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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詩貓(黃愛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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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詩貓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人間詩貓》中國當代作家黃愛華的散文。

作品欣賞

人間詩貓

大黑躲在樹蔭里,緊繃弓步,耳朵筆直,尾巴遙遙地擺向我,示意我別過去。樹上,幾隻鳥跳來跳去,叫得正歡,大黑準備伏擊。

有隻鳥發現了大黑,驚叫一聲,旋即疾風般地群飛而去。大黑懈氣地抖抖爪子,臨走前,丟了我一眼,那眼神,清高冷傲,還有那麼一絲,厭棄。

我朝它喚了兩聲,它再回頭瞟我一眼,然後,縱身上樹,貓爪嗤嗤地刨着樹皮,以泄剛才胸中怒氣。它在樹上轉悠了幾下,叫兩聲,坐下來,披着一身明媚的憂傷,緊盯面前的樹葉,然後把自己長久地浸在一片綠影里,貓眼半凝,心思浩渺。現在,它已經調整好它的沮喪,不卑不亢了。

我確定,這是一隻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貓,它的喜怒哀愁,洞悉世事,只要一丟眼神就足夠。

我不知道,它關不關心雲來雲往,花開花落。但我知道,它肯定關心天氣、植物和莊稼,甚至還要去關心柴米油鹽。更為確切地說,它很關心它的生活,但也絕不狼吞虎咽,是關心裡透着講究的那種。村上的貓,你不能要求它與你吃菜咽糠,同進共退;它也做不到「狗不嫌家窮」,對主人忠心耿耿,它要的,是你能保證它的衣食無憂。

都說貓喜犖腥,大黑卻猶喜菜,白菜青菜啥的,無菜不飯,貓碗必須隨時有綠菜,每餐做飯,在吃菜這一點上,它倒是難得做到了。它纏在我的腳邊,喵喵喵,情切切地提示着它想用餐,說來慚愧,我也弄不清貓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反正只要它叫喚,隨手往貓碗裡丟一塊肉或菜。大黑聞一下,高興了,或符合它的口味,以貓特有的吃法,將食物拖到一邊,嚓嚓嚓,大快朵頤。若不感興趣,或是在意我的態度不對,甩甩貓爪,一擰一擰地走開,再不吭聲,留給我一個讓人深思的背影。

大黑讓人深思的不止這些。看吧,此時它正在一株青草旁邊蹲着。思量半天后,大黑啃起了這棵草,一口一口,慢慢嚼着,若有所思,似在品味。我猜不出它的用意,母親說,它那是吃肉被傷着了。啃點草,就像人吃菜一樣,調劑一下口味。可是沒多久,大黑就哇嗚哇嗚地吐了。大黑總是這樣,似乎是特意要為自己找虐,隔一段時間後,它就會吃一截草,然後又讓自己腸肝肚肺都恨不得吐出來。我想,這或許就是它的怒與哀愁罷,它需要這口草,來清洗身上所有的不痛快。

它也對地里的果實感興趣。比如那剛結的嫩油油的南瓜,它會咬一口,堆在屋旮旯的洋芋,它也時不時地啃一下。它是要感受一下泥土的味道,還是真的想品嘗一下那些瓜果,我也不知道。

它是天生的高冷,貴族的心性,所以,村上人家的貓,一般養着養着就沒了蹤跡,如果物質上得不到安慰,那麼它的精神也絕不甘困囿於此,它情願去做一隻流浪的貓,放逐心性,盡最大的努力,來對生活的困頓發出掙扎。跑出門的貓,自此成了野貓,東遊西盪,無所牽絆,無所依傍,憑着一腔孤勇,闖蕩於鄉村的江湖。

而那些遊蕩的野貓,絕不會像城市流浪的貓一樣脆弱,需要人們的救助和施捨。它們不需要憐憫和同情。鄉村離家的野貓是它自主選擇的自由,一旦選擇,就義無反顧,決然而去,舍了平日家養的一身嬌氣。即便有一天路遇舊主,雖然情份還在,但依然能絕決離開,毫無半分留戀。它們有鋒利的爪子,有銳利的眼神,有一擊必殺的捕獵手段,飛鳥、蛇、螞蚱、老鼠,甚至野兔,都能成為它們的腹中餐,這也是它們敢於選擇離開的膽魄和底氣。

不過,村上的貓也通人性,三奶奶養了一隻花貓,每天跟着三奶奶身後不離半步。三奶奶無兒女,花貓相當於她的半個兒,是她的心肝寶貝,三奶奶去世時,無人知曉,那隻老花貓為她暖了三天三夜的腳,後來才被人發現,三奶奶下葬後,老花貓就一直睡在她的墳頭,直到自己老去。這隻忠勇的貓,被村人刻在記憶里,惦念了很久。

村上人都說,貓是有靈性的,所以,它們在鄉村暢通無阻,對於它們的離家出走,都有着幾分的理解。其實,那些離家的貓,大都是被主人遺棄的,除開一小部分是自主選擇流浪,更多的是主人舉家外遷,而被主人遺棄的貓。是以,它們如果進了村上哪家的門,都能得到一碗半碗的吃食,反正是不會餓着。

大黑被一隻野貓咬傷了,為了保護它的貓糧,被那隻半匪半盜的貓咬得遍體鱗傷,混亂之中,我只看到是一隻黃貓,爾後同鄰居講起,才知道這是只臭名昭著的野貓,它將村上的家貓一一咬了過個,使得村上的家貓對它聞風喪膽。只要它一出現,那些家貓都退避三舍,主動讓出自己的吃食。

或許是不想讓我們看到它的狼狽,和它骨子裡的自尊,受傷後的大黑也離家出走半月有餘,受傷了,找一方清靜之地,自我療養,自我調劑,大黑比我們更聰慧。我們都擔心它已曝屍荒野,然而有一天,它又回來了。跛着腿,皮毛雜亂,經歷了這一場生死之劫,疲憊不堪。它看着我,眸光複雜,輕輕喵了一聲,然後跳到椅子上,依然是一套流利的梳洗程序,洗臉、舔毛,一絲不苟,向我們表示着它的歸來。看着它半僂的身子,我感覺它像極了那些在塵世被生活折磨得體無完膚、卻仍舊保持着從容優雅的女子。稍作休息後,大黑來到它的飯碗邊,看見它的飯碗依然是飯菜滿滿,它又看了我一眼, 這眼神我知道,我們沒忘記它,正如它也沒忘記我們一樣。

而它的志向,遠高於鄉村,它不甘把自己束縛於和同伴,或是一隻狗的嬉戲、觀賞一頭牛或一株花上。它絕不甘心當一隻普通的貓,讓自己埋沒於俗世。它在狗面前永遠端着身子,實在百無聊賴就去和它鬧騰幾回,讓狗受寵若驚,跟在它後頭點頭哈腰,對它親熱得不行,兩個你來我往幾回後,貓小姐心性上頭,一個箭步蹭上房頂,瀟灑轉身,扔下狗傻傻地呆在原地,半響才反應過來,然後很沒出息地對着空氣吠幾聲,才怏怏離去。

所以,大黑陶冶自己心情的手段,便是出門溜逛,幾天不回家,到飯點了也不進食,任我們怎麼呼喚都不答不應,在外風餐露宿,賞風月泉露,心性怡然,超凡出塵。偶爾能聽見它遠遠的喵聲,也不知是在哪個山頭看到了什麼,或是有什麼感想,在向我們傳達着它的發現與驚喜。也許它在思考着它的來處與去處,也許是在講述着它曾經有過的故事,對着深遠的大地,聊着它的夢想。

澄藍的天空給了大黑夢想的翅膀,它常常望着天上飛過的物體發呆,也帶着羨慕嫉妒恨地向低飛的鳥兒發起攻擊,它炫耀地讓受傷的鳥兒垂着翅子,在它嘴裡掙扎,這種攻擊和飽餐過後,它會出奇地安靜一陣,目光交集在天空,意味深長。大黑也常常臥在樹下,沉默不語,盯着地里的莊稼,或是地上匆忙的螞蟻,一任周身細軟的貓毛被風溫柔地梳扯。更多的時候,是飛檐走壁,在屋脊上踱步,用一身仙風道骨俯看人間凡世。

當然,捉老鼠才是它的看家本領。母親說,大黑煞氣重,走到哪裡老鼠影都看不到。所以我們家方圓幾里,確實不容易看見老鼠。也不知哪一次,一隻田鼠跑進家來,老得皮毛髮黃,個頭比大黑差不了多少,按母親說的,這鼠老成了精。大黑初見時嚇了一跳,那隻老鼠也眥牙裂嘴,根本不虛大黑。大黑躊躇了一下,圍着老鼠轉了幾圈,突然低吼一聲,埋頭衝過去,掄起巴掌左一掌又一掌,口咬爪撕,一會兒就把那老黃鼠弄得暈頭轉向。這時的大黑,是一個俠氣十足的劍客,足足整了一個多小時,大黑最後拖着奄奄一息的老鼠避開了我們。大黑在準備享用那些美味時,從不當着我們的面。它的矜持與琴心劍膽,不可讓人全知。

這是一隻貓散漫無章而又精緻的生活,喬治•貝爾納•肖爾說:「只有懂貓,一個人才算得上是文明人。」我琢磨不透,對於在我家生活了幾年的大黑,我只覺得,它就是一個謎。於塵世,於生命,這個懂字,何其艱難。

或許,女兒是懂它的罷,不知為何,女兒偏愛叫它小黑貓,它卻明明已經是一隻大貓了,早已無一隻小貓的萌態,大腹便便,每天在屋角巡視,貓眼如炬,貓耳倒豎,威風凜凜,可只要女兒喊一聲「小黑貓」,它就渾身酥軟,不管地下是水坑還是泥澤,立馬倒下去,露出肚皮,翻來覆去打着滾,貓爪輕柔,半探半伸,竭力賣乖賣萌。然後就是一套完美的動作,洗臉舔毛、抱頭撓耳,在女兒驚奇的叫嚷聲里,流利地完成它的表演,然後貓腰舒展,踱着貓步,優雅而去。這時候,它是一隻被寵溺,被嬌縱的貓,帶着渾身的滿足。或許,它要的,也只是這一聲稚嫩的「懂」字罷。

相比女兒的懂貓,我只是知道,貓是會讀書的。小時候,母親就給我們講故事:貓的師傅讓貓勤奮讀書,教它讀「人之初,性本善……」,並教它數數,並承諾,它能讀到多少數,就給它多少條命。貓就讀數:一、二、三……讀到九,貓就睡着了,等醒過來,又不記得前面的了,然後又從一開始讀,但讀着讀着又睡着了,貓的師傅就懲罰它,讓它永遠讀不到九以後的數字,所以貓永遠都只能讀到九。

那個時候,我們家還是一隻黃貓,老得鬚髮蒼蒼,整天不動,就蜷在椅上打瞌睡,呼嚕呼嚕,我們要趕它走,母親制止:這是貓在讀書,我聽着,在心裡默默地給它斷句,前面的:嗚嗚,人之初,還是很像,可是後面,嗚嗚嗚,性本善,根本沒在一個音上,這怎樣行,我隨口給它改了:嗚嗚嗚,捉老鼠……,這才像嘛,我很得意地大聲念着:嗚嗚,人之初,嗚嗚嗚,捉老鼠;母親在旁邊又氣又好笑:你亂改些么子,它有它讀書的章法。老黃貓被我們吵醒了,抬頭茫然地看我們一眼,又抱頭睡下。

那隻老黃貓在我們家生活了二十多年,它也會給我抱腳,讓我在寒冷的冬夜,腳下暖和一片。生命的最後,它離家出走了。老人說,貓的壽命到頭後,它不會死在自己家裡,它會出去,為自己尋找一片安葬之地。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那隻老黃貓終老何處,它留給了自己最後的尊嚴和體面,也把最後的想念留給了我們。

大黑也在我們生活了有四五個年頭了。它的秘密也越來越多,在一個月夜,我發現了我們家來了一隻黃貓,在屋後竹林里,小心地呼幾聲,正吃飯的大黑,連忙跑出去,不一會兒,兩隻貓就到了我們家窗戶上,並排站着,黃貓小心翼翼往屋裡探了幾下,看見有人,立馬跳下窗來。

就是這隻貓,咬傷的大黑,可我想不明白,它們為什麼會成為朋友。我猜測是不是大黑在受傷時,這隻黃貓照顧過它,也對它咬傷大黑的事作過懺悔,所以兩貓才化解恩怨。也許,這就是貓生的江湖,一笑泯恩仇,再逢是朋友,其時,人生何嘗不是?

既然這樣,我也沒必要再對它有成見。見我們並無敵意,再加上大黑的殷切邀請,大黃貓放鬆了警惕,也時常來家裡轉一圈。

兩隻貓挨挨擦擦地,一路喵嗚喵嗚,溫柔至極,皓月漫漫,竹影婆娑,篩落一地的斑駁,清冷的月光濺出人間的爛漫,兩隻貓在竹林里,低聲輕吟,它們是在吟歌誦詩,還是在賭書潑茶?不管怎樣,今夜,在這人間好時節,我為它保存了一顆詩心情眼。 [1]

作者簡介

黃愛華,湖北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