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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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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散记》中国当代作家许卫国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1974年散记

这一年林彪和孔老二最倒霉,连中小学生都跟他们过不去,整天跟他们有仇似得,不是批判,就是蔑视。我们在初二这学期主要任务就是批林批孔,另外要到工厂学工。学工结束就毕业了。那时没有初三一说。

1973年7月10日,河南省唐河县马振扶公社中学初二(1)班(我们也是初二(1)班)进行英语考试,该班学生张玉勤交了白卷,受到学校批评,于12日投河自杀。高层有关领导认为这是“法西斯专政”的结果,说“张玉勤之死,完全是修正主义的教育路线的迫害所造成的”。风声西来,我们闻之,既感到曾经的委屈,又莫名其妙的如释重负。

批林批孔对于我们是虚张声势,也稀里糊涂,作文除了抄点报纸有关文章应付一下,就没有话可说了,有个别忠实于原著的同学,把文中“清华大学”,“梁效”,“大庆油田广大职工说,”等都认认真真抄了进来,令老师乐极生悲。好在 这林孔二位离我们太遥远,而学工的地方过了东风马路就到了,所以学工是具体的,实在的。于是我们很快由口诛笔伐到身体力行。

学工的地方当时叫泗洪县农具厂。虽然厂房破烂,高低也错落没有致,但毕竟是砖瓦结构,有砖瓦地方就是先进文明的地方。三间小平房就是一个金工车间,是综合性的,有焊工,有钣金工,有车工,我们几个农村同学去的车间倒不是综合性的,很专业,那叫铸造车间,可它还没有砖瓦房,一半露天,一半在大棚子下,夏天透风可消暑,冬天有炼铁炉里如画的火苗也冷不到哪。我们学的技术就是把生铁块砸碎,而后放进炉子里烧化,再倒进农机配件的模子里冷却定型——这就是工人师傅的事情了。砸生铁和砸其它硬物一样,对于我们是无师自通,很快我们就消极起来。工人师傅也心怯,他们有的小学还没毕业,有的就是文盲,虽说是我们师傅,也属于“领导一切”的阶级,也不好对我们发号施令,也不为难我们。

这年春天,我正在为诗人张永枚《西沙之战》激动,准备东施效颦之际,父亲得了胆结石,在县医院被一个民国医科大学的资深专家按肝炎治了两个月,每次疼痛发作,这位专家就要母亲准备后事,后来,父亲一位年轻的朋友说,转院!到了淮阴清江医院,还没等医生到来,护士就确诊为胆结石了。从那时起,我就对一些迂腐无能又自以为是、徒有虚名的专家产生恐惧和鄙视。父母不在家,家就不像样了,请大姨娘来维持秩序,姊妹兄弟七个都处在混沌成长时期,大姨娘领导能力显然无法胜任,我一个人就足够她烦不胜烦,没几天就回家了。没几天父亲也出院了。父亲回来,很快家里有了生机,先是盖起了两间砖瓦偏房,接着又在对面盖起两间厨房,也是砖瓦结构,这样和后面四间草屋形成四边形的三边,靠近路边拉一道墙头,院子就形成了。在当时的乡村很多人家正屋都是门口朝着村路,一览无余,有了院子,就有了庄严感,神秘感,就不是一般人家了。

听说大队革委会没推荐我上高中,可能是因为当时父母不在家,没有当家人,我显然也就随之被大队高官们忽视。那晚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去找大队书记理直气壮要上学。按当时的豪情若上了高中一定是品学兼优,名闻遐迩。事实是,到了秋天,泗洪中学开学十几天,我才到了学校,豪情早已消费殆尽。班主任老师以为我是逃避劳动才姗姗来迟。原来学校正勤工俭学建礼堂,搬砖扛水泥都由学生来完成,据说早先有位同学一次扛了两袋水泥,被列入团员发展对象,正接受考验。班主任说我,你失去了一次考验机会。就是失去这次考验机会,使我得以终身不仕,落得个“政历清白”的名声。

这个学校是全县最高学府,有图书室,但不开放,我所希望看到的书都锁在书橱里昏天黑地如梦如醉。虽然我调皮的天性还没泯灭,但出于好奇也有读书的兴趣,于是在中午趁满头白发的管理员回家之际,我拿掉挂在门鼻子上的锁,溜进三间青砖平房且暗无天日的图书馆,见到那么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好书,此时此刻,竟像太监进了青楼,居然手足无措了。说我勤奋好学,是不切实际的抬举,也是轻视了我八分的小聪明;说我小聪明,倒误差不大,仅仅忽视了我二分不到的刻苦努力。我考试总是第一个交卷,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在外面多玩一会。我对书曾有如胶似漆短暂热恋过的,而几十年后已经是老夫老妻似得,若即若离,坐怀不乱了。

我到校没几天,秋风渐凉,我们班开始军训,在学校长满草的操场上,两位解放军战士和一位排长带我们先是队列,齐步走,正步走,后来趴在地上练射击,让地面和小草都感到春天般的温暖。学校不知从哪拉来好像身经百战的步枪,木头部分没有了油漆,铁的部分却上了一层如漆的锈,我用此来练瞄准,教官把一个豆绿色玻璃镜卡在步枪标尺处检查我们瞄准水平。三点一线,心平气和瞄准,果断扣动扳机,抵肩贴腮姿势要正确……他们反复在强调。而我们把军训当做体育和游戏,压根没有考虑到国际风云和周边的反动派在虎视眈眈,准备闹事。

当时学校有工宣队三人,他们是工人阶级,来掌握学校教育革命大方向,校长是老革命,灿烂辉煌,显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三人一个高大英武,对学生有威慑力,另一个木讷少言,期满后留在学校负责小农场工作,最终干到副校长,名副其实国家干部。高大英武者回到工厂,人生逐渐萎缩了。据说是发挥自己高大英武特长而沾花惹草,家有贤妻又与一女联欢,令人怀孕,事发后,还把自己描写成局外人或旁观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被从严了。他是有背景的,当过兵,入过党,但背景最终是为衬托角色、演好角色服务的。他辜负了背景。第三个人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印象。好像既不高大英武,也不木讷少言,不具特色。

这年,我的外奶奶在夏季去世,昏迷一个多月才恋恋不舍离开我们,她一定是担心我们的未来,也担心父亲的病情,还担心她的八分自留地和两只小羊……这种担心增加了她最后的痛苦。

这一年,从我个人感受来说,我比林彪和孔老二还倒霉,还难过。因为我还有知觉。[1]

作者简介

许卫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凤凰智库专家组成员,《中华文化》杂志编委。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