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那個春節(王雪梅)
作品欣賞
2020那個春節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無意中往樓下探身一望，咦，玉蘭花開了。潔白的花瓣半開半卷，在雨中嬌憨又動人。不禁想起電大路上的玉蘭，那一樹一樹的花朵，想來也已在枝頭迎風搖曳了......
若是往常，玉蘭花開，小城的春天就漸入佳境了，杏花春雨，綠柳婆娑，該是怎樣的熱鬧？可如今，大自然自熱鬧它的，人們只能躲在家裡，不知今夕何夕。疫情籠罩下的春節長假，似乎仍在延續，卻沒有慣常的喜悅。
這個春節原本是計劃回寧夏看望郭叔和周姨的，記得那天打電話給郭叔，郭叔說好多年沒見了，我說，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郭叔沒有意想中的喜悅，反而追問了一句，那什麼時候呢？頓了頓，嘆道，我已經80多歲了......
父親常說，郭叔和周姨是世間少有的好人！在我成長過程中，郭叔和周姨像對自己孩子一樣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愛和照顧。記得，剛參加工作，領導安排我採訪一個很重要的活動，因為沒有經驗，會議記錄做的不全，領導就叫我去找郭叔，郭叔的秘書很不高興，說市長那麼忙，這樣的小事也來麻煩他。可是郭叔聽說後，什麼也沒說，仍然抽出時間，認認真真的給我修改了稿子。後來我調回老家工作，郭叔趁着考察的間隙，特意抽空來看我，關心我在新地方生活的好不好，這份情誼深藏心中，始終無以為報......「我已經80多歲了......」這樣滄桑的話從一向風趣幽默的郭叔嘴裡說出，我的心似重重一擊，思潮翻滾，立刻下決心春節回寧夏。
忙着買機票，挑禮物。臨近春節，喜悅卻被漸漸瀰漫的恐慌擠壓，三十晚上，春晚準時上演，可現實的氣氛與熱鬧的春晚實在不搭，讓人焦慮，讓人煩躁。若是往年，三十晚上該是一年當中最輕鬆快樂的時刻，可這個晚上我無法融入春晚的喜慶熱鬧，只是下意識的不停刷手機，看各種有關新冠肺炎疫情的消息，心裡默默的祈盼：「過兩天就沒事了，過兩天就沒事了......」 大年初一，沒有透着喜悅的開門炮，拉開窗簾，外面陰沉沉的，下着小雨，朝來寒雨晚來風，只覺淒涼蕭瑟，世界籠在陰霾之中。琪妹妹發來微信，建議我取消行程，琪在深圳，經歷過當年非典的恐慌，心有餘悸。而我也在擔心，路途遙遙，若萬一帶上病毒，豈不是害了兩個老人，只是不回，實在有些心不甘。看着靜靜躺在沙發上的禮物，想起小時候，大年初一常常是在郭叔家度過的，滷雞爪和酸湯水餃印象最為深刻。周姨滷的雞爪堪稱美味，百吃不厭，酸湯水餃是郭叔家特有的味道，我最喜歡放了涼粉的酸湯，總是把自己的那碗吃完了，再從母親的碗裡撩來吃。
郭叔是極率真的性子，風趣幽默，從不怠慢任何人，外面明明有客人，他會冷不丁的走進廚房和我們打招呼，笑眯眯的看着我們包餃子，郭叔一進來，廚房立馬就熱鬧了，「咦，這樣不對滴」，郭叔說話帶着濃濃的陝西腔，會親手給我們做示範，只見他雙手合攏，兩個大拇指往裡一擠，一個胖嘟嘟的餃子就包好了，我總是學不像，不是把餡捏出去了，就是扁塌塌的，「咦，不是那樣滴」，郭叔帶着戲謔的表情捏一個，再捏一個，逗得我們哈哈大笑，直到周姨過來催促，才撣撣手上的麵粉，把手往身後一背，出去了......
電視裡不間斷的播着新冠肺炎的消息，不斷攀升的數字看得人膽戰心驚，雨不停的下着，天空陰沉。多麼的渴望陽光，渴望春天！漫漫長夜終有盡時，待春暖花開，依然可以坐在周姨家的小院兒里，曬曬太陽，憶憶當年......
我參加了社區的防控值守，參加了「暖背心」和「春風舒心」的心理諮詢公益活動，閒時練練瑜伽、練練書、聽聽網課，當生活重新建立節奏，宅在家裡的日子也並不難耐。只是沒想到，庚子註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年份，紛擾四起。
寧夏回不去了，杭州母親那裡也去不了了。由於疫情防控要求，城與城之間，小區與小區之間都已經禁止走動。母親患有嚴重的腎病，需要隔天做透析。我不放心，一天一個電話，到了2月初，正是疫情防控最嚴厲的時候，母親的電話卻打不通了，以前這種情況也有，母親年紀大了，有時會忘記給手機充電，可是這次似乎情況不對，電話打到醫院，醫院說母親有兩天沒做血透了。象母親這樣的透析病人，如果連着三天不做透析，是要有生命危險的，我開始坐立不安起來，由於黃岩是疫情風險較重的地區，黃岩人被禁止出入杭州各小區。幸好回老家探望公婆的姐姐趕回杭州，可是疫情當前，防控嚴峻，出入都成問題。按照防疫要求，外地回杭要居家隔離14天，姐姐反覆和社區領導溝通，最後想了一個折中的方法，姐姐自己開車過去，戴好口罩，不要接觸別人。到了母親的小區，同樣進不去，根據防疫要求，小區居民需要有通行證才能進出，而且一家人兩天才能出去一個，好說歹說，社區值守人員都不肯，不過答應幫忙過去看一看，後來回覆說，敲敲門沒人應，不過有人在小區看見我母親了，在家的，沒問題。姐姐無奈回了家，可依然放心不下，第二天再次開車來到母親的小區，一番交涉，說明利害，值守人員終於同意跟着姐姐進去看一眼，幸好看了一眼哪，母親在家中已經昏迷了......
昏黃的燈光下抄寫心經為母親祈福，想起湖北的女作家方方說，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她還說，我們所有的普通人都在為這場人禍付出代價。在等待消息的夜裡，一遍一遍咀嚼着這番話，忍不住心痛落淚。
母親的病情還在反覆，封禁依然沒有解除。因為感同身受，我在防控值守中多了一份體諒。一位先生，他的老母親臥病在床，每天需要數次往返照顧，一位外地的女孩子，租住的房子被封了，進不了家門，還有租住在城市的菜農菜販等等，我盡力幫他們聯繫解決困難。那個租房的女孩子回家後特意又下樓送了我們一袋瓜子表示感謝，我的心也被溫暖了。陌生人之間丁點兒的關心會讓人心暖暖的，親人之間卻常常上演相愛相殺的戲碼，公益心理諮詢接到的電話和疫情直接相關的並不多，更多的是因長久宅家引爆的親子關係、夫妻關係、家庭關係的煩惱。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我們深刻體味了世事無常，卻不知是否可以從無常中醒來，頓悟生活中哪些曾被忽視，哪些又被拾獲，哪些可以珍藏，哪些可以丟棄，從此更加懂得珍惜，也更加熱愛眼下所擁有的一切！
樓下的玉蘭花沒幾天功夫就謝了，往樓下探身一望，樹下滿地落花如雪，一陣風過，枯萎的花朵撲簌簌旋轉飄落，飄飛的花朵似在婉轉嘆息：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你將如何度過今天......[1]
作者簡介
王雪梅，女，浙江台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