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之物语(刘静)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蚕之物语》是中国当代作家刘静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蚕之物语
我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捧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吃桑叶的蚕宝宝,它们已经长大了,蠕动着白白的身子悠闲地蚕食着桑叶,自顾自地享受美味。这情景,多像刚出生的婴儿,一口一口地吮吸着乳汁,然后慢慢地睡去。即使在梦中,脸上也挂着甜甜的笑容。吹弹可破的肌肤,让我们忍不住去摸摸,丝丝爱怜从心头升起。
蚕是农业社会的产物,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蚕只是生活在逼仄空间的人们为疲累的心灵寻找乐趣的一种手段,它们把蚕当宠物一样养着,养好养坏都是为了自己的心情。对蚕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呢?
小时候,村子前面有一大块桑林,每到这个季节,我总喜欢和小伙伴们结伴去采摘桑叶。采桑叶看似是一件很轻松的活,其实是比较费时费事的,采摘时需要像采茶一样一片一片地摘下来,放进篮子或筐子里。然而潜意识里,依然觉得这是一件很诗意的劳作。《魏风·十亩之间》曰:“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南北朝民歌《采桑度》中曰:“蚕生春三月,春桑正含绿。女儿采春桑,歌吹当春曲。治游采桑女,尽有芳春色。”《陌上桑》也曰:“罗敷善采桑,采桑东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试想,天气晴好,空气清新,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一群采桑少女身着罗裙,伸出纤纤素手,在一片片桑叶间灵动地采摘时,该是怎样美妙、和谐的一种画面?林间间或传来的清脆歌声和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恐怕整片桑林都要为之生动起来。
有些性急的孩子总是想将整个枝条都折下来,结果事与愿违,桑树的枝条很柔韧,不太容易折断。现在的桑树枝条貌似脆弱很多,轻轻一折就断了,而且桑叶也有了新的品种,只是吃了这种桑叶的蚕吐出的丝都不如以前柔韧和绵长了。如果遇上下雨天,回家后需要用干毛巾把桑叶一片一片地擦拭干净,不然的话,蚕吃了带水的桑叶会拉肚子死去。这么说来,养蚕也是一件很琐碎的事。
蚕是很有灵性、很圣洁的一个物种。村里的二婶家养了很多蚕,每次去给蚕换桑叶或清理蚕沙,她都会用香皂洗几遍手,然后很认真地用一根鸡毛翎把蚕轻轻地拨到新桑叶上,将蚕沙清理出来,放到外面晾晒。妈妈告诉我,不要用脏手摸蚕,来例假的时候也不要靠近蚕,蚕不能沾染污秽。原来,养蚕不仅需要时间和精力,更需要敬畏。怎么能不敬畏呢?自从山上的野蚕被人文女祖嫘祖发现,并训练成家蚕后,便用它吐出的丝做衣服,带动了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几千年来,嫘祖和蚕,都被一代一代的母亲们当神一样敬拜着,中国丝织业的发达和享誉世界的丝绸之路,又怎么能缺少了蚕和像嫘祖一样心灵手巧、勤劳智慧的女子呢?《圣经》上说:要用心灵和诚实敬拜神。对于蚕,我们何尝不用心灵敬拜呢?
蚕将要吐丝结茧的时候,身体比以前长了几倍,吃桑叶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劳作一天的二婶总是见缝插针地去采桑叶,有时甚至不吃饭去采,以满足蚕的需求,晚上也需要起来几次为蚕添桑叶。躺在床上,听着蚕咀嚼桑叶的声音,就像在听一场音乐会,也像在下着一场沥沥的春雨。屋外暖风撩人,屋内蚕声切切,怎么想都是一种美妙。这种情景和茅盾写的《春蚕》里母亲的劳作是异曲同工的,不同时代、不同的母亲对蚕的养护却是如出一辙的。
蚕的一生是短暂的,吃的是桑叶,吐出的是丝。就像老牛一样,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春蚕到死丝方尽”,是对蚕一生的总结,也是对蚕不计回报的赞美和感慨。当自茧作缚和破茧成蝶并列呈现的时候,我的心头陡然滑过一丝忧伤,两个矛盾又残酷的词语,像魔鬼和天使一样争战着,在我们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真实里,蚕一步步地走向生命的终结。
每条蚕都是要吐丝的,这是它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也是它们自我价值的体现,所以它们总是高昂着头,快乐地吐出那些千丝万缕的丝,然后被丝层层包裹,幸福地躺在里面。它们天真地认为,忍受了痛苦和磨难,总会破茧而出,完成自己羽化为蝶的梦想。很多的蚕没有这种福分和运气,勤劳、善良、自私的人们把握了它们的心理和生存状况,更为了自身的需要,在它们自茧作缚的时候,用开水煮沸了它们的梦想。只有让蚕没有成蝶的机会,才能抽出上等的丝。人和动物界总是这样相互依赖又相互残杀,然而,几千年过去了,蚕和人依旧并行生活着,蚕并不因为人的因素而灭绝,反倒是人少了对蚕的亲近和敬畏。就连那些高价出售的蚕丝被,有多少是百分之百的蚕丝做成的?
蚕是被自己吐出的丝包裹着,才让人有机可乘,人又何尝不是被自己吐出的丝包裹着呢?金钱的丝、爱情的丝、关系的丝、权力的丝……它们纵横交织、密密麻麻地飞舞着,让我们眼花缭乱,拼命追赶,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完成自身的突围。蚕,其实就是禅,正是因为蚕参透了这些道理,才能集洁白、蜕变、痛苦、梦想为一身,哪怕生命短暂,也无怨无悔,义无所顾。这也算是对“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另类诠释了。人如果能像蚕这样单纯地生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造化呢?
作者简介
刘静,女,从事新闻宣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