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嫂的罗曼史(郭宪伟)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胖嫂的罗曼史》是中国当代作家郭宪伟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胖嫂的罗曼史
果州麻衣街的胖嫂年方三十有五,长得胖嘟嘟白生生的,脸若满月,眉似远黛,一双大眼顾盼流离,尤其是两只乳房小山一般高耸,一动起来闪悠闪悠,颇有几分风韵,几分性感。麻衣街老鳏夫唐福来外号叫干黄鳝的,对胖嫂颇有一些好感,曾公开评价说:“胖嫂就像俄罗斯大婶,胖是胖,却胖得有味道,胖得巴适,不像厕所所长麻大炮,胖得过于泡臊,像他妈个茶壶似的。”
这话传到麻大炮耳朵里,伊便勃然大怒:“干黄鳝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舔肥勾子不嫌屁眼儿臭,也不屙泡尿照照自己是个啥模样,胖嫂还看得上他个龟儿子虾耙,做梦吧!”
邻居们皆附合说,那倒是哟,胖嫂如果嫁给干黄鳝,那硬就是竹竿撑轮船——划不来哟。
胖嫂靓是靓,可惜红颜命薄,嫁了个男人却得了个什么痨病,三天两头地咯血,人瘦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三十岁不到便扔下胖嫂和一对双胞胎儿女一命呜呼了。
胖嫂从二十几岁便守寡,一守便是六七年。这年头,人们并不会为守节的女人写个烈女传、立个贞节牌坊什么的,反倒认为重新嫁人或多结几次婚,饱尝人生滋味才是应该颂扬的主题。于是在这几年中,劝胖嫂嫁人的,介绍对象的,领着男人上门相亲的邻居,络绎不绝。然而胖嫂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几年之后仍是单身一族。
其实胖嫂并非不愿意嫁人。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胖嫂正值女人最成熟的年龄阶段,何尝不愿有个男人白日间支撑门户,夜半里枕边温存,享受男欢女爱的快乐时光。但胖嫂有自己的想法。那短命的痨病鬼曾耗去她全部的青春和女人的情趣,让她心力交瘁,活得干滋滋的,莫得丁点油气儿。现在她要找就要找个大山一样的,有阳刚气的男人。这样的人靠着才踏实,生活起来才有滋味有奔头。然而,现实生活中,哪里就那么好找大山一样的男人,你看得上他,他不一定看得上你。胖嫂如此高的择偶标准,中标率自然就很低了。“茶壶”似的麻大炮曾三分揶揄七分酸醋地说:“胖嫂那个找男人的标准呀,只怕是美国猛男史泰龙、施瓦辛格、泰森都不一定如她的意哩。”
这话又传到胖嫂耳里,胖嫂立即反唇相讥:“麻大炮这是打熬不住了,在她眼里,只要是个公的就成,如果是这样的话,配种站倒有的是哟,不晓得她干不干。”邻居们大笑,说这话有意思!
胖嫂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早先是丝厂里的一名缫丝能手,每次技能比赛都能拿一、二名,多次荣获厂里先进生产者称号。痨病鬼丈夫的状况迫使她辞了工作,自立门户,在距家不远的凤仪街开了一家豆花饭馆,挣钱来养活一大家人。先前挣下的钱大都填进了丈夫那无底洞里面,给医院做了巨大贡献。丈夫死后,胖嫂一身轻松,索性把馆子开大些,请了五六个帮工,扩大了二间门面,除了卖豆花以外,还承包各种宴席,胖嫂又仿照酒店模样,提高了服务质量,这样一来,饭庄的生意就更显火爆。胖嫂的钱包也就渐渐鼓了起来。这种情况令麻衣街的街坊们羡慕不已,常常戏谑她说:“倘若胖嫂的姻缘像财运一样火爆,那就不摆了(意为好得没法说)。”
胖嫂饭庄里常有一个三轮车夫来就餐,车夫四十岁左右,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一身精肉黝黑发亮,三轮车蹬得风车斗转。每次一来,人往桌前一坐,声如洪钟:“老板娘,一斤毛干饭,两碗豆花,二两泡酒。”并没有多余的话。东西端上桌后,风卷残云一般扫荡一空,丢下十元钱又去蹬三轮车。天天如此。一来二去,胖嫂习惯了,只要这汉子一到,便将干饭、豆花、泡酒端上桌。双方配合默契,省了许多口舌。
时间一久,胖嫂渐渐地觉得此人厚道笃实,体格壮硕,人也长得精神,便动了点心思。
那一天,当车夫又来吃饭时,胖嫂便提出愿每月出六百元工钱,让汉子每天定时接送自己那一对在学校读书的儿女,其余时间仍可拉车。有了钱的胖嫂把儿女送到本市最好的一所学校读书,距家较远,胖嫂不放心,总担心路上有个闪失,对不住死去的痨病鬼。当时一个机关干部每月工资也只有四五百块。胖嫂以为这个条件于对方很优厚,贫穷的三轮车夫一定会答应这天大的好事。谁知那车夫听了后,却冷冷地盯了胖嫂一眼:“老板娘,莫有了几个钱就烧得心慌咆臊的。小娃儿让他们自己走路去上学,也好练练筋骨,长大了才能经得起摔打。”说完,扔了筷子,抹了抹嘴巴,蹬起三轮车,一阵风似的去了。
胖嫂被这句话呛得气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心想,你一个臭车夫,是我的什么人,竟来教训老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后来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觉得这汉子的话虽然“打人”,却还有几分道理,不同一般人,眼光看得远。于是,不觉得生出了几分敬意。
第二天,这汉子又来吃饭时,胖嫂特意吩咐手下人烧了一碗番茄蛋汤端上。胖嫂远远地看着汉子,汉子冲着她破天荒地感激一笑。吃完饭,汉子扔下十五块钱准备走人。胖嫂忙叫住他,找给他五块钱说:“这汤不要钱,是我怕你吃哽到了,送给你的。”汉子正色道:“无功不受禄。”笑笑,风一样自去了。
胖嫂望着汉子远去的背影想,不受嗟来之食,硬气,心里不免又动了三分。便暗地里托人打听了,得知这汉子曾经是个复员军人,在一家机修厂当保卫人员,前几年厂子改制,买断工龄下岗了。女人耐不住困顿寂寞,丢下汉子跟一个南方来的老板跑了,撇下汉子和一个上中学的儿子,汉子不怨天尤人,自己靠力气蹬三轮车养家糊口。
胖嫂心里又动了三分,似乎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
又过了半月,那汉子照例来饭庄吃饭。
胖嫂的饭馆自开张以来,总有一些社会上的散眼子、混混、杂皮、二杆子、天棒槌之类的人渣来胡搅蛮缠,吃霸王餐。每每遇到这些事,胖嫂大都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得让且让,得忍且忍,得过且过。要知道,这是些“脱了裤儿打老虎——又不要脸又不要命”的家伙,惹不起的!胖嫂不愿意为几个小钱闹得馆子开不下去。
这天,又有几个散眼子娃儿在这里吃饱了喝足了,非但不给钱,还借酒发疯,围着胖嫂撒野,在胖嫂的丰乳上你摸一下,我抓一把,闹得乌烟瘴气,气得胖嫂直掉眼泪,周围的人皆是敢怒不敢言。正在莫办法时,那个汉子突然横在胖嫂与那几个散眼子中间,笑嘻嘻地说:“兄弟,放尊重些嘛,都是本城的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呢?”
散眼子甲瞪眼道:“爬开些,哪来的野物,敢来插嘴。”
汉子仍是和颜悦色地道:“几位兄弟如没吃好喝好,我请客,到皇都大酒店再去整一台,要不要得?”
散眼子乙怪叫道:“哟嗬,你小子胆子不小,敢管大爷们的事!”
“人家老板娘开个饭馆不容易,你们白吃白喝……”
还没等汉子话说完,散眼子丙二话不说,窜到汉子身旁,提起啤酒瓶子“咣当”一声,顺顺当当地砸在汉子的头上,鲜血顿时顺脸流淌,吓得胖嫂一声惊叫,捂了眼睛不敢看。
那汉子却没有倒下,说了声:“这就不要怪哥子我不讲理了哟。”一边说,一边闪电般地侧身,一手抓住散眼子丙的脖子,一手捞住裤裆,“嗨”地一声,散眼子丙便被“叭”地一声,扔到一丈多远的街当中,王八似的趴在地上不动了。散眼子甲大叫一声:“老子整死你个虾子!”“嗖”地一下,从腰里拔出一把刀来,顺势刺向汉子腹部。众食客骇得脸青面黑,都在为汉子捏一把汗。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汉子一闪身,那把刀就到了汉子手中,接着一声:“去你妈的!”飞起一脚,散眼子甲就被踢到街当中,长扯扯地和散眼子丙躺在一起了。另外几个散眼子吓得拔腿就跑。
周围的人禁不住齐声叫好,拍手称快。
胖嫂忘情地扑到汉子面前,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头上的血。那心便不住地跳动,只觉得面前立的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一座山,一座喜马拉雅山啊。人们常说,女人是水,男人是山。女人要靠的就是这样的山啊。
事后,胖嫂一打听,才晓得这汉子在部队当的是特种兵,打架不过是他训练时的豆芽科目。
这一下,让胖嫂动了十分心思。
得知胖嫂心思后,麻衣街街坊们趁热打铁,赶紧撮合,几经努力,半年后,胖嫂终于与汉子结了婚。
胖嫂如愿以偿,找到了她梦中的山一样的男人,两口子那日子过得,用麻衣街人的话说,真是“不摆了”。
然而,有件事却让街坊们大惑不解:“胖嫂,你家男人咋放着老板不当,还是要去蹬三轮车,风里来雨里去地受活罪呢?”
胖嫂幸福地笑笑:“大概是他不愿意抢班夺权,也许是图个自由自在吧。男人嘛,他想做啥就让他做啥撒。”
街坊们由衷地笑了。[1]
作者简介
郭宪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