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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你少年(郑彦芳)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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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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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你少年》中国当代作家郑彦芳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那时你少年

在我家旁边,有个车辆维修点。年轻人经管得当,生意蛮好。偶有空闲,他会过来坐坐。进门坐在那张塑料凳子上,皮质的靠椅他一下都不挨。有时候说不上一句话,手机就响了,手上有油垢,手机总是被他用两个手指头从上衣口袋捏出来,然后一边答应着,一边匆忙就走了。走起路来,身体一摇一摇,宽肩膀也随着一横一横的。望着他走路的神态和身上脸上斑驳的油污,总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兄弟。

说是兄弟,提起来感到惭愧。这么些年来,他的形貌在我记忆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至于他的名姓,我也是一概都记不起来。也许,当时本来也不知道他的名和姓,也许知道,多年后又忘记了。只是听大家伙喊他“昔阳孩”,在心里把“昔阳孩”当他名号了。

想起兄弟,自然就想到单位大院。五黄六月的天,早饭后,女同事转回房间化妆洗漱,竹帘子垂下来,悄无声息。男同事站在宿舍台阶上刷牙,室友端着脸盆,推开竹帘的同时,也顺便推了他一把,他趔趄着跑下台阶,回身朝室友撩起脚,弯腰倒水的室友,回手抓住他的脚踝,向前轻轻一送,男同事趔趄着,噔噔噔又朝后退去。领导咳着走出房间,低头站在窗下,窗下有一片儿地方长出杂草,他把咳出的痰吐在草丛里,左手拽拽披在肩上的外套,右手夹着烟卷,走到过道上,立在大门对面。大师傅白围裙白袖套,蹲在厨房门口,早起看见他给领导送早饭,之后就一直蹲在那儿,嘴角溢出来的烟雾缭绕在脸前。

距离开门上班还有空隙,瞅空我站在花跟前。初来乍到,幸好宿舍门口茂腾腾着一蓬坐锅花,我家大门口有两簇,与她一模一样。昨天临出门,父亲抱着我的铺盖卷,铺盖卷撞上了坐锅花,走出好远了,我回头看,花枝还在父母身后摇摆,地上躺了几片花瓣。

单位大院没有树,只有排排房舍,灰砖配着苍瓦。早饭后,连鸟雀都懒得光顾鸣啾。男孩走在院中间,我刚好抬头看见他,白衬衫敞开着,露出内里的红背心,双手插在裤兜里,拽拽地横着宽肩膀。看见我,脑袋往一边偏了偏。 突然,“嚯”的一下,厨房门口蹲着的大师傅猛然立起身,闪进了厨房。再见他出来,双手端着大铁锅,烟卷衔在嘴里,径直走到泔水桶跟前,把锅里的饭,一股脑儿倒进桶里面。铁勺刺啦刺啦刮着锅底敲击着锅帮,一阵乱响后,他一手握着勺把儿,一手提溜着空锅,几步跨进厨房。我下意识看了一眼男孩,他原地站着,一动不动。刚才他应该是眼不错位地看着大师傅的,这会儿他正盯盯地瞅着厨房。片刻,他回转身去,昂了昂脑袋,双手照旧插在裤兜里,拽拽地摇着宽肩膀,出了大门。

第一天上班,我遇上了小插曲。

第二天早饭后,我抽空儿又站到花前。当铁勺刺耳地刮着锅底敲着锅帮时,还听见大师傅骂骂咧咧:这一天天的,啥也不用干,就光等着你哇!大师傅面色赤红,嘴里没有衔烟卷。我只看见男孩的背影,人都拐出大门了,白衬衫还在身后晃荡。

这天,从同事的言谈中,对男孩有了一些儿简单的了解。

男孩不是本地人,他家乡在我们邻近的昔阳县城,大家都叫他“昔阳孩”,十七岁,开春被舅舅带出来学修车。舅舅在此处运管站上班,认识本地一修车师傅,把他介绍给师傅当学徒,学本领期间生活自理。舅舅的工作是流动作业,此处只是临时值班点。修车师傅寄居在汽车站大院,于是舅舅安排他也住进汽车站,伙食就调剂在我们这个单位食堂。

他干的活儿没迟早,师傅不放话,他也不能提前走。半年了,大师傅总爱在早上跟他怄气。他啥时候不过来吃饭,大师傅就蹲门口等,当他走进大院,大师傅又不由分说,掂起锅来把饭全倒掉。

第三天,早上去打饭,我拿了两副碗筷,打好两份饭,端回我的寝室。吃完自己那一份,我站到门外花墙边,边看花,顺便等男孩。男孩刚走进院内,大师傅又摆出了惯有的架势。我紧走几步到男孩面前,喊他到我寝室来,他看看我,犹疑一会儿,还是跟着进来了。把桌子上的饭端给他,他抬眼瞅瞅我,过去蹲在门槛上,呼啦呼啦吃起来,一碗饭,一忽儿就扒拉光了。他把空碗送回厨房,朝我这边瞄一眼,揣着裤兜摇着身体,离去了。透过竹帘,我见大师傅白围裙白袖套蹲在门口,嘴角溢出烟雾缭绕在脸前。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打好两份早饭。男孩过来,就在我寝室吃,但他还是不说话。有时候,我还没顾上去打饭,他倒先来了,也去打上两份饭,给我端过来,然后面朝里,蹲在门槛上吃。

有一天,我居然看见他跟大师傅靠着花墙掰手腕,脸上有了笑模样,走起路来,双手也不常揣在裤兜了。

同事们没事了,都愿意聚在我这边的门口。

门市临街开张,街面上很热闹。往河北、山东运煤炭,这条街是必经之路,成日里,大车小辆往来频频。许多大姑娘小媳妇,收拾得花枝招展,无论朝哪个方向走,只要往街边一站,不用招手,南来北往的车辆停下来,装她们上车,一路风尘,就跑得没影了。

那天,门口又聚了一圈人,中间有一个小媳妇,钢丝头,连衣裙,红嘟嘟的嘴唇。过往的车辆,有的死命按喇叭,有的停在她面前。她像一位高傲的公主,目不斜视,不予理睬。其实,这里一堆人都清楚,她有几辆固定的车主,只要是那几辆车过来,她上车就走了。

小媳妇走后,门口顿时敞亮。远远见男孩捧着一只西瓜,绕开人堆,朝大门方向走。男同事做了一个抢他西瓜的架势,男孩看见,抢步进了院内。几个女同事交头接耳:“昔阳孩”还买西瓜

人散了,我回至寝室,桌上摆着西瓜,男孩坐在寝室门外。看似囫囵的西瓜已被分割成无数的小三角,见没旁人在,他才掀帘进来,一只手挠着头发,说,姐,给你买了一西瓜。那天中午,西瓜顶了一顿午餐。那也是男孩第一次跟我说话,说到兴致处,他也很调皮,说,姐,你看人家那小媳妇打扮得咋那么洋气,咋就活得那样兴头。 以后,他一直喊我姐。时常跟我倒倒他心里的烦闷,诸如师傅骂他打他了,他想家了,想父母想奶奶了……

一天,还没到吃饭时间,他就过来了,坐在凳子上,两只手油污污的,在脸上左抹一把右抹一把,他是在那里悄悄流眼泪。问他话,也不说,等哭够了抬起头来,脸上黑煤哇呜的。给他兑上一盆水,把手脸洗干净,却硬是不用我的毛巾,抓起外套的前襟,翻出里面干净的部分,把手和脸轻轻沾了沾。他是又受委屈了,才中途跑出来。安慰他几句,他又破涕而笑。高兴了,孩子气地说,姐,看汽车站那家女儿,化妆的可是好看了,她男人给她买各式各样的衣服,你去看看人家桌子上那化妆品。姐,你也比一比人家。

那年深秋,一到晚间,突然就起风了,风紧贴着窗根呜呜地叫。门市的每一个窗户外面,装着两扇铁皮,白天打开,晚上锁住。风乱吼的时候,撞在铁皮上,发出怪异的声响。夜深人静听起来,很像在附近转悠的那个流浪人压抑的叫声。好几个晚上,我都认为流浪人就瑟缩在我寝室的窗根下,整宿整宿睁着眼不敢睡去。白天聚一起,说起夜间的声响,都说那是风纠缠着铁皮窗造出来的声音,不用害怕。流浪人黑夜怕冷,在戏台上睡。

此后,男孩就留下心了。每天吃过晚饭,同事聚一会儿散去后,他用石块去把铁皮窗支牢靠,回转来站地下,侧着耳朵再细听,如果声音还不对,跑出去再重新摆弄摆弄石块。他的办法果然奏效,任凭风咋样吼,怪异的声音明显减弱了。之后,他坐在一边儿凳子上,跟我再做一会儿伴儿,才放心离开。一次,他说,姐,你等我,我去一下就来。再回来,他手里多了一根笛子。那时日,街上正流行孙悦的《祝你平安》,他坐在凳子上,吹得挺顺畅。原来,小男孩还会吹笛子。

他一直念叨着要回家了,话说着说着很快又到了冬天。他身上裹着一件棉袄,棉袄吊吊在腰间,袖筒又窄又瘦,手腕腕总露在外面。头戴一顶暖帽,暖帽的两只护耳一上一下,扑闪在两侧。棉衣暖帽都不破,只是沾了斑斑点点的油污,就如同他的脸和手,在那年冬天,就没看见干净过。双手满是裂口,饭前饭后的,给他兑上热水,把手脸清洗清洗,手上抹上些儿皲裂霜,在炉火边使劲烤烤,两只手才算红润起来。等再过来就又是老样子了。

他跟我念叨奶奶的小屋,奶奶热乎乎的土炕,还有奶奶烧过炕后,埋在炕洞里的山药蛋。他是奶奶带大的,出门在外,他最想奶奶。又说,过完年,他就十八岁了,他要去当兵,再不想出来干这营生了。说到最后,总要补上一句,姐,你就在这里,等我当兵回来,过来看你。

他决定走的时候,已到年底。那天,他提着两个包裹,来跟我道别。陪他在门口等车,他还跟我玩笑,姐,你又不是人家那小媳妇,站门上就有车给咱停下了。外面冷,我等着,你快回去,快回去。

那时候,到他家乡没有直达车,据他说,拦上拉煤车坐一段路,到另一个地方再拦上车才能回去。那年月,交通阻隔,说到底我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个方位,都途经什么地方。

他在门外足足等了小半天。听见他喊了一声,姐,走了啊。我跑出去,他提着两个包裹追上了一辆正在缓缓停下的煤车,忙忙急急钻进了驾驶室,车启动了,远远地看见他的脑袋探在车窗外,手臂伸得长长的朝我乱晃。

这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即使果真能碰上面,谁还能认出谁来呢?

假如真能碰面,我想一定有许多话题,比如他有没有去当兵,他的奶奶,奶奶的小屋,还有我们的同事、大师傅……

要提起的话题似乎很多,我要告诉他,当年的汽车站、运管站现在变成住宅区。那个汽车站的女儿,还是那样漂亮妖娆,供她奢华衣物、昂贵化妆品的丈夫,几年前不知何因入了狱。

还有那个时髦小媳妇,十几年前在一个宾馆遇害,死因不明。

假如真能见面,我要告诉他,当年他走后不久,我也远远离了那个单位。那个单位之后不久也破产倒闭,我所在的公司在那个单位设下的试点荡然无存。也就是说,即便是兄弟当兵回来去看我,也不可能会找到我。

我还想告诉他,想起兄弟来,就想起单位大院,想起单位大院,那院里所有的物事全部笼在一片苍白里,满院里只剩下晃晃荡荡的白衬衫[1]

作者简介

郑彦芳,笔名,人俏西楼。山西晋中和顺县人,市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