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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推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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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推婚期中國當代作家楊德勝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五推婚期

成果與杜鵑,是醫科大學讀研時同專業同導師的同學,在研二時確定戀愛關係,豬年九月畢業後,都已二十六歲。成果應聘到滬城一家公立醫院做西醫師,杜鵑應聘到江夏一家公立醫院做藥劑師。成果家在鄂西天沿村,杜鵑家在湘西高峰村,都是土家族,兩家相隔直線距離不過一百里,而且直通省道。三年前,成果的父母催促他將談戀愛列為必修課。催得成果心裡毛躁躁的、煩瑟瑟的。在學校時,每次打電話,母親大麥第一句話就問:學校有不有相宜的人?你們醫科大學,漂亮姑娘肯定多。沒有的話,我在老家給你相個姑娘送到學校來,兒呀,我給你撥專項經費。成果答:母親大人,學習緊,哪有時間戀受喲。

母親窮追不捨:我兒子長的帥,又是名牌大學研究生,就沒有哪個乖鬏(土家人指漂亮)姑娘看上你?我才不信呢。你趕緊相一個,過年就帶回來我們過過目、把把關。幾代人只有你這一匹篾,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想看一眼孫媳婦。從你跨進大學門那天起,就念叨,快想瘋了,你再不相一個回來,他們死了也不會閉眼睛。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喲,一般般的姑娘,我可是看不上眼的。成果答道:我們讀書,哪像您們包產到戶的農村消停喲。我天天上課、做課題、論文、泡圖書館、到外地做學術交流、實習,忙得暈頭轉向,等畢業後,一定給您們抱一個漂亮姑娘回來,供着,讓您天天看到煩。

杜鵑的母親玉米,心細如髮絲,對女兒找男朋友的要求更細緻更具體:我與你爸二十歲就訂了親,二十二歲就扯了證,女孩子讀多少書都是嫁人,什麼研究生,你就多研究研究嫁人成家、生兒育女。你呀,找男朋友必須滿足三個一:一米八以上,研究生學歷,月薪一萬以上,一線城市(京滬)出生的,有車有房。杜鵑聽後哈哈大笑,她要故意氣氣母親大人:我的媽呀,還要求大城市的,您太勢利喲,您也是農村的,吃紅苕土豆長大的,怎麼看不起農村人了?現在農村哪比城市差?個頭還要一米八,我就找個武二郎給您做女婿。過年,就給您老人家挑擔燒餅回來。

聽杜鵑一說,電話那頭,玉米如河東獅吼:我的小祖宗,從幼兒園陪讀到考大學,供你讀本科、讀研究生,我們賣雞蛋,賣桃子,賣柑子,豬子身上的精瘦肉捨不得吃,全賣了給你打學費、生活費,脫了幾層皮,就是希望你走進大都市,給我們找個千里挑一的城市女婿,收入高,讓你過上局面的生活。家庭無負擔,父母有收入,不讓你受一點委曲,在村里人面前有氣勢。杜鵑知道母親大人的虛榮心膨脹,心比天高,命只紙薄。她聽懂了,只當逗樂:哈,那我跟個一米八的銀行保險柜結婚,不就都解決了。您直接說:有車有房,父母雙亡,無任何負擔。實在不行,我就找個一米八幾的半老頭,收入高,有房有車,寵我為公主,錢財歸我管,不亦樂乎?哈哈!

電話那邊,玉米無奈:你,你是存心把我氣死。你不依說,不相到男朋友,莫回家過年!說着,玉米帶着哭腔,清淚滴到電話號碼上,她狠狠甩下電話筒,那只可憐的電話筒,在空中彈跳,盪着鞦韆。

其實,這時的成果與杜鵑剛剛進入研究生學習,天天在一起上課、做實驗、學術交流,彼此有好感,共同興趣也對接得上,加上都來自農村,都是土家族,綠豆對團魚(鱉)眼,對上了,而且有前世機緣、相見恨晚的感覺。但直到研二時,才確定戀愛關係,計劃碩士畢業參加工作後,就辦婚禮。

畢業應聘工作後,他們去照了婚紗照,雙雙定下海誓山盟,無論父母家人對他們的婚事是什麼態度,彼此都跟定對方,到海枯石爛,不變心。十月一日,他們趁放假回家,都給家裡報了喜訊,給父母家人發了一張最甜蜜最溫馨浪漫的合影照片,雙方父母看到照片,核對真人,都在心裡暗暗夸着自已的孩子有眼力,認為成果與杜鵑是天生一對。成果的媽媽還帶着禮物,到杜鵑家去提親。大麥當着親家母玉米的面夸着:感謝您培養了一個好姑娘啊!玉米心裡甜蜜蜜的,她看成果渾身陽光氣質,哪塊版圖都稱心如意,簡直是土家丈母娘喜歡女婿的翻版,但她還是謙虛地說:鵑子性子急,說話無遮攔,成家後還要您做婆佬(公婆)的多扁扁(指受教育),還請多多包涵,我們只要孩子們好,就是好。兩親家定下,為不影響孩子們工作,趁他們鼠年春節回家過年,雙方把婚禮日子定在臘月底,臘月二十八在男方辦,臘月二十九在女方辦,臘月三十兩親家在成果家大團圓。成果和杜鵑的觀點,只要父母同意就水到渠成,辦不辦婚禮無所謂。但倆親家母觀點鮮明而任性:都是獨生子女,父母一生,只為兒女辦一場體體面面的婚事,才不枉來人世一出(回),必須要辦婚禮。別的可以簡單,婚禮必須複雜。

雙方父母哪曉得,天有不測風雲,地有突發疫情。鼠年初,江夏頻發疫情,接着,封城、關閉各路出口,疫情就是動員令,醫院就是戰場,就是前沿陣地,各地醫護紛紛馳援江城。成果想着,杜鵑正在醫院裡日夜經受着生死考驗,根本不能回家去過年。他與杜鵑回家過年辦婚禮的事,肯定要泡湯了。他毅然決然,主動請戰,向醫院黨委遞交請戰書,要求到江城去參加抗疫。當然,他潛意識內層里有點私心,就是想去與杜鵑同戰壕並肩戰鬥,抗擊疫情,與杜鵑同赴生死。在戰疫中,讓愛情經受一場特殊的考驗。醫院黨委很快批准了他的請求,作為滬城醫院第一批馳援江城的醫生,他與抗疫先遣隊於臘月三十晚上空降江城。因為疫情隔離管控,成果與杜鵑同城同街,不能見面,不能出行,不能到醫院走親訪友。所以,成果只能只與杜鵑通過微信發信息,在手機上秀秀恩愛,傾吐相思甜蜜。

成果知道,杜鵑與自已既然選擇了醫生這個職業,就要義無反顧,捨生取義,履行職業操守,雙方都時刻面臨被感染的風險。也許,疫情因子就在呼吸的空氣里,不知在哪一秒一瞬間,就進入自已的細胞內,生命經受威肋。他們甚至想到,也許,每次微信中的信息都是訣別,都是告別。成果剛到江城,已經有同院的醫護人員感染,並出現生命危險。在肆虐瘋狂的疫情面前,人的生命顯得非常脆弱。

成果與杜鵑都給父母電話溝通:今年春節不能回家了,婚禮無條件推遲。雙方父母一聽,都是頂命心(頭頂)冒火:這,算好的定好的婚期,哪能說變就變的?你們就是爬,也要爬回來過年辦婚禮。成果說:媽呀,我沒時間與您解釋,等抗疫結束,我消消歡歡(指消停)回來辦婚禮,給您們二老一個圓圓滿滿的儀式感。大麥罵道:我要狗屁儀式感,是為你們成家撐個面子。成果低聲說:媽呀,您在山旯旮,不知新冠有多厲害。您莫急,要怪就怪新冠疫。現在封城,鳥兒飛不過,螞蟻爬不過銅牆鐵壁。

大麥心火騰騰:我不管什麼新姨(疫)老姨,豬姨狗姨,只管你們早點滾回來辦婚禮。就在這時,一護士大聲驚呼:成醫師,六號病人呼吸困難,快來急救。成果再也不能顧着媽媽的情緒,甩下手機直奔病床。電話那頭,大麥聽到了護士的喊叫聲,木了幾分鐘,忘了放下電話。咬牙切齒,不停罵着:老娘心窩竄火,呼吸困難,沒人急救。上輩子欠你們的,猴日的,叫你們回來辦個婚禮哪這樣難!?

成果的父親成旺庭見老伴急成這樣,走近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你沒聽見呀,電視裡、村廣播站天天在滾動播疫情,江城疫情非常嚴重,孩子們戰鬥在疫情最前沿。病毒是無孔不入,他們隨時可能被感染,我們要提醒他們的注意防範。你莫要責怪,婚禮推遲,那是沒辦法的事。再說,他們能有機會參加這樣特殊的戰鬥,對他們成長成熟有好處,沒壞處。是大義,我們應該支持,應該理解,應該自豪才對喲。

大麥用杏仁眼橫了一下成旺庭:你兒子快三十歲了,還成長,成長。我們三十歲時,果果發萌上小學了。你跟着洋人造反,和螺絲,你活了五十幾,有什麼落頭(成就)?我跟着你倒了八輩子霉。你看,隔壁的劉娟娟,與果果一命的(指同一年生),已生了兩個娃子。我是怕你們成家斷了根!絕了後。嗚嗚......大麥說着說着就哭出了聲。

旺庭找來毛巾,給大麥揩眼睛水:麥呀,看來,今年春節,只有我們兩個在家過了。心情要好一點,只願孩子們不被感染,吃點苦沒什麼。他只得用微信連夜給親戚朋友發去兒子推遲婚期的信息。直到下半夜雞叫頭遍,才昏昏沉沉眯了一窖瞌睡,還做了一個夢,甜滋滋的,一陣陣高亢激昂的嗩喇聲中,婚禮主持人將他請到堂屋,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對拜,入洞房......還沒跨進洞房門,妻子大麥使勁揪了一把他的大腿肉:你做噩夢。旺庭說:我在夢裡,為我們倆補辦婚禮,正抱你入洞房。大麥罵着:不曉得天地日月,結個黃昏(婚)! 

除夕在惶恐晃蕩中度過,很快到了農曆鼠年正月初一,村里各路口實行管控,有公安民警、村幹部把守路口,工作人員、志願者挨家挨戶對村民進行全面登記。人進出,要戴口罩,量體溫,超過37度的一律送鎮醫院觀察。凡從江夏方向回來的學生、務工人員,體溫正常的,居家隔離,每天上門量體溫,在家不得外出,觀察七天。發現發熱症狀,一律送醫院或專門隔離地觀察十四天。成旺庭和大麥也被無條件居家,村里免費送來了口罩,體溫儀。叫他們不得外出,不能走親訪友,不能聚會,喜事不辦,白事簡辦。過年問候,只能微信、短信進行,真正度過一個環保、綠色、免疫春節。還沒來得及採購年貨的,村里進行入戶登記,配送上門。

電視、村廣播滾動播報:村民注意防範,居家不得外出。紅事不辦,喪事簡辦。江夏已出現感染冠疫死亡病例。這樣一來,大麥心情有所換頻,不再提起成果回家辦婚禮的事來,只一天到晚念念叨叨:害人精疫喲,遭雷打的疫喲,我的果果鵑鵑要好好的。她想通和了些:過年辦婚禮不行,那就推遲到五一節吧。還有三個多月,百把天,這冠疫總治得下來吧。

杜鵑那邊也經歷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臘月二十八,杜鵑媽玉米在家等親家成旺庭、大麥來電話,一直等到深夜12點,才接到成旺庭來電:呀,親家母呀,鵑鵑參加江夏城抗疫,您肯定曉得了,果果也報名請戰,與鵑鵑會師江城,飲馬漢江。這是為國為民,我們作家長的,不得不支持喲。我想,他倆的婚期不得不推遲了。

玉米本來這幾天心情如一輪旭日從窗口照進,格外亮堂,心電飽滿,暖和和的。鵑子碩士畢業,找到了成果,學歷、個頭、工作、待遇,雖出身農村,但工作地一線城市,也算是門當戶對。家裡早在冬月初就着手,給女兒準備婚禮。婚期定了,親戚朋友也都發了請貼,還按土家婚俗,給十二戶至親送了聘禮。她想着,杜家祖上沒出過讀書人,沒出過大學生,更沒出過研究生,鵑子也是全村第一個研究生。她家幾十年沒辦過紅慶喜宴。她與丈夫杜青山結婚時,就是用一個背簍把兩床鋪蓋背進杜家門,就算是結了婚,想起就寒酸。趁女兒辦婚禮,熱鬧一場,整個五六十桌,也是彌補自已婚禮的缺憾。她專門安排在臘月二十六宰了兩頭大肥豬,備足了米、肉、菜、十套桌椅,準備的600份糖果、瓜子、花生、酒水,堆滿了一大間屋,還請了專業廚師、響匠、支客先生,只等成家那邊一辦婚禮,各路人馬就進門操持。

當她一聽到親家公成旺庭打來有氣無力的電話,只差一口氣沒暈死過去,頂命心(頭頂)如挨了一悶棍,幾分鐘後,才恢復一點知覺。客請了,物備了,改期,結婚哪有訂幾個婚期的?按土家習俗,大不吉利。她哪有臉面對世人喲。當然,這幾天看電視,聽外出務工回家過年的村民說過,江城發生了疫情,可她從沒有想過疫情會與鵑子和女婿有什麼瓜葛,更沒有想過會影響女兒的婚禮。現在,婚禮辦不成了,只能延期了,給親友退信事小,準備的鮮活物資可以送人,能存放的可以慢慢吃。可如果因婚期,影響女兒一輩子的幸福指數才是大事。她長到五十多歲,還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感覺喘不過氣來,大腦的溝回不夠用。思維也進入一個逼仄的胡同,轉不過彎來。以至手機鈴聲響了幾十次,她也懶得去接。

杜青山接了女兒來電,聽見杜鵑說話:爸爸,媽怎麼老不接電話,我們在江城忙得屁就打不贏。青山問:鵑子,你們幾時回來?婚禮還辦不辦?杜鵑急得心裡冒火:哪不想回來喲,哪不想辦婚禮喲,可在醫院,我跑了,就是臨陣脫逃,在戰場上就得吃槍子。我知道您們心裡難受,這樣多的病人要搶救,是生命重要,還是婚禮重要?生命沒第二次,婚禮可延期舉辦。

杜青山無言以對,只吱吱唔唔地,杜鵑吐字如豆:您們不是嫌我成長太慢嗎,正好有機會讓我長大,您們卻要招回,叫我怎麼辦?您跟媽媽說清楚,您們照顧好自已,舒心過年。江城疫情一結束,我就回來辦婚禮。杜鵑說着,手機沒電了。

杜青山再打,成了茫音。他撥了幾十次,還是茫音,沒有女兒脆嘣嘣的聲音,手機似沒了生命體徵。他不敢告訴玉米,怕她擔心。越是撥不通電話,他越是擔心,大腦里進入一片淤泥糊,越裹越厚。他知道,疫情瞬息萬變,女兒時刻面對生命威脅。在心裡,念叨着:但願女兒能平平安安完成抗疫任務,「五一」回來順利辦婚禮。玉米心裡急得飯也吃不下,幾小時裡,只有幾個親友來電話拜年,沒聽見女兒來電,感到安靜得可怕。女兒好好的,怎麼會不來電呢,平時來電話,那聲音炸得破耳脈。大過年的,不能回家來,拜個年,問個安,發個紅包包,是手指一點的事,電話總不會感染疫情吧。青山只得找個牽強的理由:鵑子那邊,哪有地方充電喲,手機肯定早就沒電了。

這話,還真說中了。杜鵑的手機,的確斷電了。萬能的手機,沒有電,也只是一塊平躺的鐵板。父母的思維,完全與江城疫情的狀態錯位。他們在村里,家家戶戶貼了春聯,平和安祥,炊煙漫捲,年香醉人。而江城,可以說是硝煙瀰漫,驚濤駭浪,戰火紛飛,槍林彈雨。杜鵑所在的醫院,已有醫護人員感染,被送進重症病房。早晨還在一起戰鬥的戰友,已被病毒折磨得喘不過氣來,她只能透過隔離玻璃,向戰友點個頭,示個拳,伸食指和中指,傳達信息,為他們鼓勁,要他們挺住。一個個老爺爺、老波婆抬進病房,折射出父母的身影。她雖然關了手機,心門卻關不了,還在緊張地思索,父母遠在數百里外的山村,暫時不會有感染病毒的危險,但在五湖四海務工的村民、外出求學的學生們回家過年,肯定也把村寨鬧騰得夠嗆。但遠沒有江城的疫情嚴重,江城的人們,在疫魔撕咬中呻吟。病房和設備已不夠用,好多在走道臨時搶救。為了應急,只得突擊建方倉。各地的子弟兵、醫護人員、志願者,在向江城奔馳。

成果乘坐的飛機剛剛降落,就分配到一家方倉醫院,已連續工作三個晝夜,他已是精疲力盡,完全沒有時間打開手機,給杜鵑發個短信。吃晚飯時,他想打開手機,卻早已沒電,才想起手機已四天沒充電了。在醫院,也沒有充電的插座。成果與杜鵑,成果與父母,杜鵑與成果,杜鵑與父母的音訊,全斷了。

六十多天後,江城疫情進入平穩可控期,杜鵑如經歷了一場煉獄,她向醫院領導請示後,回家洗了個淋浴,脫下盔甲一樣的防護服,恢復了青春機能,換了身衣服。這時,她邊充着電,邊打開手機,手機里一下跳出一千多個來電提示,還有無數短信,無數微信信息。她大致流覽,主要是父母來電發信息,而她最期盼的成果的來電和信息卻幾乎沒有。她有些生氣,可轉念一想,自已不也是幾十天沒給成果發信息嗎?雖然同在江城戰鬥,直線相距不過十里路,卻如遠隔千山萬水。想着,她與成果的蜜月度的簡直太驚險了。從沒想過,蜜月期會經受一場曠世絕決的生死考量,這場考量會與這樣多人的生命鏈接,當然,他們也在這次考量中獲得高分,迅速成長起來。她想到,失約的婚期可以彌補,搶救的生命至高無上,自已的事,是多麼微不足道。想到這裡,她在大腦里重新理起辦婚禮的線頭,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媽媽玉米與杜青山在家裡六十天不知日夜,坐臥不安,吃不香,睡不安,天天如熱鍋上的螞蟻,腳板心長毛。他們好多次到村里去打聽江城的疫情,沒一次讓他們滿意,要麼是疫情嚴重,全面封閉,要麼是像嚷小孩地訓斥他們:不要到處亂跑,現在各省市都有疫情,外國疫情也很嚴重。如果不聽勸阻,擾亂社會秩序,可以拘留。村里志願者不厭煩地給他們量體溫、戴口罩、掃健康碼。玉米甚至吼叫:你們不煩,我還煩呢!本來,女兒女婿在江城戰鬥,他們聽不到一點音訊,心裡急着缽子大個包。十天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五十天過去了,每天電視全天候播報疫情,還報出在抗疫戰中倒下的醫護人員的事跡,他們一直沒有聽到杜鵑和成果的名字,稍許得到了安慰。孩子們沒音訊,就是最好的音訊。

當手機鈴聲響起,玉米第一秒摁接電話:是鵑子嗎?你,你,你還在呀?玉米如連陰雨里突見太陽,淚雨滂沱。她也不知與女兒說什麼好:你與成果都好嗎?鵑子也不知向媽媽說什麼好,只問:您和老爸都好吧,忙完這陣,我們就回來辦婚禮。玉米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心變寬宏:只要你們好,我們就好,辦婚禮的日期多的是。杜鵑想着,媽媽的心胸,什麼時候撐大了。她眼含酸淚:嗯嗯,我與老爸說句話。玉米將手機遞給杜青山,鵑子叫着:老爸,我天天想您們。您與媽要多保重身體,您們健康,我們抗疫有力量。過些天,成果就回來賠您喝土家老燒(酒)。青山知道女兒女婿堅守醫護一線不容易,是生死考驗,也是最好的鍛煉機會。原以為鵑子是九0後,獨生子女,溫室里長大的豆芽菜,雖然生在農村,卻長在城鎮,媽媽玉米陪讀十多年,鵑子沒握過鋤頭把,沒聞過大糞香。經歷過一場疫情,他們對鵑子要另眼相看了。再回來,就不是永遠長不大的姑娘。青山說:只要你們健康就好,一切都來得及,我與你媽等得起。鵑子說:理解萬歲!江城的疫情雖然控制住了,但野火燒不盡,瘟風吹又生,隨時可能死灰復燃,我與成果隨時準備再上戰場。青山兩眼含淚:你,你們辛苦了!一定要保護好自已。也不知怎麼了,在疫情中,聽到的,看到的,感受到了,讓青山的心變得很脆弱。鵑子在江城那邊,肯定感受到了他臉上的淚,滴落在女兒心裡。 

三月底到四月初,江城大學的櫻花盛開了,不知是祭奠疫情肆虐中倒下的生靈,還是一個不平常的春天如約到來,送去瘟疫,迎來明媚春天。成果和杜鵑都不能去看,只能從手機上看視頻。他們記得,三年前的三月底,他們在那棵百年櫻花樹下立下愛情誓約,讓櫻花樹作證,相愛今生今世,執手地久天長。到四月中旬,江城人員流動、遊玩還沒有解凍,醫護人員一直處於緊張的工作中,換下來休息一兩天,也是箭在弦上,隨時準備奔赴抗疫戰場。他們完全沒有時間考慮回老家去辦婚禮的事情,只得一次次給家裡打電話:一直堅守在抗疫一線,對婚禮二字,不敢再說出口,說出口也做不到。給父母最大的理由,就是抗疫,無需作任何解釋。在老家,村里作出明確規定:紅事不辦,白事簡辦。農村多年來大操大辦的陋習,在疫情期間得到根治。如果是紅事,重溫革命化婚禮,聚餐、請客不能超過十人。家裡老人去世,抬棺上山,只有八大金剛,兒女磕頭,沒有其他的人,簡約到極致。

成果和杜鵑想五一回家辦婚禮,那是不可想象的,不如不辦,免得辦着不稱心,辦夾生了,留下終身遺憾。他們想着,等待國慶節休長假、加婚假,再回去從從容容辦婚禮。他們向兩邊父母作了備案,國慶節,一定回家辦婚禮。日子在他們用指節盤算中慢慢向婚期靠近,辦婚禮的急切,與疫情的反覆,國外疫情鬧騰,完全不管他們的情緒。他們深知,最好的防疫辦法就是隔離、戴口罩、不聚集。到九月,從省城到村寨,各級管控沒有一點鬆動,照樣是不聚集,紅事不辦,一切從簡。雖然在山區老家,疫情完全可控,可一旦請客,全國各地的同學、朋友、親戚都要聚集在小山村,當地幹部根本承受不起這個責任。而且,從高風險區回鄉的,無條件隔離兩周。這讓他們感覺,這疫情,在成心與他們作對。幾個月前定下的婚期,再次泡湯。九月底,他們只得向父母賠禮道歉,說出一大堆理由,直到說到新冠疫罪大惡極,罄竹難書,才能勉強安慰兩方父母。面對疫情,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在疫情面前,每個人、每個家的事,都是小事。只有玉米和大麥不約而同地認識到,拼起在鼠年不辦婚禮了,成果和鵑子的婚禮,乾脆推遲到在牛年正月初八、初九辦。

很快,鼠年在煎熬和慌亂中結束,讓人們在年輪上狠狠地記上一筆。牛年春節來臨,外出務工、求學回鄉的人員管控更加嚴格,上面要求無特殊情況在工作地、求學地過年,不回家過年,以免給兩地防控帶來壓力。在農村,不聚集成為常態,給親友拜年,只能通過電話、微信進行,真正過綠色環保隔離化春節。城鄉人們倒也能接受這樣的方式,總比鼠年春節安穩得多,從容得多。可是,成果和杜鵑原定的正月初辦婚禮的事,只得被迫取消。大麥與玉米緊急電話會商,將婚禮再次推到牛年五一節。

成果與杜鵑相約江城,並與父母說:原定正月初辦婚禮,肯定回不去,又泡湯了。他們決定,春節期間參加抗疫值班,不回家過年,攢着假,只等着五一前,回家辦婚禮。

成果與杜鵑也想着,專家分析疫情在年底會出現轉機和拐點,加上疫苗試驗成功,全民免費接種,卡斷源頭,有效遏止疫情蔓延,不至於拖到牛年五月吧。他們認為父母們定的五一節辦婚禮,時間空間比較寬宏,一切準備都來得及。他們從內心感謝慈祥而善解人意的父母。同時,他們也感受到,父母能體面地為兒女辦一場婚事,也是為他們艱辛的一生挽一個圓滿的結。在婚禮上,將兒子或女兒辦個交接,兒女與母親的臍帶才真正剪斷,一個新的家庭,早已看到曙光,辦婚禮後,就如東山頂噴薄欲出的旭日,破殼而生。

又到了牛年四月底,全球的疫情還不見底。專家們分析,已形成世界性疫情,可能要進入抗疫常態,與流行感冒一樣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上面號召人人打疫苗,做核酸檢測,出入量體溫、掃健康碼、行程碼。成果和杜鵑思想的箭一直在弦上,繃得緊緊,處在衝刺狀態。成果接到通知,組織上安排他到京城,參加為期一個月的抗疫研討會,六月初結束。這個研修班是抗疫前沿學術研討班,國內流行傳染病類專家薈萃,對初出茅廬的成果來說,是一次難得的學習交流機會。從內心裡說,他不願放棄。可婚禮就訂在五一期間,內心矛盾交織。他將想法與杜鵑說了,杜鵑無條件支持他參加研討會:你放心去,我在江城等你。回老家辦婚禮,就是給父母一個儀式感,還有的是機會。學術研討,人生可能只有一次。人類既然面對疫情,就要通過現代醫學科學去戰勝它、攻克它。與這個比,我們的婚禮又算什麼?聽了妻子的話,成果眼池沁出淚水。他想着,無論疫情怎樣嚴重,愛情,卻如暖暖的太陽,照亮着他前行的路。

他們分別與父母進行了緊急而艱難的磋商。

一直到五月底,成果才結束研討會。他作為基層醫院的一名抗疫戰士,在會上幾次發言,斗膽就基層抗疫談了自已的觀點。他的觀點得到專家教授們肯定。六月初,上面來了通知,成果將被抽調到S省指導抗疫工作,為期三個月,也是交流學習研討。他問杜鵑:去不去?杜鵑當然是支持成果去S省交流學習,她總是認為,成果出息了,渾身帶着她的期望與光芒。成果說:那,那,婚禮又要推遲了。杜鵑從內心裡,雖然新冠疫,把他倆的婚禮打成碎片,一聽到婚禮推遲,就心如電擊,酸澀的眼淚滴落到手機屏上,把手機桌面上他倆的結婚照扭成水波紋。她對成果說:那,那就推遲到今年十一吧。十月一日,就是只請一個客,也把婚禮辦了。成果回答:按夫人說的辦,我們通知雙方家長作好準備,待我從S省歸來,就回老家辦婚禮。

到七月底,杜鵑敏感地發現自已有兩個多月沒來例假,且伴着嘔吐,她將這一情況告訴了成果:榮幸地告訴你,愛情見成果了。你要當爹了!成果高興得蹦起來,把手機熨在心口:老婆,你辛苦了!抗疫戰鬥中,你中了頭彩,懷上了,一定要呵護好,順利生下來。成果想了想,對杜鵑說:無論是女孩男孩,我都喜歡。我早就想好了,我們孩兒的名字都叫成杜新果。

杜鵑聽到,也認為這個名字取的有意義。她去婦幼院作了全面鑑定:真是懷上了。她想着,到十一舉辦婚禮時,還不至於露餡。但這個消息還不能告訴雙方父母,一讓他們知曉了,那責怪和口水會淹死人,沒辦婚禮,肚子裡裝了孩子,這在城市裡,是平常事,但在邊遠鄉村,還是難過這一關。可如果再推遲婚期,可就要奉子辦婚禮了。十一節辦婚禮,再也拖不下去了。

到九月初,成旺庭和大麥向村里遞了申請,要求為兒子成果辦婚禮,他們給村委會李書記說了一大背簍好話,李書記批准他們為兒子辦婚禮,但不扎彩門,不請樂隊,不用主持人,不辦宴席。到時,村委會派幹部到現場監督。大麥嘴巴咕出了泡:不辦宴席,那婚禮無鹽無油。冷秋秋的,硬是把個婚禮辦的七零八落的。李書記陪着笑:大麥姐呀,誰不想辦個轟轟隆隆,上面管得緊,我們也沒有辦法,只當是節儉辦婚禮吧。您看,您嫁到我們村時,一個客就沒請,不照樣過得幸福嗎?大麥一聽,在肚子裡罵着書記,但因為是大喜事,把肚子裡的火漚成了幸福蜜。她嘴上還是說:是呀,是呀,硬不鬧一哈,弄個儀式感,哪對不起我那名牌大學研究生畢業的兒媳鵑子喲。她總算是接受了村支書記觀點。

李書記似早在大腦中備存了一套防疫式婚禮方案,他對大麥說出具體作法,大麥想了想,點點頭:只能這樣了。

九月初,成果到S省指導抗疫工作期滿,回到滬成。中旬,成果與杜鵑同時向單位打了婚假報告,並詳細陳述了幾次改婚期的前因後果,單位領導很快作了批覆:在做好疫情防範工作的前提下,從簡辦婚禮。九月三十日,成果與杜鵑回到天沿村,村委會李書記派車到高速出口接站,接着,送他們到鄉醫院掃行程碼、健康碼,做核酸。完成後,回到天沿村成果家裡,全體村幹部在大門口迎接,大門額上掛着紅布金黃字:歡迎抗疫戰士成果杜鵑回家鄉舉辦婚禮!稻場左邊搭着婚禮台,約十平方米,上面鋪着紅地毯,吊百十顆彩燈,架着兩台攝像機,靠牆正中懸掛兩個巨大的連體喜字,喜字上方,貼着:成果杜鵑婚禮喜宴八個金色大字。台兩邊各放一隻大音箱,台下擺着十多把木椅,兩張圓桌,上面擺滿喜糖、瓜子、花生、桔子、橙子、葡萄、蘋果、桂圓。村委會幹部們早已將洞房布置好。

十月一日上午,陽光明媚,婚禮現場只來了十多位客人,進場處,有兩名村幹部把守,發口罩、量體溫、掃行程碼。十時,村委會李書記着紅色西服,白色襯衣,藍色領帶,戴紅色口罩,健步走上台來,用宏亮的聲腔:請攝影師、直播師作好準備,調試好設備。兩分鐘後,李書記清了清嗓子:請成果、杜鵑二位新人上台站正中間,請成旺庭大哥、大麥大姐上台站新郎新娘兩邊,請村委會全體人員站在台下。李書記調高聲腔:由於疫情的原因,今天,我們為兩位抗疫戰士舉辦一場隆重而簡樸的婚禮,成果的父母、村委會幹部事前作了充分準備,婚禮現場雖然人數不多,但全村八百多戶、三千三百多村民都在家通過手機微信視頻看婚禮現場直播。這場婚禮,可以說在我們天沿村,別開生面,從沒有過。成果和杜鵑是抗疫戰士,為了抗疫,他們五次推遲婚期,讓我們感動。我們村委會已經與杜鵑的家鄉——俟界的湘西高峰村委會商量,將我們村委會的這套人馬,全套設備借到高峰村去,明天在杜鵑娘家舉辦一場回門宴。大家說可不可以呀?

現場響起掌聲。村李書記宣布:成果與杜鵑的婚禮正式開始,一拜天地,請新郎新娘向故鄉的大山和土地鞠三個躬,你們無論走多遠,不要忘記,天沿是你們的故鄉;二拜父母,請成果與杜鵑向父母三鞠躬,成家,不忘父母恩;三是夫妻對拜,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最後一項,新郎新娘入洞房,成果抱起杜鵑,健步邁向洞房......[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