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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雨(李佩紅)

一夜秋雨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一夜秋雨》中國當代作家李佩紅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一夜秋雨

相同的雨落在不同的地方,發出迥然的聲音落在每個人心頭,感受朝着四面八方迸濺,或悲或喜,或無知無覺,或亦莊亦諧,共同構成有關雨的細碎、隱秘、繁複,而又深妙的意蘊。

距離海洋最遠的陸地塔克拉瑪干沙漠邊城下一場透雨,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燭夜,當然是值得銘記在心的一件大事兒。昨夜,漆黑的天空滾過陣陣雷聲,風乍起,雲翻騰,驟然降雨。過了一會兒,風平雨歇。幾乎每次重雲聚集,眼見下雨,須臾間,一陣大風吹過,便雲散天朗,每片樹葉都拍打着失望。這樣的情景反覆上演,許多次,許多年。雲難道也和人一樣,翻過了高山走下坡路,已無意停留,腳步輕盈,轉瞬遠去了。在南疆庫爾勒,靠天吃飯早已萎縮成虛擬的詞,好在有河繞城,有水灌溉,萬物得以生長繁衍,生活在這裡的人心亦安然。

又一陣風過,雨再次落下。

風像從水窩裡撈出來的小手,甩着涼涼的雨絲從半開的窗戶伸進來,撥弄紗簾,輕紗簾飄舞起來,和着窗外沙沙的雨聲,變換着柔曼的姿態。行人都回到了屋裡,汽車熄了火泊在路邊,黑夜純粹的只有雨聲,時松時緊、時緩時急,安靜而深邃,無邊無際,像人類最早期的安魂曲,聽着聽着,拋卻了心裡的煩惱和雜念,像嬰兒回到母親的子宮,身體被溫暖的羊水包裹着,慢慢合上眼帘,沉沉睡去。也許一夜無夢,也許做了一個香甜的美夢,都不重要了,人已經睡着。

因為稀少,每次下雨,都莫名的歡喜。

電視機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開過,電視行業已是夕陽西下。沒有什麼好看的節目,再說雨天也不適合看電視,更不適合看宋詞和元曲。「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好好的心情被弄的淒楚不堪,還是看看小說吧,最好帶點幽默感的小說,本來生活的悽苦就夠多的,何必再從紙上找不痛快。突然心血來潮,想起門樓前那棵傘狀的榆樹里的麻雀。門前並排一對長椅,斜對着那棵大榆樹。去年夏天,每至黃昏,我都坐在長椅上看麻雀,三三兩兩的回來,鑽進這棵大樹,嘰嘰喳喳,彼此唱合,是交流一天的所見所聞心得體會,還是家族親人間的密語,我,聽不懂,但並不妨礙我由此浮想聯翩,很快,寫了一篇叫《麻雀》的散文,發在新銳散文的平台上,很多人留言。其中我記得有一個人罵我傻二,麻雀根本不可能在樹上睡覺。我當時覺得很委屈,後來想通了,也許他那裡的麻雀是不敢睡在樹上的。今年,樹木農藥打得少,麻雀多了。下午,我又坐在長椅上,看麻雀從遠處飛臨,快如閃電的鑽入樹枝,我坐在那裡一小時有餘,看見約有百隻麻雀飛進去。它們住在這大樹的高樓里,一點兒不比我住在水泥高樓里遜色,細密的樹葉把它們灰色的身影遮得嚴嚴實實,密而不見,整個大樹像一個巨大的音箱,播放着歡快悅耳的男女生混合大合唱。想起貝斯頓在《遙遠的房屋裡》說的一句話,「我想知道這成千上萬的鳥在哪裡過夜」此時,雨越下越緊,麻雀們的雨夜怎麼過?我有了孩童般的好奇心。於是,拿着雨傘下樓,走不過五米,來到大樹下,抬頭向上看,路燈在雨水中朦朧而迷離,大樹黑漆漆的,像頂天立地的大蘑菇。雨刷刷地響,大樹一片寂靜。我站着雨中豎起耳朵,將兩個「雷達」避開干擾,捕捉麻雀細碎的呻吟。可是除了雨聲還是雨聲,麻雀集體沉默着,雨水帶來的困擾不過是抖落羽毛上的水珠那麼自然。它們承受的惡劣環境的忍耐力遠遠超過人類,人類在不斷為自己營造舒適生活的過程中,漸漸遠離了自然,喪失了許多原始能力,這許是為何我們在城市生活久了便焦躁不安,而願意親近自然的原始本能吧。我承認我失敗了,忍不住渾身的冷,跑回家中。

朋友來電話問我在幹什麼?我告訴她關於麻雀的感受。

你們這些文人呀,吃飽了撐的打個嗝都得拐彎兒。難不成讓你披一身黑毛變回原始人,那倒真貼近自然。有意思嗎?

我被她的話逗樂了,想想也確實無聊。可是為什麼我越老越覺得觀察草木蟲鳥,比和一些人相處更安心快樂呢。

近日南方多處水患。前幾日,山東壽光北上游水庫排水泄洪淹的一塌糊塗,損失慘重。新疆南部今年雨水也明顯偏多,被城裡人讚賞、喜歡的雨水,山里人對它則是另一種態度,上月底,去巴倫台採風,山裡的牧民抱怨,今年雨水多,風也多,天一直熱不起來,草長得不好。人口越來越多,愛吃牛羊肉的人自然多了,養更多的牲畜可以掙更多的錢,滿足更多人的口福,可是土地不增加,草少了,牧民之間常為爭奪草地發生糾紛,糾紛雖說不大,並未影響和諧穩定的大局,但究竟關乎牧民的切身利益,責怪他們也是無用。各級官員想通過轉變單一的牧業結構,發展旅遊等措施,努力改善牧民的生活處境。一時間這個節那個節的蜂擁而至,願望雖好,效果卻平平。受地理環境的困囿,突破哪有那麼簡單。

這個季節不喜歡下雨的,還有棉農和果農,一夜秋雨,不知道他們會損失多少。我想,現在人類肯定有人在研究如何控制雲雨,能把雨控制住,按需分配,也是好的。

人類總想控制一切,終逃不掉被自然控制的命運。我是不是太悲觀了點,年輕時候的我可不是這樣。那個時候我天不怕地不怕,意氣風發、鬥志昂揚,我站在哪裡,哪裡就是全世界的中心。歲月一天天拉長,自信心卻像皮筋兒往回縮,既而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言語和行動也日漸謹小慎微。

這也是季節投射在人身體裡的變化。

忽而又想起三個月前,發生在隔壁樓里的一件事兒。一個維吾爾族少年,下午還開開心心在同學家玩兒,晚上聽說從樓頂跳了下來,他的死像一株沒有灌漿的小麥,傾覆在酷熱的夏天。這場秋雨和今後無數的秋雨,他都看不見了。

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將生命進行到底。生不由己,選擇死的方式恐怕是一個人一生中能獨立自主為數不多的事兒。每個自殺的人都有不想活下去的理由。生命從來極少平靜,不知道明天的會發生什麼,正如此刻,我不知道雨何時會停。

公安人員把現場圍了起來,勘察了很久,甚至連一個頭髮絲都不放過。引來許多人圍觀、議論、唏噓,可是事不關己怎可能有切膚之痛。一片落葉對繁茂的大樹來說,實在無足輕重。

我想,他的親人要的不只是偵破案件的結果,他們更想還原那個活蹦亂跳的花季的少年,一如往日和他們一起吃飯,一同睡覺,甚至頂嘴吵鬧。但是,文字里最怕的就是「但是」兩個字,這兩個字像一個交叉路口,把所有的好引向反面。親人們的悲傷和眼淚,哪怕如此刻的秋雨這般綿密、持久,也無法喚醒一個人的生命了。儘管,我沒有見過這個少年,也許見過許多次,只是不認識,我和他之間,從沒有過對話,沒有過交集,像風,刮過我的身體,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可這並不等於我不悲傷。你看,落在地上的雨滴,看似是一個一個獨立的個體,而向上延伸,延伸到厚厚的雲層,便知他們原本是一個彼此雜糅關聯的整體。是誰說過?每一個人的死,都是你的死。這並不是複雜的哲學,猶如戰爭,從來沒有勝負只有死亡,所以,誰都不要舉杯慶祝勝利。

一夜秋雨,洗刷過的天空湛藍碧透,絲絲縷縷的白雲像別在少女藍色帽檐兒上羽毛,晨曦微露時,榆樹上的麻雀又飛去覓食了,樓里的人也陸陸續續的出門上班。新的一天開始了,世界嶄新,萬事可待,夢想仍在延續。

關於這場已成為歷史的秋雨,我的感受不能再多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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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