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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土地(水兵)

《中國土地》中國當代作家水兵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中國土地

民以食為天。

——典故

吾土吾地,永不分離。

——民歌

《聖經》上說基督徒死後能上天堂。中國人不相信《聖經》,他們相信土。生於泥土,歸於泥土。

古希臘哲學家、詩人克塞諾芬尼認為世界的本原是土,一切的生成都來自土和水。而中國有些地方把《道德經》的作者老子當土地爺來敬,無為而為,有土地就安心。

從黃土地黃河走出的黃種人,視土地為寶貝,甚至命根子。

土地是娘,是生命的根。人,從十月懷胎的母腹中,哇一聲,呱呱墜地,天生對土地有一種親近感,血脈感,穩定感。從動物般的爬行到搖搖晃晃地行走,是大地讓一個人堅實起來,堅強起來,頭頂着藍天白雲,腳踏着田野沃土,人才能頂天立地。

土地像一把多情的古琴,讓我們永遠撫摸,彈奏,聆聽,敬畏,感恩。大地活,萬物生。在大地上,一切都可以做。

抓起一把熱土,我就感覺它氣象萬千,生命無限。它不但承載着生命萬物,而且隱藏着無限的可能和未知,隱喻着一切生命的符號和密碼。

誰能離開土地,誰又能不回歸土地,甚至那些衣冠楚楚自認為土地骯髒不潔的人,他們最後也只能以塵埃的方式飄落大地。因為,他們靈魂的陰霾會被太陽和風暴擊碎,只能落在大地上,雖然,乾淨的土地不願接受他們,但大地母親是寬容的,大地的品質不能讓他們只是大地之外的孤魂野鬼,厚德載物的大地仍能包容他們,讓他們入土為安。

聖潔的土地,帶着溫暖、濕潤、養分的土地,不但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也是我們亡靈先祖的安眠住所,他們的骨殖已是土地的一分子,繼續滋養着我們的血脈氣質。古銅色的脊背,燃燒成多情的大地,庇護着我們,承載着我們,所謂大地母親,是多麼貼切而親近啊。

我們從哪裡來?我們又要到哪裡去?哲學探討着思想與奧妙,文學描寫着想象與塑造,各種藝術探索着美的發現與創造,構成人世間與大自然的奇妙與斑斕。簡單如一的說法,就像一枚果子成熟地落向大地,來自哪裡就落向哪裡。生命就是各具色彩的一枚果子,風雨中誕生,風雨中飄落。風不知往哪個方向吹,生命就充滿着魔幻與傳奇。

大地是萬物之床,土地是萬物之糧,大地上有多少傳奇,世間就有多少故事萬古流芳。

土地上的事情,是人一生的事情,土地上的故事,是一切生命的故事。

土地土地

土,象形字。甲骨文是一豎一橫,下部一橫表示地面;上部一豎像土塊或土堆。部分甲骨文在周圍加了幾個點,更加突出了泥土堆積的形象。

《說文解字》對「土」的說解是吐生萬物的土地。「二」像土的堆積,中間一豎穿過上面一橫,像萬物從土地里長出的形狀。其實,秦篆的「土」字僅僅是金文「土」字的發展。在金文中,開頭是把甲骨文填實,形成土堆之類的形體。後來土堆之形或寫作一豎畫,或在豎畫上加一點,又把所加之點拉伸為一橫,便成為今天「土」字規範的寫法。可見,《說文解字》對於「土」的說解,已經不是其造字本義所在。

此外,在甲骨時代,「土」往往用作祭祀的對象,有專家認為是「土神」或「社神」。「土」是社的本字,後來加上「示」旁,就成了「社」。對於「土神」與「社神」之間的關係,雖然還有待繼續探討,但是殷人已經把「土」作為崇拜物進行祭祀,可見在古人心中「土」的地位之高。很可能的是:從古人的信仰來看,所謂「社神」,簡而言之,也就是「土神」罷了。

地,會意字兼形聲字,有dì、de兩個讀音。最早見於金文。原為古漢語名詞,與「天」相對,本義為物質,後逐漸引申為土地、大地、地表等。

《說文解字》說,地:元氣初分,輕清陽為天,重濁陰為地。萬物所陳列也。

土和地的綴連結合,土地一詞便誕生了。

土地(Land),「是指地球陸地表層某一地段包括地質、地貌、氣候、水文、土壤、植被等多種自然要素在內的自然綜合體」。

狹義的土地,僅指陸地部分。它是自然歷史的產物,是由土壤、植被、地表水以及表層的岩石和地下水等諸多要素組成的自然綜合體……」;自然地理學者認為:「土地是地理環境(主要是陸地環境)中互相聯繫的各自然地理成分所組成,包括人類活動影響在內的自然地域綜合體。」

廣義的土地,不僅包括陸地部分,而且還包括光、熱、空氣、海洋……。較有代表性的是經濟學家的觀點。英國經濟學家馬歇爾指出:「土地是指大自然呈現在陸地、海上、空氣、光和熱各方面所贈與的物質和力量。」美國經濟學者伊利認為:「土地這個詞,它的意義不僅指土地的表面,因為它還包括地面上下的東西。」由於土地概念涉及並影響世界各國,所以聯合國也先後對土地做過定義。1975年,聯合國發表的《土地評價綱要》對土地的定義是:「一片土地的地理學定義是指地球表面的一個特定地區,其特性包含着此地面以上和以下垂直的生物圈中一切比較穩定或周期循環的要素,如大氣、土壤、水文、動植物密度,人類過去和現在活動及相互作用的結果,對人類和將來的土地利用都會產生深遠影響。」

土地的無限連接和延伸,大地呈現了,萬物呈現了,世界呈現了。

正是人類的出現和勞動,為生存而對土地的開發獵取,土地原有的自然物質屬性發生了變化。作為自然物的土地逐漸由人類生存和發展的最基本生態環境要素轉化為人的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日益作為人類生活和生產活動的自然資源寶庫,而成為一切生產資源和生產資料的源泉和依託;並使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要素的土地轉化為人工自然資源和人工生態環境要素而成為自然綜合資源,使土地不僅具有物的使用價值,而且還有了人的商品價值(勞動價值)。

土,在文字、文化意義上的不斷延伸外延,從指單一的地面上的泥、沙混合物演變為田地,土地,再到國土、領土,地區、地方,直到特指故土、故鄉,進而上升到祭祀精神層面的神祗形象,像社神、土神,而有漢高祖:「寤戍卒之言,斷懷土之情。」《公羊傳》中:「天子祭天,諸侯祭土。」的表述。

中國土地

人類之初,天地八荒,大地汪洋,土地沒有限制,也沒有制度。

但人類從文明開始,土地歷來就與人、家國的命運息息相關。

中國最早的土地制度出現在西周,叫「井田制」,是我國古代社會的土地國有制度。那時,道路和渠道縱橫交錯,把土地分割成方塊,形狀像「井」字,因此稱做「井田」。「井田」在西周時盛行,為周王所有,也叫「公田」,分配給領主,領主再強迫庶民去集體耕種,領主不得買賣和轉讓井田,要向周王交一定的貢賦。井田制是商周時期占主導地位的一種土地制度。

到了春秋時期,井田制開始瓦解、土地私有制產生,秦國的商鞅推行「廢井田、開阡陌」的法令。實行土地私有制,土地可以自由買賣,這項變革瓦解了奴隸制的生產關係,促進了封建經濟的發展,秦國也因此奠定了強國的基礎。

封建的土地制度基本確立後,出現了土地兼併,產生了封建地主階層。地主將土地租給無地農民,秋後收取糧租。土地過分集中造成社會生產萎縮,地主對農民的剝削加重等問題。一些有遠見的統治者出於統治需要,對土地占有狀況進行調整,如東漢末年的「屯田制」;隋、唐實行的「均田制」以及清初的「更名田制」等,都是確保國家控制一定數量土地,同時使農民獲得一定的土地,以恢復生產,鞏固統治。雖然不能從根本上消滅土地兼併,但有助於緩和社會矛盾。

下面是土地改革中的幾朵浪花,但卻被風雨吹盪得異常生動;在刀光劍影中,在血雨腥風中,厚重的土地像一位哺乳的母親,在家國、政權、人類的爭奪中,善良地聽任着擺布,但滋養卻是她忍辱負重的唯一希望和主題。

北魏均田制。均田制,即封建王朝將無主土地按人口數分給小農耕作,土地為國有制,耕作一定年限後歸其所有。地主階級的土地並不屬於均田範圍。

北魏初年,鑑於中國北方長期戰亂,人民流離失所,戶口遷徙,田地大量荒蕪,國家賦稅收入受到嚴重影響。為保證國家賦稅來源,北魏政府把掌握的土地分配給農民,農民向政府交納租稅,並承擔一定的徭役和兵役。

北魏孝文帝於太和九年(公元485年)頒布均田令並開始執行。北魏至唐前期都推行均田製作為基本的土地制度。後來的隋朝和唐朝初期仍行此制,在唐中葉以後,人口增加,土地兼併日益嚴重,均田制實行的基礎——土地國有制破壞嚴重。唐德宗建中元年(780年),在宰相楊炎的建議下,實行兩稅法,均田制被廢止。

均田令是北魏孝文帝改革的一項開創性措施。這一制度對鞏固封建統治,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有積極的作用。

均田制的實施,肯定了土地的所有權和占有權,有利於無主荒田的開墾,因而對農業生產的恢復和發展起了積極作用;保證了賦役來源,從而增強了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推動了府兵制的產生。從北魏孝文帝至唐朝前期,共計實行295年,後在東亞地區出現,對這些地區土地制度產生了深遠影響。

太平天國《天朝田畝制度》的基本內容,是根據「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原則,把每畝土地按每年產量的多少,分為上、中、下三級九等,然後好田壞田互相搭配,好壞各一半,按人口平均分配。凡16歲以上的男女每人得到一份同等數量的土地,15歲以下的減半。同時,還提出「豐荒相通」、以豐賑荒的調劑辦法。土地分配內容是:廢除封建土地所有制,按人口和年齡平均分配土地。

原則是:「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

《天朝田畝制度》是太平天國的綱領性文件。1853年太平天國建都天京(今南京)後頒布。這個制度具有推翻封建土地制度的革命精神,但帶有濃厚的絕對平均主義空想,實際上並沒有實行。

孫中山先生的「平均地權」所主張的讓「耕者有其田」,是解決中國土地問題的民生主義綱領之一。1924年中國國民黨改組,重新解釋三民主義,地權中進一步提出「農民之缺乏田地淪為佃戶者,國家當給以土地」的方針。實質上也沒有真正落實。地主仍是地主,佃農仍是佃農。

縱觀中國古代和近代土地制度變遷軌跡,基本上是沿着土地國家所有制為主的公有制向土地私有為主的私有制變遷。土地所有權的變動和爭奪,便是朝代的變動和爭奪。

地主對土地的不斷兼併, 使得國家所有土地和自耕農土地日益萎縮, 直至產生嚴重的社會危機, 社會腐敗不堪、稅負繁重、農民受到壓迫和剝削以至於難以維持生計, 因而激起社會動盪、農民起義, 推翻封建統治, 原地主土地所有制被推翻, 土地制度再次回到原點。

然後, 新一輪的地主所有制又開始對土地不斷兼併, 直到農民不堪重負、再次舉義推翻當朝統治。這是秦漢以來不斷循環上演的土地制度變遷軌跡。土地制度變遷與朝代跌宕起伏緊密相連。有時甚至像翻燒餅一樣,朝代的更替像舞台一樣,朝夕間「城頭變幻大王旗」。

?從「井田制」到封建土地私有制再到「均田制」,從太平天國提出的「天下田,天下人同耕」到孫中山提出「平均地權」,土地像一個人人喜愛的新娘,從國家到地主到農民,都想做她的新郎。如何把它協調成「耕者有其田」,讓人們安居樂業,過上溫馨美好的生活,歷史在行進着,土地也在演變進化着。

中國土地,是中國人生存的紅線,是養育中國人的根本。

土地圖騰

土地是溫暖敦厚的,像陽光、空氣和水,普照滋養着我們,但也殺人奪命。

20世紀七八十年代,當我一次次在露天飯場上問大叔大伯們,在咱鄉下,什麼最主貴最稀罕,大伯大叔們在硬地上敲敲手中的旱煙袋,幾乎一致地回答:土地。到底土地怎麼重要?他們把目光看向頭頂無垠的天空,伸了一個極盡誇張的懶腰,然後扶起歪倒在身邊的大海碗,緩緩地說,沒有土地,你小子喝西北風。在我們中原,沒有一件事不與農事和土地有關,除了性命,沒有一件事堪比擁有土地重要。

黃土地即是黃金地,是一家人的生活、生命和體面,是駛在日子大道上的馬車,深深地碾在歲月和靈魂深處。

記得父親講過本家三爺關於土地的故事。

民國的時候,三爺家有幾畝高台上的好地,不管旱澇,總有收成,後來這塊高台地不斷被本村一家大地主蠶食,逐漸把三爺家的幾畝地圍在中間。地主找人說和,要用更多的地與三爺家換,三爺不同意;地主又找人說用大洋買下,三爺更不同意。就在一年冬天快過小年的時候,一個大雪夜,三爺家的茅草房來了三個蒙面的人,把一兜鋼洋噹啷一聲摔在桌上。一個人問:喬老三,那塊地到底賣不賣?三爺說,不賣!另一人嗖地抽出背上的刀,指着三爺的鼻尖說,黑老三,你到底賣不賣?三爺說,你殺了我也不賣!那人手起刀落,三爺的頭像夜壺一樣,骨碌碌滾到床下,血染蒼茫大地。後來知道是地主一個在東山里當綁匪的「杆子」(土匪)麻三殺了三爺。可在那個時代,一個憨實的農民又能怎麼着。土地荒蕪幾年被地主霸占了,年輕的三奶只得帶着年幼的兩個孩子遠嫁他鄉,留下年老的老三爺、三奶,不幾年也過世了。老喬家共八門,這一門就這樣絕了。

像鳥巢築在樹上,樹卻在大地上;人住在房屋中,房屋要建在大地上;莊稼收穫糧食,可莊稼長在土地上……這淺顯的道理,就像陽光照耀大地,月亮照上河面。

土地是一個家、一個部落、一個王侯、一個國家的根,沒有根的承載,一切都是虛無,空中樓閣。所謂開疆拓土,保家衛國,說的無一不關乎土地。它不但是農民的命根子,也是全部人類的命根子。只是對農民來說,它是命根子的命根子。

從刀耕火種開荒種田,土地從井田制到封建分封,再到局部的均田制「耕者有其田」,到現在的土地國有集體擁有家庭個人承包,人們爭奪擁有土地的起因都是「以食為天」,土地可以解決溫飽並能讓生命得以延續。

東風一夜花千樹。時代變了,土地以不同的方式仍在大地上。農民以不同方式成了都市人,大部分進城成了農民工。可在農民進城務工之前的年代,農民都視土地為命根子,每一個農民把一分一厘的土地都視為掌上明珠。因為全家老少的生活,都要依靠土地的產出而獲得。農民常說,你忽視土地一時,土地忽視你一年。人勤地不懶,土地是多情的。土地是農人的「命門」,所以「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着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農民常說,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他們人生經歷了缺吃少喝,經歷了到處討荒要飯,餓殍曠野,也經歷了糧倉囤滿,大米白面不斷,所有的一切,都讓他們對土地不能有任何馬虎。但任何時候,他們都不曾浪費一粒糧食。因為土地產出的糧食,救活了無數人的性命;因為土地上的產出,讓一家老小都能安居樂業;因為土地上事情,總有他們無數的生活希望。而這些希望,就是他們對待土地無比的虔誠和熱愛。

可是,社會發展進入到農民進城打工的歷史時期,農民對土地不可割捨的情感正在日益消退,越來越多的農民不願意再繼續留在土地上,不願意再為培植肥沃的土地無私付出,不再那麼熱愛土地,這是因為生活方式的改變。因為現在耕種土地的成本不斷攀升,產生的收益實在太低。相比之下,農民進城務工獲得的收益更多,而耕田種地根本無法滿足他們的生活需要,從而導致大批中青年農民外出務工增加收入。

但對於部分農民來說,他們通過進城務工將最終留在城市生活,不再回到農村。對於絕大多數的農民來說,最終還是要回歸土地,進城務工只是生活需要,只是短暫的人生時光。當城市無法留住他們,或者說城市需要更多年輕人的時候,他們勢必將退出城市而不得不又回歸土地。從這個層面上來說,土地又一次成為農民的命根子。因為他們的生活、養老,以及所有的支出費用,還要源於土地的產出饋贈。

所以說,對於每一個農民,他們都非常熱愛土地。但不同的時期,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農民可能一度拋荒撂地,但這只是生活的暫時行為,而不會成為他們一生對土地的不愛。因為農民對土地的深厚感情,自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地烙印在他們心中,從而使農民都發自內心熱愛土地,而不拋棄土地。任何的「外漂」和「打工」,都是權宜之計,背土進城,他們的根在土地。房子是城裡人的安樂窩,土地是農夫的命根子。

國破山河在,大地依然草木生。無論怎樣改朝換代,土地還是那片土地,依然是只要耕耘,就有收穫。對底層的農民而言,不過換換主人而已。有時候「匹夫有責」只是對小眾的知識分子而言。

人們要生存,依賴的仍然是土地。農民對土地的熱愛和依存,有時是要拿命換的。如果缺少了民本和土地,小到一家「田地、老婆不讓人 」;大到成千上萬農民為土地而鬥爭,雪球般滾動,直到雪崩,爆發起義。歷史上的多次農民起義究其本源都是因為土地資源的分配不公。「打土豪,分田地」「耕者有其田」已成為一種歷史的輪迴或怪圈。

記得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那個時候國家剛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土地是分產到戶的,在那個時候農民把土地看得非常金貴重要,為了讓自己的土地不受到侵犯,經常會有兩戶農民因為「爭邊溝」或「一犁地」「一壟麥」而鬧得不可開交,親情不顧,有的甚至拳腳相加,大打出手。我的一個光棍叫「根」的三伯就是在一次爭邊界的毆打中被對方的鐮刀刪掉了三根手指頭,落下了終身殘疾。不過現在這種爭吵打鬥現象已基本沒有,新時代的農民對土地的感情日漸淡漠,甚至有撂荒不種現象,土地價值深層的原因值得探討深思。

某種意義上說,土地的命運,就是一個朝代的命運,每一個朝代的更替都是在土地上盤旋。

多情土地

大地有靈光,萬物皆有情。

著名詩人艾青說:「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我出生在大中原豫西南的宛襄盆地,河洛文化與荊楚文化交融的過渡帶。我們這裡三面環山,一面向水,溫潤而安靜。也許是地緣關係,土地深厚,大地豐饒。使我天生對土地有一種深深的眷戀和熱愛。我認識田野上所有的莊稼,連野草也認識上百種,像葦岸、劉亮程一樣,我對土地特別敏感,一草一木,一坡一田,風吹草動,都給我衝動與好奇,好像大地上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土地是天然的療養院,你知道撫摸土地是多麼美妙的感覺。兒時,在土地上滾爬,整天灰頭土臉,像旱天的莊稼,堅韌不拔。從不生病,很健康。從不知藥為何物,哪裡割傷劃傷了,父親從煙袋裡取一撮旱煙,揉一揉壓上,一會就好了;發熱上火了,母親揪一把車前草或薄荷,加上一把白淨淨的茅草根,熬上半鍋,喝上兩大碗,睡上一覺,沒事了;拉肚子了,母親掐一把蛤蟆皮草,捨不得地打上兩個雞蛋,一煎一吃,好了。城裡孩子哭鬧喝藥的鏡頭在鄉下很少見。即是到了成人,移到他鄉水土不服時,喝一口家鄉帶來的「老娘土」,症狀就會消失,變異鄉為故鄉。土地上的腳趾不會爛,更不會有讓人煩惱的腳氣。因為對土地的深愛,我寫了一系列的鄉土散文,「鄉下的野草」「中原的莊稼」「多情的土地」等等。我是帶着鄉下泥土進的城,到現在身上還帶着土腥味。

宛襄盆地,可說是大平原中原的開端,這裡給了我全部的童年和少年。與所有鄉村的孩子一樣,它們是由貧困、歡樂、飢餓、炊煙、牛屋、鬼故事、冒險、恐懼、憧憬、農事等等構成,我時常像緬想父親母親一樣地緬懷它們。

村子東南兩面,被半圓形的唐河包圍,一到夏天,洪水泛濫,最好的土地,流油的河灣地常被淹沒,正長着的大豆、玉米、高粱被淤泥糊的像個稻草人,鄉親們心痛得要死。但洪水也帶來了別處得生靈。沒有見過的小魚小蝦,小蟲小鳥。洪水退去,大人們忙着搶收搶種,小孩們卻有了樂園。快乾死的小魚獲救了,沒長滿雛毛的小鳥小雞被救回了家,這些不幸的小生靈便有了獲生的可能。

大地上的事情,一瓢水就能救活一棵禾苗,一根小棍就能救起一隻受傷的小鳥,一杴土就能改變一群螞蟻或許多蟲子的命運,農民一個小想法就能決定一棵樹或一塊田一季莊稼的生死和收穫,大地上的事情,豐富多彩,大地上的事情,充滿隱喻和神秘。

大地是行進的。

中國是一個傳統的農耕文明占主導地位的古國,在遊牧和草原民族沒有大融合的千年民族史中,以土地為主角的農耕文明史,一直占據着歷史的主要書寫。在這種大背景下,中國作家對於鄉村題材的書寫,一直或許多仍然賡續着舊日的情懷和理念,尋找親情與鄉愁,詩意與恬淡,揭露愚昧無知、落後貧窮。這個文學的坐標和敘事主題不斷被重複,好像中國的鄉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窮且快樂着,貧且嚮往着,現代文明即是對傳統的打破和破壞。

不少作家和抒情者雖然家已進入城市,腳已踏進全球化現代敘事天空里,心卻還未進入時代的門檻,腦袋還夾在鄉村舊式思維的門縫裡,喃喃自語自慰着鄉村舊式的時光,天真、淳樸、純淨、單調,以追求童年的純真、乾淨和單調而自娛自樂。其實,從民國風再追溯清、明、元乃至大宋朝和盛唐詩詞歌賦的書寫,都離不開鄉愁和星空。我們懷念古代中國,又滯於和重複古老的敘事,沒有尋找到一個新的哲學思考和現代美學視角。物質上享受着現代化的方便、快捷、舒適,精神上卻嚮往復古、倒退、夢中的桃花源。土地還是土地,卻沒有看到土地的新生。沒有看到經過幾十年現代農民的巨大努力和犧牲,讓土地、農民、農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厚德載物,土地就是「吐」,是哺育和滋養,就是讓貧者不復貧困,衣食所安,餓殍千里已成為過往;讓老者老有所依,不再凍死風雪;讓幼者幼有所託,不再流浪街頭,與狗爭食;讓弱者弱有所傍,不再弱不禁風。這些祈願,歷朝歷代都難以做到,縱是漢唐盛世,甚至富甲四海、人文情懷最盛的北宋,都沒有解決好。可以說,上下三千年,底層窮人的生活被老杜一首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言以蔽之。這一句讖言,一直貫穿了中華文明史農耕史的始終,只有到了現在當下,古老的大地在時代大潮的簇擁下,煥發出無限生機,如今的鄉村和土地,已經煥發出前所未有的青春,南北主產小麥、玉米、水稻的地方,動輒上千斤,幾千斤,幾乎是種什麼收什麼,生產力和糧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一個不愁吃、不愁穿,樣樣都有的東方大國,天府之境傲然挺立。遙想過往,多少代英明皇帝,雄才大略的帝王將相想要解決的問題,最終都是家國泯滅,生靈塗炭。

現在,聲勢浩大的精準扶貧,國家層面的鄉村振興,傾一國之力、全民之情,讓農村、窮人、老人、病人、孩子衣食有所安,居住有所庇。真正實現了一代詩聖所言:「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千年夢想。如果從精神、面貌、神韻來看現在的鄉村……又何止是這些啊。

葦岸在《大地上的事情》中寫道:

大地上的事情,是最優美的事情。

麥子是土地上最優美、最典雅、最令人動情的莊稼。麥田整整齊齊擺在遼闊的大地上,仿佛一塊塊耀眼的黃金。麥田是五月最寶貴的財富,大地蓄積的精華。風吹麥田,麥田搖盪,麥浪把幸福送到外面的村莊。到了六月,農民搶在雷雨之前,把麥田搬走。

而秋收後,田野如新婚的房間,已被農民拾掇得乾乾淨淨。一切要發生的,一切已經到來的,它都將容納。在人類的身旁,落葉正悲壯地訣別它們的母親。看着它們決絕的樣子,我忽然想,樹木養育了它們,仿佛就是為了此時重現大地上的勇士形象。

下過雪許多天了,地表的陰面還殘留着積雪。大地斑斑點點,仿佛一頭在牧場垂首吃草的花斑母牛。

土地也在吸納、積蓄,它在集聚冬天的力量,為來年的春天獻禮。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它就像生養我們的母親,默默地奉獻,無私地愛着。

但我們也絕不要過分:

一段民歌唱得好:一座座山來一道道溝,一條條河來一行行柳,你不愛我我怎愛你,世上哪有光掠奪的手。揚一把黃土風颳走,點一炷祭香我心裡有,你不愛我讓你愁。

高天之下,大地之上,敬畏和感恩,是生命的本色,也是人類永遠的美德和救贖。

劉亮程的《一個人的村莊》是一個走出去的農民後代以另一種視角對土地的輓歌。河南作家閻連科說,對土地和家鄉,你認識夠了,也就真正懂了中國。

勞動生命雕刻進腳下的土地,以大山大河的壯闊呈現出土地和命運的起伏。世間一切,誰又能離開土地呢。

中國人的意識里,泥土和人是生息相依的。天之窮不可極,地之淼在腳下。這偉大的泥土承載着人類的古老和夢幻,承載着歷史和未來。能做一份泥土,能成為泥土的一分子,也是一份榮耀和幸福。泥土的歡樂,就是大地上人的歡樂,泥土的憂傷,就是大地上人的憂傷,中國土地,看似最卑微,實則很神聖,已是中國人心中最親近最溫暖的神祗。[1]

作者簡介

水兵,男,1966年出生,河南唐河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