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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槐墩】四六子 一枝梅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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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槐墩.四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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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槐墩.四六子》中國當代作家一枝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洋槐墩.四六子

洋槐墩人的名字有門道,一聽便知親疏遠近]。怎麼區分呢?你聽名兒文縐縐的有點嚼頭的,那鐵定是正經八百的洋槐墩人。這裡祖祖輩輩耕讀傳家,一脈相承的書生氣浸蘊在骨子裡藏在了名字中。與洋槐墩一路相隔的畢家老豆瞧着眼熱,想要討塊地建房子沾沾風水寶地的才氣,可惜遷更的時代早過了。老豆不是省油的燈,最終央求了洋槐墩的老塾師給他的娃娃們挨個兒取了個好聽的學名,這在當時傳為佳話。

其實,書生氣的名字好聽不好記。當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跟着祖父上山給曾祖們掃墓,瞧見碑文里篆刻的「垚」呀「懿」的,一頭霧水,悄不做聲地記下,等回家翻了字典才落下心來。墓碑上的祖先名諱大都用字生僻,實在不好記。好記的名字倒是有,比如老宅前院的王六嬸、五花姐,我的小學老師何五六、王六一,還有毛安的四五舅、五七公。這些個名字聽起來像乘法口訣,雖然不解其意,但和魯迅先生筆下的七斤、八斤一樣,在街坊鄰里叫得最是響亮。只因好記,這麼多年我一直記得那些呼之朗朗上口的名字。印象里有一個最為深刻,我們叫他四六子。

四六子是我祖父的理髮師。六歲那年,老宅院裡的金銀花開得正香,身材板正的四六子背着他的工具箱,笑眯眯地朝我們的老屋走來,走進了我的記憶里。迎着光,四六子的雙眼眯作了一條線,側邊梳着二分頭,一絲不亂。「劉先生!早安吶!」隔着芭蕉樹邊的水蓮盪,四六子絲柔綿長的嗓音,隨着水間盈盈的波光,繞過籬笆樁,和着水盪里小麻鴨嘎嘎聲,飄到了祖父耳朵里。

祖父離休回了老宅,開闢了一座花園,養了一池子睡蓮,孵了幾隻小雞。得了空便結交鄉里。常來上門的有吳家的老醫伯,柳葉塘的李祭司,還有王嶺頭的四六子.......四六子是我最常見的,因為祖父對髮型很講究。聞着四六子的聲響,祖父放下手中咕嚕咕嚕地響着熱力的黃煙壺,趕緊從老藤椅中起身,迎了上去。主顧兩個溫和地握手請座,這幅畫面定格在我的腦海里,幾十年如一日的鮮亮着,一同閃進記憶里的還有四六子滿頭光亮的髮絲。

剃頭的時間多安排在上午,因為祖父下午要午睡一小時,還要去逛月亮塘邊的菜園子。早起,祖父打打太極拳,澆澆花,看一會胥午梅的早間新聞,用洗過臉的水撒撒揚塵。等到用過了早餐,再洗淨雙手泡上兩杯自家炒的的春茶,等四六子來。四六子進了門,兩人坐下,家長里短地一番寒暄,掀開綠茶的杯蓋,春天茶園裡那股掐尖兒的香氣滿屋子都是。四六子抿了一口綠茶,就不緊不慢來到門外的金銀花樹下。水盆架子早就搬到了金銀花樹下,裡頭還冒着熱氣。四六子把工具箱放好,箱子打開,裡面是毛巾、剪子、刀具還有毛刷。長條寬板凳上一頭放箱子,一頭鋪着一塊皮搭子,皮搭子裡大大小小上七八個敞口的小袋子,依次擺着剃頭要用的剪子刀具。

說是理髮,門道卻很多。只見祖父閉着眼坐在靠背椅上,四六子變魔術似的,從工具箱裡拿出一塊布,抖落展開,圍在祖父的脖子上,再打濕一塊熱毛巾輕輕敷了敷祖父的胡茬,然後拿起一頭套着紅褐色皮夾的寬短剃刀,在寬板凳的皮搭子來回摩挲,打上香皂沫兒,只是在祖父的唇邊輕輕一溜,刀起,面光。四六子年少家貧,自學成才,頭剃得又好又快。只見那白皙細長的手指輕巧靈活地在剪子與刮刀之間起起落落,刀光剪影里,祖父的三七開就成型了。四季輪迴,四六子已經熟悉了祖父的喜好,跟着心情時令恰到好處地設計出適宜的髮型來。

四六子的剃頭不僅僅是剃頭,有剃鬍須,還有最讓人享受的采耳。聽說四六子采耳很舒服,我親眼見過。采耳時,祖父雙眼微閉,一耳傾側。四六子一手輕伸竹木耳勺,一手夾着細細的鵝綾毛刷,耳勺一出,毛刷跟進,一進一出,祖父眉梢一蹙一展。我蹲在一旁,心裡一揪一落,唯恐那細毛刷從左耳朵捅到了右耳朵。幾次三番,祖父暈暈欲睡,最後鵝綾毛刷一掃耳廓,輕輕一抖,祖父嘴角一揚,四六子會心一笑。我們仿佛看了一場魔術表演,看得津津有味,瞬間耳聰目起來,好像親身體驗的是我們。 剃過了頭,臨近午飯,祖父必會挽留四六子,四六子也不推辭,兩個人不知從何時開始,默契有加。奶奶早早地備好了下酒菜,二人對酌幾小杯。四六子喝酒吃飯,和他走路剃頭一樣,斯斯文文,輕聲慢語。同樣喝的是家釀的高粱酒,酒灌進了汪家姑爺的喉嚨里,汪家姑爺變成了潑皮賴猴;酒端在四六子白皙的手中,環坐在桌邊的我們都變得乖巧綿柔。有四六子的酒桌總是乾乾淨淨,安安靜靜的。我記不起他曾說過什麼,亦好像不曾說過什麼。但他和祖父總是聊得很溫暖,只要他來過,老宅里總能清清爽爽。

過了午飯,四六子便挎起他的工具箱走了。祖父送到門口,握手告別,手裡順勢會遞過他一些東西,有時是幾盒火柴,有時是一包點心。兩人在一口「慢走」,一口「留步」的聲中依依道別。我一直很困惑,四六子剃頭不要錢嗎?還是祖父握手時順勢就給了呢?最終這樣的問題沒有問出口。錢終究是要的吧,對於四六子這樣安安靜靜的人,大張旗鼓地給錢,總好像玷污了名節似的。祖父一介書生,一世為人師表,好像諳熟此道。由此看來,兩人脾性相投,也不無道理

在洋槐墩,上門剃頭的不多。四六子常為了祖父,專門跑來一趟。每次剃完了頭,留下飲酒吃飯,就走了,家裡人少有過問。罕見的一次給我們剃了頭,這樣的機會並不多,一要趁祖父高興的時候,還要碰巧他的孫子孫女們都在。因為孩子多能壯膽,才不會懼怕四六子的刀片,自然也不會有擾人心神的哭啼吵鬧了。那次四六子給我理了個時髦的「學生頭」,儘管我還沒有到上學的年紀,趁着新鮮,祖父還讓我站在洋槐墩八十年代的第一棟紅樓前照相留了影。這算是我有生以來的第一個「髮型」。此後,家裡依着這個模樣給我剪髮,一直到我做了真正的學生

除了在爺爺剃頭的日子能見到四六子,家中人多聚餐時,爺爺也會叫上四六子。四六子住在王嶺頭,和洋槐墩之間,隔着一個山崗、一片松林。那時沒有電訊工具,但只要爺爺托熟人帶個話,不過幾腳的功夫就到了。在我幼小的年紀里,深以為人與人之間有不可逾越的溝壑,早早地從分門別類的名號呼喚中辨識出了門第的不同。而四六子卻像一股奇特的溪流,流淌進了我的心窩裡。他和祖父兩個,學識上高下立判,謀生之道迥然不同,但性格氣質卻那麼相近,這是當時的我所不能理解的。 時至今日,當我們走過了曾經不曾走過的路,見多了以前不曾見過的人,方才明白——人與人的心靈相通是一場機緣,這份機緣里有着本性的純良與澄澈。有些人來到你的面前,不必言說,便能心照不宣;有些人遠在他鄉,不必叨擾,也會心存顧念。祖父和四六子就如同兩支純淨的溪流,因澄澈而自然地交匯,這份美好靜寂過童年的無數天光。如今已然告別了天真無邪的孩童時代,然而可貴的是——在紛擾蕪雜的世界裡,你我能自然保留一份無邪,能常常眷顧內心的天真。 這個春天,我種下了幾顆花樹。等花開的日子,我想起了四六子。[1]

作者簡介

一枝梅,八零後園丁一枚。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