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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子(范治國)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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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子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麻子》中國當代作家范治國的散文。

作品欣賞

麻子

風吹過以前風吹過的地方,人的記憶會覆蓋以前的記憶。這個秋天的晚上,我還是想起了那段被風吹走的記憶,想起了麻子。

那一年,春風把樹上的葉子吹出來的時候,麻子到了我們家。它是父親在放工回家的路上從一塊油菜田邊上撿到的。

「這隻狗崽子應該剛斷奶,它還在田埂上叫,沒人收的話估計活不下去了。」父親說道。那年月,村里很多人家的狗都高產,本地狗體型不小,能吃。沒人要的狗要不是主人家自己養了到快過年的時候一鍋端,要麼就在斷奶後放在路邊任其聽天由命。

父親說:這狗子命賤,黃毛雜草的,家裡又多了一張口,那就叫它麻子吧。

八十年代初,多一張口意味着家裡煮飯的時候要添一小把米。這把米用處不小,可以餵一兩隻雞,還可以多熬一瓢豬食......

不管怎麼樣,麻子漸漸長大了。幾個月後,它在發出第一聲帶着警戒意味的吼叫後,和所有的農家土狗一樣,開始了看家護院的工作。

自從有了麻子,家裡的雞鴨再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到我的碗裡啄食了,那些半夜裡吱吱叫的老鼠也老實了不少。我上學的時候它會送我到半路,直到嫌它跟得太近揮手喚它回去,它才依依不捨地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轉回去。等我放學回家的時候,老遠就能見到遠處田埂上朝我飛奔而來的麻子。夏天的時候,它會被惡作劇的我抱在懷裡又投進屋後的水溝里表演狗刨水,渾身濕漉漉地從水裡游上岸,然後整個身體一抖擻,把水甩到我的身上,而後趴在被雞刨出來的土坑裡滾幾下。過一會兒又從不知什麼地方鑽出來,嘴裡還銜着一枝狗尾巴草。

大人在地里幹活,我在學校上課,麻子在房前屋後轉悠。這是麻子的生活,一隻平凡的土狗的生活。

不知不覺,麻子長成了一條大土狗。

那年夏天,大旱。村邊的藕池河斷流了,屋前的望月湖也快見底了。除了地里已經長出來的辣椒,幾乎沒有可以吃的菜,米缸里見底了,只能到藕池河大堤上的曾家鋪子買幾個包子饅頭頂一下。麻子也在這時候不見了蹤影。

「狗不嫌家窮,這麼大的狗在這時候很容易被人盯上,它不會進了人家的鍋里吧?」母親嘀咕了幾聲。

最初不在意的父親也覺得不對勁起來。但是,在鄉下,鄉里鄉親的,麻子畢竟只是一條狗!僅此而已,所以只是在周圍鄰居邊閒聊的時候提過幾下。不過也好,沒有了一條狗,家裡可以省點糧食了!就在我們都認為它進了別人家肚子的時候,幾天後,太陽快下山,麻子居然從門口的籬笆牆裡鑽回來了。

它的嘴上還叼着一隻在掙扎着的灰色野兔!

「麻子!」我喚了一下它,它鬆開口,把那隻兔子放到堂屋的地上,轉頭就搖着尾巴朝我身邊蹭過來。我這才看清它似乎瘦了一圈,黑鼻子上還有黃色的泥巴印子在上面。

這一天,斷炊十多天後,我們家的廚房終於飄出了誘人的肉香。

麻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偶爾客串貓的角色,把屋裡的老鼠趕得不敢冒頭,也把那些母雞唬得不敢跨進門檻來在土坪上刨坑。

麻子是條母狗。

冬天的一個早晨,麻子在我們家滿是草木灰的灶膛里下了一窩狗崽。黃的、黑的都有,麻子的眼神里有了母性的溫柔。它用舌頭舔着那些出生的小生命,小狗狗們滿月後,父親和母親送走了幾條,還剩下幾條實在送不出去就留在家裡餵了。

「餵一天是一天,畢竟是幾條命啊......」父親說道。

這樣一來,家裡比平時又熱鬧了很多。那些小狗和麻子小時候不一樣,非常淘氣,經常弄得家裡雞飛蛋打。他們在吃食的時候,麻子只是遠遠地看着,等那些小狗們吃完了,它才夾着尾巴湊過去,把殘湯剩水填進癟癟的肚子裡。在抬起頭的時候,目光里還有些歉意的意味。

小狗們長得快,幾個月時間,已經半大了。旁邊有人有意無意說起這些狗有些討厭,追他們的雞,咬他們家的雞,父親看那些狗的眼神漸漸地也有了變化。直到有一天,父親和母親去了比較遠的三畝丘除草,我還在上學,幾個人進了我們家。等我放學回家的時候,父親和母親已經回家了,家裡還有一些血跡和一股肉腥味,那些小狗不見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是父親自己下不了手,請人把那幾條狗給處理了。只留下了麻子。

麻子,麻子呢?!

我找了半天,才在菜園裡的一個絲瓜藤下找到了麻子!它渾身篩糠一樣的顫抖,像害了一場大病的樣子,蜷曲在瓜棚里。

之後,麻子就有些避開我們了。它再也不會在我們吃飯的時候湊過來了,喚它的時候也只是遠遠地側身抬一下頭。

第二年春夏之交的一個早上,麻子又在灶膛里下了一窩狗崽。黃的、黑的、白的都有。它齜着牙齒對着湊上前來的我們發出了低聲的吼叫,那是一種聽得懂的警示。等我們走遠一些,它又一隻一隻地叼着那窩狗仔,把他們藏到了一堆木頭地下。蜷着身子任那些新生的狗崽撕扯吮吸。後來,母親在那堆木頭上蓋了一塊雨布,趁它不在的時候給狗窩裡墊了一塊棉花絮。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在父母的努力遊說下,滿月後,這一窩狗崽終於一個不剩地被送走了!看着空蕩蕩地狗窩,父親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

但是麻子的性情卻變了,它對生人更加敏感。已經有好幾個路過的人被它給追得滿頭大汗。最厲害的一次,快「雙搶」了,它竟然咬了周老三一口!雖然事後有人說周老三整天在村里遊手好閒,手腳還不乾淨,那天說不定也在動什麼歪心思!但是自家狗咬了人總歸還是不占理。最後還是息事寧人,父親帶着周老三去了衛生院打針,給他出了消炎藥的錢。

送周老三回家後,父親對着麻子的狗窩自言自語地說道:

「畜生啊,怪不得我啦!實在是沒有辦法啦!」

入秋了,半夜的時候,村里土牆內各種聲音混雜。睡着的人們發出了夢囈,豬發出了鼾聲,雞鴨偶爾有一陣騷動。茅草之下,土牆之外,還有一種聲音,那聲音像一塊又一塊地被太陽烤乾的泥巴磚塊,投進空洞的鄉村空氣里。那聲音攪動着有些敏感的人們的心裡的一根絲線,很多年後,我不記得那個晚上我做了什麼夢,我只知道過了一天後,我的心被那陣像磚塊被風吹倒的聲音壓倒了,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好多年過去,想起來的時候還會有一陣隱隱地痛在心頭。

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麻子斷斷續續地叫了一夜。它的叫聲像一根根光禿禿的樹樁一樣,匆忙地栽倒在屋後華南渠的前後左右。頭頂上有一隻烏鴉,長一聲短一聲的遙遙地和這種叫聲一應一和:

「哇......"

"哇哇......"

空氣凝固了一樣,我半夢半醒,聽到了母親的一聲輕嘆:

」老鴉子叫,又是哪個要上天了?!......"

被黑色吞沒的空氣里一片沉默,我努力地憋住嘴巴,不敢多問。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天的遭遇。那天天快黑了,太陽被風吹進了雲層里,閃電劃破了西邊樹林那邊的天空。那陣風又從西邊吹了過來,「轟隆隆」,雷聲像母雞下的雞蛋掉在了水泥地板上,雷聲追着風聲四處跑。

「接下來該不會有龍捲風吧?!」

話音剛落,接下來,我忽然感到臉上一陣灼熱,原來是父親給過來的一記巴掌。天是黑的,父親的臉是紅的,我這麼想着,摸着臉愣愣地不發一聲,躲進了屋裡。後來,龍捲風沒有來,一陣大雨倒是「噼里啪啦」來了,砸在似乎還沒有做好準備的屋頂上。

屋裡的土坑上滴下了一線雨聲。

雞在叫,鴨也在叫。

在連成一片的響聲里,我眯着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快要上學的時候,周老三笑眯眯地拿着一個麻袋來了我們家。由於他被麻子咬過,這次他學乖了,只是遠遠地躲在一邊。

「麻子,過來......"

父親來到狗窩旁邊,喚着麻子。麻子聽到喚它的聲音,從窩裡站起來。父親走過去撫摸了一下麻子的頭,它竟然很溫馴地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帶你去一個新的地方。」

父親兩手操起麻子的前腿,周老三馬上走過來,把麻袋套在了麻子已經離地的後腿上。他一扭頭把麻袋背在身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學校的時候,玩伴海林對我說:

「我聽周老三說打死了一條狗,說是前兩天咬了他,我看那狗好熟,那不會是你們家的麻子吧?」

啊!......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麼過去的,腦子裡都是麻子的樣子。

放學後回到家裡,看着空蕩蕩的狗窩,我反覆追問在廚房裡做飯的母親:

「麻子呢?麻子去哪裡了呢?!」

母親轉過身去,背對着我默不作聲,還用手去擦了擦眼睛,這樣的舉動已經足夠讓我明白了一切。原來海林說的事被證實了:作為被咬傷的補償,麻子被周老三打死了剝皮,它的肉被周老三叫來的一群狐朋狗友吞進了肚子裡!

原來,昨晚烏鴉悽厲地叫聲是想告訴我:今天太陽落山的時候,大地上將不會再有麻子的影子......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了,雖然還不到秋風吹熟稻子的時候,麻子那個曾經待過的世界裡已經變冷了,那裡已經沒有了任何顏色。剩下的,只有掛在我臉上的兩串淚珠還帶着些許溫熱。

那天父親很早就躺床上閉上眼睛睡覺了。我沒有再問父親什麼,我想問的,他知道的......

那天晚上,天上只有幾點慘白的星光,孤零零地照亮着麻子曾經守過的這個無邊寂寞的世界。 [1]

作者簡介

范治國,男,漢族,1977年出生,湖南華容人,現居深圳。筆名:山遠風來。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