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於昔(林哲)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於昔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於昔》中國當代作家林哲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於昔

我叫於昔,於是的於,奶昔的昔。

每次有人問我尊姓大名的時候,我都這樣介紹自己。

年紀大一點的人不知道「奶昔」為何物,他們往往聽了我的回答後,追問一句:「什麼昔?」

我只好回答:「珍惜的'惜』去掉豎心旁。」

年輕一點的或者與我年齡相仿的人也會追問一句:「你是不是特別喜歡吃奶昔啊?」

我有些無語。怎麼說呢?反正如果有人送給我奶昔吃我是不會拒絕的,但是吧,說「特別喜歡吃」,也是不合實際的,我知道那東西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但我就是習慣這樣回答。如果有一天我說「我叫於昔,於是的於,昔日的昔」,就會覺得很拗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第一次知道「奶昔」這個外來詞,還是覺得很新鮮的。

那是高二上學期的時候,我們學校正好趕上百年校慶,我們班和隔壁班被校慶組委會下了死任務——文藝匯演結束後打掃會場。據說校方的解釋是:高一的學生初來乍到,生活學習都還在適應期;高三的學生備戰高考早就焦頭爛額,讓他們來大掃除絕對會引起公憤,於是我們高二學生就如同漢堡包中間的雞肉加生菜,毋庸置疑被盯上了。

文藝匯演具體都有哪些節目,時隔多年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演出完畢後我們班和隔壁班分成幾組清理會場,要搬桌椅,要掃地,要收拾演出期間舞蹈隊拋撒的彩色紙片,還是很繁瑣的,而我的任務大概是最奇葩的——收拾好貴賓台上嘉賓或優秀校友代表未帶走的節目單和紀念冊,然後一頁頁撕下來,拿到碎紙機里粉碎。

我父母都是改革開放後第一批考上大學的,思想正統的知識分子,他們從小就教育我「敬惜字紙」,我討厭撕毀有字的東西,寧可把他們保留下來當草稿紙也不願意把它們撕掉,何況,那些精美的節目單和紀念冊都是銅版紙印刷,上面還有一股油墨清香。

於是我問督導老師:「我能不能把它們拿回去作紀念?」

老師用一種驚異的目光打量着我,一定是在想:「這孩子真是個奇葩!」但是我還是感謝他,因為他同意了。

於是我把近三十本紀念冊連同節目單捆好,打算搬回去,真挺沉的。

那個時候我很不解,節目單大屏幕上都有,為什麼還要印呢?紀念冊上除了領導視察校園的照片幾乎什麼都沒有,校友代表和嘉賓都不愛看,為什麼還要印這麼多?真是浪費。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那時候中央「八項規定」還沒出台 。

當大掃除接近尾聲的時候,我一個瘦小的女生就這樣扛着一疊紀念冊走回教室。南國十月依舊驕陽似火,我不由地大汗淋漓。

走一步,喘三下,再接着走……沒有人幫我,我是為數不多的外地住校生,今天是周五,同學們大多數做完大掃除就回家了。

我就這樣走走停停。不知上天是不是眷顧我,忽然,一個男生跑過來:「同學,我幫你拿吧。」

一張素不相識的面孔。我本想謝絕,但是我實在太累了,就微笑地點點頭,並向他道謝。

他很快把我送到教室,看着滿天大汗的我,問我要不要吃點冷飲消消暑,還沒等我緩過勁來回答,他已經跑出教室了。不一會兒,他拿了一個冰淇淋遞給我:「下面小超市買的奶昔,吃吧,不客氣。」

我第一次知道冰淇淋還有一個叫「奶昔」的名字,看着包裝袋上的「奶昔」兩個大字,那好奇感仿佛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但我極力掩飾着,害怕對方覺得我老土。

還是裝作見怪不怪的模樣吃了奶昔,之後我執意要付給他錢,但他總是不肯,我只好不再堅持。

記不清是不是從那時起,我就喜歡這樣介紹自己了:

我叫於昔,於是的於,奶昔的昔。

「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那個男生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這句話像個早產兒一樣奔到嘴邊。

然後又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欣喜若狂道:「想起來了,英!語!角!」

嚇了我一跳。

我們高中每周三下午第三節沒課,學校里幾個英語特好的同學在圖書館牽頭搞了個英語角,同學們不分年級、不分文理,均可到這裡練習口語、交流感情、湊熱鬧、看美女、看帥哥……原則只有一個:Only English,no Chinese.

我這才想起來,他和我一樣,也是英語角的常客。有點面熟。但是名字叫什麼根本想不起來。

「我叫吳惜,口天吳,珍惜的惜。高三7班的。」

他自我介紹完畢後,我倒是有了一點印象,好像是那個有着標準美音的學長。

「你呢?」

「我的名字說來和你還有一點像,我叫於昔,於是的是,奶昔的昔。」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第一次這樣介紹自己。

你以為我們會有如同山楂樹之戀一樣純潔的早戀?你錯了。生活不是偶像劇,哪有那麼多巧合、傳奇,抑或蒙太奇?

他送我奶昔之後就消失了。

我按部就班地上課、自習、考試,每周三仍去英語角,只是再也沒見到吳惜。

很多時候,大千世界中的兩兩相遇,就像兩個高速運行的質點,遇見,再分離。

只是交集時間的長短不一罷了。

可是我直到現在,工作的第三年,才明白這一點。以前我一直以為,只要交集時間夠長,總會永遠相偎相依下去。

但是。但是。

到了工作的第三年,閨蜜李莎的婚姻故事狠狠教訓了我。

李莎比我大四歲,與我同在編輯部。我剛入職時,她就特別照顧我,我們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她結婚五年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老公是本市最年輕的破格高級工程師,建築設計院的骨幹,比她小三歲;女兒三年前出生,美麗可愛。

反正之前她總是一臉甜蜜地和我說她幸福的婚姻,然後勸我趕緊談個朋友,不要成「齊天大剩」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在微信里給我留言:「替我給老王頭請個假吧。明天早上我要去法院。就說我生病了,發燒,感冒,只要不是絕症的病,你都可以編一個。」

我回覆:「你自己去請假會不會好一些?」

我以為她去法院是去找陳法官約稿,自然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過了一刻鐘,我的手機才振動了一下。李莎終於回復了:

「我明天上午去法院辦理離婚。因為我和他是老王頭介紹的,所以不好意思自己去請假,我離婚的事情你知道就好了,別和別人說。」

我驚訝得下巴要掉到地上。

我照李莎的意思為她辦了請假手續後,心情一直不能平靜。

曾經我一直對李莎說:「此生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參加你的婚禮。」

她結婚時,我還在讀研究生,還不認識她。

曾經我一直對李莎說:「什麼時候把你愛人叫出來一起吃飯唄,他們單位那麼多帥氣設計師,給我物色一個唄。」

她總是說:「他加班啊,忙。」

我總是說:「怪不得年薪三十萬,你真有福。」

曾經都只是曾經了,或者,是個伏筆。

我在微信上問她:「你下午回來上班嗎?」

她好久才回覆:「算了,身心俱疲,明天爭取來吧。」

後來又補發了一句:「你把老王頭簽好字的假條放我桌上,我明天能來的話還要辦銷假手續。」

如果我沒看到李莎後來補發給我的微信留言該多好。

但是生活不是鍵盤,永遠沒有Ctrl+Z。

我忘不了當我看到李莎那壓在一本厚字典下的《離婚協議書》時的震驚。

原來,她愛人叫吳惜!

比她小三歲!那就是比我大一歲!

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她愛人的名字,所以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

一種可怕的預感在我心底蔓延開來。

我做了個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甚至不停地自我安慰:重名!重名!

這天上班,我差點校對錯了一整版。

「你想知道一切嗎?」

我和李莎面對面坐在一家小咖啡館裡,她面前咖啡的拉花已被她攪得支離破碎。

「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幸運兒。」她就從這句說起。

「2001年,高考最難的一年。我們學校的好多尖子生都考砸了,平時水平能上北大的最後只上了廈大,平時水平能上廈大的只上了師大,而我,一個標準的學渣,竟然在高考中超常發揮,上了中國政法。

「我記得當得知我被法大錄取了之後,爸爸媽媽為我放起了鞭炮,只有我,在慶幸之餘還有點小擔憂,我害怕到了大學依舊不改學渣本色,掛科,畢不了業。

「但是,我挺幸運的,大學四年,我成績竟然一直很好,順利地被保了研,然後順利地來到咱們出版社上班。

「我爸我媽都為我自豪。我工作也不賴,編輯的法務類圖書還在全國獲過獎。你也知道老王頭挺欣賞我的,後來就把他外甥介紹給我。

「我一開始不願意,他外甥比我小三歲啊,哪個女孩子不願意找個能照顧自己的成熟男人呢?可是老王頭說,'女大三,抱金磚』,我父母對他也挺滿意的,我就接受了。

「那時我愛人,啊,不,我前夫,剛從美國讀研究生回來,作為我們市優秀人才引進的,破格給了他副高職稱,我一向喜歡有才的人,他長得也不錯,我們就開始接觸、戀愛、結婚、生女。

「他很忙,天天加班,我主動承擔了家務。一年前,我在打掃我們的房間的時候,無意中在床頭櫃裡發現了他的日記,我想,都一家人了,還有什麼秘密。我翻開看看,全是他寫給一個女孩子的情書,他也不寫女孩子的名字,就用X代替。因為這事我跟他吵,考慮到孩子太小,我們就冷戰。堅持一年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我說離婚,他同意了,但是他說孩子要歸他,我死活不肯,所以,就上法院了。

「其實我還是挺幸運的,孩子判給了我。」

李莎把她前夫的日記節選拍成照片,通過微信發給了我。

「你看看,他死活說這只是自己的幻想,因為藝術需要靈感,死活不承認這個女的和他有一腿,還說自己只是想想罷了。」

發完十幾張圖片後,還義憤填膺地加了一句,句末的emoji表情個個眼睛噴火。

「X:見字如晤。我沐浴在加利福尼亞的艷陽里,卻回憶起2005年校慶日的你,你提着重重的書還有本子的,大汗淋漓。我在英語角見過你,確信自己一定不會認錯人。後來的事情,你可能不記得了,我幫你把書啊本子啊提了上去,還給你買了一支奶昔。你說有沒有意思,你的名字竟然和奶昔一樣。我在美帝一直想買和那天送給你一樣的奶昔,但總是買不到,好遺憾。建築學好難啊,一個人在美帝,不知為何總是想到你,雖然只是萍水相逢……04.6」

「X:見字如晤。最近校內網好像很火,我也註冊了一個賬號,搜索了你的名字,得知你在中山大學,很不錯的學校,早就猜到你會是一個學霸。不知為何不敢加你,我想你可能已經忘了我了吧。我們見面次數那麼少,為何你卻讓我念念不忘?如果不是那一年我父母執意讓我放棄保送清華,選擇美帝的全額獎學金,或許我不會那麼快飛度重洋,至少還能在校園裡待上一段時間,那樣就能更多地見到你…… 05.11」

「X:我今天好像看到你了,你是不是也回到家鄉上班了,但我不確定那是你。對了,今天在一本文學雜誌上看到一篇散文,名字很有意思,是把我們兩個人的名字重合在一起,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份……09.5」

看完這些隻言片語,我忽然驚悚地覺得,李莎的微信emoji表情在朝我開火。

但是我真的很無辜。

什麼叫做「膝蓋中箭」?好像就在那一瞬間我明白了。

但我還是要佯裝平靜地回覆:「他只是一廂情願,那個X或許根本就不認識他,你們走到這一步難道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嗎?」

李莎回覆:「你不覺得精神出軌更可怕嗎?如果他與我在肉體上親近,心裡卻把我當成他的暗戀對象,我就把他的那個拽下來!當然,你別擔心,我學法律的,也只是想想!」

我不承認,不要承認,一定不要,因為我是無辜的。我想吳惜也和我一樣,死都不會告訴李莎X究竟是誰。

後來我見過吳惜,只是那時候已經物是人非。

李莎離婚一年後就辭職了,她後來對我說她考上了母校中政法的博士,帶着女兒去了北京,以後可能就要在北京生活了。我曾經問她:「你不怕霧霾對孩子身體不好啊?」她說,她導師的同學在另一所北京重點211學校當法律系主任,她博士畢業後可以直接去那所學校任教,那個學校給戶口、給編制,而且大學附屬幼兒園、小學、中學、醫院一應俱全。而在家鄉,什麼都要靠前夫,靠他的戶口劃片優質小學,靠他的家裡給錢買學區房。現在她很有成就感,因為她覺得什麼都可以靠自己了。尊嚴和霧霾相比,還是尊嚴重要。

我們後來鮮有聯繫。再後來我也結婚了,丈夫是我在一次跨行業聯誼活動上認識的,他喜歡請我吃奶昔,我雖然不是特別愛吃,但也從不拒絕,他是電力工程設計院的工程師,我覺得靠譜。這是故事的續集了。

對,差點說跑題了,我就是在那次聯誼會上時隔十幾年再次見到吳惜。

自由活動的時候他曾邀請我跳舞。我笑笑,「算了吧,我不會跳。」然後我就和我現在的丈夫開始攀談,從工作到我們共同喜歡的書畫,把吳惜晾在一邊。

那時候我和我丈夫還沒有確定什麼關係,活動結束後我也沒讓他送我回家。我心想,反正已經交換了聯繫方式,若有緣份,來日方長。

倒是吳惜,一直跟着我,然後請我喝咖啡。

我也沒有拒絕,老校友見面拒絕了不太好,何況那時我們都單身。

他為我點了一杯新款藍莓味的奶昔。

我微笑:「說說你這些年吧。我好奇怎麼會在這樣一個時間點遇上你。」

他說,他高二的時候,參加一個全國建模比賽拿了冠軍,後來就收到了包括清華大學等多所國內名校在內的offer,當然也不乏國外名校全額獎學金的offer。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一直是他的夢想,但是他父母執意讓他出國。

「我父母都是建築行的,他們當時對我說,市裡的人才引進政策只認海歸,而且國外碩士一年制,省時間。」

他拗不過父母,高三還沒結束,就出國了。

所以之後我就沒在校園裡見過他。

「我在美國待了6年。期間沒談過一次戀愛。回國後我舅舅給我介紹了他的一個下屬,比我大三歲,我父母無論如何都不同意找比我大的女孩子,但是我覺得我不能老是順從他們了。這一次是他們拗不過我了。」

我問:「你喜歡這個女孩子嗎?」

「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我覺得我都不知道怎麼去愛。」

「那你為什麼結婚?」

「因為她喜歡吃奶昔,我也喜歡。」

無語。

十一

吳惜依舊侃侃而談:「後來,我覺得生活太累了,她從不帶我參加她的活動,還翻我的日記,問我過去的情史。我覺得我已經很純潔了,怎麼她還不依不饒?算了,那我就加班吧,其實是沒班找班加,因為我覺得回到家裡就非常壓抑,她連女兒都不讓我抱,怕我不小心把女兒摔到地上。」

不知為啥我想起李莎曾經和我們編輯部的人多次說起,她愛人很好,很聽她的話,眉宇間儼然得意與霸氣並存。

「然後我總是想到校慶那一天的你,其實,我在美國也經常想,我知道婚後想這些對她不公平,但是還是會想,你會不會笑話我?」

我會笑,笑得很無奈,很心酸。

十二

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男人的思維方式和女人永遠不同,我覺得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我問吳惜:「你知不知道女人對於愛情純潔度的嚮往與珍惜,遠遠超過男人?」

他笑笑:「我知道,但是過猶不及,過多糾纏就成了矯情。所以我想要回女兒的撫養權,我怕她長大後和她媽一樣矯情,自己奪走自己的幸福。」

我說:「你有沒有看過嚴歌苓的小說《幸福來敲門》?裡面有一句話我覺得說得很好。女主人公的姐姐江沛在大學期間曾經和一個男生牽了幾次小手,女主的姐夫非常疼愛妻子,但是有一次還是說了'她像個精緻的青花瓷碗,可惜碗口被蹭了點兒瓷』。過去的人,無論男女,都很傳統,現在呢,女的還是比男的傳統。」

吳惜說:「我比女主的姐姐更純淨,手都沒牽過,想還不讓想嗎?」

可以想。可以想。只是別在錯誤的時間想。

我想對吳惜說,女人對愛情永遠追求完美,一旦成立家庭,她們只允許男人的世界只有自己。

十三

吳惜還算厚道,只是敘敘舊,沒有對我進行出格的言語和舉動。

大概是光陰把一顆蠢蠢欲動的心浸潤得粗糙了吧。

他知不知道我是他前妻李莎的閨蜜?我猜他是不知道的,李莎總是那樣小心謹慎,她從來不在愛人面前透露閨蜜的一點信息,影視劇和小說里閨蜜都是最有可能演變成小三的人。但即使知道了又怎麼樣?反正我又不會接受他。

「老婆是別人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很多人都這麼說。吳惜,你總是覺得得不到的好,其實我要告訴你,我比李莎更「矯情」。

我不會接受你,別說你怎樣對我一見傾心,但你的生活里永遠不可能抹去李莎的痕跡,我更不可能做你女兒的繼母。

吳惜,你更不知道,如果婚姻能夠真正讓一個女性「矯情」,說明這個女人是真正進入你的生活了,而不是故意矯情。

比如我。

但這些東西,也許說了你也不懂,我想天下很多男人也不懂。

十四

在正確的時候遇見正確的人,叫婚姻;

在錯誤的時候遇見正確的人,叫青春。

一直以來,我討厭這樣偽文藝的貌似心靈雞湯的語句。

如果你覺得這個人正確,為什麼不像巴金小說《家》裡面的覺民和琴一樣,勇敢地衝破艱難險阻,永遠在一起?如果你都沒有這種勇氣,沒有這種擔當,怎麼能叫對對方好?怎麼能算愛情?

我更討厭婚後還念念不忘青春故事的人。

專一,身體與心靈的完全專一就這麼難嗎?

當我在我愛人的電腦里發現他寫給前女友的曖昧情書時,我是怎樣如同李莎一樣歇斯底里?吳惜你能想到嗎?

就算我愛人一二再再而三地向我賠不是,我還是要和他冷戰好幾天。

不為什麼,就是憎惡。為什麼都不能給對方幸福,就要草率地發誓在一起?

同樣的故事,總是在不同的家庭上演。這個魔咒,任憑誰也逃離不了。

十五

我愛人後來為我買了很多種口味的奶昔,算是道歉,我也原諒了他。我承認我矯情,但是我覺得我的矯情並沒有錯。

可是吳惜不明白李莎的矯情,我愛人不明白我的矯情。

也許以後大家都不會計較,但是曾經的磨合,分分鐘讓你身心俱疲。

我想起了我父母的故事。

我父母高中時就談了戀愛,後來雙雙考上同一所大學,畢業後我母親分配到城裡的一個機關,我父親分配到縣城的高中,母親為了和父親在一起,放棄了分配的工作,主動請願回到縣城。當時一度引起轟動。

現在的男女,還有多少人有這樣的勇氣?

我就是矯情了,我就是精神潔癖了,但我就不認為自己錯了。

所以,吳惜,你再怎麼念想,我也只能回答你,如果當初條件成熟,我甚至會和你一起去美國求學。但是現在,我只能對你說:你好,老學長;你好,陌生人。

十六

大家好,我叫於昔,於是的於,奶昔的昔。

對於過去的美好,我心存感激;

對於當下的幸福,我一直珍惜。

我不是非常愛吃奶昔,但我愛人給我買奶昔時,我還是會滿足地吃掉。

如果吳惜給我買奶昔,我也會吃,都是一種尊重。

生活也就是生生地活下去,我也不羨慕別人,誰的生活大衣不是外人看來光鮮,裡面也爬了一兩隻蚤子?就像鞋子裡倒不出的一粒沙,就像不慎倒插進眼裡的睫毛,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卻分分鐘讓你發狂。

後來吳惜再婚了,老婆是他新來的同事,據說也愛吃奶昔。

後來李莎如願去了那所211大學當老師,有了北京戶口,有了編制,有了享受優質教育的機會。

後來我也有了兒子,後來我老公和我再沒紅過臉拌過嘴,我刪了那些情書,灰飛煙滅。

無數個後來,都算形勢向好。

十七

我愛人是個精緻的青花瓷碗,可惜碗口掉了點兒漆。

他大學期間的前女友本科畢業前為了留在北京,跟導師上了床,讓他戴了綠帽。當年,我憤怒就憤怒在他竟然這麼不長眼地看上了一個這樣的女人。

某一天我在互聯網上看到了這樣的視頻新聞:「原配當街暴打小三,全身衣服被扒光」,點擊量過百萬。

後來這個小三被機智的網民人肉了出來,是某大學教授包養的曾經的女學生,原配就是這個大學教授的妻子。

這個孟姓女學生的名字我曾經恨恨地記了那麼久,現在竟然「大紅大紫」了,我卻不知道該解氣地大笑還是同情地莞爾。

我愛人倒是像看娛樂圈的八卦新聞一樣哈哈大笑,事不關己,全然成了生活調劑。

這個世界唯一不變的就是不停改變。

十八

我成了單位里的義務紅娘,因為我同學多、人脈廣,很多人托我給認識的試婚男女牽線搭橋。

有一天,老王頭竟然把我叫到他辦公室里,小聲對我說:「小於啊,你手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就是那種比較靠譜的女的,離婚帶孩子的也沒關係。男方是我外甥,拜託了。」

我再次吃驚得下巴要掉到了地上:「您外甥?李莎之前的那個?聽李莎說,他不是又……又結婚了嗎?」

老王頭嘆了一口氣:「唉,這孩子太不靠譜,又離了,理由是和女方沒共同語言。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婚姻不就是互相謙讓求同存異嗎?連這個都不懂……」

吳惜!你也太不靠譜了!我哪裡還敢給你介紹!

但是嘴上還是得答應老王頭的,好歹他也是個好領導。

十九

後來我調到了團委負責青年工作,每年組織跨行業聯誼活動成了必答題。

我總能在活動上看到吳惜的身影,但忙於工作,無法總是關注這位老校友的一舉一動。

即使視線相接,也僅是慣例寒暄。

破冰暖場、互動遊戲、自由交流,一系列「規定動作」結束後,我就可以稍微緩口氣了,只要靜靜等待活動結束,讓手下的幾個年輕幹事收拾會場就好了。

吳惜忽然坐到我對面:「老校友,又干起老本行了啊。」

我笑笑:「怎麼,吳工,一個女孩子都沒看上?這次來參加我們活動的,我可是作了精心篩選啊。」

他卻自顧自地說:「你果然沒有印花花綠綠的節目單。別告訴我是因為'八項規定』。」

如此熟悉的情景再現。若干年的高中校慶文藝匯演後,我曾經三番五次地吐槽印製精美節目單和紀念冊的浪費行為。

不是我刻意去記,但我的記憶里與生俱來得奇怪,很多事情不提倒也罷了,一提便昨日重現。

我說,我一向不喜歡印這些東西,就像劇透了一樣,懸念全無。這是我的習慣,習慣而已。

就像我習慣地自我介紹,我叫於昔,於是的於,奶昔的昔。多年未變。

二十

「她只是為了我的錢和我在一起。我說的是我的第二任妻子。」吳惜有些揶揄地說,「她之前為了追我,給我買各種各樣我喜歡吃的奶昔,我就是覺得她可愛,不討人厭,或者說,相處起來比較輕鬆吧,就同意和她在一起了。」

我說:「看來你的擇偶要求很低嘛,為啥不在我們的活動上找個相處起來比較輕鬆的姑娘呢?」

「你聽我說完,別打岔。」

「好。」

「我和她處了兩個月就領了結婚證,算是閃婚吧。你不要笑我,其實那時候我太孤獨了,女兒一周才給我打一個電話,又在北京,我工作又忙,根本不可能經常去北京看她,家裡亂糟糟的,我現在才知道,沒有女人的家庭多麼可怕。」

「她倒是勤快,特別能拾掇,拾掇完的屋子清清爽爽,我就想好好找個人過日子。」

「但是就在我們扯完證的一周後,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是個男的打過來的,他自稱是我妻子的前男友,求我放過他前女友,他說他們已經在一起五年了,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一天,前女友向他提出了分手,他質問女的,女的說因為他沒錢,但他還是愛那個女的。現在,他在軟件園裡面的眾創空間裡開了個文創公司,賺了錢了,他希望女友回心轉意。」

「我說,現在事情無法改變,你前女友已經是我的合法妻子。然後我就掛了電話,把這個號碼列入黑名單。本以為日子能平靜一些,可是沒過多久我就發現,這女的比李莎還矯情,她要我為她買LV包,買卡地亞珠寶,買寶馬車,甚至想掌控我的工資卡。我對她說:我養不起你,你還是去和你前男友複合吧。然後,我們離了。」

「你問我為什麼在活動上找不到心儀的女孩子,只是我不敢確定,那一張張看似美麗的面孔背後,藏的是怎樣的心。答案就這麼簡單。也許你還會問我,既然這樣,我為什麼還要來參加你們的活動?我也只是為了應付我父母,他們總覺得,沒有家庭的人,無論事業多麼成功,終究還是失敗的。」

二十一

我部分贊同吳惜的講述,只是固執地認為,他不想再找尋伴侶,畢竟還是因為潛意識裡愛着李莎。

我偶爾和李莎保持聯絡,她也還單着,她說她不想為女兒找繼父,那樣對女兒成長不利。但我依舊固執地認為,她不想再找伴侶,畢竟還是因為潛意識裡珍重吳惜。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我萌發了要為他們牽線搭橋促使他們破鏡重圓的想法,儘管我知道難度重重。

日子就在等待機會的過程中一天天溜走。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有一天,李莎告訴我她將帶着女兒回家鄉,參加一個由師大主辦的法學論壇。

我問她:「你打算和你前夫一起吃個飯嗎?畢竟他永遠都是孩子的爸爸。」

她說:「見面可以,但吃飯還是免了吧,咱倆吃就可以了。」

我說:「聽說他又離婚了。」

她沒有回覆我這條信息

二十二

幾天後,我和李莎如約相聚在我們以前常去的咖啡館。

她說,她和女兒都見了前夫了,她也知道前夫離婚了。

是時候和盤托出了。

原諒我,那個X就是我,我和他在高中只有一面之緣,沒想到吳惜會一直記得。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他一點都不適合我。後來我屢次在聯誼活動上看到他,他也告訴了我一切。其實他還是愛着你的,所以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娶。

李莎說,她早就知道X是我,只是沒說罷了。

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發現他有一篇題為《於昔,我惜》的日記時就知道了。

二十三

所以你要離開這裡去北京?所以你以要論文答辯為由不參加我的婚禮?因為我敏感的身份是嗎?但我真的是無辜的!李莎!

「其實當時很傻,誰沒有情竇初開的時候,這都是青春期的正常反應。我也認識你老公,我們曾經是高中同學,我也暗自喜歡過他,只是我從未表現出來,我始終覺得,不可能的事情,永遠爛在心裡就好了,要是有所行動,對誰都不公平。」

謝謝你,李莎,願意對我說這些。所以你後來拚命努力學習,為了能和我愛人在清華相聚,所以你個學渣超常發揮考上了中政法。可是看到我愛人曾經和清華美術系的孟姓女生在一起後你終於心灰意冷始終不談戀愛,當你和他都回到家鄉工作你發現他從來都沒認識過你,你也死心了。當老王頭給你介紹了吳惜時,你終究還是接受了,因為吳惜也是一個與清華有緣的人,也是一個工程師。然後我無巧不成書地和我愛人走到一起。李莎,你既然死心了,又躲避什麼?

唉,誰的青春不心懷鬼胎?

二十四

我們對自己愛的人都有嚴重的情感潔癖,對自己卻很寬容。

我還是不認為這是錯誤,只有對自己太過在乎的人,才會苛刻相待。

李莎,吳惜,我和我愛人,我們之間的關係,如同被老天刻意安排得錯綜複雜。我以前一直以為,平凡人的生活就是平平淡淡波瀾不驚的,只有瓊瑤劇里的愛恨情仇,才會讓人覺得狗血。

而我忽略了,大學傳播學課上老師講的「六步空間理論」:你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超過六個,也就是說,最多通過五個中間人你就能夠認識任何一個陌生人。

世界就是這么小。世界是普遍聯繫的。

我承認那段時間我的心裡像長了一塊疤,想到這些人,這些事,就會流膿。

二十五

後來呢?

聽故事的人都會這樣問。

後來,吳惜和李莎復婚了。吳惜也去了北京,他去清華大學做訪問學者,然後就留在了清華建築設計院。

是不是老土的大團圓結局?但生活就是這樣。

至於我和我愛人,我聽了李莎的故事後,什麼都沒對他說,我們一如既往地過日子。寒假的時候,吳惜李莎夫婦會回來看父母,我們兩家經常會在一起聚餐了。我們決定,好好培養下一代,長大後努力讓他們在一起,這樣最好,知根知底。

我叫於昔,於是的於,奶昔的昔,但是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對於過去,既往不咎。

可是我沒有做到最好。

我不認為對你精神潔癖是要被批判的,因為我是真的懂得珍惜你。[1]

作者簡介

林哲,1989年生,天津大學文學碩士,福州市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