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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母親買衣(黃愛華)

為母親買衣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為母親買衣》中國當代作家黃愛華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為母親買衣

我結婚時,按當地農村風俗,男方要為女方派「禮心」。當聽母親說「報母衣」時,我愣了一下,不解其意。自己雖是農村人,但於農村風俗禮儀,是一竅不通。對於這件衣服的緣故,問母親,母親卻也說不清楚,只是嚅啜:這是農村風俗。

「報母衣」是由男方買給女方的父母,作為男方給女方的「禮心」,結婚的那天,由男方帶到女方家。但為了買合身,我想先讓母親試穿一下。

為了給母親買一件稱心如意的「報母衣」,我暗下決心,一定要給母親買件最好的。於是,我奔波於城市的各大服裝商城,花了一天的時間,在一家頗具名氣的大商場裡,精心挑選了一件我認為從顏色、款式上都比較適合的衣服,喜滋滋地帶回家,嚷着讓母親試穿。

母親踅進房中,半響未見動靜。我急了,婚期一天天逼近,一分一秒都是寶貴。我闖進去,一邊嚷嚷着,怎麼還沒穿好?母親正舉着手,手臂卡在衣袖裡,前進不得,後退不得,見我來,尷尬地咕噥着,衣服小了,穿不進。

再看,母親只單單是把外衣脫了試穿,裡面還穿有棉背心、毛衣、保暖衣什麼的。我讓母親脫一件毛衣再試穿,母親不肯,說是怕冷。最後好說歹說,才把棉背心脫下來,勉強套上了那件新衣服。

而穿上那件衣服,我失望至極。穿在母親身上的衣服,與我想像中的效果形成極大反差。我想像中的母親,穿上那件衣服,一定是得體而顯富貴樣,再怎麼不濟,也是端莊的。可現在,鏡中的母親,佝僂着腰,衣服前垂後翹,完全失了形狀。

我看着,頓時泄了氣,也失了耐心。這件衣服款式是商場裡面的最大尺碼了,我跑了一天,到頭來居然不能穿。

母親費勁地把新衣脫下來,小聲說,將就一下吧,裡面少穿一件也就能穿上,說着,轉身去折衣服,彎下腰的一刻,背影小得如一枚皺褶的核桃。

我心裡,不知被什麼揪了一下,疼。

當年的母親,勤勞能幹。大集體靠掙工分吃飯的年代,父親在單位上班,憑她一個勞動力,養活我們幾姊妹。母親現在腿疼、腰疼,逢陰雨天更是渾身疼得難受。母親說,怎麼能不疼呢,養你們四姊妹我背破四個背簍。我們聽着,不以為然。因為,母親說這話時,依舊是那麼能幹:她能一口氣剁完堆積如山的豬草;把一扇幾百斤重的石磨轉得轟隆轟隆;背一百多斤的煤炭疾步如飛;挑滿兩缸水一點不喘氣。然後在每天晚上,安頓好我們幾姊妹,脫下我們的髒衣服,洗好後烘烤在火塘邊,確保第二天我們的衣服穿出去整潔如新。而她自己,再苦再累,穿着永遠乾淨、得體。

不知幾時,我翻出母親當年的照片,黑白世界裡,母親站在一棵橘樹下,身材勻稱,雙眸含笑,卻又有那麼一絲羞澀、局促不安,分明是一段年輕的純情時光,猶如昨昔。

可是,我的母親,怎麼突然就老了呢?

是的,母親好像越來越健忘。常常因為要找一件東西,而屋裡屋外的亂轉,卻又不知被什麼事纏着了,最後只好在場壩里發呆,自言自語,我這是要做什麼呢?特別是在我結婚這件大事上,母親明顯的力不從心了,常常忘記了農村婚俗一些該有的禮數。而我對於那些禮數,又是萬事不知,往往是男方提起,我去問母親,母親才會恍然大悟:噢,對,是要這樣的……母親昔日的能幹,已消失殆盡。姐姐說,媽老了。

我不甘心,母親雖是花甲之年,但膚白髮黑,比起村裡的同齡人,要顯年輕許多。我決定,帶母親一起去挑選衣服。

母親的腿患風濕病多年,平素不願出門,但這次拗不過我,只得依從。我以為,母親自己在商場,會找到一件合適的衣服,然而,任憑導購小姐換了一件又一件,如何從衣服的質地、顏色、款式上來考究,穿在母親身上的衣服,依舊是跑了形。

一連試了三家服裝商場,母親的腿疼得不能走動: 「我們不買了吧,不買了,就那件將就一下(指我之前給她買的那件),那件行的,行的……」母親紅着臉,使勁搓着雙手,窘迫不安,仿佛是打擾了賣服裝的導購小姐,也好似是為耽誤我的時間而感到惶恐。

我站在豪華的商城裡,望着馬路上各色各式的人群、車輛,高聳的樓屋,心裡五味雜陳。一到冬天,母親講求的就是「怎麼熱和怎麼穿」。裡面往往穿一大堆,到頭來,外面的衣服就變了形。為這,我們幾姊妹曾極力反對:「只要乾淨利落的穿幾件就行」。並給母親買了什麼加厚加絨加毛的保暖衣褲,可母親穿不習慣,我們反對幾次無效後,也只好由着她隨便穿了。

也為這,母親每次的衣服,都是姐姐在我們那個小鎮的那些小店裡,拿中老年人的統碼。那種衣服不講究腰身線條,清一色的烏黑暗啞,不論胖瘦,都能穿。這麼多年,我從未給母親買過衣服,也從不知母親衣褲的尺碼。逢年過節,塞給母親一點錢,也就那麼心安理得了。

站在商場炫目的光影里,母親佝僂的腰背、變形的雙腿、粗礪的雙手,單薄、微小、突兀,與周圍氣氛那麼的格格不入。我的母親,一輩子躬耕在泥土地上的母親,在這光芒萬丈的城市,我竟然找不到一件適合她的衣服。曾經那麼能幹、利落的母親,現在,不得不靠着要「多穿幾件衣服」來捂暖她日趨衰老的軀體。而任何一件漂亮的衣服,已無法抻平母親那過於佝僂的腰背,也無法掩蓋母親被歲月侵蝕而變形的身體。當年黑白世界的橘樹下,那個挺拔的身姿,早已不復存在。

我不忍心母親為省麻煩,而少穿一點保暖衣來「將就」那件衣服。我要的,是母親健康的身體和不受委屈的心。反覆思量後,還是在小鎮的那些小店裡,拿了一件統碼的「報母衣」。看着這件灰暗色的衣服,我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以前,我總在認為,青山青,綠水長,母親,會永遠那麼年輕。她會永遠有飽滿的力量,會永遠有旺盛的精力,供我們避風擋雨、嬉鬧成長。可是,今天,我那看起來年輕的母親,猶如一棵掉光葉的老樹,衰弱到一絲風、一滴雨都能輕易將她碰倒。母親,是真的老了。

我終於理解,「報母衣」不只是一份單純的「禮心,」它包含很多,是為人子女的一種人倫道德;是子女對父母養育恩深的一種報答、一份孝道、一世感恩;是血脈之間,一種愛的延續、信任、傳遞;是兒女為父母送的一份「心之禮」。「羔羊跪乳」、「烏鴉反哺」,這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故事,只是,後來,我們在人生的長河裡,歲月的光陰漸漸將它漠然、淡化、剝蝕、以至拋棄。爾後,在光陰荏苒的某一時刻,拷問和抵達人性最真實的底部,而致人淚流滿面。

我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父母,都會有這樣一件「報母衣」。也許,它只是我們土家族特有的一種婚俗,一種特別的教育兒女的方式。而天下父母對兒女無私的付出,卻又都是一樣的。而這種付出,又豈是我們買一兩件衣服就能報答的?

結婚那天,那件「報母衣」從夫家帶來,落在我的淚眼裡。 [1]

作者簡介

黃愛華,湖北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