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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林的加減乘除》(卞毓方散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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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林的加減乘除》是中國現代作家卞毓方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季羨林留德日記,想到人生的另一種計算方式:加減乘除。

首先談留學這個主旋律。

加。被加數,乃既有知識儲備,涵括中文、德文、英文、法文,加數,乃選擇的新學科,分別為梵文、巴利文、阿拉伯文(後改俄文)、塞爾維亞—克羅地亞文,兩數之和,等於——在季羨林的心目中——「中國梵文研究的開山祖師」,「上足以替國家爭面子,下足以替家庭掙門面」的貨真價實的學者。

減。萬里負笈,目標有二:一、求知;二、掙頂博士高帽。在原定的兩年限期內(後因戰事無限期滯留),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那麼,就只有顧全求知,捨棄博士文憑的了。季羨林慨然寫道:「博士頭銜只是替沒用的人預備的」,寧願「念二年的梵文回中國」,也不要降格以求的什麼「英文博士」。

乘。釋放求知的喜悅,讓幸福指數躍升為平方、立方。梵文是一種複雜之極的文字,季羨林在克服了最初的畏懼、煩躁之後,漸入學習佳境,他說:「我一上梵文課,覺得渾身舒服。自己也不了解是什麼原因。」「最近自己的思想時常在這些古文字上打轉,只要一想到它們,心頭便仿佛冒出無數的蓮花,每個蓮花都帶有無量的快樂。」 除。被除數,為留學修成的正果,除數,為歸國之後的預期,季羨林摒棄一般留學生夢寐以求的升官發財、飛黃騰達,把目標定在組織研究會,辦刊物,建學校,搞平民教育,包括在老家官莊設一所初級小學,期望值愈小,所得的「商」,即夢想成真的幾率,也就愈大。

其次談日常生活。

加。增加的是書。中文類為主,德文英文、梵文之類為輔。一般是從報紙雜誌的廣告欄查得書目,然後通過郵局訂購。書越買越多,多到案頭擺不下、床頭擱不下、箱子裡塞不下,又一次訂購了兩個書架,讓它們向空中發展。 減。削減的是伙食開支。身為中德「交換生」,德方每月供給的經費,僅夠維持基本生活,而買書要花很多額外的錢,錢從哪兒來?家裡給不了,自己也無力掙,只有勒緊褲腰帶,從牙縫裡省。留德十年,「午餐是兩片乾麵包」,「晚餐又是兩片乾麵包」,「十二點半吃了片麵包,兩點回家,肚子裡餓得像火燒」,「為想省錢買兩本書,所以又決意實行麵包冷水主意」,「中午僅吃了兩隻香蕉」,「到一點下課。吃了一個蘋果,今天沒帶麵包」,「白開水煮白菜,煮蘿蔔連鹹味也沒有」,「餓得恨不能連天都吞下去」,類似的記錄比比皆是。

乘。充分利用公共資源。個人買書,總歸有限,哥廷根大學有個中文研究所,他就把該所的圖書室當成自己的書吧。粗略統計,僅1937年下半年,他從該所借閱的書籍,就包括《池北偶談》《閱微草堂筆記》《飲冰室全集》《吳梅村全集》《蘇曼殊全集》《隨園詩話》《東坡詩話錄》《新文學大系》等數十種。 除。孤獨因分擔而減輕。留學天涯,孤獨是宿命。季羨林渴望友誼,也努力爭取友誼,他和留學生章用、龍丕炎、田德望、喬冠華、張維、陸士嘉、張虎文,以及國內老友李長之、許大千、王峻岑、梅生等,保持了密切的聯繫。他說:「只要別人給我一分溫熱,我必定要拿十分來償還。」「只要世界上有一個能了解我,能給我一點溫熱的,我的整個生命,整個的存在都不算白費了。」

再次談精神時空。

加。國家興亡,匹夫有責。1937年,日寇侵華,他恨不得插翅飛回祖國,參加抗戰。讀大公報,他寫道:「看到綏遠將士殺倭奴的消息,心興奮得直跳,恨不能自己也跑上前線去,手刃幾個小丑。」另兩處又寫道:「昨晚作了一整夜的夢,似乎睡着了,腦筋卻一夜沒停止思索,老仿佛在想什麼。起來……念了點梵文,就出去,先到郵局寄四馬克給聳雲,捐給綏遠將士。」「柏林抗戰後援會寄捐冊給龍丕炎,讓他募捐,我也捐了二十馬克,這當然太少,但這區區的數目就是一個月啃乾麵包的結果,問心也可以無愧了。」

減。國難當頭,存大舍小,大,即民族大義,小,即個人安危。1940年9月27日,德、意、日三國在柏林簽訂軍事同盟;1942年2月14日,德方派人審查季羨林的政治傾向。「我明知道說了實話會有危險,但我卻不能抹煞我的良心。」季羨林的日記如是記載,「我乾脆說我是蔣介石的信徒,南京汪逆是賣國賊。我在任何條件之下也不能同倭奴妥協。我已經預備好了,最近他們就會把我監禁起來的。我現在把生死久置度外,我怕這群忘八蛋幹嗎?」

乘。把個人命運乘上絕大多數人的命運,也就是把一滴水融入大海,得到的「積」是什麼呢?他寫道:「在國內的時候,我對共產黨頗不表同情……然而到了德國以後,心理上起了一個大的轉變,覺得共產黨終究是可敬的。同德國的國社黨一比,一個是以拯救整個人類為目標,使人類全站在一條水平線上,一個是以自個民族為目標,以發揚獸性。其高下不是很顯然的嗎?」「我現在敢預言,將來,不只中國,全世界一定都會走上共產主義的路的。」讀范長江的旅行通訊《中國的西北角》,他覺得「應該把這書翻印一千萬部,讓每個識字的都看一看。」希特勒悍然發動二戰,德軍入侵法國,「夜裡幾乎一夜沒能睡好,」他記錄說,「心裡總想到法國同德國。我有時簡直要去當義勇軍幫法國把德國惡魔打退,德國與我何仇?自己亦殊不解。」

除。以小我作分子,以一代文豪魯迅作分母,兩者相除,即刻得出自己的渺小和肩負的重任。且看他1936年11月初的日記:「接到大千的信,知道魯迅死了,心裡有說不出的悲哀,此老一死,沒有人敢說硬話,扶持正義了。」「心裡不時想到死去的魯迅。這老頭一去,我頓時感到了無邊的寂寞。我現在才知道,魯迅在青年的心靈上究竟占什麼樣的地位。」1940年11月23日的日記又說:「回家念高爾基,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魯迅究竟偉大!」[1]

作者簡介

卞毓方:1944年生於江蘇,先後畢業於北京大學和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早年攻讀日文,轉事國際新聞,長期服務於經濟日報、人民日報,中年而後皈依文化,一筆在手,猶如「乾坤圈」在握,唯覺文能補氣,文能丰神,文能禦侮,文能敵賊。有著作《歲月游虹》、《嫵媚得風流》、《雪冠》、《長歌當嘯》、《煌煌上庠》、《清華其神,北大其魂》、《天意從來高難問》、《歷史是明天的心跳》、《千手拂雲,千眼觀虹》、《金石為開》、《千山獨行》、《尋找大師》、《浪花有腳》、《美色有翅》、《日本人的「真面目」》等問世。嘗謂少年比的是才氣,中年比的是學問,老年比的是人品、人格[2] 。他的作品或如天馬行空、大氣游虹,或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其風格如黃鐘大呂,熔神奇、瑰麗、嶙峋於一爐,長歌當嘯,獨樹一幟,頗受讀者喜愛。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