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土狗(馬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兩隻土狗》是中國當代作家馬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兩隻土狗
單位食堂建好後,環境整潔,飯菜可口,深得大家讚譽。不知何時,食堂門口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兩條土狗。較小的毛色慘白,較大的毛色泛黃,後來它們有了名字:小白和大黃。好長一段時間,小白和大黃都是蔫頭耷腦,無精打采,遠遠地蹙縮在食堂大門附近,巴巴望着進進出出的陌生食客,欲近又怯欲走又不甘,眼裡躲閃着一種猶疑的渴望與無助的乞求。
很顯然,這是一對流浪狗。
於是有人就動了惻隱之心。飯後帶給它們一些骨頭剩菜之類,用紙包着尋一個樹根處,兩條土狗待人離開,也就怯怯地吃將起來,一邊還不時抬起眼皮偷偷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似乎在謹慎防範潛在的危險。
機關里不乏好心人,更不乏愛心泛濫之人。有女人,也有男人;有一般職員,也有領導同志。小白和大黃漸漸適應了眾人的好意,對於送到嘴邊的美食,開始安心享受起來,眼睛裡也消失了膽怯而多了份溫馴。機關有錢,食堂福利也好。有人怕膽固醇升高,不吃蛋黃,就包了餵狗;有人怕脂肪增加,不吃紅燒肉,也包了餵狗;當然還有根本就是素食主義者,所有盛到餐盤裡的魚啊肉的,都成了土狗的美味佳肴。兩條曾經食不果腹的流浪狗,仿佛終於找到了組織,日益變得放鬆和頑皮,經常在大院裡你追我趕,無比歡快地跑來跑去。很多時候它們也會跟着幾個人跑到辦公區,然後又追着耍着原路返回,總之就在這一帶活動,不願另尋他處了。
兩條狗沒有固定的主人,只把餵它的人當主人,也沒有固定的居所,辦公區和食堂附近都是它們安放美夢的地方。
忽然有一天,大黃的一條前腿不知被哪輛車子軋了,靜臥十多天也沒能恢復,走起路來就只能一瘸一拐地蹦躂。於是很多人就一番感嘆,甚至忿忿然,覺得司機不該如此大意,可憐的小狗不該遭此劫難。好在大黃生命力頑強,似乎並不在意,或者說作為一條狗,很快就適應了斷肢的現狀,一如既往地跟小白一起歡快地奔跑跳躍。兩隻無憂無慮的土狗,每天不在食堂就在辦公區,看見經常餵食的恩人,仿佛看到了故主,立刻跑過去蹭蹭褲腿,聞聞鞋面,搖尾作揖,極盡媚態。而見到沒有餵過它們的人呢,不是視若無睹,無動於衷,就是遠遠地望一眼,漠然地走開。
人們常說,狗眼看人低,其實這只是「以人度狗」而已。作為狗,對養它愛它恩惠於它的人示好,純屬天經地義,而自古及今,相較於人的翻雲覆雨,兩面三刀,狗的忠誠忠義又該讓多少精明的人類感到汗顏啊!
機關人多,愛心者眾,兩條土狗的逍遙自在生活簡直就要爆棚。雖然個頭只能長那麼大,但它們的身形畢竟還是一天天圓潤豐滿起來,毛色也愈加柔軟順滑,光可鑑人。兩條本來無家可歸的土狗,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能過上這樣一種幸福生活。
不過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錦衣玉食的日子久了,蛋黃、排骨、紅燒肉之類也漸漸歸於平淡,不復有當初的吸引力。恰如暴發戶吃膩了山珍海味,兩條土狗對於送到嘴邊的美食開始顯得漫不經心,對於那些熱情有加的施主也現出待理不理的樣子,先前那種老遠就跑去迎接某人的場景越來越少,代之以旁若無人的忘情嬉戲。如此看來,狗其實也與人有着一樣的毛病,反過來也可以說人與狗一樣,一旦身心安逸就容易忘記過去,不能慎終如始。
仔細想想,也並不奇怪。既然幸福生活來得這麼容易,猶如天降,那又何苦再去刻意逢迎,搖尾乞憐呢。到後來,我們看着兩條土狗優哉游哉很挑剔地進食,也不禁慨然長嘆:居無憂,食有雞魚肉蛋,這兩條幸福的土狗也算一步登天了,是否還能記起過去無家可歸的流浪生活呢?
終於有一天,小白的身影不見了,而只見大黃踮着一條斷腿落寞地踽踽獨行。問那些愛心人士,答曰:小白得了膽固醇,有人帶去做手術了。——吁!也算是奇聞了,狗狗居然也會患上人的富貴病,真是令人腦洞大開。看來凡事皆需有度,過度的給予和過度的接納都未必是好事。
今年的春節有點特別,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大家不得不蟄居在家,享受一個有些無奈的超長假期。等到終於解除隔離,同事們重新回到單位,一晃三十多天過去了,去食堂就餐時卻再尋不到小白和大黃。天寒地凍,食堂里冷冷清清,不見往日照顧它們的親人,也沒有了豐盛可口的食物,兩隻土狗會不會感到失落甚至絕望,它們該會跑到哪裡安身立命呢?忐忑之餘,不禁對兩個小生命心生憐意。畢竟是兩隻小狗,再怎麼乖巧伶俐,在人們面前也還是弱勢群體,離開了人類的愛護,它們又能好到哪裡去呢?心念一動,忽然想到今年這個冠狀病毒肆虐的春天,如果不是人類的貪婪和殘忍,對於大自然——包括那些可憐的動物——缺乏起碼的敬畏之心,又何至於此呢!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宇宙蒼茫浩渺,萬物皆有因緣,人類有幸寄身於地球之上,看似聰明強大實則卑微脆弱,或許在上帝看來,人類與其他動物一樣微如螻蟻。如此,敬畏自然其實就是善待人類自己啊。
但願,兩隻聰明的土狗能尋到一個舒適的居所,繼續它們無憂無慮的歡快日子。[1]
作者簡介
馬路,字無韁,號省一,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散文家協會會員,阜陽詩詞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