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憂傷，讓自己措手不及（外一篇）(范曉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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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憂傷，讓自己措手不及（外一篇）》是中國當代作家范曉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種憂傷，讓自己措手不及（外一篇）
月色的光芒蒙着這古老城垣陰影的時候，我平靜的內心開始猶豫了，像秋天的風嘯在我踟躕的腳步下，一陣又一陣沙沙作響，我早已習慣了一種寂靜。仿佛習慣歲月遷徙的麻木在雙眸的夜色中沉澱。一群疲憊的鳥兒在城垣遮蔽的荒叢中，嘰嘰喳喳歸巢，它似乎在喚醒沒一個角落，每一寸大地上的月色，每一粒歸於記憶的塵埃。
這是我和她相戀的地方。而此時當我把一隻手掌撫摸在這古老城垣上的時候，憂傷卻使我這樣不知所措。青春的蓓蕾早已凋零。而那衰敗的花萼，卻在這秋風的風嘯中旋轉，以它的退色的白祭奠心靈或歲月的記憶。
這個時候，似乎更多的寂靜湧向我，對這月色下的面龐無情的鞭撻。
我突然聽到這秋風中有斷斷續續的腳步聲，這聲音有些熟悉又格外的陌生。我側耳聆聽然後渾身一顫，是她……
我們又坐在過去的一把椅子上，月色天籟的深處，面前一條遼闊的河流在洶湧。
「三十年了，您還好嗎？」
她緩緩在月色的低凹處埋下頭去。我似乎聽到了這城垣黑暗的影子裡，一股如月色清澈的溪水在喧響。
她突然把頭埋在我的胸口，似乎在聆聽我胸膛內，那一顆在歲月遷徙中早已平靜的心跳。又似乎是累了，我將一隻手搭在她狹窄的肩上，我感覺我的指尖在顫抖，像在遼闊草原看到黎明一樣顫抖。
一個故事宛若古箏琴弦折斷一樣刺耳。
持續的暴雨讓整個城市灰濛濛的，一個孩子徘徊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上，等待母親下班來接，這個時候狂風越來越大，孩子撐起的傘一不小心被嘶鳴的風吹進了馬路，
悲劇發生了，她一頭撞在牆上整整昏迷了三天。
等她醒來的時候，似乎這個世界只剩下了城市上空斜掛的月亮和永恆的黑暗。
愧疚，像人世間的另一雙手在折磨她。她像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一樣，留在一個蒼白，無奈，痛苦的夢境裡。直至不被人理解，這種神經質般的生活一旦開始，它的結局一樣悲慘而且是沒有解釋的。
她就這樣，在矛盾而後失控的生活中，背起孩子，大醫院治不了，她就沿城市的小巷，尋找街頭的小廣告。
二十年，她更像一個修女一樣，面對自己的孩子懺悔，在贖罪。
……
起風了，秋天的圓月更白更像一朵櫻花，我低下頭去，用另一隻手把她攬緊，也許這體溫的暖，會讓一個羔羊一般驚慌的女人回到人世間。
一種憂傷，讓自己措手不及。
家
直到十二歲您背井離鄉，您才從夜色一次又一次痛徹心扉的失眠中，知道家這個概念。知道靈魂最深處有一盞油燈，即便它不夠光明，而朦朦朧朧的窗欞上也蒙着冬天裡一層薄薄的溫暖。
今夜，我又在櫻花香氣襲人的春天裡醒來。緩緩捻亮了燈盞。在氤氳月色的清輝。看到窗欞虛像中那一棵依舊呼嘯北風嘶鳴的白楊。
昆都侖河該解凍了，那北方春天白楊的絮又該如霧如幻般得飄入我凝視的目光，這就是家，溫暖油燈依舊明亮的家。
多少年，我對論語中「父母在，不遠遊」這句話不理解，直到農曆舊年前幾天，我遇到了一位好久不見的朋友，舊曆年的年味越來越重，我們站在馬路的路沿上寒暄了幾句。
「什麼時候走，快過年了，抓緊時間買高鐵票回家」。
朋友，臉上迅速掠過了一片陰霾，緩緩低下了頭，輕輕嘆息般得說了一句：「現在，我就是家……」。
恍惚間自己一愣。瞬間明白，朋友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他的家就是她自己。
這話說得多麼孤獨，雖然詞彙不多。卻包涵了人生沉甸甸的分量。一股閱盡滄桑的悲愴感，用一種煞人的寒刺入了我脊背。那一個家依然有溫度，在他的夢裡燃着一盞黑暗中的燈。
越近五十歲的時候，我就越理解我的另一位朋友，每日孤獨沉思的時候，我越想在記憶的邊緣里找到他的影子。
他四十歲的時候，已經年逾古稀的父親，得了一種老年性的抑鬱症。孩子忙，有家庭，有事業，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父親病了。直到一天，他下班回家，發現父親失蹤了，無緣無故連家門鑰匙都沒有帶，就一個人孤零零地跑了。
他騎上單車，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拚命地飛馳，拚命地喊，最後，在通往想鄉下的公路上找到了他的父親。那一瞬間，他拚命地奔上去，抱住父親，而自己一下子暈厥過去。第二天，他寫了辭呈，我們幾個朋友紛紛挽留，他只是微微一笑，婉言謝絕了。
多年之後，我問他辭職的真正原因，他緩緩低下頭去說：「為了自己的父親……」
「您不知道，當我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飛馳的時候，我失去父親那一種茫然。自己就像這燈紅酒綠城市中的一個孤兒。我整個意識，整個的生命，似乎都在天空旋轉，漂浮。我害怕極了，我經歷了一場從生到死，又同樣經歷了另一場從死到生的感覺。只要父親在，我就踏實，我就可以和以往一樣快快樂樂的活着，只要父親在，家就在，自己就在」。
作者簡介
范曉軍，1968年8月5日出生於內蒙古包頭市，1990年畢業於山西師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