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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曆日》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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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曆日》是鄭振鐸寫的一篇散文。

原文欣賞

   「山中無曆日」,這是一句古話,然而我在山中卻曆日記得很清楚。我向來不記日記,但在山上卻有一本日記,每日都有兩三行的東西寫在上面。自七月二十三日,第一日在山上醒來時起,直到了最後的一日早晨,即八月二十一日,下山時止,無一日不記。恰恰的在山上三十日,不多也不少,預定的要做的工作,在這三十日之內,也差不多都已做完。

當我離開上海時,一個朋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一個月。」我答道。真的,不多也不少,恰是一個月。有一天,一個朋友寫信來問我道:「你一天的生活如何呢?我們只見你一天一卷的原稿寄到上海來,沒有一個人不驚詫而且佩服的。上海是那樣的熱呀,我們一行字也不能寫呢。」

我正要把我的山上生活告訴他們呢。

在我的二十幾年的生活中,沒有像如今的守着有規則的生活,也沒有像如今的那麼努力地工作着的。

第一晚,當我到了山時,已經不早了,滴翠軒一點兒燈火也沒有。我問心南先生道:「怎麼黑漆漆的不點燈?」

「在山上,我們已成了習慣,天色一亮就起來,天色一黑就去睡,我起初也不慣,現在卻慣了。到了那時,自然而然地會起來,自然而然地會去睡。今夜,因為同家母談話,睡得遲些,不然,這時早已入夢了。家中人,除了我們二人外,他們都早已熟睡了。」心南先生說。

我有些驚詫,卻不大相信。更不相信在上海起遲眠遲的我,會服從了這個山中的習慣。

然而到了第二天絕早,心南先生卻照常地起身。我這一夜是和他暫時一房同睡的,也不由得不起來,不由得不跟了他一同起身。「還早呢,還只有六點鐘。」我看了表說。

「已經是太晚啦。」他說。果然,廊前太陽光已經照得滿牆滿地了。

這是第一次,我倚了綠色的欄杆——後來改漆為紅色的,卻更有些詩意了——去看山景。沒有奇石,也沒有懸岩,全山都是碧綠色的竹林和紅瓦黑瓦的洋房子。山形是太平衍了。然而向東望去,卻可看見山下的原野。一座一座的小山,都在我們的足下,一畦一畦的綠田,也都在我們的足下。幾縷的炊煙,由田間升起,在空中裊裊地飄着,我們知道那裡是有幾家農戶了,雖然你看不見他們。空中是停着幾片的浮雲。太陽照在上面,那雲影倒映在山峰間,明顯地可以看見。

「也還不壞呢,這山的景色。」我說。

「在起了雲時,漫山的都是雲,有的在樓前,有的在足下,有時渾不見對面的東西,有時,諸山只露出峰尖,如在海中的孤島,這簡直可稱為雲海,那才有趣呢。我到了山時,只見了兩次這樣的奇景。」心南先生說。

這一天真是忙碌,下山到了鐵路飯店,去接夢旦先生他們上山來。下午,又東跑跑,西跑跑。太陽把山徑曬得滾熱的,它又張了大眼向下望着,頭上是好像一把火的傘。只好在鄰近竹徑中走走就回來啦。

在山上,雨是不預約就要落下來的,看它天氣還好好的,一瞬眼間,卻已烏雲蔽了樓檐,沙沙地一陣大雨來了。不久,眼望着這塊大烏雲向東駛去,東邊的山與田野卻現出陰鬱的樣子,這裡卻又是太陽光滿滿地照着了。

「傘在山上倒是必要的;晴天可以擋太陽,下雨的時候可以擋雨。」我說。

這一陣雨過去後,天氣是涼爽得多了,我便又獨自由竹林間的一條小山徑,尋路到瀑布去。山徑還不濕滑,因為一則沿路都是枯落的竹葉躺着,二則泥土太干,雨又下得不久。山徑不算不峻峭,卻異常地好走。足踏在干竹葉上,柔柔的如履鋪了棉花的地板,手攀着密集的竹竿,一竿一竿地遞扶着,如扶着欄杆,任怎麼峻峭的路,都不會有傾跌的危險。

莫干山有兩個瀑布,一個是在這邊山下,一個是碧塢。碧塢太遠了,聽說路也很險。走過去,要經過一條只有一尺多寬的棧道,一面是絕壁,一面是十餘丈深的山溪,轎子是不能走過的,只好把轎子中途棄了,兩個轎夫牽着遊客的雙手,一前一後的把他送過去。去年,有幾個朋友到那裡去游,卻只有幾個最勇敢的這樣地走了過去,還有幾個卻終於與轎子一同停留在棧道的這邊,不敢過去了。這邊的山下瀑布,路途卻較為好走,又沒有碧塢那麼遠,所以我便渴於要先去看看——雖然他們都要休息一下,不大高興走。

瀑布的氣勢是那麼樣地偉大,瀑布的景色是那麼樣的壯美;那麼多的清泉,由高山石上,傾倒而下,水聲如雷似的,水珠濺得遠遠地,只要閉眼一想象,便知她是如何的可迷人呀!我少時曾和數十個同學一同旅行到南雁盪山。那邊的瀑布真不少,也真不小。老遠的老遠的,便看見一道道的白練布由山頂掛了下來。卻總是沒有走到。經過了柔濕的田道,經過了繁盛的村莊,爬上了幾層的山,方才到了小龍湫。那時是初春,還穿着棉衣。長途的跋涉,使我們都氣喘汗流。但到了瀑布之下,立在一塊遠隔丈余的石上時,細細的水珠卻濺得你滿臉滿身都是,陰涼的,陰涼的,立刻使你一點兒的熱感都沒有了;雖穿了棉衣,還覺得冷呢。面前是萬斛的清泉,不休的只向下傾注,那景色是無比的美好,那清而宏大的水聲,也是無比的美好。這使我到如今還記念着,這使我格外地喜歡瀑布與有瀑布的山。十餘年來,總在北京與上海兩處徘徊着,不僅沒有見什麼大瀑布,便連山的影子也不大看得見。這一次之到莫干山,小半的原因,因為那山那有瀑布。

山徑不大好走,時而石級,時而泥徑,有時,且要在荒草中去尋路。虧得一路上溪聲潺潺的。沿了這溪走,我想總不會走得錯的。後來,終於是走到了。但那水聲並不大,立近了,那水珠也不會飛濺到臉上身上來。高雖有二丈多高,闊卻只有兩個人身的闊。那麼樣萎靡的瀑布,真使我有些失望。然而這總算是瀑布,萬山靜悄悄的,連鳥聲也沒有,只有幾張照相的色紙,落在地上,表示曾有人來過。在這瀑布下流連了一會兒,脫了衣服,洗了一個身,濯了一會兒足,便仍舊穿便衣,與它告別了。卻並不怎麼樣的惜別。

剛從林徑中上來,便看見他們正在門口,打算到外面走走。

「你去不去?」擘黃問我。

「到哪裡去?」我問道。

「隨便走走。」

我還有餘力,便跟了他們同去。經過了游泳池,各個人喧笑的在那裡泅水,大都是碧眼黃髮的人,他們是最會享用這種公共場所的。池旁,列了許多座位,預備給看的人坐,看的人真也不少。沿着這條山徑,到了新會堂,圖書館和幼稚園都在那裡。一大群的人正從那裡散出,也大都是碧眼黃髮的人。沿着山邊的一條路走去,便是球場了。球場的規模並不小,難得在山邊會辟出這麼大的一個地方。場邊有許多石級凸出,預備給人坐,那邊貼了不少布告,有一張說:「如果山岩崩壞了,發生了什麼意外之事,避暑會是不負責的。」我們看那山邊,圍了不少層的圍牆。很堅固,很堅固,哪裡會有什麼崩壞的事。然而他們卻要預防着。在快活地打着球的,也都是碧眼黃髮的人。

夢旦先生他們坐在亭上看打球,我們卻上了山脊。在這山脊上緩緩地走着,太陽已將西沉,把那無力的金光親切地撫摩我們的臉。並不大的涼風,吹拂在我們的身上,有種說不出的舒適之感。我們在那裡,望見了塔山。

心南先生說:「那是塔山,有一個亭子的,算是莫干山最高的山了。」望過去很遠,很遠。

晚上,風很大。半夜醒來,只聽見廊外呼呼地嘯號着,仿佛整座樓房連基底都要為它所搖撼。

山中的風常是這樣的。

這是在山中的第一天。第二天也沒有做事。到了第三天,卻清早的起來,六點鐘時,便動手做工。八時吃早餐,看報,看來信,郵差正在那時來。九時再做,直到十二時。下午,又開始寫東西,直到了四時。那時,卻要出門到山上走走了。卻只在近處,並不到遠處去。天未黑便吃了飯。隨意閒談着。到了八時,卻各自進了房。有時還看看書,有時卻即去睡了。一個月來,幾乎天天是如此。

下午四時後,如不出去游山,便是最好的看書時間了。

山中的曆日便是如此,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有規則的生活過。[1]

鄭振鐸簡介

鄭振鐸(1898—1958)現代作家、文學評論家、文學史家、考古學家。筆名西諦、CT、郭源新等。原籍福建長樂,生於浙江永嘉。1917年入北京鐵路管理學校學習,五四運動爆發後,曾作為學生代表參加社會活動,並和瞿秋白等人創辦《新社會》雜誌。1920年11月,與沈雁冰、葉紹鈞等人發起成立文學研究會,並主編文學研究會機關刊物《文學周刊》,編輯出版了《文學研究會叢書》。1923年1月,接替沈雁冰主編《小說月報》,倡導寫實主義的「為人生」的文學,提出「血與淚」的文學主張。大革命失敗後,旅居巴黎。1929年回國。曾在生活書店主編《世界文庫》。抗戰爆發後,參與發起了「上海文化界救亡協會」,創辦《救亡日報》。和許廣平等人組織「復社」,出版了《魯迅全集》、《聯共黨史》、《列寧文選》等。抗戰勝利後,參與發起組織「中國民主促進會」,創辦《民主周刊》,鼓動全國人民為爭取民主、和平而鬥爭。1949年以後,歷任文物局局長、考古研究所所長、文學研究所所長、文化部副部長、中國民間研究會副主席等職。1958年10月18日,在率中國文化代表團出國訪問途中,因飛機失事殉難。主要著作有:短篇小說集《家庭的故事》、《桂公塘》,散文集《山中雜記》,專著《文學大綱》、《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國通俗文學史》、《中國文學論集》、《俄國文學史略》等。有《鄭振鐸文集》。[2]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