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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劉彭廖李劉魏楊傳

三國志·劉彭廖李劉魏楊傳出自《三國志》,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咸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為一書。《三國志》是一部紀傳體三國史,書中有440名三國歷史人物的傳記,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歷史全貌。[1]

目錄

原文

劉封者,本羅侯寇氏之子,長沙劉氏之甥也。先主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封為子。

  及先主入蜀,自葭萌還攻劉璋,時封年二十餘,有武藝,氣力過人,將兵俱與諸葛亮、張飛等溯流西上,所在戰克。益州既定,以封為副軍中郎將。

  初,劉璋遣扶風孟達副法正,各將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達並領其眾,留屯江陵。蜀平後,以達為宜都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命達從秭歸北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為達兵所害。達將進攻上庸,先主陰恐難獨任,乃遣封自漢中乘沔水下統達軍,與達軍會上庸。上庸太守申耽舉眾降,遣妻子及宗族詣成都。先主加耽征北將軍,領上庸太守、員鄉侯如故,以耽弟儀為建信將軍、西城將軍,遷松為副軍將軍。自關羽圍樊城、襄陽,連呼封、達,令發兵自助。封、達辭以山郡初附,未可動搖,不承羽命。會羽覆敗,先主恨之。又封與達忿爭不和,封尋奪達鼓吹。達既懼罪,又忿恚封,遂表辭先主,率所領降魏。魏文帝善達之姿才容觀,以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為新都郡,以]達領新城太守。遣征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與達共襲封。達與封書曰:「古人有言:」疏不間親,新不加舊『。此謂上明下直,讒慝不行也。若乃權君譎主,賢父慈親,猶有忠臣蹈功以罹禍,孝子抱仁以陷難,種、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類也。其所以然,非骨肉好離,親親樂患也。或有恩移愛易,亦有讒間其間,雖忠臣不能移於君,孝子不能變之於父者也。勢利所加,改親為仇,況非親乎!

  故申生、衛汲、禦寇、楚建稟受形之氣,當嗣立之正,而猶如此。今足下與漢中王,道路之人耳,親非骨血而據勢權,義非君臣而處上位,征則有偏任之威,居則有副軍之號,遠近所間也。自立阿斗為太子已來,有識之人相為寒心。如使申生從子輿之言,必為太伯;衛汲聽其弟之謀,無彰父之譏也。且小白出奔,入而為霸;重耳逾垣,卒以克復。

  自古有之,非獨今也。

  「夫智貴免禍,明尚夙達,仆揆漢中王慮定於內疑生於外矣;慮定則心固,疑生則心懼,亂禍之興作,未曾不由廢立之間也。私怨人情,不能不見,恐左右必有以間於漢中王矣。然則疑成怨間,其發若踐機耳。今足下在遠,尚可假息一時;若大軍遂進,足下失據而還,竊相為危之。昔微子去殷,智果別族,違難背禍,猶皆如斯。今足下棄父母而為人後,非禮也;知禍將至而留之,非智也;見正不從而疑之,非義也。自號為丈夫,為此三者,何所貴乎?以足下之才,棄身來東,繼嗣羅侯,不為背親也;北面事君,以正綱紀,不為棄舊也;怒不致亂,以免危亡,不以徒行也。加陛下新受禪命,虛心側席,以德懷遠,若足下翻然內向,非但與仆為倫,受三百戶封,繼統羅國而已,當更剖符大邦,為始封之君。陛下大軍,金鼓以震,當轉都宛、鄧;若二敵不平,軍無還期。

  足下宜因此時早定良計。《易》有『利見大人』,《詩》有『自求多福』。行矣。今足下勉之,無使狐突閉門不出。「封不從達言。

  申儀叛封,封破走還成都。申耽降魏,魏假耽懷集將軍,徒居南陽,儀魏興太守,封(真鄉侯)[員鄉侯],屯洵口。封既至,先主責封之侵陵達,又不救羽。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先主因此除之。於是賜封死,使自裁。封嘆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先主為之流涕。達本字子敬,避先主叔父敬,改之。

  彭囗[音漾]字永年,廣漢人。身長八尺,容貌甚偉。姿性驕傲,多所輕忽,惟敬同郡秦子敕,薦之於太守許靖曰:「昔高宗夢傅說,周文求呂尚,爰及漢祖,納食其於布衣,此乃帝王之所以倡業垂統,緝熙厥功也。今明府稽古皇極,允執神靈,體公劉之德,行勿翦之惠,《清廟》之作於是乎始,褒貶之義於是乎興,然而六翮未之備也。伏見處士綿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雋生之直,枕石漱流,吟詠雲囗[音蘊]偃息於仁義之途,恬淡於浩然之域,高概節行,守直不虧,雖古人潛遁,蔑以加旃。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讜落落之譽,豐功厚利,建跡立勛,然後紀功於王府,飛聲於來世,不亦美哉!」

  囗仕州不過書佐,後又為眾人所謗毀於州牧劉璋,璋髠鉗囗為徒隸。會先主入蜀,溯流北行。囗欲納說先主,乃往見龐統。統與囗非故人,又適有賓客,囗徑上床臥,謂統曰:「須客罷當與卿善談。」統客既罷,往就囗坐,囗又先責統食,然後共語,因留信宿,至於經日。統大善之,而法正宿自知囗,遂並致之先主。先主亦以為奇,數令囗宣傳軍事,指授諸將,奉使稱意,識遇日加。成都既定,先主領益州牧,拔囗為治中從事。囗起徒步,一朝處州人之上,形色囂然,自矜得遇滋甚。諸葛亮雖外接待囗,而內不能善,屢密言先主,囗心大志廣,難可保安。先主既敬信亮,加察囗行事,意以稍疏,左遷囗為陽江太守。

  囗聞當遠出,私情不悅,往詣馬超。超問囗曰:「卿才具秀拔,主公相待至重,謂卿當與孔明、孝直諸人齊足並驅,寧當外授小郡,失人本望乎?」囗曰:「老革荒悖,可復道邪!」又謂超曰:「卿為其外,我為其內,天下不足。」超羈旅歸國,常懷危懼,聞囗言大驚,默然不答。囗退,具表囗辭,於是收囗付有司。

  囗於獄中與諸葛亮書曰:「仆昔有事於諸侯,以為曹操暴虐,孫權無道,振威暗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與興業致治,故乃翻然有輕舉之志。會人來西,仆因法孝直自炫鬻,龐統斟酌其間,遂得詣公於葭萌,指掌而譚,論治世之務,講霸王之義,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慮明定,即相然贊,遂舉事焉。仆於故州不免凡庸,優於罪罔,得遭風雲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顯,從布衣之中擢為國士,盜竊茂才。分子之厚,誰復過此。囗一朝狂悖,自求菹醢,為不忠不義之鬼乎!先民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咽喉,愚夫不為也。況仆頗別菽麥者哉!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為首興事業,而有投江陽之論,不懈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頗以被酒,脫失『老』語。此仆之下愚薄慮所致,主公實未老也。且夫立業,豈在老少,西伯九十,寧有衰志,負我慈父,罪有百死。至於內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討曹操耳,寧敢有他志邪?

  孟起說之是也,但不分別其間,痛人心耳。昔每與龐統共相誓約,庶托足下末蹤,盡心於主公之業,追名古人,載勛竹帛。統不幸而死,仆敗以取禍。自我墮之,將復誰怨!

  足下,當世伊、呂也,宜善與主公計事,濟其大猷。天明地察,神祗有靈,復何言哉!

  貴使足下明仆本心耳。行矣努力,自愛,自愛!「囗竟誅死,時年三十七。

  廖立字公淵,武陵臨沅人。先主領荊州牧,闢為從事,年未三十,擢為長沙太守。

  先主入蜀,諸葛亮鎮荊土,孫權遣使通好於亮,因問士人皆誰相經緯者,亮答曰:「龐統、廖立,楚之良才,當贊興世業者也。」建安二十年,權遣呂蒙奄襲南三郡,立脫身走,自歸先主。先主素識待之,不深責也,以為巴郡太守。二十四年,先主為漢中王,征立為侍中。後主襲位,徒長水校尉。

  立本意,自謂才名宜為諸葛亮之貳,而更游散在李嚴等下,常懷怏怏。後丞相掾(李邰)[李邵]、蔣琬至,立計曰:「軍當遠出,卿諸人好諦其事。昔先(主)[帝]不取漢中,走與吳人爭南三郡,卒以三郡與吳人,徒勞役更士,無益而還。既亡漢中,使夏侯淵、張邰深入於巴,幾喪一州。後至漢中使關侯身死無孑遺,上庸覆敗,徒失一方。

  是羽怙恃勇名,作軍無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後數喪師眾也。如向朗、文恭,凡俗之人耳。恭作治中無綱紀;朗昔奉馬良兄弟,謂為聖人,今作長史,素能合道。中郎郭演長,從人者耳,不足與經大事,而作侍中。今弱世也,欲任此三人,為不然也。王連流俗,苟作掊克,使百姓疲弊,以致今日。「(邰)[邵]、琬具白其言於諸葛亮。亮表立曰:」長水校尉廖立,坐自貴大,臧否群士,公言國家不任賢達而任俗吏,又言萬人率者皆小子也;誹謗先帝,疵毀眾臣。人有言國家兵眾簡練,部伍分明者,立舉頭視屋,憤咤作色曰:「何足言!『凡如是者不可勝數。羊之亂群,猶能為害,況立托在大位,中人以下識真偽邪?」於是廢立為民,徒汶山郡。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聞諸葛亮卒,垂泣嘆曰:「吾終為左衽矣!」後監軍姜維率偏軍經汶山,詣立,稱立意氣不衰,言論自若。

  立遂終徒所。妻子還蜀。

  李嚴字正方,南陽人也。少為郡職吏,以才幹稱。荊牧劉表使歷諸郡縣。曹公入荊州時,嚴宰秭歸,遂西詣蜀,劉璋以為成都令,復有能名。建安十八年,署嚴為護軍,拒先主於綿竹。嚴率眾降先主,先主拜嚴裨將軍。成都既定,為犍為太守、興業將軍。

  二十三年,盜賊馬秦、高勝等起事於郪,合聚部伍數萬人,到資中縣。時先主在漢中,嚴不更發兵,但率將郡士五千人討之,斬秦、勝等產。枝黨星散,悉復民籍。又越囗夷率高定遣軍圍新道縣,嚴馳往赴救,賊皆破走。加輔漢將軍,領郡如故。章武二年,先主征嚴詣永安宮,拜尚書令。三年,先主疾病,嚴與諸葛亮並受遺詔輔少主;以嚴為中都護,統內外軍事,留鎮永安。建興元年,封都鄉侯,假節,加光祿勛。四年,轉為前將軍。以諸葛亮欲出軍漢中,嚴當知後事,移屯江州,留護軍陳到駐永安,皆統屬嚴。

  嚴與孟達書曰:「吾與孔明俱受寄託,憂深責重,思得良伴。」亮亦與達書曰:「部分如流,趨舍罔滯,正方性也。」其見貴重如此。八年,遷驃騎將軍。以曹真欲三道向漢川,亮命嚴將二萬人赴漢中。亮表嚴子豐為江州都督督軍,典為後事。亮以明年當出軍,命嚴以中都護署府事。嚴改名為平。

  九年春,亮軍祁山,平催督運事。秋夏之際,值天霖雨,運糧不繼,平遣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欲以解己不辦之責,顯亮不進之愆也。又表後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

  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平違錯章灼。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於是亮表平曰:「自先帝崩後,平所在治家,尚為小惠,安身求名,無憂國之事。臣當北出,欲得平兵以鎮漢中,平窮難縱橫,無有來意,而求以五郡為巴州剌史。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漢中,平說司馬懿等開府辟召。臣知平鄙情,欲因行之際逼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豐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時之務。平至之日,都委諸事,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正以大事未定,漢室傾危,代平之短,莫若褒之。然謂平情在於榮利而已,不意平心顛倒乃爾。若事稽留,將致禍敗,是臣不敏,言多增咎。」乃廢平為民,徒梓潼郡。

  十二年,平聞亮卒,發病死。平常冀亮當自補復,策後人不能,故以激憤也。豐官至朱提太守。

  劉琰字威碩,魯國人也。先主在豫州,闢為從事,以其宗姓,有風流,善談論,厚親待之,遂隨從周旋,常為賓客。先主定益州,以琰為固陵太守。後主立,封都鄉侯,班位每亞李嚴,為衛尉中軍師後將軍,遷車騎將軍,然不豫國政,但領兵千餘,隨丞相亮諷議而已。車服飲食,號為侈靡,侍婢數十,皆能為聲樂,又悉教誦讀《魯靈光殿賦》。建興十年,與前軍師魏延不和,言語虛誕,亮責讓之。琰與亮箋謝曰:「琰稟性空虛,本薄操行,加有酒荒之病,自先帝以來,紛紜之論,殆將傾覆。頗蒙明公本其一心在國,原其身中穢垢,扶持全濟,致其祿位,以至今日。間埏迷醉,言有違錯,慈恩含忍,不致之於理,使得全完,保育性命。雖必克己責躬,改過投死,以誓神靈;無所用命,則靡寄顏。」於是亮遣琰還成都,官位如故。

  琰失志慌惚。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賀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經月乃出。胡氏有美色,琰疑其與後主有私,呼(卒)五百撾胡,至於以履捕面,而後棄遣。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獄,有司議曰:「卒非撾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琰竟棄市。自是大臣妻母朝慶遂絕。

  魏延字文長,義陽人也。以部曲隨先主入蜀,數有戰功,遷牙門將軍。先主為漢中王,遷治成都,當得重將以鎮漢川,眾論以為必在張飛,飛亦以心自許。先主乃拔延為督漢中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一軍盡驚。先主大會群臣,問延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延對曰:「若曹操舉天下而來,請為大王拒之;偏將十萬之眾至,請為大王吞之。」先主稱善,眾咸壯其言。先主踐尊號,進拜鎮北將軍。建興元年,封都亭侯。五年,請諸葛亮駐漢中,更以延為督前部,領丞相司馬、涼州剌史。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後將軍費瑤、雍州剌史郭淮與延戰於陽溪,延大破淮等,遷為前軍師、征西大將軍,假節,進封南鄭侯。

  延每隨亮出,輒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會於潼關,如韓信故事,亮制而不許。延常謂亮為怯,嘆恨己才用之不盡。延既善養士卒,勇猛過人,又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

  唯楊儀不假借延,延以為忿,有如水火。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為前鋒。出亮營十里,延夢頭上生角,以問占夢趙直,直詐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戰而賊欲自破之象也。」退而告人曰:「角之為字,刀下用也;頭上用刀,其凶甚矣。」

  秋,亮病困,密與長史楊儀、司馬費禕、護軍姜維等作身歿之後退軍節度,令延斷後,姜維次之;若延或不從命,軍使自發。亮適卒,秘不發喪,儀令禕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雖亡,吾自見在。府親官屬便可將喪還葬,吾自當率諸軍擊賊,云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為楊儀所部勒,作斷後將乎!」因與禕共作行留部分,令禕手書與己連名,告下諸將。禕給延曰:「當為郡還解楊長史,長史文吏,稀更軍事,必不違命也。」禕出門,馳馬而去,延尋悔,追之已不及矣。延遣人覘儀等,遂使欲案亮成規,諸營相次引軍還。延大怒,(才)[攙]儀未發,率所領徑先南歸,所過燒絕閣道。延、儀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邀交至。後主以問侍中董允、留府長史蔣琬,琬、允咸保儀疑延。儀等槎山通道,晝夜兼行,亦繼延後。延先至,據南谷口,遣兵逆擊儀等,儀等令何平在前御延。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輩何敢乃爾!」延士眾知曲在延,莫為用命,軍皆散。延獨與其子數人逃亡,奔漢中,儀遣馬岱追斬之,致首於儀,儀起自踏之,曰:「庸奴!復能作惡不?」遂夷延三族。初,蔣琬率宿衛諸營赴難北行,行數十里,延死問至,乃旋。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還者,但欲除殺儀等。平日諸將素不同,冀時論必當以代亮。本指如此。不便背叛。

  楊儀字威公,襄陽人也。建安中,為荊州剌史傅群主薄,背群而詣襄陽太守關羽。

  羽命為功曹,遣奉命西詣先主。先主與語論軍圍計策,政治得失,大悅之,因闢為左將軍兵曹掾。及先主為漢中王,拔儀為尚書。先主稱尊號,東征吳,儀與尚書令劉巴不睦,左遷遙署弘農太守。建興三年,丞相亮以為參軍,署府事,將南行。五年。隨亮漢中。

  八年,遷長史,加綏軍將軍。亮數出軍,儀常規畫分部,籌度糧谷,不稽思慮,斯須便了。軍戎節度,取辦於儀。亮深惜儀之才幹,憑魏延之驍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廢也。十二年,隨亮出屯谷口。亮卒於敵場。儀既領軍還,又誅討延,自以為功勳至大,宜當代亮秉政,呼都尉趙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悅。而亮平生密指,以儀性狷狹,意在蔣琬,琬遂為尚書令、益州剌史。儀至,拜為中軍師,無所統領,從容而已。

  初,儀為先主尚書,琬為尚郎,後雖俱為丞相參軍長史,儀每從行,當其勞劇,自為年宦先琬,才能逾之,於是怨憤形於聲色,嘆咤之音發於五內。時人畏其言語不節,莫敢從也,惟後軍師費禕恨望,前後云云,又語禕曰:「往者丞相亡沒之際,吾若舉軍以就魏氏,處世寧當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復及。」禕密表其言。十三年,廢儀為民,徒漢嘉郡。儀至徒所,復上書誹謗,辭指激切,遂下郡收儀。儀自殺,其妻子還蜀。

  評曰:劉封處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衛。彭囗、廖立以才拔進,李嚴以干局達,魏延以勇略任,楊儀以當官顯,劉琰舊仕,並咸貴重。覽其舉措,跡其規矩,招禍取咎,無不自己也。

譯文

(劉封傳、彭羕傳、廖立傳、李嚴傳、劉琰傳、魏延傳、楊儀傳)

  劉封傳,劉封其人,本是羅侯寇氏的兒子,長沙劉氏的外甥。劉備到荊州,因為當時沒有兒子,就收劉封為養子。及至劉備入蜀,從葭萌還軍進攻劉璋,當時劉封二十多歲,有武藝,力氣超人,帶兵與諸葛亮、張飛等逆流沿江西上,攻無不克。益州平定以後,劉封被任命為副軍中郎將。

  當初,劉璋派遣扶風人孟達為法正的副手,各領兵二千人,讓他們迎接劉備,劉備就讓孟達統領這四千人的隊伍,留守江陵。蜀地平定後,孟達被任命為宜都太守。

  建安二十四年(219),劉備命令孟達從秭歸北往進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被孟達的士兵殺害。孟達準備進攻上庸,劉備私下擔心孟達一人難以勝任,於是派遣劉封從漢中順沔水而下統管孟達的部隊,與孟達會合於上庸。上庸太守申耽舉兵投降,派妻子兒女及宗族前往成都。劉備任命申耽為征北將軍,兼上庸太守員鄉侯爵位不變,任命申耽的弟弟申儀為建信將軍、西城太守,升劉封為副軍將軍。自從關羽圍攻樊城、襄陽,連續傳呼劉封、孟達,命令他們派兵相助。劉封、孟達以自己山郡之地剛剛平定,不可輕舉妄動為藉口,拒絕關羽的命令。等關羽兵敗被殺,劉備對二人十分痛恨。紅潮網加之劉封與孟達之間互相惱恨爭鬥不和,劉封不久搶走孟達的儀仗樂隊。孟達既恐懼自己所犯罪過,又十分憤恨劉封,於是上表向劉備告辭,率領自己的部屬投降魏國。

  魏文帝讚賞孟達的才能容姿,任命他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將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並為新城郡,以孟達兼任新城太守,派遣征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同孟達一道襲擊劉封。孟達寫信給劉封說:「古人有言:『疏不間親,新不加舊』。這是說上面英明公正下面就忠直無私,那些讒言欺詐就行不通。如果有人欺君挾主,即使是賢明的父親慈愛的長輩,也會使立功的忠臣遭受禍殃,懷仁的孝子陷入災難,文種、商鞅、白起、孝己、伯奇,都屬於這種情況。之所以如此,並非骨肉喜愛分離,親人樂於結怨。有的是因為恩情愛意已經轉移,也有的是因為受人挑撥讒言離間,即使是忠臣也不能改變君王之意,孝子也不能改變父親的觀念。

因為勢利在起着作用,親人變成了仇敵,更何況那些不是親人的關係呢?故此申生、衛亻及、禦寇、楚建這些人都秉有繼位成事的氣質,理當繼承王位,卻還落得如此下場。如今你與漢中王劉備,不過是道路相逢之人,沒有骨肉之親而握有權勢,並無君臣之義卻位居高官,征戰則有偏師統帥的威風,平居則有副軍將軍的稱號,遠近誰不知名。自從阿斗被立為太子,有識之人都為你感到寒心。如果當年讓申生聽從了子輿的話,那他一定能像泰伯那樣有所作為,讓衛亻及聽從了弟弟的計謀,也不會受到吹噓父親的譏刺。而且齊公子小白出奔,進而成為霸主;晉公子重耳越牆,終而恢復王位。這類事情自古就有,並非今日才發生。「智慧貴在能免除災禍,聰明貴在平時不糊塗,我猜測劉備思慮內向,疑心在外;思慮內向則會固執,疑心在外則產生恐懼,禍亂的興起發作,沒有不是因廢立之事而引起。私下有怨情,不能不被人發現,恐怕劉備左右的人一定以這種怨恨離間他。

  然而一旦疑心變成怨恨,它的發作就像腳踩上了機關一觸即發。如今你領兵在外,尚可暫時安穩,如果我們大兵推進,你失去根據地而回到朝中,我私下真擔心你的危險。從前微子離開殷國,智果告別部族,都避開了災禍危難,都是屬於這類情形。如今你背棄父母而作人家養子,這是不合禮教;知道災禍將至而呆着不動,這是不明智;見到正義之處不跟從反而懷疑,這是不義。你自稱為大丈夫,有了這三條,還有什麼可貴之處呢?憑你的才幹,棄蜀歸東,繼承羅侯家族的香火,這不算背親叛族;北面待奉君主,以正綱常名教,這不算拋棄舊主;這樣雖然讓劉備發怒,但還夠不上叛亂,又免除了自己的危險甚至死亡,這不算徒勞之行。加之魏文帝新受禪讓登基,虛心待下,以仁德懷柔遠方,如果你能翻然歸附,不僅可與我平起平坐,受到三百戶的封賜,繼續統治羅侯之國,而且更可擴大國土,成為首次受封之君。我方皇上的大軍,金鼓震動,一定收復宛、鄧二地;如果此二地敵人不被平定,永不退兵。你應當趁現在早定良計。《易經》有言『利見大人』,《詩經》有言『自求多福』,按照這去行動吧!如今你自我勉之,不要像狐突那樣閉門不出。」劉封不聽孟達的勸說。

  申儀叛變劉封,劉封兵敗逃回成都。申耽又投降魏國,魏國任命申耽為懷集將軍,遷居南陽,申儀為魏興太守,被封為員鄉侯,屯紮洵口。劉封回到成都後,劉備責備他欺凌孟達,且不救援關羽。諸葛亮考慮到劉封剛烈勇猛,劉備死後最終難以制服駕馭,於是勸劉備藉此機會除掉他。於是劉備賜劉封死,讓他自盡。劉封嘆息說:「真悔恨沒聽從孟子度的勸說!」劉備為他流淚。孟達本字子敬,因避劉備叔父劉敬之諱,改字為子度。

  彭羕傳,彭羕,字永年,廣漢人。他身高八尺,容貌十分魁偉,性格高傲,對人大多輕視不睬,只敬重同郡人秦子來力,將他推薦給太守許靖說:「從前殷高宗夢見傅說,周文王訪求呂尚,降至漢高祖劉邦,收納酈食其於平民之中,這就是帝王之所以發展帝王功業維繫王朝統治,光大積累功德的緣由。如今您考察古代帝王的法規,真誠執行神靈旨意,效法公劉的德行,推行召伯的惠政,《詩經·清廟》的歌頌治世的篇章於是即將產出,褒貶的評說於是就要興起,然而您的羽翼尚未完備。我見處士綿竹人秦宓,他服膺仲山甫的德行,踐行雋不疑的直率,枕石而臥臨溪漱盥,身着麻製衣袍吟詠山林之間,在仁義的道路上休息,於浩然的境界中恬淡,高風亮節,真誠不渝,即使古之高人隱士,也還比不上他。如果您能招納這個人,必然會有忠正豁達的聲譽,豐功厚利,建立功勳,然後將在王府中記下功勞,名聲流傳到後世,豈不美哉!」彭羕在州中做官,不過是書佐類小官,後來又被眾人在州牧劉璋那裡所毀謗,劉璋就把他剃了光頭罰作苦役。

  正逢劉備入蜀,沿江北上。彭羕想結交遊說劉備,於是前往會見龐統。龐統與彭羕並無舊交,又正趕上當時有客在座,彭羕徑直到龐統的榻上躺下,對龐統說:「必須等客人走後,我當與您好好聊聊。」龐統會客完畢,回頭坐到彭羕跟前,彭羕又要龐統先跟他一起吃好東西後,才和他談話,於是留宿龐統那兒,次日又談了一天。龐統深為歡悅彭羕,而法正以前就很了解彭羕於是兩人一道向劉備推薦彭羕,劉備也認為他非同常人,多次讓彭羕傳達軍令行動,指導教授諸位將領,他的工作很合劉備心意,對他的賞識和待遇日益加厚。成都平定後,劉備兼任益州牧,提拔彭羕為治中從事。

彭羕徒手起家,一朝位在州人之上,形色囂然,沾沾自喜自己地位的日益升變。諸葛亮雖說外表上對彭羕熱情接待,但內心對他不以為然,多次向劉備秘密進言,說彭羕這人心大志高,難保他以後會作出什麼來。劉備既然敬重信任諸葛亮,加上自己通過觀察彭羕的所作所為,於是對彭羕稍加疏遠,調任他為江陽太守。彭羕聽說調他遠出任職,私下心裡很不高興,便去會見馬超。馬超向彭羕說:「您的才幹超群拔萃,主公對您器重看待,說您可與諸葛亮、法孝直等人並駕齊驅,怎會讓您外任小郡,使人失望呢?」彭羕說:「這個老兵痞子,荒唐無理,還有什麼可說!」又對馬超說:「您為外官,我為內應,天下不會平定不了。」馬超長期為寄身之人,歸順蜀國後常心懷危懼之感,聽到彭羕說出這種話大吃一驚,默不作聲。

  彭羕走後,馬超便將彭羕的話寫成報告,於是彭羕被逮捕囚禁。彭羕在獄中寫信給諸葛亮說:「我過去與各路諸侯打過交道,認為曹操殘暴狂虐,孫權不行正義,劉璋昏庸懦弱,惟有主公有霸王的姿質,可與他開創大業治理天下,故此才翻然改志作出飛升之變。正趕上主公前來西土,我因受到法孝直的誇獎和推薦,龐統也在中間參謀,於是才能在葭萌與主公相見,揮手交談,評論治理國家的急務,講述霸王功業的道理,籌划進取益州的策略,您亦對此事原先有過深慮和明確計劃,贊同我的意見,於是進兵舉事。我在州里往日不過平庸之輩,經常擔憂獲罪受冤,幸好趕上風雲變幻兵戈交侵的年月,找到了自己希望和愛戴的君主,志向得以抒發,名聲由此顯赫,從普通百姓之中被提升為國家大臣,竊居茂才之位。主公將愛子之情分施於我,這種厚恩誰能超越。

  彭羕我一時狂妄,自己找死,將成為不忠不義之鬼!祖先們有言,左手握有天下藍圖,右手拿刀自刎咽喉,傻子也不會這麼作,況且我還能夠分得清豆子和麥子呢。之所以有些怨言忿意,是自己不自量力,輕率地認為自己有首義的功績,反被送往江陽,如此言語,是不理解主公的用意,心裡有所激動,貪飲了幾杯酒,故脫口失言『老』字。這是我的愚昧淺薄所招致,主公實際也非『老』。況且開創帝業,豈有老少之分,周文王年至九十,也無衰老之志,我有負慈父般的主公,真是罪有百死。至於『內外』之說,是想使馬超建功業於北州,全力效忠主公,共同討伐曹操罷了,豈敢有非分想法?孟起說的是真話,但他沒有分別其中真實含義,太讓人痛心了。從前我常和龐統共同發誓相約,希望追隨您的足跡,盡心致力於主公的事業,追求古賢名聲,為了青史留名。龐統不幸而死,我卻身敗取禍。自我失足毀滅,還能怨誰呢?您是當代伊尹、呂望,應當好好與主公共計大事,幫助他完成大業。天地明察,神祗有靈,還有什麼可說啊!只是衷心希望您能理解我的真心本意。願您努力奮鬥,保重,保重!」彭羕終被殺害,時年三十七歲。

  廖立傳,廖立,字公淵,武陵郡臨沅人。劉備兼任荊州牧時,徵召廖立為州從事,當時他不到三十歲,就被提升為長沙太守。劉備入蜀,諸葛亮鎮守荊州地方,孫權派遣使者與諸葛亮進行友好交往,順便問到蜀國士人中都有誰與他一起治政,諸葛亮回答說:「龐統、廖立,都是楚地優秀人才,他們能同我一起共興治國大業。」

  建安二十年(215),孫權派呂蒙暗地襲取荊州南部三郡,廖立脫身逃出,徑自逃歸劉備身邊。劉備一向賞識和禮待他,故沒有過於責備,讓他做了巴郡太守。

  建安二十四年(219),劉備為漢中王,徵召廖立為侍中。後主劉禪繼帝位後,廖立被調任長水校尉。廖立的個人本來想法,自認為才能名氣應當在諸葛亮之次,但實際上卻游散在李嚴等人的位次下,所以心中常怏怏不樂。後來丞相掾李邵、蔣琬到他治所來,廖立為他們獻計說:「軍隊應當遠征,你們幾位又擅長謀劃軍事。過去先主不取漢中,而前去與東吳爭奪南方三郡,結果還是被吳人奪去,白白地勞累軍士,無功而歸。後失掉漢中,使夏侯淵、張郃深入巴地,幾乎丟失整個州。後到漢中,又使關羽死後連骨頭都收不回來,上庸又遭慘敗,白白丟失一方土地。這是關羽仗恃自己的勇威聲名,帶兵作戰無方,主觀臆斷任性而所致,故此前後幾次喪師失眾。如向朗、文恭,都是平庸之輩。文恭任職治中毫無章法;向朗過去信奉馬良兄弟,吹噓他們是聖人,現在任職長史,一向善於和稀泥。

中郎郭演長,是盲目隨別人打轉轉的人,不可與他共謀大事,卻讓他當上了侍中。如今處在衰微之世,要任用這三個人,確實不當。王連乃流俗之人,一旦聚斂貪狠,使百姓困苦不堪,以致鬧到今天這種地步。」李邵、蔣琬把這些話全告訴了諸葛亮。諸葛亮寫了一份彈劾廖立的奏章,說:「長水校尉廖立,坐井自大,貶論廣大朝士,公然指責國家不任賢達之士而用平庸之人,又說萬軍統率者都是些不中用的混小子;誹謗先帝,詆毀群臣。當有人說到國家軍隊簡練、建制分明時,廖立傲慢地仰着臉望着屋頂,勃然變色叱責那人說:『有什麼可稱道的!』諸如此類情況不可勝舉。一羊亂群,都能造成危害,何況廖立官任高職,中層社會以下誰能分辨他的真偽?」於是下詔廢廖立為平民,流放汶山郡。

  廖立便老老實實地帶着全家人在那裡耕養自給,聽說諸葛亮去世,他雙淚長流嘆息說:「我們最終要成為異族的奴役呵!」後來監軍姜維率領偏師經過汶山,前去看望廖立,稱讚他意氣不減當年,言談自若。廖立於是老死流放之地,妻小返回蜀地。

  李嚴傳,李嚴,字正方,南陽郡人。他年輕時為郡中專職吏員,以才幹知名。荊州牧劉表讓他到郡中各縣任職。曹操進入荊州時,李嚴正為秭歸縣令,於是西往奔蜀,劉璋用他為成都縣令,又獲得能幹的名聲。

  建安十八年(213),任李嚴代為護軍,在綿竹一帶抵抗劉備。李嚴率領部下投降劉備,劉備任命他為裨將軍。平定成都後,李嚴被任命為犍為太守、興業將軍。

  建安二十三年(218),盜賊馬秦、高勝等在妻阝縣起兵,招集隊伍數萬人,到達資中縣。當時劉備在漢中,李嚴不待另外發兵,只率本郡士兵五千人前往討伐,斬殺馬秦、高勝等人。其餘人都四散逃命,回家為民。又越砈少數民族首領高定派遣軍隊圍攻新道縣,李嚴急速出兵前往救援,賊兵大敗逃走。李嚴被升任輔漢將軍、兼任原郡郡守如前。章武二年(222),劉備徵召李嚴進永安宮,任命他為尚書令。

  章武三年(223),劉備病重,李嚴與諸葛亮一道受遺詔輔佐少主劉禪;以李嚴為中都護,統管內外軍事,留下鎮守永安。建興元年(223),被封為都鄉侯、假節,加光祿勛。建興四年(226),李嚴轉任為前將軍。考慮到諸葛亮計劃出軍漢中,故李嚴應當負責後方事務,便移往江州,留下護軍陳到駐守永安,都歸李嚴統管。李嚴與孟達的信說:「我和孔明同受先主遺托,憂慮甚多,責任重大,總想得到良好的同事。」諸葛亮也給孟達去信說:「處理公務行雲流水,解決難題從不滯留,這就是正方的性格。」可見他受到的尊崇與重用。

  建興八年(230),李嚴被升為驃騎將軍。因曹真準備三路進逼漢川,諸葛亮命令李嚴率領二萬人趕赴漢中。諸葛亮上表奏任李嚴之子李豐為江州都督督軍,負責李嚴所留的事務。諸葛亮考慮到第二年要出兵,便命令李嚴以中都護身份代行丞相府事權。李嚴改名為李平。

  建興九年(231)春,諸葛亮出兵祁山,李平負責督運糧草。夏秋之季,正逢陰雨連綿,糧草運輸供應不上,李平派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傳話給諸葛亮,讓他撤軍,諸葛亮得到信後答應退兵。李平聽說軍隊已撤退,於是又故作驚訝,說:「軍糧充裕,怎麼又退軍呢!」用意在於解脫自己督辦糧草不力的責任,顯出諸葛亮延誤戰機的錯誤。他又上奏後主,說「軍隊偽裝撤退,其實是用來引誘敵人好與其決戰」。諸葛亮便將李平的前後書疏原本手跡遞上去,李平的錯誤和矛盾一下子暴露無遺。李平辭窮理屈,只得叩頭認罪。於是諸葛亮上奏彈劾李平說:「自從先帝駕崩,李平的心思全想着家庭,尚且搞些小恩小惠,只想平穩處世求名,全不憂慮國家大事。為臣北往出兵,希望讓他帶兵前往鎮守漢中,李平再三藉口推辭,並無前來漢中之意,反而想把五郡連並起來,自己作巴州刺史。去年為臣打算西征,想讓李平主管鎮守漢中,李平卻說司馬懿等在那邊開府召聘人士作大官。為臣心裡明白李平鄙陋心理,是想借我臨行之機逼我給他一些利益,於是為臣上表奏任他的兒子李豐主管江州事宜,給他如此的破格待遇,本想解決一時的急務。李平上任後,為臣將大小事權全部委付於他,朝廷上下都奇怪我為什麼這樣的厚待李平。正是因為國家大事未定,漢室傾危,與其揭批李平之短處,不如對他褒揚鼓勵。

  只是認為李平本性不過是為了得到一些榮譽、利益而已,哪料到他竟然存有顛倒是非之心,以致如此。如果這種人和事任其存在下去,必將導致國家的禍敗。這是為臣愚暗,說多了徒增愧咎之情。」於是廢李平為民,流放梓潼郡。

  建興十二年(234),李平聽說諸葛亮去世,於是發病而死。李平生前常企望諸葛亮會再次起用他,考慮到以後的人不可能再用他,故此激憤發病。李豐官至朱提太守。

  劉琰傳,劉琰,字威碩,魯國人。劉備在豫州時,徵召劉琰為州從事,因為他與劉備同姓,又風流倜儻,善於談論,故此對他親近厚待,於是常隨劉備身邊轉戰各地,並常為劉備的賓客。劉備平定益州,任命劉琰為固陵太守。後主劉禪登基,劉琰被封為都鄉侯,朝臣排位總隨李嚴之後,任衛尉中軍師後將軍,升車騎將軍。但他不參預國家政務,只領着一千多士兵,隨丞相諸葛亮高談闊論而已。他車馬衣飾居住食飲都非常奢侈,侍婢幾十人,都能演唱彈奏,又都教熟誦讀《魯靈光殿賦》。

  建興十年(232),劉琰因與前軍師魏延不和,說話虛假偽飾,受到諸葛亮的責備。劉琰寫信給諸葛亮認罪說:「我天性講求虛空,本來不大檢點自己的德行,加之貪酒嗜飲的毛病,自跟隨先帝以來,種種奇談怪論,險將危及朝運。多蒙明公您看在我一心為國的份上,原諒我身上的諸多穢垢缺點,提攜扶助,使我得到今日的官位俸祿。我整天迷醉散漫,言語多有過錯,您仁慈恩惠包涵忍讓,不要與我計較這些,使我得以保全身體性命。我一定謹慎從事自我責勵,改過自新,向神靈起誓;如不能繼續為國效命,則無臉寄住人生。」於是諸葛亮讓他回到成都,官位如前。自是劉琰神志恍惚。

  建興十二年(234)正月,劉琰妻子胡氏入宮給太后慶賀,太后下令特地留胡氏,一個多月才回家。胡氏頗有姿色,劉琰懷疑她在宮期間與後主劉禪有私情,招呼兵卒一大群拷打胡氏,甚至用軍靴去打胡氏的臉,然後將她休棄遣送回娘家。胡氏便入朝告發劉琰的行徑,劉琰坐罪入獄,有關衙門批語說:「兵卒不是用來指使打老婆的人,人的臉面不是鞋踏腳踐之地。」劉琰竟由此被處死並拋屍街頭。自此以後再不准許大臣的妻母入宮朝賀。

  魏延傳,魏延,字文長,義陽人。他率領私人武裝跟隨劉備入蜀,屢立戰功,被任命為牙門將軍。劉備自立為漢中王,遷治所至成都,需要一位重要將領鎮守漢川,大家都議論一定是張飛,張飛也心想必定是他自己。先主劉備卻提拔魏延為督漢中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全軍無人不感到驚訝。劉備大宴群臣,問魏延道:「現在對你委以重任,你作何打算?」魏延回答說:「若曹操帶領天下兵馬前來,請讓我為大王您去抗擊他;如果是其他將領帶領十萬人馬前來,請讓我為大王您把他們吃掉。」劉備聞言叫好,眾人也都覺得他出言豪壯。劉備稱帝後,又升魏延為鎮北將軍。紅潮網

  建興元年(223),魏延被封為都亭侯。建興五年(227),諸葛亮駐軍漢中,更以魏延為督前部,領丞相司馬、涼州刺史,建興八年(230),又派遣魏延率軍西進羌中,魏國後將軍費瑤、雍州刺史郭淮與魏延大戰於陽溪,魏延大敗郭淮等,由是被遷為前軍師征西大將軍、假節,晉封為南鄭侯。魏延每次隨諸葛亮出兵,都想請求單獨率領一萬人馬,與諸葛亮分兵兩路進發而會師潼關,像從前韓信所為,諸葛亮總是制止不允。魏延常以為諸葛亮膽小,嘆恨自己的才能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揮。魏延既善於養兵,又勇猛過人,加上性格矜持高傲,當時大家都對他敬而遠之。惟有楊儀對他不寬容不讓步,魏延對此十分仇恨,兩人關係有如水火。

  建興十二年(234),諸葛亮出兵北谷口,以魏延為先鋒。他距諸葛亮營地十里紮寨,晚上夢見自己頭上生角,於是他問善占夢的趙直,趙直騙他說:「麟麒有角但它不用角,這是不戰敵人自破的徵兆。」退下後他去告訴別人說:「『角』這個字,刀下加用;頭上用刀,這是很可怕的凶象!」當年秋,諸葛亮病重,便秘密地與長史楊儀、司馬費禕、護軍姜維等討論籌劃他死後退軍的安排,讓魏延斷後,姜維次之;若魏延不服從軍令,便棄他不顧,軍隊照常行動。諸葛亮病逝後,秘不發喪,楊儀令費禕前去探聽魏延的口氣。

魏延說:「丞相雖然死了,我還在嘛,府中的親屬和官員可發喪還葬,我自然應當率領各軍去進擊敵人,怎麼可以因為死了一個人而耽擱國家大事呢?再說我魏延是何等人,豈能受楊儀的指派,作斷後的將軍!」故此要同費禕一起作出留下的行動安排,要求費禕寫出文告並由他們共同署名,告訴手下各位將領。費禕騙他說:「我應該回去把您的意見跟楊長史說明,長史是文官,不懂軍事,一定不會反對您的意見。」費禕一出魏延營門就飛馬而去,魏延隨即就後悔了,追他又來不及。魏延派人去觀察楊儀等的動靜,才知道他們全都準備按照諸葛亮生前安排好的計劃,各營依次引兵撤退。魏延得到消息十分震怒,趁楊儀尚未發令撤軍,自己率先帶領手下的部隊直接南歸,燒毀所過地方所有的棧道。魏延、楊儀各自上表控告對方叛變,一日之內,文書都傳遞朝廷。

  劉禪就此事問侍中董允、留府長史蔣琬,蔣、董二人都保證楊儀而懷疑魏延。楊儀等劈山開道,晝夜兼行,隨魏延之後到達。魏延先到後,占據南谷口,派兵阻擊楊儀等,楊儀等命何平在前抵禦魏延。何平斥責魏延先到的行動說:「丞相歸天,屍骨未寒,你們這些人竟敢如此行動!」魏延的兵士知道魏延理短,便不聽他的指揮,部隊全都散去。魏延只是與他的兒子等幾個人逃往漢中。楊儀派馬岱追殺魏延,馬岱砍下魏延的腦袋交給楊儀,楊儀起身用腳踏踩魏延的頭說:「庸奴!還能幹壞事嗎?」於是誅殺魏延三族。開始,蔣琬正率領宿衛各營扶喪北行,行程數十里,魏延被殺的消息傳來,他又返回。起初魏延不北往投降魏國而南往返蜀,其本意只是為了殺掉楊儀等。平日諸位將領一向不和睦,當時時論也認為一定由魏延接替諸葛亮。魏延也自視為此而已,並非想背叛蜀國。

  楊儀傳,楊儀,字威公,襄陽人。建安年間,他為荊州刺史傅群的主簿,背離傅群前往投奔襄陽太守關羽。關羽任命他為功曹,派他為信使西行去見劉備。劉備與他談起國家軍事大計,議論政治得失,非常喜歡他,於是徵召他為左將軍兵曹掾。及至劉備為漢中王,又升任楊儀為尚書。劉備稱帝後,東征東吳,楊儀與尚書令劉巴不和,便被改任遙領弘農太守。

  建興三年(225),丞相諸葛亮任用他為參軍,代行相府事宜,準備南行。建興五年(227),楊儀跟隨諸葛亮到漢中。建興八年(230),楊儀被升為長史,加綏軍將軍。諸葛亮多次出軍,楊儀總是幫他制訂規劃,籌措糧草,做事不用過多的考慮,很快就利索地處理完畢。軍中禮節制度,都由楊儀安排和檢查。諸葛亮深為愛惜楊儀的才幹,藉助魏延的驍勇,常恨二人不能很好相處,但又不忍心偏廢他們任何一方。

  建興十二年(234),楊儀跟隨諸葛亮出軍屯紮谷口。諸葛亮病逝於沙場。楊儀既率領部隊退回,又討伐誅殺魏延,自以為功勞特大,理當接替諸葛亮執掌朝政,於是招呼都尉趙正用《周易》卜筮,卦為「家人」,楊儀沉默不歡。而諸葛亮生前已有密奏,認為楊儀性情急躁狹隘,有意讓蔣琬擔當重任,蔣琬於是為尚書令、益州刺史。楊儀到京城後,被任命為中軍師,沒有部屬,只是自己便宜行事而已。起初,楊儀任先主手下的尚書,蔣琬為尚書郎,後來雖然都任丞相參軍長史。楊儀每次隨行,承擔軍中繁重的工作,自認為比蔣琬資歷老,才能超過蔣琬,於是聲色之間經常流露出怨憤表情,斥責他人嘆息自己的言語發自內心。當時人家都畏懼他出言不遜,不敢與他交往,只有後軍師費禕前往慰勞看望他。楊儀對費禕表示自己的怨恨忿怒,說了許多以前的事,還對費禕說:「以前丞相去世時,我如果舉兵前就魏氏,今日處世怎會落魄到這種田地呢!真是令人追悔莫及。」費禕便秘密地將這些話向上奏報。

  建興十三年(235),楊儀被廢為平民,流放到漢嘉郡。楊儀到了流放地,再次上書誹謗,語氣措辭激烈,於是朝廷派人下到郡中捉拿他。楊儀自殺,他的妻兒老小回到蜀地。[2]

作者簡介

陳壽(233-297),字承祚,西晉史學家,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幼時好學,師事同郡學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為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入晉以後,歷任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待御史等職。280年,晉滅東吳,結束了分裂局面。陳壽當時四十八歲,開始撰寫並《三國志》。歷經10年艱辛,陳壽完成了流傳千古的歷史巨著《三國志》。[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