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失傳家寶,成太空人(譚紅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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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失傳家寶,成太空人》是中國當代作家譚紅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丟失傳家寶,成太空人
宇宙什麼都不需要，所以叫太空。反過來說，宇宙什麼都擁有還叫太空，真是太謙虛。
頡沁芸守住傳家寶，自己有一技之長，外貌恰似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所以沒有遇見如意的白馬王子，一年又一年就成了單身貴族。一輩子吃喝玩樂夠用。丟失傳家寶後，她恍然大悟，想做一個完美的女人，還是缺了點什麼。
快40歲了，還單身，沒有生兒育女。也不需要誰來安慰，不需要浪漫，不需要柴米油鹽。因為她是樂器老師，帶了不少學生。她的精神世界融合在音樂中，她的一日三餐是飯館定時送。
那一夜，月亮照在她坐過的石板凳上。心兒湧起陰晴圓缺。星光和露珠靜靜閃爍，城市停止喧囂，她對着牆壁訴說哀傷，祈求安樂因、眾苦因，祈願住平等舍。睡覺了，在枕頭邊上放把刀。這把刀是用來壯膽，她不想傷害任何人。美麗的夢神來到她床前，對她輕輕訴說：沒有哪個女人真正願意孤單，你該找個伴了。
天亮了，她在花園勞作。丟失的珠寶讓她恐懼、讓她輕鬆、讓她放下。本是傳家寶，捨不得賣，還得提心弔膽保管。她感覺烏雲鑲嵌金子，金子又覆蓋烏雲，璀璨而危險，引起多少人蠢蠢欲動。多文為富，一旦發現道，世上沒有什麼想擁有和羨慕。
她的祖輩先開了家小商店，生意紅火，發了點小財，就會布施給鄰居，鄰居又布施其他的人。老街有個著名的混混，好吃懶做，玩累了，看見別人家吃飯，拿起碗就蹭飯。他嬉皮笑臉，長得威武。別人不敢打罵他，有時還帶個女朋友一起蹭飯。沁芸的祖先通過誘導激勵方式，鼓勵混混來雜貨店做生意，混混得到了尊重，品賞勞動的甜蜜和心安理得。混混後來發達了，感恩不盡，加倍償還一切債務。在祖先的帶領下，老街的貧民都解決了溫飽，扶貧是從良好的風氣和勤勞心態開始。布施是大乘佛法六度之中的第一項，種類有三種：法布施，財布施和無畏布施。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家業越來越興旺。留下了些許珠寶，項鍊、鑽戒等。文革期間，怕造反派抄家，埋在土裡。玉石凳子放在寺廟裡，最後被砸壞了一個，還留一個，缺了角的。作為傳家寶，世世代代相傳，盡心保護。困難時期，砸鍋賣鐵，也捨不得賣傳家寶。
如今被小偷盜竊。失去了寶貝也丟掉了包袱。本來是放在銀行保險柜，又聽說放在家裡可以辟邪，搬來搬去，如今銷聲匿跡、無影無蹤，如同一道流星划過。
頡沁芸有黑夜女神之稱，她習慣做家教，習慣早出晚歸。那一夜，她手上捧着白百合，剛上完課孤身一人歸家時，她用鑰匙上轉下旋門仍然無法打開，以為鎖壞了。繞到陽台去從後門進，推開門踢掉高跟鞋，在牆壁上摸索着打開燈，光亮出現的那一剎那，她驚訝的心情化做了天空飛鳥。見一青年男子躺在地上，頭髮蓬亂，五官精緻，臉色灰白，身上並沒有血跡。她幼時練過武功，太極柔道功夫替人打通七經八脈沒問題，柔道解釋為柔和的方式，還能用來防身。而今遇上生死不明的人，當真沒法對付。家裡一片狼籍，床邊擱着鞋子，水果灑落凳子底下，物品面目全非。她舉目瞭望夜空，仿佛見到五光十色，千姿百態，各種各樣形狀的星。又感到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變化莫測，魔術大師，為舞台上演活劇。
「你要帶我去哪？想報警嗎？我什麼也沒有拿。」他怯怯地問，掙扎爬着起來，涌動着慵懶的秘密。見桌上茶還裊裊泛着余香，捧着杯子就喝水。似乎忘了身處何地。
她正在考慮，是叫救護車帶他去醫院，還是等他醒過來。見他醒來，反而鬆了口氣，原來遭到歹徒偷劫。待到把前因後果理清時再決定。她將手中一串鑰匙甩於地，像放下征戰四方的寶劍，如鐘聲般宣告：吃飯想撐死幹活怕累死都不好，衝鋒陷陣該結束了，來來往往無牽掛還輕鬆些。
「本來東西掉了問題不大，平時又不用，傳家寶只能做紀念，換不了多少東西，過時了。可這事讓我留有後怕，想必以後睡覺要開燈，感覺害怕、彆扭，要不然總覺得有黑影子出現。我從睡到睜眼時都會累。世界河山任你游。何必偏到我這個窮酸地？除了藝術，已沒什麼值得偷了，室如懸馨。」好在一把古琴，一個葫蘆絲掛在牆上沒被糟蹋，還有一本《黃帝內經》依然放在茶几上沒動。她眼裡充滿數個問號說。
牆上掛着竹葉還青呢！周圍加小射燈，那是道具，昨日在家舉行古樂匯報演出，音樂響起片刻，房前屋後似有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周圍再來些聽眾。
男子聽了意外表白，感覺很親切，像是前生夙緣。哪有這樣的主人，被盜了，還跟我介紹情況。於是乎發自內心交代。「對不起啊，打擾了姑娘家，還闖了禍，卻遇上一副好心腸。饒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會得到很好的回報。我家境貧困，越想討體面飯吃越荒唐，最後餓得眼花，一時迷了心智，分不清是非。還負債纍纍，大學畢業出來找工作，盡碰些釘子，沒熟人引見，在路上，一「熱心人」主動給我打招呼，說觀察好久，認定我氣質非凡，以後只要跟對人，是做大事的，有出息。說帶我去個富裕地方，協助他提貨干點活。衝着他的好話，我當然願意，自尊心得到恭維，飄飄欲醉，接着他帶我訓練，請我喝酒，更加麻痹大意，簡直跟吃了迷魂藥一樣，軀體屬於自己外，其他思維不聽大腦控制。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從陽台那扇門，我是進到屋裡才明白「提貨」含義，明白上當了，就想撤退。突然想到母親還等着錢治病也就一不做二不休，那一下子，仿佛腦子進了水。事情既然開了頭，索性做到底。破釜沉舟。有人還賣身救母呢，干點這活算什麼，第一次，不小心做了賊，出這麼多事，我害怕了。」
人們見過太多生死離別，炙熱與正義所剩無幾。他說把前門反鎖，只要聽到外面有動靜，就往後門逃，逃離、逃走決不被抓，決不做虧本生意。得來好處五五開，平半分。常言道：倆個男人一起做壞事時最團結。
他低頭盯着地板沉默良久，抬頭迎向她眼神中清澈的光，抿唇莞爾。漸漸延長呼吸。「本打算將床頭櫃翻一番，站在床邊，感覺到一股兵器，一種殺氣，想像房主躺着，我雙腿震動，聯想劉備走進孫夫人房間膽怯，便改變了主意，何必冒險呢。羞赧而退。」
床頭櫃裡有塊翠玉，翠玉仿佛成仙了，大禍來臨，保平安。說來話長。玉中記憶，玉中歷史。沁芸突然回憶起往事。
「八一八」紅衛兵接受大檢閱時，第一次聽到「破四舊」。大破一切剝削階級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要改革一切不適應社會主義經濟基礎的上層建築，我們要掃除一切害人蟲，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紅衛兵認為破四舊容易實行，且能立竿見影。何況破四舊可以使紅衛兵從校園沖向社會，能充分體現紅衛兵的威風。
開始是小心翼翼試探。走上街頭，張貼大字報，集會，發表演說，散發傳單。從火車站大廳的樓上往下撒，一書包傳單幾分鐘撒完了。人擠成一堆來搶，傳單灑向空中，仿佛變成紅、綠、黃、白焰火，張開，飛揚，飄落下去。他們還到廣場，百貨大樓，大橋頭去撒傳單，每天搞到很晚把傳單印好，疊好，準備好，第二天紮上帆布帶軍扣的腰帶，一人兩趟四書包地這麼跑。邊撒邊喊口號，對喊。
金猴操起千鈞棒，把天地間妖魔鬼怪打個落花流水。玉宇何以澄清？是金猴用千鈞棒打出來了。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成千上萬紅衛兵舉起了鐵掃帚，在短短几天之內，把代表剝削階級思想的許多舊風俗習慣，來了個大掃除。這是破舊立新的革命行動。
紅衛兵上陣不久，把整個社會震動了，把舊世界震動了。鬥爭鋒芒，所向披靡，舊風俗、舊習慣，像倒垃圾一樣，被他們掃地出門。
有個老奶奶經歷過抗日戰爭，又經歷了文化大革命。她說，在抗日戰爭中，中國很多女子不敢回家，不敢上學，甚至不敢去地里幹活，她們躲在森林或潮濕的洞裡，付出了慘重代價。受鬼子任意蹂躪糟蹋，還要命，最可恨。他們帶着民族歧視。首先國人之間要團結，說起來風輕雲淡，文化大革命，如果挑不出別人毛病，就不算革命；如果不批倒、批臭一個有代表的人物，決不為他樹碑。所以一批人為另一批人的成就而犧牲。科技、文明進步也是這樣。有些人天生在戰火中活得流光溢彩，也可延伸為一段難忘日子，一段輝煌經歷。只有死亡的人才能看到戰爭結束。人類先用尖端工藝製作兵器，再咬牙切齒製造殺害同類的武器。青銅技術本是禮器與兵器而不是生產工具。核技術先用來研製原子彈而不是核能發電。最怕的是特別優秀的壞人，小小原因當作不共戴天，小題大做。
沁芸的母親本是出身在大戶人家，優雅、高貴。在正常時期，轉下眼神，或拿起話筒唱首歌就可以征服宇宙。偏偏遇上「不破舊誓不罷休，不立新死不瞑目」年代，自然成了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寄生蟲。」她計劃出去避下風頭，叮囑沁芸把門鎖好，不要讓外人進屋。以防萬一，深更半夜把一個玉凳轉到祠廟裡，另一個留在家中。就這樣，一對玉凳似鴛鴦，卻被迫各分東西。做夢也沒想到，一副舊對聯：「敬天地富貴、孝祖宗榮華」引來災禍。居民幹部惱火！組織打手對此戶人抄家。打手舉起梭鏢隨心所欲猜來猜去，奇怪，玉凳顯得金碧輝煌，像圓鼓發出回音，鐘鳴震覺響群生，聲遍身外無量土。凳周圍雕刻的龍鳳似乎會飛。打手裝着有學問模樣，邊說，那有這麼大的石頭，莫非中間埋伏炸彈，用梭鏢敲了一下玉凳，梭鏢就彈起來了。然後造反派高呼：危險，趕快跑！一塊被受驚的玉掉在床邊，沁芸撿起來，用手絹包起，放在抽屜。
沁芸把這件事告訴了母親，母親問女兒受了傷害嗎？女兒說，沒來得贏，是玉凳嚇跑了他們。母親心臟發痛，是古董啊！坐着清涼舒適，有醍醐灌頂之感。佛法日輪高高升起，光芒普射大地，她毫不猶豫去找幹部說理。社員加油添醋說，她還敢雄辯，抓起來打一頓，真好現在沒事幹，找點樂子。反正打死反革命不負責，不坐牢。三下五除二，用繩子吊在路邊一棵樹上抽斗。遍體鱗傷後，把她擺在地上。沁芸知道情況不妙，趕到現場，感覺到每個細胞充滿憤怒，從頭到腳豁出去了，沒掉一滴眼淚，破口大罵：每個人都只有一個媽媽，你們畜生不如，媽媽被害成這樣，我也不想活了，你們誰來親手弄死我，要不，我變活鬼嚇瘋你們。沒道德還不如愚昧無知，少害點人。當時沒有誰敢回話。沁芸突然冷靜不說話，反省自己不該把真相告訴母親，當時若是在母親面前說是自己打的，也不至於使得母親憤怒去找幹部說理，無辜遭場毒打。
後來，好心不怕事的人將母親背回家，連續躺着，幾天了，才開始清醒。手顫抖給在北方當軍官的弟弟寫了封密信。因不堪忍受毒打和凌辱，在絕望中企圖以跳水塘自盡方式來引起良知。水塘跟鍋子形狀差不多，中間深，水冰冷刺骨，烏鴉叫過不停，沁芸產生了共鳴，從木桌上拿起一隻筆尖鍍金的鋼筆，向池塘奔跑、呼喚：媽媽呀！您的寶貝沒帶！這隻筆隨時隨地陪伴您。
母親回想起解放前，帶着貼身丫環在街上玩耍，親眼目睹了一些賭場。中國人愛賭，與祖宗相關，已是根深蒂固。有個人賭博，把田輸光了，連老婆、女兒都輸掉，乾脆去要飯。評成了貧農，當了農會主席，天天開會，掛高工分！活得義無反顧。另一個人愚公移山，開荒地，多出一點田地，劃成了地主，家產被沒收。他走路總是低頭，不敢平視前方，穿着粗布衣褲，肩上搭條擦汗用的舊毛巾，長得眉目清秀、英氣非凡。就是找不到對象。家裡床架是用磚頭支撐，被子補丁密密麻麻。過得牛馬不如。這些往事在眼前晃來晃去，母親停下了腳步，還有很多顛倒黑白的故事要寫，死，一了百了，不一定。受冤枉、受委屈只哭泣也不解決問題。她母親搖了搖頭，挺起胸自言自語，有朝一日，等待筆桿子劃出清清白白圖片。母親看見這隻金筆，打消了自盡的念頭。留有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風水輪流轉。但是文革期間，沒有文學。人們也不敢寫。
支部組織一幫青年隊，手掄八方錘，路過池塘，準備去砸廟、寺院、古蹟牌坊、山神土地。這些造反派大多是農民的孩子，與其拿鋤頭挖地，不如靠打砸搶混口飯吃，於是人人沉浸在激動和興奮之中。也沒誰發現有女人自盡。母親覺得這種死法不精彩，不是味道，轉身上了岸。主要是古玉凳有靈魂，在挽救、召喚她。
她也冒着炮火抵達祠廟，不受造反派歡迎，卻受到方丈和尚愛戴。和尚親切和藹，悄悄把她拉到角落邊，告訴她，那條玉凳已砸得粉身碎骨哦，你認識那位漂亮尼姑已經自殺，知道了嗎？保命重要啊！無論生活多麼不幸，她依舊熱心公益事業。比如打掃衛生、植樹、割麥子、做義工。既然連菩薩都無能為力，還怎麼說呢。她反而笑容可掬，把快樂和體貼帶給那些更不幸的人們。寺廟前一個道人閉目打坐，道成事完了，睜開眼，看到旁邊有布袋、舊古琴。驚訝道：'誰會彈琴？』寺廟旁邊大樹停滿了鳥兒。仿佛所有生物都在放棄身份，及時行樂，堅持最後一分鐘。母親自編自彈，在祠廟變成廢墟之前，舉頭，看見天上紅霞，被紅彤彤、鹹鴨蛋黃兒似的太陽照着，很溫暖。粉紅色摻雜青灰，青灰又與還沒走盡的烏雲一起奔跑。流浪的白雲在尋找自由。西邊兒照過來的光，把窗玻璃照得似西方教堂。日子不多，卻把古往今來沒見、沒聽說，沒經歷的都領教了。死的死，離的離，一切風流雲散，那些紅顏女子，衣香鬢影，音容笑貌，永留心間，像她們從沒離去一樣。即使變成孤魂野鬼，也不會忘記。朦朧淚眼解決不了問題，痛苦心情傷害身體，而是真正和現實在一起，接受所發生的一切。
回家，母親把所有信件投入火里燒了。這些信儘管用詞得體，肺腑之言，反映真實生活，簡短珍貴，但留作紀念說不定是禍事。不到時機，決不動筆寫東西，全埋在心裡。文革十年沒文學。如果一定想表達感情，就藉助花草。母親用小盆子裝點泥土，插入幾株金錢草，放在缺了角的玉凳上，那片片滴翠的圓葉被一根根纖細莖稈撐起，如小傘；一、二、三、四...共有八片，似縮小了諾干倍的蓮葉，煞是在心底悄悄搖擺...... 母親帶着沁芸在山坡上看那隨風飄逸的白色野花，對女兒說：看，多美啊，它們能吃，還能療傷。
沁芸沉思在往事中，恍如隔世。金銀財寶連接歷史兩端。
往事如風雲。她的思緒很快回到現實中。
「你的同夥去哪了？」她不禁疑問。
「說來慚愧，他是什麼身份一點不知道，沒多問，因為人家講假話，我也沒辦法。他帶了副橙色眼鏡，具體模樣記不起，下次見了，不一定認識。他大概是聽到你接近停車時按喇叭聲音溜掉的，要不然把你的筆記本電腦也打算帶走，電源都拔掉了。當時我取下一塊牆上油畫，油畫的田園風光吸引我，掏出一袋叮噹響布袋。把搜出來認為貴重的，包括漂亮的背包，全放在事前備好的白布上，我故意說：「乾脆把它埋起來——埋得深深。喔，我們是來望風，還是探險？」
'想撈點油水，又不搶劫，只謀財不害命。』
他得意笑了，道小子不錯，拍着我的肩膀，'那是什麼』？同時問道。後來我什麼都不明白了，可能是噴了麻醉劑。」
咕噥了一陣，隨後他從暮色中溜出去，帶着寶箱往那邊走去。可惜那小盒子太結實，他攜帶奔跑方便。
「你倒像個外星訪客，還沒多少社會閱歷，把人想得太簡單，不清楚陷阱蠢蠢欲動，只希望將來能成為大人物。很多事情付出不一定有回報，不付出是肯定沒回報。幸好你沒來得及在街頭鬼混，要是在我家沒搜到什麼，你的同夥不會放過你的，他還會帶你到別的地方去，生死一瞬間啊，他並沒要你的命，現在他徹底放過你了，這是禍中有福，中國有句古話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有一天你要學會與這個世界圓滑相處。
他久久望着她，神情撲朔迷離，不知所措。他沒心理準備，仿佛這種輕柔而又堅定的聲音來自遙遠的星空，宛若天籟；他還想聽。感到她的目光像兩團火焰燃燒，像是黑暗中的光亮。之前與她素不相識，半夜發生這種怪事，不管是誰遇上，首先要麼叫囂，要麼報警，她居然心平氣和講道理。她的頭髮輕盈飄逸，又美麗哀愁。
他看向牆上木條鑲嵌照片，她在鏡頭裡，光線異常柔和，如油畫靜謐，透出一股詩意。在照片上有隱紋分布的紅花，紅到發紫的暗紫相互抱卷，如血、如戀人的熱吻、如火炬、冷麗得叫人不敢睜開眼看。
不是每個妹子都喜歡被攝像機跟着，被炒作、被保護。像這種情況換個女子早就要媒體曝光了，誰還會冷靜聊天，倒像同夥。他小心翼翼暗想。虛假可能眾口喧騰；真實可能萬人嗤笑。
他懸着淚說：「那天也是晚上，我發起高燒，媽媽背我喘氣到醫院，一路亂跑到急診室，醫生說我要輸液。已是半夜，我要上洗手間，老媽舉高手為我提藥瓶，透過燈光，我仿佛看見一雙珍珠般的眼睛。我發誓永不傷害女人。」
她本想賣掉那些珠寶，又不好處理。因為是傳家寶嘛，賣了不孝順。單看眼前這個英俊小伙子，不亞於顯赫人家的花花公子，所以對此事也並沒怎麼放心裡。男女都應長得性感，供人欣賞。
「我們都容易上當受騙。算我原諒你，你下一步幹嗎呢？」歲月滄桑掩飾不住她溫柔善良。吐字似開卷有益。
「凡是靠正規勞動獲取報酬，我將去嘗試。掙多少慢慢來，只要心裡踏實，活着自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地像你一樣寬容，走到哪兒，都會接納我。但經過這麼一段時間奔走，財物用盡。內心已經告罄，兩次工作告罄，無法再動身，大約要到中年我才能解放。在世俗中，我是個賊，是個不爭氣的男子。」
「千萬別這麼想，我不講，誰也不知道。因為你的本質不壞，屬於上當受騙。你想給母親買藥心切，又沒資金。飢餓者聞到食物香氣會毫不猶豫，甚至奮不顧身奔過去，不會分析營養、毒素。我們不能證明生命價值。誰能毀滅地球，也算偉人。走多了崎嶇路也不覺得害怕，我要給你個好靈魂，一副好心腸。好東西捨得分享。見怪不怪，百毒不侵矣。別人打不倒你，誰都會有失誤之處。關鍵是自己要樹立勇氣。」芯芸沒責怪之意。說起自己的童年曾經在荒涼的土地上，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生活過，感恩幫助過的人，借米說不要還她長大後，去還禮，樸實的農民老了，還是那句話，不要還，還留她吃飯，把家裡最好的土菜貢獻出來。
一片彩雲在天邊滑落，村子裡狗叫聲在夜幕中此起彼伏，星光下，有個身影陌生又親切。文革時期，我的理想是見到父親。從出生到讀小學，只匆匆見過父親一次，他是右派，不自由，滿肚子學問，在一個科研單位勞動改造，養豬放牛，植樹，寫資料，都做得漂亮，右派之前，還打過游擊戰。所以也有識貨的人才暗地裡欣賞他。但是因為要劃清界線，家人去見他，需要寫申請，憑大隊幹部批准的證明去買票。那一年，媽媽派我和姐姐去看爸爸，大隊幹部竟然沒批准。姐姐學習成績不錯，爭取當三好學生，她無奈，只有乖乖聽話。我呢，初生牛犢不怕虎，憑藉一張紙條，走了二天二夜，一個老面饅頭分二天吃。海天相吻的弧線，高不可攀。夜深了，靜坐在橋頭仰望繁星，那麼多星星亮晶晶，一片星海閃爍。我渴望一根仙草或是一滴水。繼續前行，黑夜裡，我發現了一盞燈，加油往燈的方向走，我戰戰兢兢站在有燈的門口，出來一位警察叔叔，他驚訝問：「小女孩，這麼晚了，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我用手擦眼睛，眼睛裡進了沙子。警察叔叔接着說：小女孩別害怕，有困難，我們幫你。就在一瞬間，我的口裡流出了血，缺水，乾裂了。他捧出一杯水送給我，像嬰兒吸奶一樣把水喝掉。把紙條交給他，啊！這麼遠的距離，不愧為龍的傳人，紅軍長征的精神在你血液里奔騰。那地方太偏僻，要翻山越嶺，還時常有野生動物出沒，路程並不遠了，哎！真不容易。他打電話找父親的單位，對方說要轉電話，儘量想辦法。天快亮了，爸爸手裡拿着一根棍子來接我，棍子充當保護工具。絕處逢生，千言萬語說不出口，但說了謝謝。警察叔叔笑容可掬，揮揮手說：應該的，別客氣，注意安全。
動亂年代，遇上忠誠，也是進化。母親常說，不要胡思亂想別人的壞，不要記仇。要謙虛。她認為父母給自己真正的傳家寶是生化武器。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省月試。只要願意懺悔，一切皆可原諒。
最好的交流方式是聽對方說什麼，不是怎麼說。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誠知汲善心長在，爭奈干時跡轉窮。
他不免「深有慚愧色」。不免想起曾約一女同學出校門，面對面十幾分鐘沒說一句話，丟下一團紙條在她腳下，之後，如兔子樣跑了。上面只寫一行字：「我想與你交朋友」。折騰了好久才做出這樣的決定，感覺壓在心中對身體有害的石頭沒了，當初只要她能知道這事就行，結果不重要。只要心靈被開啟，運氣就和你有關。心靈一輩子沒被打開過……哪來幸福層次，甚至沒被一個眼神、一首詩、一部電影溫暖、啟發過。
「勇氣？昨晚強盜威脅說：'小子，你拿着這些東西去賣，怕不怕』?我乾脆回答：'怕，你都拿去，我什麼也不要』。我希望強盜早點離開你房間。只需讓主人生命安全就夠了」。我本想離群索居，過悠閒生活，遇上強盜，他對我說：'黑人在工作中的死亡率都高於白人，而風險補償卻低於白人，世間永無絕對公平，找工作前，要鍛煉膽量，免得畏畏縮縮，社會上闖不出名堂』。我問他具體怎麼弄，他邀我一起去鬧鬼的黑店碰運氣。我不屑道'只有鬼找人麻煩，哪有人找鬼玩』。他便給我唱《人鬼情未了》。'你聽過那首英語歌嗎？oh，my love，my darling，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Alone, lonely time，And time goes by so slowly，yet time can do so much，Are you still mine ，I need your love……呵呵』。不得了，還會唱英語歌曲，這小偷不知是什麼投的胎。
約在上午觀察，晚上下手。兩個男子到那口枯井邊揭開蓋子拿錘子、鐵鍬。他摩拳擦掌，準備戰鬥。
我突然問：'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摸了摸頭髮，一副自然樣子。答道：'是星期五』。
'哇塞，是基督耶穌受難日，不吉利』。
'沒關係，俺們東方不信。何況是演戲，又不是實幹』。
他也許是分散我的注意力，講了個插曲故事。大意是要我倆像老鼠學習，賊頭賊腦，更加要團結。
他說'昨天我看見一隻老鼠跳在一女子肩膀上，她大叫』。
'他們打架了嗎』？我問。
'打起來了。女子拿起掃帚，驀然擱下掃垃圾的念頭，老鼠還是站住不動，女子驚叫。還來了觀眾』
'嗯，這還行。有點看頭，結果呢』？
'一中年漢子架着一塊大木板和火鉗及時趕到。老鼠發現有台鋼琴靠牆面，蜷着身子躲在鋼琴腳邊，背朝牆，爬在地板上，中年漢子輕輕移動鋼琴，老鼠感覺走投無路，反而膽子大了，勇氣十足。跑出來就跳牆，沒跳過。又乖乖返回到原來位置。似乎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打起瞌睡，頭越來越低最終被活捉了』。漢子告訴女子：'在所有動物中，老鼠最具有團隊精神。一般先派水平高的代表來探路，看是否能安全建家，才全軍出動。最短命的老鼠是生在北海道嚇夷沼澤地，春生冬死，所以要及時行樂』。
臨近鬼店邊緣，紅日西沉以後，透射反照出來的輝光。一下子變成了萬花筒啦。在遼闊無垠的穹窿中，詞窮，無法遁辭。夜黑風靜，空氣中瀰漫着神秘詭異的氣息，狹窄通道豁然敞開尖塔。扇面掛着一台手搖式電話機。他調侃道：那台電話可以給天堂打電話。
兩個人看了塔一眼。塔在微微顫抖，似乎被一股風吹動。最後，塔異常安靜下降，沒發出一點聲音。兩個人對視一晃，那副樣子大概表示挺有意思，現場看電影。接着生出一口棺材。'好了，過去觀察』。異口同聲說。揭開蓋子一瞧，是空的。'原來這樣，嬉戲無常、可能有個地下室。也許生意老闆被冤枉後，乾脆設計空城，將軍金甲夜不脫。』
'你在講神話吧！與小人斗多了便成君子』。
計劃不如變化快，這鬼店放過極光，任何彩筆都難描繪。嫉妒者趁熱打鐵，造謠誹謗。鬧鬼生意一落千丈。老闆是一對才子佳人。但發現人生需要特殊眼光。民間以妖火為理由棒打鴛鴦，眾生的眼睛沒幾個發亮，都跟着瞎說。熟悉的陌生人聞風心驚膽戰，謠傳轟轟烈烈，越分析越像。
那小偷戴墨鏡，想象力豐富，一路上講些天方夜譚，天一句地一句，卻很好玩。要不我也不會跟他所謂合作。不過跟他一天，膽子變大了。我以前想得多，做得少。現在開始要行動了。假如發達了，我要來報恩，遇上你這樣通情達理的主人，算是我福氣。我要趕回去照顧媽媽，請原諒。
沁芸嘆了口氣說：但願丟失的傳家寶有靈氣，幫助小偷改過自新，不再傷害其他人。
沁芸在他的口袋裡裝滿食品，並對他說：「送點費用給你零用，祝好運。」贈人玫瑰，手留余香。她用這句話來鼓勵真我。
緣份，緣份，沒緣有份更妙。一夜之間，仿佛由幼嬰變成孩子，長為青年。舊時像雪一樣消逝。在歲月深淵，望明月在樹梢築巢挺好。她研究小偷思維，弄清楚他們要什麼。壞蛋一定要有幽默感，這樣可以抵消罪過，人們都會感謝那些能帶來歡樂的人。善良人們寧願相信海枯石爛的情誼，也不願意用理性去戳穿美麗謊言。
這種想法明顯和她的身份有些不符，除非是放焰口，放焰口是佛教用語，hunger ghosts spitting fire。形容餓鬼渴望飲食，口吐火焰。和尚向餓鬼施食叫放焰口。
命運的眷顧讓他以為這是迷幻夢遊，他深深鞠躬，記住這一瞬間。說：「我叫瑾桐」。便像匹戰馬馳騁而去，步伐漸漸疏離置身兩個世界，風一樣消失在夜色中。
沁芸外公是個大戶人家，外婆本是宮廷婢子，不喜宮中爾虞我詐，虛度光景，攜着宮裡主子的一件頭飾珠寶冒險逃出，後來遇到外公，兩人不顧家庭反對堅持在一起，然後外公一邊創業，一邊做公益食堂，讓那些飢餓的人有口飯吃，一邊引導他們勤勞致富。兩人合作干起一番事業，在當地亦是小有名氣。有一次外公想約外婆散步，抬頭望了天空，星星和月亮都向他點頭致敬。外婆還在樓上紡紗織布，她用才能和雄心默默無聞戰鬥。十九世紀的中國，女人必須裹足，生活與外界幾乎隔絕。似乎沒有外婆，屋中便顯得空蕩，昨日之物棄我去，亂我心，此物不可留。今日潔身敬祖睡在「齋宮」里。天天這樣，可受不了啦，就跑去看望祖墓。乞求祖先原諒：對不起，我把傳家寶弄丟了。並在墳間彈曲、黃昏瑜伽、清晨畫眉。
傳說人類最早的樂器之一，里拉琴是由希臘神話中宙斯與瑪亞的兒子赫爾墨斯發明。赫爾墨斯把琴贈送給太陽神阿波羅，阿波羅又把琴贈送給了他的兒子奧爾弗斯。藝術可以流芳百世，怎麼費心也留不住母親傳下來的寶貝。星星懸在半空，似一盞盞明燈，她看見閃亮的東西，性格透明無邊無涯，鑲嵌珍珠的頭飾啊，如今落在何處！為什麼沒安靜角落。早知道會逝去，還不如攜帶在身上做裝飾。哎呀呀，無法把時光存入銀行，明天再取用。受客觀條件制約，舊路與新道依然有聯繫，造物主不計前嫌，別具巧心安排。今天是末日，是不朽紀念日。
瑾桐回去給母親買了藥，母親身體一天天好起來。他一個人站在湖邊流淚，每一滴淚水都在感恩。在心裡匯聚成河流，洶湧彭拜。陽光多麼美好，普照大地。一陣陣溫暖湧上心頭，產生無窮的自信。他很快在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投點資入股，做夢也沒想到，不久，這隻股翻了十多倍。他開發的感應機器獲得科技發明獎。一種莫名的宇宙之光開始照亮他的前程。原來每一個人都是上帝。
他把這些喜事首先告訴沁芸，不停的鞠躬，還要下跪，並發出肺腑之言，姐，是你挽救了我，改變了我的命運。沁芸彎下腰，拉扶着住他。心平氣和說道：真的不用客氣，眾生平等。關鍵是你自己開悟，這種力量來源於你生活積累，其實磨難是很珍貴的財富。
沁芸把刀從枕頭邊拿開，她睡覺不怕了。付出的愛是無價之寶。
沁芸嫁給了等她多年的男朋友，40歲那年，生下一男孩。只哭一聲就會微笑。是不是觀音菩薩投胎！沁芸抱着嬰兒念誦《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瑾桐捧着百合花來道喜，由衷讚嘆沁芸：姐，現在你成太空人了，什麼都不缺。我做你的鐵哥們。沁芸回答：謝謝哥們，是你成就了我，讓我有個溫暖的家。[1]
作者簡介
譚紅霞 筆名:雷雷,湖南省作協會員,毛澤東文學院中青年六期創研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