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那些琐碎事儿 二(居仁堂主)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那些年的那些琐碎事儿 二》是中国当代作家居仁堂主的散文。
作品欣赏
那些年的那些琐碎事儿 二
一九七五年春节刚过,正月二十,父亲带着我和小弟弟,(大弟弟留守)背着少许行李离开老家。但这行李中,有一样特别的大件,一辆半旧的凤凰牌自行车,这是准备到湖去时,变卖粮食等,特意卖一辆二手自行车。父亲骑车,小弟坐在前梁上,我坐在后衣架上,走到占庄南面,遇到牛郎庄刘文忠,父亲停下来,与他说了几句话,再骑行,一直骑到南阳火车站。
在火车站公寓里找到二舅。
火车司机休息室真暖和。大门用棉帘子堵着,在里面要脱袄。二舅给我们安排了个床,可以睡一会儿。
二舅是火车司机。专跑南阳到襄樊的路线。也没有手表,下午应该三点左右,我们从南阳火车站南面的小夹道里进到车站里面,上到二舅所开的火车头。此趟列车只有车头没有车厢,车头到襄樊拉重载车皮。一节蒸气机空车头在铁路上跑着,由于不负重,整个车头抖到厉害,感觉它不是上下抖,也不是左右抖,而是上下左右一起发抖。人站在车头里,浑身哆嗦着,很难站稳。
火车头哆嗦着往前飞奔。此前,我看过火车,没坐过火车。焦枝铁路未通车时,传说火车非常厉害,“呜”地一叫,几十里外可以听到,远比老家有名的少角鹿老犍牛叫得响。听说,火车司机看铁路边的人不顺眼,一拉机关,浓浓的白白的水蒸气,可以把人扑个跟头。火车经过时,人离一丈开外,稍不留意,可以把人拽到车底下,碾成肉浆。那时对坐火车的向往,如登月般的遥远。后来问二舅,二舅只笑了笑,并没有说什幺。小时候二舅的形象,在我们几个小辈中,绝对的高大威猛。因为他是开火车的,了得。大一点后,我和几个年龄相似的兄弟们专门到南阳市看火车。站在离铁路三十米以外,看着火车如老牛般喘着大气“扑出扑出”开过来,并不厉害。一会儿过来一辆,这辆跑得快,汽笛长鸣一声,震得耳朵发麻,呜地一声,辟哩啪啦,从眼前飞过,看得眼花头晕。为了从这头看到那头,不得不偏着脑袋二头看着,心里感叹着火车呀,火车,你真他妈的恶呀。
现在,我竟然站在庞大的火车头里,看着车外面正月的北方田野,麦苗盖不住黄色的土地,黄色的底色上,一垄垄麦苗青青,直直地划在寒冷的大地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个二个人,背着一个筐子,佝偻着腰,在寒风里行走,昨天我还和他们一样,不是拾柴就是在拾粪。田野里显得有些凄凉,有些空旷,那不多的从眼前一晃而过的杨树,树枝也是光秃秃的,一叶不剩,也和我一样地颤抖着。不同地是它在风中,我在车头中。我比它幸运。
看久了的景色,没有美感。现在成为动态的,也是与老家相差不多的景致,一会便失去的新鲜。把头转向火车头内部。一会儿便发现了新大陆。
火车头里,如不算父亲小弟弟我们三人,车头里配置当是三人。正司机坐在火车头的左侧,副司机坐在火车头的右侧,司炉居中。正副司机都是靠窗子坐着,不时地把头伸向窗外观察着前方。其实,车头里他们正面的前方,有一不太大的瞭望孔。可能孔太小观察不清。蒸气车是烧煤的,里面好脏好脏,到处是煤灰,手不管在哪一摸都是黑黑的。站得时间长了,腿有些困了,虽不时的轮换着左右腿,除了听到火车行进中的响声,还有不多的高亢长短不固定的鸣声外,没有太大的意思。站在火车上抖了半小时后,对火车的神秘感消失了。
我的眼睛看着那位司炉工。这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脸上被煤灰弄得花里呼哨的。身上的劳动布做成的工作服,比他的脸还黑还脏。油渍黑一块黑一块的,同样是沾满了煤灰,比脸还丰富。只见他手持大大的铁锨,身子向后扭动,“嚓“地一声,煤就把铁锨挤满了。那司炉工双手用力端起来,朝火车头的炉膛扔去。那个准呀。铁锨到炉子门口,那炉门口挡火用的铁板应手而开,煤就均匀地撒在炉膛里面,火焰忽地就升起来了。
那时还没有听说过什么感应呀,电子呀。最科技的也就是广播和收音机。看到最先进的机械也就是汽车,拖拉机,在初中里学得知识中,最高的是原子弹爆炸成功。还有的就是柴油机的基本构造。现在看见司机铁锨一到,炉门就开,配合的天衣无缝,叫我暗暗叫绝。绝归绝,没好意思问。就这样看着司炉,一锨一锨地往锅炉里填煤,看着那炉门一开一合。开时,那炉膛中的红红的旺旺的火就把车头里照得红一下,脸上,身上,也似乎热了一下。炉门关上后,车头里就没有了生气。
猛然我发现了铁锨与炉门开闭配合无缝的原因所在了。原来,那司炉的脚下面就一个小小的机关,一个小小的踏板。司炉工端着堆满煤的铁锨往炉中填时,一扭身,左脚前抬,落下,正踩在踏板上,炉门就开了。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原来自己也不笨呀。心中暗暗的发笑,这暗笑之中,两条腿也不困了。
车头晃悠了二个多小时后到襄樊北桐路店,天已经黑了。车场里所有的灯光都开了。我们下车头后,二舅把我们带到机务段食堂里饱饱地吃了一顿白馍。
平生第一次在食堂吃饭。饭格外的好吃。五年了,平时很少有白馍吃。姐姐参加工作后,每到周六,我在地里干活时,眼睛就一直瞄着南阳方向,姐每周六会步行回来,回来一定会带几个四两重的白面馍。凉馍掰开,直掉馍花花,用手接着吃,哪还用得上什么菜呀。比现在的蛋糕好吃多了。
二舅带着我们一家三口,来到机务段的食堂坐下,四两重的白馍就要了十来个。每人还有一碗稀饭,还有一大碗菜。在河南农村,不来客,是少有熟菜吃的。最多也是腌个萝卜丝、苤蓝丝什么。风卷残云,吃得摸着肚子打嗝。二舅把我们带到机务段公寓里先坐一会儿,他出去找到荆门的顺路车。
一家三口人出门,路费是一笔大的支出。何况在老家五年,带回去的那点存款早就今儿一元,明儿八毛的贴补进去了。每年荒春时,发霉的红薯干都得掏钱买,否则,就得饿肚子。当时在农村出一天工收入只有几分钱。还不够买一盒当时南阳烟厂出的最便宜的白包跑号烟。实在无奈,只好辛苦二舅了。
公寓在火车站对面不远处。正月里还很冷,身上穿得也不多,天黑凉气下来了,但一进这公寓就不一样了。公寓里有暖气,一推公寓的大门,一股热浪扑过来。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难怪人们都千方百计的进城当工人。冬天不冷,夏天有冰水喝,农民不敢想。
公寓里每间有四张床,床也不算干净。外面走廊里的广播不时传来含糊不清的,如某某号车的司机就准备接车等等的通知。
大概在九点钟左右二舅回来说:“走吧,这会儿有趟到荆门的货车,我送你们到荆门。”到底是母亲是一母同胞。我一直觉得二舅有本事,那么长的火车竟然听他的话。而且,二舅还给毛主席开过专列,技术肯定是一流的。当时知青在公路上,手挽手站在路中间,硬拦汽车搭顺风车。没有听说过可以搭顺风火车 的。今天免费坐了火车头,已经不简单了,现在还可以坐顺风火货车。
一行人提着简单的行李,父亲推着自行车抄近路进入车站内。一列长得看不到头的火车停在铁路上,车厢黑呼呼的,如一条黑龙平静地卧在那里。车站里面好亮,是五颜六色的亮,每条铁轨上的灯亮得不一样。有红灯,有绿灯。司机拿着长柄二头尖的铁锤,手提着类似于矿灯在车厢下面的轮子上这敲一下,那敲一下。
二舅带着我们一直朝车厢的后面走,到最后一节车厢,二舅先从车厢尾部的阶梯上走上去。这是一节押运员专门乘坐的车厢,比货厢要短一半以上。车厢后面左右是上下的踏板,踏板上去后转身处,焊有护栏。这节车厢的门朝后开着。我们进去一看,车厢上端只有一只昏暗的小灯泡。反倒没有外面亮。车厢左右二边是用铁焊成的长长的连椅,靠左边处有一铁制的桌子。别的空无一物。这节车厢他们叫守车。
二舅让我们把行李放到坐位下面,父亲和二舅就坐在连椅上。我不想坐,走出车厢,来到外面的护栏处,手抓着护栏,四处看着。此前没有坐过火车,车站里面更没有进来过。我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车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细细地观察车站里面,铁轨有十几条,纵横交错。我在样板戏中,知道那些交错的地方。是道叉,是要有专人扳的,不然火车就会走错路。两台火车头,喘着粗气在里面来来回回的走走退退。可能是在换路线吧。还有一辆车头推着车厢,突然车头与车厢分离开来。只见那车厢还在往后走着,那车头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文俊,进来吧。车快开了。”二舅叫我呢。我走进去坐下,里面位置多,可以随便坐的。
“一会儿车起步时,你们得多小心些,货车不比客车,带车厢多,起步急,小心碰着。”没坐过火车,也不知急与不急有何分别。二舅耐心地交待着,我们顺嘴答应着。也没太在意。
一个身背挎包的男人,走进来。二舅赶忙给他一支烟。并介绍自己,和我们要去的地方。对方也没有多说话,点着烟吸着。这人是押运员,管把这列车送到地方。
“光当”一声,身体猛地一震,不由得向前一歪,吓了一大跳,二舅说:“小心点,这是车头连接车厢了。”只一下,马上恢复了平静。
等了几分钟,“光当”一声巨响。这回身体几乎倒在坐位上。接着又连续小晃动几下,火车开始走了。
我问二舅:“咋恁响?”二舅说:“货车拉的多,起步时,得猛地一下,让几十节车厢先动起来,然后再加速。你们还得小心,不要睡着了。路上会不断的撂闸,不断加速,都会震动。”
只听铁轨上发出踢哩光当,踢哩光当的声音,火车越来越快。车站里的明亮也渐渐远去,只能透过车厢后门,看铁路旁边,一会出现个红灯,让我目送而去。一会儿有个绿灯,在我的眼神中落到后边的远方。
“呜……”火车长鸣声中,在黑暗中急速行驶着。
车在路途中,不断地加速,不断地撂闸,我们就如在摇篮里,如晃当鸡娃儿,在守车厢里前仰后合。头一会碰着车厢上,一会儿身体不得不让手来支撑着。每一次撂闸,每次加速,行李就在坐位下面不停的移位,一会滑向车厢里面,一会儿滑向车厢后面,反正有椅子腿在当着,也跑不出去。就是那辆自行车,不得不绑在椅子腿上,加以固定,以避免损坏。
押运车厢,由于没有货物压着,太轻太短,感觉就如玩龙灯的龙尾,在后边不由自主的左右摇摆,上下颠波。人在里面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动,跟着摆。
火车到荆门已经是半夜了。二舅把我们送出车站,看我们走出好远,才回去了。他还得找顺路车回到襄樊。父亲带着我和小弟弟,在夜色中向南走去。往前走要坐汽车了。约走了一个小时,我们才到了荆门汽车站。在候车室里,我半醒半睡的等天明。
作者简介
刘文俊。一九五六年生人,文学爱好者。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珠海作协会员。
参考资料
- ↑ [中国作家网 (chinawriter.com.cn)中国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