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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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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凤英
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
出生 1921年
国籍 中国
知名作品 《拾玉镯》
《打金枝》
《小宴》
《黄鹤楼》
《蝴蝶杯》。

郭凤英[1](guofengying) (1921年-2005年5月1日),,艺名十一生,山西榆次市人。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晋剧郭派小生创始人(晋剧五大流派之一),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山西分会二、三、四届理事;山西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三、四届委员。现任山西省戏曲学校名誉校长。1932年从艺,学晋剧小生。

学艺 经历

“万盏灯”榆次收徒

久别故乡的人,对童年在故乡的经历更有着特殊的记忆。在上世纪二十年代那种苦难岁月里,郭凤英同志的故乡给她心灵之中留下的却是伤疤和泪痕。

郭凤英于1921年的农历二月初二日,降生于榆次西郊的郭家堡村。二月二,龙抬头,在这个吉祥日子里出生的姑娘,并没能给这个贫苦农家增添一丝生气和欢乐。父母双亲和二叔、三叔,租种着十亩薄田,没明没夜的死受,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赶她六岁那年,土地被村长家收走了,生计无着,走投无路,父亲整天愁眉苦脸,蹲在院里唉声叹气。还是母亲刚强一些,乡里无路城里找,毅然领她们去投奔榆次城内的姥爷家。姥姥早死了,姥爷给人家看大门,舅舅常年在外赶大车,寄人篱下,哪有他们一家的容身之地呢?但是,父母已横了心,反正村里城里都是苦,既然出来,就不回去了。于是一家三口人便在榆次北门内的东湖井赁了间又窄又暗的破屋住下了。父亲起早搭黑的去车站上扛麻袋,连双鞋也穿不起,终日光着脚板奔波,沉重的货物把腰压成了一张弓。母亲很勤巧,包揽了裁缝铺的不少杂活,一有空还去栈房给旅客拆洗被褥,浆洗衣衫。不久,给财主家看大门的姥爷,因挨打受气病故了,舅舅又流落外乡,不落不明,家中要啥没啥,只好草草掩埋。之后,郭凤英每当遇见到长胡子讨饭的老汉时,就好像见到了她那苦命的姥爷,禁不住双目泪下。

郭凤英的二叔吹得一口好唢呐,再苦再累,他也是那样乐呵呵的。方圆农村谁家办红白喜事,他总是乐于帮忙吹打。回来时也总带点好吃的东西,抱起凤英来给她吃。当她家移居榆次城内东湖井之后,这位二叔已成了四乡流浪的吹鼓手,隔上几天就背着他的搭裢进城给凤英送点好吃的。二叔很疼她,她耳边也常常回响着二叔那清脆的唢呐声和爽朗的笑声。这可能是凤英迷恋民间艺术的启蒙吧。

在郭凤英家住的大杂院里,住着一户在北门外搭棚卖饭的河北人。老汉叫刘顺堂,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刘春凤,比凤英大四岁;小女儿叫刘改凤,比凤英小一岁。她们都是童年的好友。白天她们一块去灰渣坡拣烂炭,拾磁花碗片儿玩耍,晚上她们挤在一块睡。她们的大杂院,离维新舞台很近,这是榆次城内的一家大戏院,著名戏班常来演出。她和改凤儿常常趁开戏前“迎大令”(奏乐迎接维持秩序的警方人员入场)时,溜进去悄悄扒在台前栏杆下面,混在那些卖瓜子、水果的穷孩子当中看戏,在这里既看得真,又听得清。有时还用指头打湿台边窗隔上的麻纸,弄个小洞偷看演员们化妆。这家戏院一唱戏,她们总要想法溜进去看个够。像大牛牛反串的《取成都》、筱桂林的《扫地挂画》、刘少珍的《辛安驿》以及丁果仙、丁巧云、王桂香、盖天红、明月生、杨彩霞等名家的表演,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特别是三儿生与筱桂桃演《少华山》时的“烤火”,真使她入了迷。她们边看边记,心领神会,两个八、九岁的娃娃,看过几次,竟能把“烤火”的动作和戏词大都记下。这段戏,她和改凤常在炕头上“排练”,改凤扮尹璧莲,凤英扮倪俊,把手巾扎在手腕上当水袖摆弄,一招一式,反复推敲,深夜不眠惓。

光在维新舞台看戏还不满足,凤英还常常缠着妈妈领她去附近的庙会上看戏。在庙会上看戏,不用买票,又红火热闹。戏场很大,各种熟食小吃都有,偶尔妈妈能给她买几个元宵吃,就高兴得又蹦又跳。有钱人在看台上看,在轿车上看,而她们常常挤在庙檐下的台阶上,看不见就细心听,特别是夜深后听得非常真切。像榆次城的南关、西马道、南马道以及城郊的六堡、赵村等地逢会唱戏,凤英都要争着去看。像二牛牛的《浇花》(《阴阳河》中的一段)、《坐楼》,陈桂莲的《送灯》,水上漂(王玉山,北路名旦)的《对银杯》,以及盖天红、秋富生的优美的乱弹唱段,都常常使她这个不满十岁的娃娃流连忘返。古老的传统戏曲艺术占据了凤英幼小的心灵,使她陶醉和迷恋。

在那苦难的岁月,唱戏也是穷人的一条求生之路。当凤英十岁那年,同院的刘家大爷把一个打莲花落讨饭的流浪晋剧艺人请到家里教他的两个女儿唱戏,凤英是当然的旁听生,每天就和她们混在一块学。冬天,刘家又另请了一位在寿阳一带颇有名声的叫四保旦(大名王英锦)的师傅,让春凤和改凤正式拜师学艺了。这一来凤英可就着了急,每天在家哭闹着要拜师傅。父母亲终于答应了,于是请人给四保旦写了文约。文约上写着“学徒七年,前五年跟师,师傅管吃,父母管穿,后二年谢师,挣下钱与师傅三七分成”等等。但是文约上还明确写着像“投河跳井、车压马踏、水淹河漂、狼吃狗啃、疾病死亡,师傅概不负责”这类令人心碎的词儿,所以文约写成之后,全家人不由得抱头痛哭一场。从此,凤英就跟着四保旦师傅去了刘家吃住,与刘家姐妹,还有一个叫张海莲的师姐一起,正式开始了梨园生涯。当时晋剧界专门培养娃娃的科班就剩下太原新城的一个了。大多艺徒都是跟师傅随团学戏。这几个女孩,在天不明时,还没等师傅起床,就迫不及待的去练早功了,凤英一边踢腿,一边翻来覆去地哼着《拣柴》中“羞答答出门来将头低下”那四句乱弹。她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老是把“羞答答”唱成个“小刀刀”。师傅则把主要精力花在春凤和海莲两个年龄大点的师姐身上,天天带她们喊嗓子,给她俩说戏、排戏。而凤英总是穿着烂鞋片,披着破衣衫,在冰天雪地里踢来踢去,喊来喊去。也不知是她生就的骨架柔软,还是苍天不负用功人,结果一冬天就把腿练软了。这是她拜师学艺后的第一个收获。

在机械似的踢腿中,不知不觉熬过了学艺之后的第一个严冬,盼来了932年的春节。“爆竹声中一岁除”,时光对穷孩子并不例外,凤英,居然十一岁了。像她这么大的有钱人家的娃娃们,正在穿红挂绿、欢天喜地的庆贺新年。而他们师徒四人,却在收拾着破烂的行装,准备去外地谋求新的一年中的生活。正月初二的一大早,他们便搭火车赶往阳泉。第一次坐火车的娃娃们,乘着这个庞然大物风驰电掣,真比在家过年还开心。还没等坐够,便到了阳泉车站。下了车连饭也没顾得吃,就匆忙赶往小阳泉一个山庄的班主家里。

这家班主是一位艺名叫“五月鲜”的老艺人。听师傅说,他当年曾在北京唱红过,他给西太后唱《芦花》时,怀里抱的“洋娃娃”还能发出婴儿似的哭声,而今他虽然“告老还乡”,但他儿子还仍在北京有名的戏班里拉胡琴。于是,这个白发苍苍的“五月鲜”,使这几个土头土脑的娃娃肃然起敬,感到能跟师傅来到他主持的戏班实是幸运。这一年,戏班的名角有吉生子,他艺名叫高兰英,这个艺名,真使凤英莫名其妙,后来才知他演《五岳图》中的灶王奶奶出了名,因为据说灶王奶奶名叫“高兰英”。再下来就是有名的二花脸岽喜儿师傅等人。岽喜儿与凤英的师傅演《采花砸涧》(《春秋配》的一折),他扮的侯上官,从两张叠起的桌子上翻下跟头来,还能用屁股在台上转几圈。师傅的跷功也很过硬,听人们说,他专门在冰凌地里练跷功,足尖上的功夫就好像现在表演的冰上芭蕾舞那样。凤英还很佩服师傅的《杀狗》,一招一式把个焦氏刻画得活龙活现,果真名不虚传。

这个由二三十人组成的小戏班子,成天在山村、坑口流动卖艺,挣的是最末一等戏班的钱,而付出的劳动却异常艰辛。他们三天倒换一个台口,常常连夜翻山越岭奔波四五十里赶台口。当时平川区的大戏班赶台时,名演员坐轿车。山区小戏班的名演员大都有自备的小毛驴,鞍马装饰得很漂亮,别是一番风貌。而不论大小戏班的一般演员和艺徒们,赶台都是步行。年老的背个稍马儿,柱个棍子赶路,实在走不动的勉强可爬一下箱车。有一次赶台时,凤英实在走不动了,就扒在牲口屁股上,结果一打盹摔了下来,跌得她几天不能动弹。他们这个小戏班靠着几头骆驼驮戏箱,所以当地人们称之为“骆驼班”。

小戏迷刻苦学艺

为了能让师姐们现学现演,便于挣钱糊口,师傅把心血大都花在两个师姐身上。凤英的个子小,嗓子又不好,常常把不住调门,再加上脸型包起头来不好看,所以师傅也顾不得在她身上下功夫。她每天的任务仍是踢腿、喊嗓子。演出时扮个无名无姓的彩女或者兵丁,上来下去跑跑流场。但凤英却很珍惜每一个出台的机会。一开头跑兵时,她是排在最后边跟着跑,但她跑得特别认真,哪怕就只有一个动作,也要用心作出个样子来,所以不几天便从排尾兵升成了排头兵,接着又由排头的大兵,熬成了能单个登场露一手的小兵。特别是在师傅给师姐们排戏时,这个机会她总是不肯放过,每次都是混在一旁用心自学。师姐们怎么比划,她也怎么比划,师姐们如何念、唱,她也如何念、唱,师姐们不练了,她还在独自揣摩、练习。结果,师姐们学会了什么,她也就学会了什么。有一次演《翠屏山》,缺一个扮莺儿的角色,师傅很着急,她就硬叫师傅给她化妆起来扮莺儿。她第一次扮演这么一个有名无姓的剧中人,演出效果却出乎意料。师傅见她还行,从此,一些杂七杂八的次要角色,不论什么行当,都放心的让她去演了。比如《狐狸缘》中的三姑姑、《下四川》中的三花脸、《五雷阵》中的备马生、《对菱花》中的丁郎、《遗翠花》中的小姐等,她都能圆满地演下来。并且格外卖力,就是搬腿、劈叉,她也非要让观众叫了好不可。师傅对这个刚学戏不到一年的娃娃,虽然改变了一点看法,但由于出戏心切,仍是给师姐们排旦角戏。凤英毫无怨意,仍然是在一边混着自学。师傅见她老是混着自学,总是点头笑着说:“看咱这位混场的相公又来了。”

有一次,师母来看望师傅,见凤英破鞋乱袜,衣衫褴褛,大热天还换不了季,特地多住了几天,给她缝了一身土布蓝印花单衣,还给她做了一双很耐穿的牛鼻鼻洒鞋。凤英穿上新衣新鞋,踢腿、演戏劲头就更足了。

1933年寿阳城隍庙的五月古会,非常热闹。几天来,戏场的观众总是满满的。这一年,他们师徒住的是寿阳阎家的戏班。主要演员有骆驼红(须生),虾米红(须生),贾二娃(旦),蒲州生(生),小保成(丑)等人。这时,她的两位师姐已经能顶上事了,师傅担任戏班的承事(分管业务的领导),也就不多粉墨登场了。师傅刚给改凤妹妹排好了《杀府》,是演列国时伍子胥杀府别家出逃的那段故事。《杀府》的戏牌早已挂出,但到快开演时,小改凤闹起脾气来,说啥也不去化妆,师傅好说歹说也不肯。于是,凤英又自告奋勇,要求顶替改凤。师傅对她扮演这个须生主角,很不放心。把脸一沉,严肃地说:“你给我砸了锅,我可非打你不可!”凤英一边向师傅下着保证,一边匆匆扮起妆来。两位师姐一个扮伍夫人,一个扮渔婆。郭凤英这个伍子胥,一亮相倒还有点派头,结果演到紧要关头,到拔剑杀妻时,不料忘记了佩剑,霎时手足无措。但她稍一镇定,连忙把拔剑杀妻改为拳打足踢,惹得台下哄然大笑。幸好师傅悄悄给把宝剑递过来,才使这场戏凑合演下来。这次演出,虽然露了破绽,但她们毕竟是几个刚学戏的娃娃,又加上表演得很认真卖力,观众也能谅解,总的说效果还好。等回到后台,师傅先朝她笑了笑,接着严厉地批评了她。通过这次教训,在她以后的舞台生活中,类似这样由于粗心大意而发生的演出事故,几乎没有再发生过。还有一次是因为她个子小,而大刀杆子过长,挥舞不开,不慎将刀闪落台下;再有一次,乃是因临时顶替别人扮演《淮都关》的西宫,把“头戴上美翠冠双凤齐”唱成了“头戴下美翠冠双凤齐”。这仅有的几次表演失误,至今仍牢牢铭刻在她的心底。

虽说旧戏班是穿百家衣、吃百家饭、吃哄神哄鬼的饭,但受冻挨饿,他们却习以为常了。这样,胃痛病便成了老一辈戏曲演员们常见的职业病。常年起早摸黑跋山涉水,走村串乡,赶台时往往一天也吃不上一顿饭。河里洗脸庙里睡,风餐露宿,年长日久,所以大多人都闹下了胃病。凤英的胃病,就是从小这样闹下的。

说起忍饥挨饿来,最难熬的要算是“困月子”。每年的夏收和三秋大忙季节,农民们无暇看戏,戏班没台口,只好暂时停演,把箱子垛起来。这样的月份,就叫“困月子”。郭凤英学戏后的第二年,就曾被困在寿阳的一个破庙里。他们一天只能喝到两次野菜汤。有一次饿得实在受不了,就跑到很远的山坡上拣回来一点山药蛋,烧了一会儿就急着往嘴里塞,师傅看见后连忙制止住,告她们说那么热吃山药蛋,最伤嗓子,吃时要先掰开,等热气放了后,再吃才行。师傅这一经验之谈,她一直恪守至今。

困了一个多月,好容易盼来了一台戏,而凤英却因受凉发起了高烧。晚上,师傅他们都忙着演戏去了,剩她独自一人,躺在破庙里,左思右想,辗转反侧。西风拍打着窗纸,黄豆大的麻油灯头一闪一闪的,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怕。她抬头向四周一望,一尊尊奇形怪状的泥像好似都在瞪着她,不由得毛骨悚然。她盼啊,盼啊,只盼着师傅他们进庙的脚步声……

锣鼓一响,到底不一样了。第二天她们居然吃到了用胡麻油炒的萝卜菜和金黄的小米饭。可是临开饭时,师傅又嘱咐她们这些饿怕了的娃娃,叫她们千万不敢吃得过饱,以免伤了身子。

艺徒生活纵然如此艰辛,但“小戏迷”郭凤英迷上了这一行。再苦再累也忍受得了。时光飞快地流逝,而她学艺心切,刻苦勤奋,所以在技艺上的长进,大大跑到了时光的前头。

十一生初露头角

通过近两年的观察和考核,师傅依据她的特点,终于决定教她小生戏了。冬天散班后,师傅就给她排了《别母》、《戏叔》和《射戟》。接着,师傅就四处串联,准备自立班社。春节后,点炮红(须生)、李凤鸣(老生)、刘怀喜(武旦)等师傅,先后都来了,还带有他们的徒弟们,共有四十多个人。师傅们盼着这个戏班子兴旺昌盛,就叫了个“兴盛班”。但这仍是个以娃娃们占大多数的娃娃班。戏班一天三开场,三天一台要演三本六回十二出,而这四十多个人辛苦三天,才只能挣到四十块钱,仍然是最下等戏班的待遇。当时一般艺人们都很希望能多加演几个剧目,因为加演剧目的收入是按人头均分,不分主角配角,人人有份。所以一般演员和勤杂工对主要演员大都很敬重。大家也都盼着能多加演几出戏。当时的艰苦生活,丝毫没有影响到郭凤英对晋剧艺术的酷爱和追求。这一年,几乎大小剧目中的文武小生全由她担任了。以前师傅给她排过的几出戏都是功架子戏,在唱腔上没顾上好好教她。所以在演出中,郭凤英尽量发挥表演上的特长,借以弥补其唱腔上的不足。事业对于每个有志者来说,都是“喜则爱、爱则钻、钻则成”。经过一段实践,她的生角戏大有长进了。除师傅重点指教过的那几个戏外,像《女写状》中的赵宠,《锋剑头》中的陈伯玉,也是走到哪里红到哪里。其实这些都是看下别人的后,现排现演的。此外像《双锁山》中的高君宝、《破洪州》中的杨宗保、《打金枝》中的郭暧、《盘河》中的赵云等小生角色以及《忠保国》中的杨满堂、《桑园会》中的秋胡、《淮都关》中的大王、《折桂斧》中的二生等其他角色,无论主次,她都认真对待。就是连日赶台,一天吃不上一口饭,她也是一到台口就先咬住牙,抖擞精神,披挂上场。

师徒们挨冻受饿,不辞劳苦,想“兴盛”,盼“兴盛”,可“兴盛”谈何容易!

1934年春夏之交,师傅终于带领他们下山了。并且要进榆次城,在一家戏园子里演出。这对于一个几年没回过故乡见到父母亲的小娃娃来说,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当时榆次城内有两家戏园,一个是北门外的维新舞台,这家大戏园,他们这类小戏班是根本去不了的。他们将去演出的戏园,实际上是在树林街的树丛之中新搭的一个席棚子。即便进这样的席棚演出,这个小戏班也还是头一次。

赶到榆次城后,四保旦师傅立即去拜见戏园的管事人,征询了上演的场次和剧目后,管事人就要动笔写戏报了。头一场戏当然离不了郭凤英的《小别母》。按照常规,在剧名之上都要写明主演者的姓名。于是,戏园管事人便向师傅问道:“你那演《小别母》的徒弟叫什么名字呢?”师傅眼含热泪,为难地低下了头……

因为前几个月他们还在山区演出时,郭家堡村姓郭的村长,就曾逼着凤英的三叔去戏班里往回要她。村长说什么“郭门祖坟里长了虫虫,出下了个唱戏的,她要唱戏,就不要姓他郭家的郭字。要想姓郭,就别想唱戏,马上老老实实回村里当童养媳妇!”她三叔向师傅把村长这番话一讲,师傅果断地说:“回去告诉村长,唱戏也是人干的事,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苦挣饭吃,没有什么不光彩的。至于要人的事么——”师傅边说边掏出文约给她三叔看,“这事说到纸上,说不到纸下。现在娃娃还没出徒,就属我管,谁也管不着。”……后来,村长见没有把凤英这个学戏的娃娃弄回村里来,就把她那又回村里种了地的父亲,赶出了村子。父亲因为她学戏,被赶在野地里看菜的窝棚中住,又冻又潮,得下一身疥疮,几乎送了命。这都全是为她学唱戏所受的害。

师傅面对戏报上的《小别母》三个字,感到在榆次要写“郭凤英”这个名字非惹祸不可。于是,十分为难的向戏园子管事人说:“先生,俺这小徒弟命苦,可怜至今还没有个名字。”管事人稍加思索后问道:“她是几岁上出台的呢?”师傅说:“十一岁”。于是管事先生就在《小别母》的上面大大的写上了“十一生”三个字。

“十一生”这个名字,像长了翅膀,迅速传开。每到一个新台口,人们都说是“十一生”的戏来了。其实,郭凤英才是一十三周岁的娃娃。他们戏班的戏价很低,三天九场仍然只挣四十个大洋,只有“字号班”的五分之一。但他们在演出中却特别出力,观众很叫好,所以晋中平川大小村镇还是争着写他们的戏。一台接着一台,常常是没有一点喘息的空儿。有一次郭凤英在清源演《淮都关》,一亮相就叫了好,散戏之后,观众依然围观不散。在太谷演拣柴》时,也是如此。这并不是因为她演得怎么好,主要是观众见她年纪小,个子也小,喜怒哀乐、眉眼开窍,一举一动、节奏感强,唱做念打、舍得卖力。就是因为这些,观众才喜爱她,欢迎她。但凤英毫无得意之感,而是愈演愈加勤奋、认真了。有一次在榆次演“开光”戏(给新建庙宇的神像举行庆祝仪式),天不明他们就宰鸡洒血,鸣锣放炮,串演吉庆戏,为神灵“开光”而庆贺,一直演到中午以后。演什么戏全是村长拿上戏单挑选。而这个村长偏不顾人的死活,专挑凤英主演的戏,从清早到晌午,郭凤英一连就演了十二出。其中,光《射戟》就反复演了三遍。她又饥又累,好容易唱完了,而观众依然是围观不散。师傅见她过度劳累,很是心疼,便向观众拱揖求告:“俺徒弟从天不明唱到晌午过了,让她歇一歇吃点饭吧,看把俺徒弟累成了啥样子!”

由于过度劳累,她的嗓子曾嘶哑过两次。一次是因为唱戏用力过度,而另一次则是因为饿过了头后,又在吃饱饭后演重功戏而饱足了的。他们终日劳辛,照旧是吃不饱肚子。有时师傅见她饿得难受,偶而给买来个烧饼,她也感到是极大的满足了。至于戏场上到处摆着的那些瓜果桃李,对她们来说,真如同水月镜花,整年也难得吃上一口。

这年冬天散班之后,师傅把段玉明、郭红梅、张海玲和郭凤英这些娃娃们,还有无家可归的刘怀喜师傅及账房先生等人,领到榆次永康镇寄住。她们几个女娃娃,仍是三更睡下五更起,刚睡上一会儿,冻醒了就穿好衣裳再睡,单等师傅一叫,好马上出外练功,那才真叫“披星戴月”。对着明月练身影,能够自己纠正自己的毛病。她们几个娃娃一会儿踢腿,一会儿揉腿,拿上白栎杆子练习耍大刀,拣上根小棍棍跑趟马,数九寒天,汗流满面,苦练不辍。师傅还抓紧这个机会,给凤英排了《琥珀珠》(《土祖庙》的本戏),给海玲排了出《百花亭》,之后,就又匆匆忙忙外出串联组班了。她们的早功,就由刘怀喜师傅指导。怀喜师傅对凤英是格外的关照,练完早功,同倌们都吃饭去了,怀喜师傅又接着单独指导她,让她背靠墙根站着,在耳边各钉一个带钩的大铁钉,然后把她的一条腿再齐耳吊起捆在铁钉上。吊上一刻功夫放下后,又麻又痛,动弹不得,好像就不是自己的腿了。刘师傅还要让她再立刻把腿踢开,以防结下筋圪塔。就这样,左腿右腿轮换着吊,每天都要额外多练两个小时,风雪无阻,一直练了一冬。真是一分辛苦一分才。经过永康镇一冬天吊腿,给郭凤英的腿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她日后在演《狮子楼》、《翠屏山》、《战宛城》、《万花楼》这些武戏时,能够翻扑滚跌,腰腿自如,其中就有着刘怀喜师傅所付出的一份心血。

凤英有位师姐,出徒之后另住了一家戏班,并能独当一面登台演出。她怀上孩子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但全家老小仍要靠她挣钱糊口,所以也考虑不了许多,仍是一天三场,照常演出。结果在一次散了夜戏之后的赶台途中,流产在途中,一路流血不止,等赶到新台口,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但是她演戏的戏报已经预先贴出,按照常例,不准临时更改。承事向该村村长社首再三请求换戏,他们不搭理,并且蛮横地说,就是不能唱戏也得拖到台上让看一看。万般无奈,她们只得把这位昏迷不醒的师姐背在台上坐了一会儿,结果回到后台,师姐就咽气了。随戏班给师姐做饭的老母亲悲痛欲绝,又气又愤,又深感此后孤苦无依,无法活命,便在那前台的一片鼓乐声中,悄悄溜到村后,投井而死。

在那万恶的旧社会,类似这样因病不能登台而硬把演员拖到台上去的事例很多。据说在民国十年,曾红极一时的蒲州演员万人迷(福元子)在徐沟农村唱戏时,就是身带重病,硬被逼着登台,结果《断桥》的一句介板没唱完,就跌倒在台上,含恨而死。那时候艺人的命,真是比纸还薄。“台上戴的王帽,台下饿的鬼叫;天天红火热闹,两头(指生和死)不见鼓乐。”这几句梨园谚语,一点也不假。直至如今,郭凤英每当忆起这位师姐之死的惨状,仍是潸然泪下。老前辈扶掖新秀

《小别母》这出戏是郭凤英的启蒙剧目。师傅打的硬,抠的细,演出时,她的情绪能发挥出来,有强烈的气氛和准确的节奏。这出启蒙戏的基础打好了,对排演其他剧目都有很多好处。那时候,她的思想也很单纯,初生牛犊不怕虎,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师傅怎么要求她就怎么演,出了台敢于放手去做戏,如入无人之境。这出戏学成以后,不知演过了多少遍,千锤百炼,后来成了她的代表剧目。

当时,师傅为了使她们几个娃娃多长点见识,开开眼界,曾趁冬天散班之后,领她们去太原新华茶园临时参加演出。这是郭凤英第一次去太原演戏。太原城晋剧界名流云集,各戏院实力都很雄厚。所以这几个女孩子对首次太原之行,深感又喜又惊。果然不出所料,去新华茶园后的头一个晚场演出前,就听说三儿生、丁果仙等名家要来看凤英的戏了。她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用心演好,莫辜负师傅的教导与各位名家的期望。临出场,她悄悄往台下一看,果然三儿生、丁果仙、丁巧云、十三旦(任玉珍)等都已坐在包厢里等待着。她好似一个初登考场的小学生,全神贯注于角色之中,终于圆满地演完了《小别母》及《土祖庙》。演完后,三儿生、丁果仙等,对她的表演都表示满意,并对她进行了热情的鼓励,同时也指出一些不足之处。丁果仙想收她为过门徒弟,四保旦师傅见丁果仙只比凤英大十来岁,应属于同辈人,没有答应。三儿生这天很高兴,他极力称赞四保旦师傅教出了个好徒弟,说凤英日后能成个角儿。并指出石恩别母下场时,要哭着下场,一边说还一边亲自作了示范,并答应以后抽空再具体指拨她。从此后,凤英再演《小别母》时,在母子分离时就照着三儿生的指点,演得更细了,这样更加突出了母子们生离死别的悲痛心情。直到现在,她演石恩最后的下场时,仍然是照着当年三儿生教的路子演。

“二抱班”是指在娃娃班之后、在字号班(高级剧团)之下的中等一级水平的晋剧班社。郭凤英15岁那年,终于随师傅加入了这样一个阵营较强的表演团体。这个二抱班是榆次城内一家姓董的组织的。当时的艺人们大都没有固定的演出班子,常常是自由结合,一年或几年就换一个班子,而每新组合一个戏班,也就随之改换一批剧目。幸好当时的剧目多用官对子、官诗、官乱弹,表演上高度程式化,所以每凑成一个新班子以后,大伙在一块稍微凑一凑,就能很快上演。榆次董家这个二抱班,在正式开业之前就曾约请了说书红(高文翰,榆次人,著名须生)、自来香(高根海,筱香玉、高瑞林之父,乔玉仙公公)、明亮生(著名生角)等为他董家的董小楼、董翠红、筱桂花(王爱爱奶奶)青年演员们预先加工排练了剧目。所以,这个班的青年演员实力较强。小生有董小楼、郭凤英,须生有段玉明、董翠红,旦角有筱桂花和郭红梅,花脸有王银柱和虎儿,丑角有小保成。年龄都在十五、六岁至二十来岁,精力充沛,阵营齐全,唱到哪里红到哪里。从太谷城的“开市戏”(商业系统春节后庆祝开市营业的娱乐活动)唱起,一个庙会接一个庙会,一连唱了好几个月。每天早、午、晚三开戏,但在三开戏之前,他们每天都坚持着三次练功。在这期间,郭凤英的戏除《别母》、《闹楼》等剧目外,像晋剧传统名剧中的《富贵图》、《日月图》、《美人图》、《八义图》中的倪俊、汤子彦、重耳、赵武等小生角色,均由她扮演。另外像《翠屏山》的海和尚、《斩子》中的八千岁等杂角,她也经常扮演。同时,她和筱桂花还经常配演一些像《错中错》、《戏叔》、《写状》之类的生旦小戏。筱桂花也很会做戏,她俩一度曾配合得很好。每天三出台、三练功,因劳累过度,使凤英长起了痄腮,脖子肿得与头一样粗,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勉强休息了两天。

郭凤英拜师学艺数年来,从来没有机会带乐调过嗓子。师傅只注重教她表演,在唱腔上,她仍然基础较差。不久,他们这个二抱班里新来了说书红的大徒弟刘桂英,她是个唱青衣的。戏班里新排了一出《天河配》,由刘桂英反串小生角色——牛郎。演出真使郭凤英出乎意料,刘桂英的牛郎一上场,那一板乱弹,满腔满调,台下一句一叫好,唱得真过瘾。郭凤英自打学戏以来,还是头一回欣赏这样的“金嗓子”。刘桂英唱的是一口秋富生的乱弹,秋富生的《花亭会》、《双锁山》,她小时候都看过,嗓音清亮悦耳,委婉缠绵。因此,榆次一带也有称他为“娃娃生”的。他善于用高腔行韵,与三儿生的激昂奔放的格调另是一个路子。这路唱法很适用于女演男的生角演唱,当年秋富生红就红在他的独特乱弹上。凤英对他的唱法已有深刻印象,至今她唱的介板仍是从秋富生那里学来的。

听了刘桂英学秋富生的这板乱弹,当时对郭凤英启发很大,她感到人家桂英反串小生都能唱这么好,而自己是专工小生的,在唱腔上却不如人家,那怎么行呢?至此,她暗下决心,苦练唱腔,先从秋富生的乱弹学起,再结合上三儿生的唱法,根据自己的嗓子条件,决心闯过乱弹关,克服在唱腔方面的不足。师傅看出了她的心思以后,对她大力支持。曾专门领她去太原拜访了大珠珠大爷,请他给郭凤英排了小生唱工戏《汲水》。

农闲期一过,难熬的困月子又接踵而来了。他们听说河北省井陉一带煤矿工人很多,晋剧在那里也有群众基础,所以他们的戏班就乘小火车过了娘子关,到了井陉矿区。刚去时,演出还可以,郭凤英与张海玲演的带“三拉堂”的《女写状》,曾红火了几天。但是没过多久,演出就困难了,因为光晋中一带就有好几个剧团挤到了那里。当时平定县有个很过硬的戏班子也在那里演出,离他们只十几里地。名小生陈春生和名丑角“山药蛋”,也都在那个戏班里。因此,他们被临时困在井陉。无戏可演,晚上他们就围着账房先生,让他给讲故事。老先生的岳飞传讲得很好,听得十分入迷。所以后来她演岳飞戏时,就比较容易进入角色了。这是后话。在白天,他们就相跟上去看平定戏班的戏。陈春生在《打黄盖》中扮演的周瑜,山药蛋在《火攻计·盗书》中扮演的蒋干,果真各有千秋,名不虚传。不幸的是他们戏班的一个跑彩女的男孩子,在去看戏时贪图省事,扒上了拉煤的小火车,跳车时衣服被挂住,把一条胳膊给压掉了。艺人们一不唱戏,连锅都揭不开,哪有钱治病。结果这个孩子回家后不久就死了。

在井陉困了几天,他们又听说石家庄的山西买卖人多,就又继续东进。到了石家庄,他们在一座席棚子里演唱,更是冷落。于是她们几个女娃娃们由年龄大些的刘桂英领上,去买卖人家挨门挨户的“送红票”,真和讨吃要饭差不多,爷爷奶奶的直叫,乞求人家买票看戏。眼看快到严冬封箱的时候了,这一班人马仍流落异乡,连回来的路费都凑不起来。

往日的太谷城,曾有“小京城”之称。这里集中着大户的票号、当铺,店铺林立,商业繁盛。好几家大财主,都自备有全副戏箱,唱戏取乐,习以为常。像三盏灯、三儿生这些著名晋剧艺人,在太谷城内也都有房产。冬天封箱之后,名艺人们常来太谷城内临时凑班,在商会的临时小剧园里演唱,同时也互相交流技艺,约请新的一年里的搭班人员。

这一年冬天,四保旦师傅把凤英和海玲领进了太谷城,在一家小店安身之后,就去找临时杂凑的戏班联系演出。这时,三儿生已在那里,因为郭凤英师徒与他已有过交往,所以便很顺利的入伙了。当时像刘自兰(即刘芝兰)、筱金枝、筱金梅等都已来此演出。但郭凤英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称为师爷的三儿生竟提出要和她合演《黄鹤楼》。三儿生是曾被京剧大师梅兰芳誉为山西梆子“小生泰斗”的著名演员。此人姓孟名振清,太原人氏。幼年住清源县小梨园娃娃班坐科学艺,是早期晋剧名生丑毛生的高足。出师后即初露头角,被聘入著名晋剧字号班锦梨园,随之声名大振,后来成了该班的承事老板。晚年又入荣梨园与十三红(张景云)、王桂香(二女子)、十七生(董全福)、盖天红(李锦云)、筱桂桃(杨丹卿)等名流同班演出。他与筱桂桃合演的《少华山》、《女写状》等生旦戏,更是珠联璧合。在《少华山·烤火》中,表演与音乐配合的很融洽。当尹碧莲拉住倪俊不让他走去时,三儿生“哎呀呀,你起来吧”那段神情以及碧莲抖衣时迷了倪俊眼睛的那段戏,都很形象逼真。就是大热天看他们演“烤火”,也能把观众引往严冬冰雪之境。三儿生的穷生戏更为出色,以《彩楼记·坐窑》、《双巧配·刻诗》、《和氏璧·回店》为最。在《坐窑》中演到吕蒙正气冲斗牛之际,头顶的方巾都能扇动起来,大有怒发冲冠之势。若论起这位文武全才晋剧生角最拿手的好戏来,还要数《折桂斧》了。1932年三儿生在太谷城度过他的六十寿辰之后,满怀向兄弟剧种学习的愿望,不顾年高体衰,毅然率荣梨园进京献艺。在京他曾向剧界同仁演出了《折桂斧》,年过花甲的三儿生扮演青年樵夫程勋,肩挑竹担,头戴草帽圈,足蹬洒鞋,腰系水裙,袒胸露背,汗流满面,仿佛真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所以一上场就赢得了满堂彩声。京剧界名流与三儿生、盖天红交流了技艺,梅兰芳盛赞之为“晋剧生角泰斗”,并赠以京戏中作道具的担子,还曾感慨地说,可惜他不会梆子,否则非要同三儿生同台配戏不可。

在荣梨园期间,三儿生与十七生这两位著名小生合演的《黄鹤楼》,可谓炉火纯青,名冠一时。三儿生一向以演赵云出名,故亦有“活赵云”之称。这年在太谷要求与郭凤英合演时,三儿生已是誉满三晋,德高望重的晋剧名宿,而郭凤英还是个尚未出徒的娃娃。《黄鹤楼》这出戏对郭凤英来说并不陌生,她与董小楼已曾多次演出过,效果也较好。纵然如此,但她岂敢班门弄斧!有点推诿不前。三儿生猜出了她的心思,爽朗一笑慈祥地说道:“别害怕,有三爷爷给你配赵云,你还不放心?”说着,便拉郭凤英一块去练。郭凤英和“活赵云”三儿生的《黄鹤楼》终于在太谷城内打响了。之后这一老一小又合演了《蝴蝶杯》,郭凤英演前部《打山》、《藏舟》的田玉川,三儿生演后部《打鞭》、《洞房》的田玉川。郭凤英演完了前半部后,就急忙卸妆跑到台下赶着去看三儿生的精彩表演。六十多岁的老汉了,扮相英武俊秀,身段优美,手、眼、身、步,处处有戏,有节奏,赢得了观众不断地叫好声。特别是当改名换姓后的田玉川,鞭打番王救下芦林,芦林将女儿许配与他,田玉川急忙叩头拜丈人的那段戏,干净利落,真是精彩极了。这些技艺,郭凤英一直铭记心底,运用至今。

郭凤英初次和三儿生配戏,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但她一直认为,这完全是前辈名演员“包得好”,这完全是老前辈对后起之秀的鼓励和扶掖。

在武戏方面,郭凤英还从筱吉仙处学过些东西。筱吉仙本名张宝魁,系河北省大兴县人。幼年曾随京剧艺人曹四学艺,后入河北梆子戏班,拜张吉仙为师,学演旦角。出师后搭了口外黄得胜的晋剧班子。倒仓之后,主工刀马,在“出手戏”上下了很大功夫。后经晋剧名旦李子健(夺青旦,太谷人)指点传授,技艺大进,跃入三十年代晋剧四大名旦之列。(晋剧四大名旦为:五月仙刘明山、水上漂王玉山、夺青旦李子健和筱吉仙张宝魁)

这一年,张宝魁师徒们在太原演出,郭凤英的师妹刘改凤(艺名筱桂芳)这时已在太原在张宝魁的门下学戏了。四保旦师傅和凤英也都很想念改凤儿,师傅也想趁冬天封箱之机,让凤英去跟筱吉仙师傅学点武戏。所以便又领她来到太原南仓巷山西大戏院临时搭班,一边唱戏糊口,一边拜师学艺继续深造。这家临时班子主要是筱吉仙和他的徒弟们组织起来的。演员有筱金枝、筱金梅、筱桂芬、筱桂琴、筱桂芳等,说书红及其徒弟程玉英、郝翠英、田翠英、李素英以及青年刀马旦演员刘自兰,还有从口外来的女小生张小楼等,都已在这里搭班。他们师徒新来乍到,匆匆安顿了一下,师傅就托人领凤英上台,先给梨园祖师爷叩了头,接着给戏班的箱倌、打鼓的、拉胡胡的、敲锣的,以及前台、后台所有的人,都挨个的给叩了头,恳求师傅们多加关照。头一晚上演出了《蛟绡帕》,程玉英主演《永寿庵》这一部分,郭凤英主演《小别母》这一部分。戏唱的很红,这一个晚场便可以给师傅挣三块大洋。可惜没演了几场戏,凤英的嗓子便憋坏了。只得暂歇几天。师傅实诚寡言,不善交际,独自住在小店里。郭凤英则跟师妹改凤(筱桂芳)住在筱吉仙家中,以便趁人家的空儿学戏。筱吉仙师傅先教了她一套小快枪,隔了两天又简单给她排了一下《罗章跪楼》(《红霞关》中的一段),让她与刘自兰合演。在这期间,郭凤英还和筱金枝合演了《洞房》,筱金枝属于凤英上一辈的名角儿,平素她叫人家“金枝姨姨”。在戏中她与这位姨姨却要扮作夫妻,真有点不好意思。刘自兰、筱金枝都挺喜爱她,都很认真地和她对戏,并不断加以指点,所以《罗章跪楼》和《洞房》,在山西大戏院的演出都较成功。但这次太原之行的主要收获,仍是筱吉仙师傅在武打方面对她的教导。

冬去春来,日月如梭。转眼之间,郭凤英“跟师五年”已经满期了。在新的一年中,筱吉仙师傅约请凤英住他的班子,并将随刘玉胡(小玉石娃娃)等人去上海百代公司录制唱片。说书红师傅也想让凤英住他的班子,去口外演出。但因为还有二年谢师期(挣下钱与师傅分成),所以四保旦师傅不大同意让她远离。于是,她仍然返回榆次,又住了王家的十股班。这时她已经出徒,师傅也就回寿阳去了。从此,郭凤英便开始了新的独立生活。时年十六周岁。

十股班的承事是著名须生盖天红,著名须生鹿儿红和名丑王福义(福义丑)担任掌班,他们和凤英的师傅四保旦都是叩过头的结拜兄弟,所以师傅把她留在这个戏班里也很放心。这个戏班的演员阵容较强,光是须生除盖天红、鹿儿红外,还有李兰亭(板头红)、李兰英(绿果子)夫妻和严翠红等人;旦角有丁巧云、任玉珍、王玉莲;花脸有马来元、王银柱(小二百五)、海生子;生角有十全子、南路生(自海)和郭凤英;丑角有福义丑等。郭凤英刚刚出师之后能与这么多名艺人在一起,深深自感幸运。但她总感到她在唱功戏方面还差劲些,演《闹楼》、《射戟》、《别母》还可以,一演《花亭》、《汲水》就相形见绌了。有一次,一段小二流水没有唱好,竟使她痛苦得彻夜难眠。使她更感内疚的是,人家南路生(自海)年龄比她大五、六岁,乱弹又比她过硬,而其所得的报酬却比她低。这些都是进一步激励她奋发上进的因素。她和南路生演《蝴蝶杯》,前边的《打山》、《藏舟》到《打鞭》由凤英演,那时,她还没演过“打鞭”,只是看过三儿生等人的演出。鹿儿红等师傅一边帮她化妆,一边教她,现学现演就出台了。“打鞭”以后的田玉川由南路生自海接演,于是,凤英下场后便又连忙卸妆,下台去看南路生的《洞房》,细心揣摩人家的唱腔。她和南路生合演《金沙滩》时,南路生饰八千岁,郭凤英饰杨五郎,凤英虽然嗓子差些,但也总要用心唱的让观众叫了好。马来元的《鸡架山》(即程咬金劈殿的故事)、南路生的《忠义侠》、《铁兽图》、王银柱的《连营寨》、盖天红的《未央宫》以及鹿儿红师傅的《搜杯》(《一捧雪》中的一折)等,他们的这些拿手好戏,凤英都非常佩服,有演必看,百看不厌。每逢他们演出时,她都要下台站在后面仔细听、用心看。学问都是一点一滴积累的,1957年她排《打周仁》时,就感到比较省力,因为戏中的路子早在当年看南路生的《忠义侠》时,她就大都记下了。特别是鹿儿红的《搜杯》,真乃堪称绝技。当他演到莫怀古被奸贼抓捕之后,将要替主人一死时,又恨又气,随着一声“我莫怀古死得好苦啊”紧吸一口气,马上就能把脸憋得雪白。通常一般在表现气愤时大都憋红脸,鹿儿红憋白脸的这一招,却系少见。由此,足见其功力之深。

郭凤英在十股班期间,看到了一批名演员的精彩表演,增长了不少见识,也学到了不少新的东西。

有些事情,说来却很奇怪。郭凤英师傅怕她坏嗓子,一点瓜果桃梨生冷东西也不敢让她吃,要求非常严格。而她的嗓子却常常不是用力过度憋坏了,就是饮食不节饱足了,反正是经常出点毛病。而盖天红刚唱完《未央宫》,在这样苦重的戏后,一下台就吃西瓜,嗓子也至老不衰。

这年冬天,太谷东范村盖了座新戏台。依照惯例,每逢新台落成,都要请一班好戏去作首场演出,专给本村人看,名谓“踩台”。恰好凤英住的戏班子正在附近巡回演出,所以便应约而往。这时候,因为南路生闹起了病,咳嗽气短,体力不支,他的一些唱功戏,就由凤英逐渐替起来了。到了东范村的头一场戏,就有郭凤英和丁巧云的《杀狗》。郭凤英扮演须生曹庄,丁巧云扮焦氏。丁巧云在前面演完了如何虐待婆母的那一大段戏下来以后,就该曹庄打柴回来登场了。出场前,曹庄在幕后有一句“人生在尘世上何者为贵”的导板,还没等她唱完,就听见丁巧云在一旁又惊又喜地说道:“哎呀,这娃娃财门开了!”郭凤英当时并不理会,只觉得这一段乱弹唱得很顺当、流畅,一点也不感到吃力。从这以后,她的嗓子就一度又变好了。现在她回想起来,可能是已经度过了变声期的缘故。但是,过不了变声关的同行们,特别是男演员,却屡见不鲜。旧社会为此而失业的艺人们很多,所以散戏后大伙儿都为她的嗓音恢复而庆贺。

嗓子出来了,原想可以好好唱戏了,可是偏又赶上了日寇入侵,战乱临头。他们只得散班,各自逃生。有了好嗓子,仍然挽救不了沦为亡国奴的命运。

由于日寇的入侵,农村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相对之下,城市还稍好一点。所以不少冻馁难忍的穷苦晋剧艺人,又渐渐流入到城市。盖天红、十四红、说书红、丁果仙、丁巧云、任玉珍、程玉英以及从河北省来的以真家具武戏见长的刘春祥、丘德才、丘树山、丘凤山、丘凤英(花艳君之母)等,都相继流入太原市。他们临时在中华戏园(即今山西大剧院旧址)演出。盖天红等师傅们,得知三儿生和郭凤英等仍然流落太谷,便约请他们来并搭班。

来太原之后,郭凤英寄居灵泉府,三儿生则借住在万寿宫一位开澡塘的同乡家中,当时三儿生已经是快七十岁了。凤英仍是学艺心切,她除每天把三儿生请到灵泉府给她讲戏外,一心想和这位三爷爷同台多演几场戏。凤英诚恳地对三爷爷说:“师爷,你能演多少就演多少吧,过场戏我全都给你包下。”三儿生也乐于同这个虚心好学的年轻人在一起,于是他们就一块演出了《梅绛亵》、《双罗衫》等剧目。演《梅绛亵》时,三儿生只演“头书馆”、“二书馆”这两场“戏心”,两头的过场戏则由郭凤英演。演《双罗衫》时,郭凤英演前边的《汲水》等,到《详状》时,则由三儿生和说书红合演。当这些老前辈表演时,凤英依然是聚精会神地在一旁观看,一时一刻也不曾放过。

郭凤英在七八岁时,就对三儿生与筱桂桃的《少华山》入了迷。所以趁此机会,她要求三爷爷教她演《少华山》。三儿生笑着说,不用再教了,你再看几遍就行了。于是她便又专心地看了他的几次表演。小时候不懂戏,只知道红火热闹,这几次看了之后,才看出些门道来。在这期间,郭凤英还有幸看了三儿生演出的《挑菜·刻诗》(《双巧配》中的一折),这是描写列国时冯欢受困挖野菜时,在枯树上刻写诗文,抒发忧愤的一段戏,他扮演的穷秀才又饿又气。那段在大树上刻诗的表演,真是演绝了。可惜这个戏如今已经失传。

不久,他们又转入南仓巷山西大戏院演出。在这期间,三儿生还向郭凤英传授了《折桂斧》,并让郭凤英公演此剧。郭凤英生怕演不好,有失这位小生泰斗的脸面,面露难色。三儿生鼓励她道:“别害怕,只管大胆演吧,有三爷爷在台下保着你!”凤英的《折桂斧》快开演时,三儿生在众目睽睽之中走下舞台,安详自信地坐在观众席中。凤英心里清楚,这位梨园长者是故意让观众明白他的用意——你们可不要小看这个娃娃的《折桂斧》,我三儿生都很看重她呢!

在繁忙的演出之暇,三儿生还给凤英念了《赵云截江》和《五郎出家》。并说他要回太谷去领他的两个徒弟来,等再返回太原后,再继续给凤英排戏。不料就在这次返回太谷的途中,这位文武全才的晋剧名生,就客死于榆次群英舞台的后台演员宿舍之中,时年六十有八。事后三儿生的义子,遵照他的遗嘱,将他穿戴了几十年的一件帔和一顶纱帽赠送凤英,以永作纪念,激励后进。这两件珍贵的纪念品,可惜都失落于十年动乱之中了。而今虽然人、物皆逝,但三儿生杰出的表演才华及其独具特色的风格和神韵,却深印在凤英的心底。几十年来,郭凤英在演出实践中也注意继承、发展这位晋剧名家的拿手剧目,使他的一些剧目保留下来了。

集股班结识刘少珍

1938年冬,郭凤英的师傅专门请了寿阳的名小生发财师傅来太原给她排戏。发财师傅虽不像三儿生那样声名远扬,但教戏却很有经验,会的戏也不少。在较短的时间内,就给她加工和新排了《五台山》(从《出家》到《会兄》)、《调寇》和《石秀盘刀》(《翠屏山》片断)。当时,张宝奎、盖天红、说书红和丘德才、刘春祥等,正在山西大戏院联合组织“集股班”,郭凤英也入股参加了。当时的主要演员还有张小楼(筱金梅的妹妹)、赵月楼、田月楼、任玉珍、董翠红、张美琴等。因为上座很不好,他们就现编、现排、现演,搞了一批连台本戏。像《精忠传》、《金鞭记》、《兴唐传》、《对金瓶》等,每个戏一连演好几天,剧情连贯,文武带打,再配上点新式布景,也很能拉观众。他们搞连台戏时,只要有个架子(提纲)就开排了(类似幕表戏)。都是“官诗”、“官词”、“官对子”、“官乱弹”。如皇帝出场,都是“头戴飞龙帽,身穿滚龙袍”。小生看见小旦漂亮,就是“亚赛天仙”、“美貌婵娟”那一套。什么“十不该”、“十不孝”、“十埋怨”等,都可择机而用。如对待失信之人,就念一段“岂不知信乃人之根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对待忘恩负义者就唱一段“山前梅鹿山后狼,二孽兽结义在山冈。黄狼有难梅鹿救,梅鹿有难狼躲藏”等词。其中有不少东西现在叫“水词”,但是在旧社会熬日月的穷戏子,连自己的名字还不会写,怎么能会编写新词呢?他们就是这样边排边演,度过了危机。特别是排《精忠传》时,因为凤英以前就最爱听账房先生讲岳飞的故事,所以她扮演起岳飞来,就体会稍深一些。她记得有一次演到岳家军的牛皋和金兵开打时,河北武生刘春祥饰牛皋,他爱人演金兵,两口子刚生过气,结果在两军对阵中就趁机真干起来了。那时河北艺人都讲究用真刀真枪,结果刘春祥当头挨了老婆一枪,刹时间血流满面,但他俩还在借戏出气,继续“开打”。等刘春祥带伤下场之后,郭凤英连忙把黑往脸上一抹,就替刘春祥扮演牛皋继续登台了。在旧日的社会底层挣扎的人们之中,这类轶事奇闻,也是屡见不鲜。

集股班的连台本戏也只能解决一下临时的危机,并非长久之计。不久,便又一分为二,各奔前程了。郭凤英随张宝奎、说书红等,就进京演出了。他们去时,丁果仙、刘玉胡(小玉石娃娃)、筱金梅、筱金枝等就早已在京。这两部分晋剧艺人便又结合在一起,在广德楼演出。恰好“富连成”也在此正演《藏珍楼》,叶盛章扮白眉毛徐良,他的《探楼》、《打擂》功底深厚,手脚非常利索,使晋剧艺人们大开眼界。郭凤英首次进京,便对京剧艺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但是,他们在京演出中也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他们戏班有个外号叫“疤儿货”的掌班,这个人很难说话,进京好几天了,都不给凤英安排戏。前不久发财师傅给她新排的《五台山》,她曾再三要求演出这个戏,但是掌班总是不理不睬。后来,凤英才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便扯了一件好料子,忙给他老婆送去,这样她才得到了演出的机会。郭凤英年纪小,阅历浅,以往每天都由师傅照料着。离开师傅之后,她才进一步体会到唱戏的难处。

离京之后,他们曾一度远上内蒙古,因不堪忍受日匪伪军的欺凌,便又很快返回太原的山西大戏院。

最近,中国戏曲学院《戏曲艺术》编辑部要郭凤英同志填写一张表,其中有一个栏目是“对你影响最大的演员是谁?”在这一栏里,郭凤英除写了三儿生(孟振清)之外,又填写了在太原集股班期间新结识的刘少珍的名字。

刘少珍确实是一位少见的多才多艺的女演员。原唱河北梆子,流落山西之后,改唱晋剧。她的皮黄(京剧)、河北梆子、晋剧、昆曲、评剧唱得都很好,真乃是:文武昆乱均不挡,生旦净丑皆在行。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多面手。郭凤英曾看过她扮演的《陈州放粮》中的包公(净)、《十三妹》中的何玉凤(武旦)、《对金瓶》中的夫人(彩旦)、《洞房》中的芦凤英(小旦)、《辛安驿》中的凤英(红毛旦)、《八蜡庙》中的褚彪(武生)等,俊的、丑的、文的、武的,聪明机灵,装啥像啥,戏路很宽。道白口齿利落,唱腔幽雅动听,每次登台,总是叫好不绝。郭凤英和她曾合演过《十三妹》(郭凤英演安骥)、《洞房》(郭凤英演田玉川)等,通过同台配戏和看她的演出,使凤英长进很大。特别是刘少珍的武生戏,斩钉截铁,英武豪放。郭凤英后来演出的《狮子楼》、《翠屏山》等,就是效法的刘少珍的风格和气质。

1940年,戏院从张家口把筱桂桃请回来后,凤英便又开始与这位她童年就崇拜的著名坤伶配戏了。筱桂桃,本名叫杨丹卿,河北宣化人氏。她是张宝奎的徒弟,但经常与三儿生配戏,曾受过她三大爷的许多指教,才逐渐成为当时出色的旦角演员。在这期间,凤英和筱桂桃曾合演了《百花赠剑》和《少华山》等。筱桂桃和三儿生的《少华山》已堪称绝唱,凤英又接上和她配演《少华山》,这对郭凤英来说,当然又是个千载难逢的学艺良机。郭凤英在和刘少珍、筱桂桃的相处中,使她深深感到自己的功底依然太差,比起人家仍有很大差距,于是便更加增强了向晋剧艺术高峰的进取之心。

众梨园尊崇乔国瑞

在那日寇横行国难深重的岁月,农村凋敝,民不聊生。戏曲剧团在广大村镇根本无立足之地,于是,许多戏曲艺人流入太原。太原市的几家戏院,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有的艺人们背井离乡,到口外谋生。有些演员或者为人作佣,或者卖烧土,甚至沿街乞讨唱莲花,境况十分凄惨。特别是在新华茶园演出的戏班中,不少难以自立的青年演员和跟班的娃娃们,眼看着走投无路,坐以待毙。这时候,根林大爷(即乔国瑞,三晋名净,艺名狮子黑,太谷南山人)毅然把他老家唯一的六十株果树变卖,又将他几十年来用血汗苦苦积攒下的二百元大洋献出,充作戏班的资金,把大家收拢在一起,由他领头搞起了一个挣多分多,挣少分少,没有班主盘剥压迫的“破锣班”(艺人们在极端困难时期的一种急救组织措施),取名“众梨园”,带领大家继续坚持在新华茶园挣扎。为了保证艺人们的公益,乔先生亲自掌管经济收入,亲手把所得的微薄收入分发到每个艺人手中。乔国瑞领导的这个“破锣班”,终于闯过重重难关,一直坚持到太原解放。解放后,这个戏班改名华北晋剧团,后又改为山西晋剧一团,也就是如今山西省晋剧院的前身。当年乔国瑞先生的这一义举,使许多晋剧演员(特别是青少年演员们)闯过了难关,在那十分困苦的环境之中,为晋剧界保存并继续培养了一批人才,为晋剧事业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当时郭凤英和冀美莲、任玉珍、郭兰英、梁小云、段玉明、马秋仙以及任玉玲、冀萍、冀茸这些娃娃们,都在这个戏班中,都受到过乔国瑞先生的教诲。在此期间,郭凤英除演出《凤仪亭》、《蝴蝶杯》之类的传统剧目外,还新排了全部《二度梅》、《蜜蜂计》和《西厢记》等。

1942年夏秋之交,阴雨连绵。戏班叫座很低,业务萧条。而日伪当局,又经常调戏班去搞所谓“义演”,供其取乐。

一天,他们被调往山西大戏院去进行“义演”。那天是由三个戏班凑合的一台戏。先是灵石旦演出《二堂舍子》,接着是东路武戏《三请徐达》,压轴戏是狮子黑、任玉珍、冀美莲和郭凤英的《凤仪亭》。郭凤英演完一段戏刚返后台,就赶快抱起小孩喂奶。下边接着就是狮子黑的《大宴》了。当董卓(狮子黑饰)正叫歌妓们“歌舞上来”时,忽然轰隆一声,山西大戏院的屋顶坍塌下来,立时尘土迷漫,一片昏暗,叫哭连天。舞台虽然完好,但大家都被震得目瞪口呆。稍作镇静之后,演员们便纷纷从后台窗户上跳了出去,可是却不见他们扮演董卓的根林大爷出来。到前台一看,原来乔国瑞仍然呆呆地坐在大堂上。

乔国瑞先生是梨园界共认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小名根林,艺名狮子黑,晋剧著名花脸演员。乔先生1881年出生于太谷县南部山区的一个贫苦农家。九岁时曾在村为人佣工二年,迫于生计,先投复庆班学艺,十四岁时,又入介休县义安村禄梨园科班,受教于拉儿师傅,苦学不辍,遂初露头角。六年学艺期满之后,又留该班演唱四年。之后,为求增进技艺,欲进上三班(聚梨园、锦梨园、坤梨园)而苦于不通昆曲,仍留禄梨园在河津焦大娃师傅的培育下,苦学一年,学会了《功宴》、《嫁妹》、《草坡》等昆曲剧目,于二十六岁时才正式投身于著名的锦梨园献艺。之后,又曾在凤梨园、双福庆、自成园等戏班与天贵旦、毛毛旦、盖天红、夜明珠、自来丑、丁果仙等名流同台献艺。乔先生年近花甲时入太原市搭班演出,扶危济困,组织了众梨园。

乔先生刚直不阿,疾恶如仇。一次国民党二战区文宣三队,强迫乔国瑞的剧团与他们联合演出,乔老坚决不同意。他们恼羞成怒,便将乔先生扣押起来,加以威逼,乔先生决不屈从。后来在开化市街的群众和戏剧界同仁的强烈要求下,先生才获释放。

乔先生酷爱晋剧艺术,演戏认真,台风严谨。艰苦朴素,克己为人,艺德高尚,堪称师表。这位对晋剧事业作出贡献的著名演员,于1957年5月15日病逝于晋祠干部疗养院,时年76岁。

求生计姐妹闯口外

郭凤英在新华茶园“破锣班”演唱期间,就已经领上郭兰英学戏了。郭兰英是平遥县香乐村人。13岁学唱晋剧,四保旦王英锦和九儿师傅张春林都很器重她。兰英聪明好学,学戏非常用功。从兰英十三岁学戏到十八岁参加革命工作前的这几年内,郭凤英、郭兰英还有比兰英小两岁的郭美英,这三姐妹都在一起。郭美英幼年先学须生,后改唱青衣。她的启蒙戏曾是《金刚庙》。改唱旦角后,初学的《赐环》演出效果也很好。由于自身努力,进步较快,像《桑园会》、《天河配》这些戏,演得都较喜人。她的嗓音甜润,演唱中还常常穿插一些地方秧歌小调,很受观众欢迎。但兰英当时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像她这么大的娃娃,在新华茶园集中的就不少,所以兰英往往只能参加一些帽儿戏和次要角色的演出。凤英为了使兰英能有较多的演出机会,后来就谢别了根林大爷,领兰英去了张宝奎的八旗会馆演出。转到新戏班之后,兰英的演唱机会就多了,甚至天天登台,观众也很踊跃,于是郭兰英的名字也就渐渐在太原城内传开了。在那个年月里,警察、恶棍们常常向演员们敲诈勒索,寻衅欺凌。那时候的戏很是难唱,唱不红没饭吃,唱红了又更受欺辱。所以郭凤英又只好带领着兰英、美英北上流浪。先在忻州一带和王永年(三百儿)等北流的艺人合伙演出。郭凤英和兰英姐妹二人的《汾河湾》(凤英扮仁贵、兰英扮柳氏),就是她们姐妹们的随身剧目。之后转到了张家口,郭凤英因孩子拖累,不便奔波,便将兰英、美英安顿在南营房她师妹改凤住的戏班里,郭凤英就与其夫李子茂,回其内蒙古原籍暂居。

张家口解放后,唱戏有了保障。郭凤英才又闯过蒋管区,经历了一番周折,又来到张家口,加入了刘明山的玉明戏院。刘明山、刘玉山、刘宝山、刘玉婵这一家,都是口外有名的晋剧演员。这时兰英也加入了张家口的同德戏院。人民政府对戏班进行民主改革时,还选郭凤英当了戏院的副主任。在这期间,郭凤英和郭兰英合演了不少戏。凤英的嗓子经过一度休息,清亮动听;加上兰英细腻动人的表演,所以她们姐妹俩的《花亭会》、《二度梅》等戏,都颇受口外观众欢迎。在这期间,郭凤英与口外著名花脸演员蔡友山还一度合演了《战宛城》,当时凤英正年轻力盛,演出这样的武功戏,也不感到吃力,常常赢得观众的掌声。约一年之后,我军放弃了张家口,暂时撤退,这时郭兰英就正式参军,加入了革命队伍的战斗行列。

代表剧目

《小宴》、《黄鹤楼》、《小别母》、《土祖庙》、《双罗衫》、《蝴蝶杯》、《智激张仪》、《射戟》、《打金枝》、《打周仁》、《翠屏山》、《双锁山》等数十出戏。


荣誉奖项

1952年获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演员三等奖;

1955年在戏曲艺术片《打金枝》中饰郭暧,并于1957年获山西省第二届戏曲观摩演出演员奖;

1984年山西省文化厅、省剧协等单位为其举办了舞台生活五十三年纪念演出活动,中央文化部授予奖状;

1986年获山西省第三届戏曲教学剧目汇报演出排导《坐窑》三等奖。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