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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沙漠中的飯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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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的作品

語言特徵:機智、詼諧、樸素的散文話語。自然、清新、樸素 ,具有天然去雕飾之美。不但生動而且富有個性。

在內容上,她的創作題材廣泛多樣、結構自由靈活、抒寫真實感受之外,它還是一種生命紀實。三毛的散文有一種探索的意味在裡面,探索生命以內的東西 。

三毛的作品很特別的一個特點就是它是遊記而非遊記體,是敘事而非小說體,是抒情而非詩歌體,是隨感而非日記體,這就是後來傳說的 三毛體了。

結構特徵也很特別的,是遊記而非遊記體,是敘事而非小說體,是抒情而非詩歌體,是隨感而非日記體。[1]

原文

我的先生很可惜是一個外國人。這樣來稱呼自己的先生不免有排外的味道,但是因為語文和風俗在各國之間確有大不相同之處,我們的婚姻生活也實在有許多無法共通的地方。

  當初決定下嫁給荷西時,我明白的告訴他,我們不但國籍不同,個性也不相同,將來婚後可能會吵架甚至於打架。他回答我:「我知道你性情不好,心地卻是很好的,吵架打架都可能發生,不過我們還是要結婚。」於是我們認識七年之後終於結婚了。

  我不是婦女解放運動的支持者,但是我極不願在婚後失去獨立的人格和內心的自由自在化,所以我一再強調,婚後我還是「我行我素」,要不然不結婚。荷西當時對我說:「我就是要你『你行你素』,失去了你的個性和作風,我何必娶你呢!」好,大丈夫的論調,我十分安慰。做荷西的太太,語文將就他。可憐的外國人,「人」和「入」這兩個字教了他那麼多遍,他還是分不清,我只有講他的話,這件事總算放他一馬了。(但是將來孩子來了,打死也要學中文,這點他相當贊成。)

  閒話不說,做家庭主婦,第一便是下廚房。我一向對做家事十分痛恨,但對煮菜卻是十分有興趣,幾隻洋蔥,幾片肉,一炒變出一個菜來,我很欣賞這種藝術。

  母親在台灣,知道我婚姻後因為荷西工作的關係,要到大荒漠地區的非洲去,十二分的心痛,但是因為錢是荷西賺,我只有跟了飯票走,毫無選擇的餘地。婚後開廚不久,我們吃的全部是西菜。後來家中航空包裹飛來接濟,我收到大批粉絲、紫菜、冬菇、生力麵、豬肉乾等珍貴食品,我樂得愛不釋手,加上歐洲女友寄來罐頭醬油,我的家庭「中國飯店」馬上開張,可惜食客只有一個不付錢的。(後來上門來要吃的朋友可是排長龍啊!)

  其實母親寄來的東西,要開「中國飯店」實在是不夠,好在荷西沒有去過台灣,他看看我這個「大廚」神氣活現,對我也生起信心來了。

  第一道菜是「粉絲煮雞湯」。荷西下班回來總是大叫:「快開飯啊,要餓死啦!」白白被他愛了那麼多年,回來只知道叫開飯,對太太卻是正眼也不瞧一下,我這「黃臉婆」倒是做得放心。話說第一道菜是粉絲煮雞湯,他喝了一口問我:「咦,什麼東西?中國細面嗎?」「你岳母萬里迢迢替你寄細面來?不是的。」「是什麼嘛?再給我一點,很好吃。」我用筷子挑起一根粉絲:「這個啊,叫做『雨』。」「雨?」他一呆。我說過,我是婚姻自由自在化,說話自然心血來潮隨我高興,「這個啊,是春天下的第一場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一根凍住了,山胞札好了背到山下來一束一束賣了米酒喝,不容易買到哦!」荷西還是呆呆的,研究性的看看我,又去看看盆內的「雨」,然後說:「你當我是白痴?」我不置可否。「你還要不要?」回答我:「吹牛大王,我還要。」以後他常吃「春雨」,到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有時想想荷西很笨,所以心裡有點悲傷。

  第二次吃粉絲是做「螞蟻上樹」,將粉絲在平底鍋內一炸,再灑上絞碎的肉和汁。荷西下班回來一向是餓的,咬了一大口粉絲,「什麼東西?好像是白色的毛線,又好像是塑膠的?」「都不是,是你釣魚的那種尼龍線,中國人加工變成白白軟軟的了。」我回答他。他又吃了一口,莞爾一笑,口裡說道:「怪名堂真多,如果我們真開飯店,這個菜可賣個好價錢,乖乖!」那天他吃了好多尼龍加工白線。第三次吃粉絲,是夾在東北人的「合子餅」內與菠菜和肉絞得很碎當餅餡。他說:「這個小餅裡面你放了沙魚的翅膀對不對?我聽說這種東西很貴,難怪你只放了一點點。」我笑得躺在地上。「以後這隻很貴的魚翅膀,請媽媽不要買了,我要去信謝謝媽媽。」我大樂,回答他:「快去寫,我來譯信,哈哈!」

  有一天他快下班了,我趁他忘了看豬肉乾,趕快將藏好的豬肉乾用剪刀剪成小小的方塊,放在瓶子裡,然後藏在毯子裡面。恰好那天他鼻子不通,睡覺時要用毛毯,我一時里忘了我的寶貝,自在一旁看那第一千遍《水滸傳》。他躺在床上,手裡拿個瓶子,左看右看,我一抬頭,嘩,不得了,「所羅門王寶藏」被他發現了,趕快去搶,口裡叫着:「這不是你吃的,是藥,是中藥。」我鼻子不通,正好吃中藥。」他早塞了一大把放在口中,我氣極了,又不能叫他吐出來,只好不響了。「怪甜的,是什麼?」我沒好氣的回答他:「喉片,給咳嗽的人順喉頭的。」「肉做的喉片?我是白痴?」第二天醒來,發覺他偷了大半瓶去送同事們吃,從那天起,只要是他同事,看見我都假裝咳嗽,想再騙豬肉乾吃,包括回教徒在內。(我沒再給回教朋友吃,那是不道德的。)

  反正夫婦生活總是在吃飯,其他時間便是去忙着賺吃飯的錢,實在沒多大意思。有天我做了飯卷,就是日本人的「壽司」,用紫菜包飯,裡面放些唯他肉鬆。荷西這一下拒吃了。「什麼,你居然給我吃印藍紙,複寫紙?」我慢慢問他,「你真不吃?」「不吃,不吃。」好,我大樂,吃了一大堆飯卷。「張開口來我看?」他命令我。「你看,沒有藍色,我是用反面複寫紙卷的,不會染到口裡去。」反正平日說的是唬人的話,所以常常胡說八道。「你是吹牛大王,虛虛實實,我真恨你,從實招來,是什麼嘛?」「你對中國完全不認識,我對我的先生相當失望。」我回答他,又吃一個飯卷。他生氣了,用筷子一夾夾了一個,面部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表情,咬了半天,吞下去。「是了,是海苔。」我跳起來,大叫:「對了,對了,真聰明!」又要跳,頭上吃了他一記老大爆栗。中國東西快吃完了,我的「中國飯店」也捨不得出菜了,西菜又開始上桌。荷西下班來,看見我居然在做牛排,很意外,又高興,大叫:「要半生的。馬鈴薯也炸了嗎?」連給他吃了三天牛排,他卻好似沒有胃口,切一塊就不吃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要去睡一下再起來吃?」「黃臉婆」有時也溫柔。「不是生病,是吃得不好。」我一聽唬一下跳起來。「吃得不好?吃得不好?你知道牛排多少錢一斤?」「不是的,太太,想吃『雨』,還是岳母寄來的菜好。」「好啦,中國飯店一星期開張兩次,如何?你要多久下一次『雨』?」有一天荷西回來對我說:「了不得,今天大老闆叫我去。」「加你薪水?」我眼睛一亮。「不是——」我一把抓住他,指甲掐到他肉里去。「不是?完了,你給開除了?天啊,我們——」「別抓我嘛,神經兮兮的,你聽我講,大老闆說,我們公司誰都被請過到我家吃飯,就是他們夫婦不請,他在等你請他吃中國菜——」「大老闆要我做菜?不干不干,不請他,請同事工友我都樂意,請上司吃飯未免太沒骨氣,我這個人啊,還談些氣節,你知道,我——」我正要大大宣揚中國人的所謂骨氣,又講不明白,再一接觸到荷西的面部表情,這個骨氣只好梗在喉嚨里啦!

  第二日他問我,「喂,我們有沒有筍?」家裡筷子那麼多,不都是筍嗎?」他白了我一眼。「大老闆說要吃筍片炒冬菇。」乖乖,真是見過世面的老闆,不要小看外國人。「好,明天晚上請他們夫婦來吃飯,沒問題,筍會長出來的。」荷西含情脈脈的望了我一眼,婚後他第一次如情人一樣的望着我,使我受寵若驚,不巧那天辮子飛散,狀如女鬼。

  第二天晚上,我先做好三道菜,用文火熱着,布置了有蠟炬的桌子,桌上鋪了白色的桌布,又加了一塊紅的鋪成斜角,十分美麗。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不但菜是色香味俱全,我這個太太也打扮得十分乾淨,居然還穿了長裙子。飯後老闆夫婦上車時特別對我說:「如果公共關係室將來有缺,希望你也來參加工作,做公司的一份子。」我眼睛一亮。這全是「筍片炒冬菇」的功勞。

  送走老闆,夜已深了,我趕快脫下長裙,換上牛仔褲,頭髮用橡皮筋一綁,大力洗碗洗盆,重做灰姑娘狀使我身心自由。荷西十分滿意,在我背後問,「喂,這個『筍片炒冬菇』真好吃,你哪裡弄來的筍?」我一面洗碗,一面問他:「什麼筍?」今天晚上做的筍片啊!」我哈哈大笑:「哦,你是說小黃瓜炒冬菇嗎?」「什麼,你,你,你騙了我不算,還敢去騙老闆——?」「我沒有騙他,這是他一生吃得最好的一次『嫩筍片炒冬菇』,是他自己說的。」

  荷西將我一把抱起來,肥皂水灑了他一頭一鬍子,口裡大叫:「萬歲,萬歲,你是那隻猴子,那隻七十二變的,叫什麼,什麼……。」我拍了一下他的頭,「齊天大聖孫悟空。這次不要忘記了。」

賞析

  總是有人把平淡的生活過成詩意的棲息,總是有人在物質匱乏的世界裡安貧樂業,總是有人可以將最普通的食材變成舌尖上的美味。三毛就是這個神奇的人,他總是將生活里的簡單事物,變成最最有價值的東西,甚至金錢也買不到的東西。

  《沙漠中的飯店》這篇文章,主要講述了三毛平日在家做飯的日子,因為荷西要工作,所以三毛只能在家親自下廚做飯。三毛的媽媽給她寄了一些中國傳統食材,這讓三毛非常開心,變着花樣給荷西做飯吃。因為荷西是一個外國人,不經常吃中國飯菜,就問三毛粉絲是什麼,三毛說是冬天下在雪山上被凍住的雨,三毛將麵條比作是釣魚線加工過的食品。三毛總是這麼幽默,將很平常的東西比作成另一種與它毫不相關的意向。從她的文字里可以看出作文https://Www.ZuoWEn8.Com/三毛對生活的熱愛,在她的眼裡,做飯菜並不是一件很麻煩很無聊的事情,而是享受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說生活是一首詩,那三毛可能就是那寫詩的人,物資匱乏的撒哈拉大沙漠,三毛還是喜歡請朋友吃中國菜,喜歡聽到朋友誇讚自己做出來的美味。她總是在生活里擁有很強的想象力,瑣碎的生活在她的眼裡總是詩一般的美好,所以她才能寫下這麼詼諧的文字。倘若生活中每一個人都像三毛,只留意生活本身的樂趣,坦然地面對生活中的挫折,那麼這個世界一定會出現很多心存感激的人,這個世界上抱怨的人會越來越少,生活也會慢慢地回歸自然,變得充實有趣。

  《沙漠中的飯店》其實描寫的不只是一個「中國飯店」,更是描繪了一種歲月靜好的生活,這篇文章意義深遠。[2]

三毛的生平

三毛,1943-1991,原名陳平,祖籍浙江舟山,出生於四川重慶,後旅居台灣。著有散文、小說集《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駱駝》、《雨季不再來》、《溫柔的夜》、《夢裡花落知多少》、《背影》、《我的寶貝》等十餘種。三毛散文取材廣泛,不少散文充滿異國情調,文筆樸素浪漫而又獨具神韻,表達了作者熱愛人類、熱愛生命和大自然的情懷。

三毛生性浪漫,三歲時讀張樂平《三毛流浪記》,印象極深,後遂以「三毛」為筆名。為了追尋心中的那棵「橄欖樹」,她踏遍萬水千山。然而,無論是異國都市的生活情調,還是天涯海角奇風異俗,都不能消解她深埋於心中的中國情結。儘管她嫁給了一個深眼高鼻的洋人,但她仍是一個完整的東方女性。

三毛從來不刻意追求某一種技巧和風格,一切都顯得平實與自然。然而在她信筆揮灑之中,卻又蘊涵無限,這也許是一種更高的技巧風格吧。    有讀者認為「流浪」才是她的真正的名字,無論是她遺留下來的眾多作品、她的遊歷和她心靈情感的轉折,都是充滿一點點浪跡天涯的意味。[3]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