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棚里的愛情(張斌)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鐵皮棚里的愛情》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斌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鐵皮棚里的愛情
我走的次數最多的街道,就是老家小縣城的紫府路,住了四十年,走了四十年。
從這條街開始修建到成為小城最繁華的街道,幾乎天天走,有時一天要走幾個來回。把所有走過的里程加起來,恐怕能繞地球一圈了。春華秋月,從少年走到老年,從最早的坑坑窪窪,到後來一次次的硬化;從街邊只有幾家店鋪,到後來店鋪林立;從只有幾盞路燈,到如今每個晚上燈火輝煌,這四十個春花秋月,能記住的事太多了。然而,記憶最深的還是八十年代這條街上大大小小的鐵皮棚子。
鐵皮棚就是用三角鐵和鐵皮焊接而成的簡易棚子。窗戶是活動的,放下來就是櫃檯,合起來像一間小房間。牆壁焊接成山架,用來陳列商品。面積一般不大,勉強能放置一架小鋼絲床。這些鐵皮棚散落在街道兩邊,與周邊的高樓大廈形成鮮明的對比。小小的鐵皮棚,卻是很獨特的,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體工商戶。
這些散落在街邊道旁的鐵皮棚解決了很多待業青年和城市居民的就業和生計,是當時小縣城裡最賦特色的街景。鐵皮棚狹小、低矮。放到今天可能慘不忍睹。二十年前終因有礙市容市貌被強行拆除了。然而,就是這樣的鐵皮棚,頑強的留在我記憶的深處,常常出現在我的夢中,揮之不去。其中的一間,和我的一段感情歷程息息相關,那是一段青澀的感情,伴隨了我的青春歲月。
那間鐵皮棚在紫府路的中段,背靠當時的農貿市場。店鋪的主人是我母親的朋友,而店員是她的侄女。因為我母親每天將買的蔬菜寄在這家店裡,由我拿回家,一來二往就認識了這個女孩。我記不得她的名字,因為我每次去就問:哎,我取我媽放的菜。開始她默默地把菜籃子遞給我,什麼也不說。
終於有一天,她生氣地說,我有名字,不叫」哎」!我立刻感覺臉皮發燒,強詞奪理地說,我以為你姓艾啊!旁邊有位顧客笑着說:就是姓艾,你也不能這麼叫啊?多親熱啊,別人還以為你們是一對呢。這下不僅我臉紅,她也像喝多了酒,滿臉通紅,連耳根子都紅紅的。我急忙提着菜籃子走了。但此後,我就調皮地叫小艾了,她也不再說什麼,相反兩個人更加熟悉了。有時我從她那鐵皮棚路過,她會叫我幫她照看一下店鋪,或者幫忙搬運一下所進的貨物。
當時的縣城,還延續着古老的鄉市傳統,只有在逢場的時候生意火,比較忙,其它時間只有三三兩兩的顧客。因此,我們也常常在一起聊天,像是極好的朋友。不忙的時候,她喜歡看書,於是借書的任務就交給我了。我也曾和她一起擠在低矮的鐵皮棚子裡看小說。好像是瓊瑤的《月朦朧、鳥朦朧》。看得投入了,頭挨頭,也沒有感覺有多難為情。相處非常愉快。
那段時間我高中剛畢業,沒有考上大學,我只想等個招工招乾的機會,早點工作。那個年代有個名詞叫「待業青年」,指的就是這類人。
可是從夏天到冬天一直沒有等來招工招乾的機會。整天無所事事,就經常跑到小艾這來混時間。說來也怪,我在學校里很少和女生來往,跟這個小艾卻交往得如火如荼。我那年十八歲,純潔得像一張白紙,只是感覺和小艾一起好玩,很愉快,沒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突然有一天,我母親對我說:市場那個女孩說你是追女孩子的高手!母親是隨意說笑,卻在我心底扔下了一顆炸彈,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情商很低,但智商絕不差。我隱隱約約感覺小艾是很期待我追求她。母親的一句閒話,讓我的心情繁雜起來,我和小艾之間開始有些不正常了。我甚至很害怕,然而又更加渴望去她那個鐵皮棚,我陷入了一種苦惱的境地。
晚上出來散步時,只要走近她的鐵皮棚就停下腳步,遠遠的觀望而不敢走過去。剛好她的鐵皮棚子在路燈底下,我清楚地看到她忙進忙出,卻始終沒有勇氣走近。那時的冬天很冷,我站在她看不到的黑暗中,渾身凍得發抖,卻不願意離開。詩經說「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而對我來說,所謂伊人,就在那間鐵皮棚里。而中間卻隔了層層的夜幕。
此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一種患得患失之中,有時感覺自己應該去找她,有時又感覺她並不一定希望我追求她。
在猶豫不決中,我做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我跑到新華書店,想買一本類似如何談戀愛的指導書。找了半天,找了一本婚戀心理學,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我希望有正確的理論指導,然而,對照此書,更使我猶豫不決了。比如書上講,如果對方和你說話時常常臉紅,那一定是愛上你了,渴望和你交朋友,而我認真回憶了好幾天,也沒想起她和我說話有幾次是臉紅的,便感覺她不愛我。又比如書上講,如果對方常常在別人面前提及你,那一定是愛上你了,我又認真思考了幾天,好像她除了和我母親提及我,也沒有和誰常常說到我?便更不能下決心了。再比如書上講如果對方和你說話的時候,兩眼發光,那一定是愛上你了,我感覺好像她和我說話的時候,確實有點眉目傳情,可愛之極,又便躍躍欲試、但很快被另一種書上的說法否定了,便垂頭喪氣了。
我不讀書的時候,便畫畫,常常畫她的模樣,感覺她是天下最美的人。又感到自己太普通了配不上她。在煎熬中,我突然想去考大學,心想考上大學就可以追求她了吧?巧的是我遇到了我高一時的班主任徐老師,他當時是母校的教導主任,他對我說你可以來學校復讀,再考一年。於是我又回到學校復讀。那兩個月,我每天繞路去學校,刻意不從她的鐵皮棚前過。兩個月後,我奇蹟般的預選上了,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念。
我專心備考,偶然會在晚上休息的時候散步,悄悄地到她的鐵皮棚附近轉悠。除了遠遠地遙望,一次也沒有走近過。我想等我考上了大學,就有勇氣面對她,追求她了。我把對鐵皮棚的嚮往壓在心底,起早貪黑的複習功課。鐵皮棚前那微弱的路燈,成了我生活的信念。
然而高考的結果是我以2分之差名落孫山,這結果使我一蹶不振,終日鬱鬱寡歡,基本上足不出戶。這期間小艾來過一次,聽到她的說話聲音我就蒙頭裝睡。我母親推門叫我,但我一直裝睡,裝睡的人是喊不醒的。
我豎着耳朵聽她們閒話,東一句西一句,不是菜漲了幾毛錢,就是哪種衣服的款式好看,聽着聽着我真就睡着了。一覺醒來,夜幕降臨,客廳里早已沒有了聲音。我悄悄地起來,一個人去紫府路散步,在她的鐵皮棚子附近轉悠。她已收攤關門了,可鐵皮棚前那盞路燈一直亮着。微弱的燈光,在夜晚的微風中搖曳,有些令人眩暈的感覺。我的心跳得厲害,走得很近了,清楚的聽到她酣眠中均勻的呼吸聲,我的手撫摸了那一層鐵皮,但始終沒有敲門。
我回到家裡,繼續渾渾噩噩的度日,忍受人生的挫折和思念的煎熬。突然有一天,教育局來了個幹部讓我填表,他說你可以去上大學,高考成績下延2分。我高高興興的填好表,匆匆忙忙就跑去找小艾。然而,小鐵皮棚已經換了個女孩,正手忙腳亂的招呼顧客。我等了好一會,才囁囁地問,原來那個賣貨的女孩呢?她看了我一眼說,那個女孩父親病了,她回去照顧她父親了。
想起小艾前幾天到我家,是否就是想告訴我她要回老家去呢?我心裡隱隱作痛,默默無言。當時太年輕了,總以為她只是回去照顧有病的父親,是暫時的,還是要回來的。
很快,我就去上學了,新學校的生活讓我暫時忘記了她。寒假回來,專門去那間鐵皮棚,還是沒有看到她。暗自嘀咕她父親的病怎麼還沒有好呢?暑假回來,在家裡待的時間長,天天從鐵皮棚前路過,每次都情不自禁的往裡看,總是不見她的影子。心想她父親得了什麼病?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好呢?
又過了半年,再次回來的時候,街上所有的鐵皮棚子消失了,一夜之間整個街道變了模樣。一打聽,才知道是整頓市容市貌,紫府路上所有的鐵皮棚都被強行拆除了。我一下子感覺自己像丟了魂一樣,心裡空蕩蕩的,很長時間緩不過勁來。
回到學校後,我一直悶悶不樂,整天沒精打采。
我後來見到小艾的嬸嬸,曾鼓起勇氣向她打聽小艾,她嬸嬸白了我一眼說,她嫁人了,你是「太學生」,她配不上你!
我當時既震驚又難受,也第一次確信小艾真的愛過我,而且我和她的事也並不是什麼秘密。包括她嬸嬸在內的很多人都知道。讓我痛徹心扉的是,我所有的努力只為了能配上她,然而努力的結果卻讓她感覺她配不上我。這樣的結局是我始料未及的,這樣的初戀讓我哭笑不得。
幾十年過去了,每想起小艾,我一直耿耿於懷。雖然我幾乎忘記了她的模樣,想不起她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然而她總是頑強的生活在我記憶的深處。她的氣息總是瀰漫在我的身邊,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到。想起她,溫暖就襲上心頭。無論結果怎麼樣,愛或者被愛都是人生最溫暖,最美麗的風景。
於是,在冬日的餘輝中,我把往事裡那淡淡的哀愁,輕輕地地熨貼在我的思緒里,流露在我的筆尖,向蒼天和大地傾述。
小艾,你還記得我嗎?[1]
作者簡介
張斌,男,漢族,出生於1968年12月,大學學歷,陝西省紫陽縣人,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