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树(赵思芳)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老柳树》是中国当代作家赵思芳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老柳树
老家的房前屋后,父亲的父亲种了好多好多的树。后来,这些树不是在运动中被人砍掉了,就是被牲口踩踏死掉了。打我记事起,我家门前的池塘边,只有两棵树活了下来。一棵是香樟树,另一棵是老柳树。
那棵香樟树枝叶繁茂,花开时节,浓郁的花香隔了几里路,都能闻得到。而那棵老柳树,又老又丑,盘曲嶙峋的枝干上垂下参差不齐的枝叶,树干上伤痕累累,它像一个不被人待见的老婆婆。
暮春时节,香樟树挺立秀拔,望去绿云如冠,亭亭若盖,仪态伟岸,姿容绰约。时近谷雨,走在香樟树下,鼻腔里总是萦绕着一股浓香。伸手攀着树枝,便看到香樟花,素白如凝脂的五个小花瓣,黄黄的细碎的小花蕊,便构成了一朵朵花的精灵。樟花在这在这草长莺飞的时节里绽放诱人的芬芳。于是,村子的上空就四处弥漫着樟树花馥郁而奇妙的清香。
池塘边的香樟树,因其风姿,因其芳香,成为人们的宠儿。走进树冠下,一阵阵凉风轻拂面颊,分外惬意。孩提的我常和小伙伴,来树脚下嬉闹。顽皮的我们在树下与阳光齐明媚,与清风共吟唱。
香樟树下应该是热闹与喧嚣的,但这热闹与喧嚣只是属于香樟树的,与老柳树无关。如果老柳树有灵魂的话,那定是一颗孤寂的魂灵。老柳树因为外表丑陋,就被人冷落了。
一年干旱,池塘里的水都用来浇灌秧苗,裸露的底部龟裂如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那棵香樟树的枝干无力地低垂着,叶子渐渐变黄,人们似乎听到它的呻吟声了。可人们也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步步地枯死。
那棵老柳树,身躯里似乎储藏很多的水分,它的身躯依然挺立,它的枝叶依然蓊郁,微风拂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它站立在池塘边,成为乡村的标志,成为我们村子一道独特的风景。
盛夏的午后,阳光炙烤着大地,劳累了半天的大人们都在家里歇息。这时候,只听见蝉儿在树上“知了”、“知了”地叫着。我们小孩子对这种虫子很是好奇:它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呢?它的声音从哪儿发出来的?我们偷偷地潜入那棵老柳树下,男孩子们哧溜哧溜就爬上树杈去了。他们倚在树杈上不停地惊叫,用玩泥巴的小手抓住了一只只只鸣蝉。捉到了鸣蝉,他们索性骑在大树杈上,睁大了眼睛找寻它们的发音器。我们女孩子只有在树下寻蝉蜕,也就是找寻鸣蝉脱下的壳。每找到一个蝉蜕,女孩子的眸子就闪烁出奇异的光芒。那壳亮晶晶的,仔细抚摸,硬硬的光溜溜的。好几次,我坐在树脚下,不停地瞧,不停地摸,母亲唤我的声音,都没听到。那时,乡下女娃没有任何玩具,蝉蜕成了我的最爱。它的精致美观,让我爱不释手。我把它放在文具盒里,念完功课,又不停地摩挲它。
那时,家家户户没有电视可供观赏,更没有空调送来习习凉风。这棵老柳树自然成了大家的娱乐天地、天然空调。吃饭喽,家家户户、老老小小都端着大碗饭菜来树下乘凉。一边吃着饭,一边拉着话。小村里的奇闻轶事也从父辈们的口中蹦出,让孩子们瞪大眼睛;孩子们的童话故事,惹得大人们忍俊不禁。欢声笑语和着轻风,随着阳光在小村的上空荡漾着,荡漾着……
太阳落到山那边去了,小孩子在家里早早地做了晚饭,等待田里劳作归来的父母。吃过了晚饭,就搬着小凳子或者小竹床,手摇蒲扇来到了池塘边的老柳树下。月亮渐渐升起来了,透着柳树梢投下斑驳的树影。父亲拿着架子和小鼓过来了,今晚他要给我们小孩子讲《岳飞传》。讲到岳飞带领三军,抗击金兵,让敌人心惊胆寒,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感叹,我们个个开怀大笑,脑海里那个叱咤风云的民族英令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讲到岳飞和儿子岳云被秦桧陷害,在大雪纷飞的冬夜被处刑,我们每个人对秦桧恨得咬牙切齿。父亲的讲述有枝有叶,生动曲折。沉浸在故事中的孩童,感受到无穷的美妙。夜渐渐深了,月亮挂在当空,特别圆特别亮,惊飞了老柳树上的鸟。直到这时,我们才回过神来,回屋睡觉去了。
那年,我的腿窝长满了牛皮癣,又痒又疼,骚扰得我无法上学。父亲带我去多家医院寻求药方,都毫无疗效。后来,我们在别人的提议下找到了南街的徐姓老医生,他竟然建议我们用老柳树叶的汁液治疗。那天,母亲从那棵老柳树上砍下了许多枝叶,洗涤后使劲揉搓,一会儿就看见乌黑的汁液流出来。母亲将汁液涂抹在我的两腿窝上,顿时麻辣辣的感觉输送到各个神经。说来神奇,连续涂抹了十几天,牛皮癣奇迹般地好起来。从此,我对这棵老柳树越来越有了好感,觉得它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在心里默默地称呼它为“我的老柳树”。到这时,我才真正用心看看它,看看这棵曾和那棵美丽的香樟树一样站立在池塘边的老柳树。
我的老柳树需仰头才能看见它直插云霄的树梢,主干粗大,两个人合抱不过来。主干上生长了凌乱的虬龙般的枝干,孤傲地伸向天空。树干上伤痕累累,褐色的陈皮,也有生机勃勃的银色晕圈,几年前的一次雷击,给树干烧成一个大洞。村子里的人曾一度认为这棵树保不住了,没成想来年[[春]上老柳树又发出新的枝叶,生机勃勃般。它又老又丑,没有香樟树那样秀颀。它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得就如这片土地上的农人,质朴无私地装扮着这块土地。
时间如家门前的万象河不停地流淌,长大的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家门前的老柳树,去外面的世界寻求梦想,曾一度忘记了老柳树的存在。
深秋回家乡,走到村口的池塘边,老柳树不见了!一打听,开发商在池塘边的农田里盖楼房,老柳树未能幸免于难。看到老柳树砍掉后留下的树桩,我的心如掏空了般。站在老屋的台阶上,我看见近几年拔地而起的幢幢楼房,错错落落散布在万象河畔。坐落在骆驼山脚下的老屋,红砖黑瓦的老屋,呈现一派破败荒凉,因这老屋里的人都搬到河畔的楼房里去了;老屋后的树被砍了不少,显得空旷而凄然。恍惚记得老柳树没砍掉前,多年没有人光顾了。孩子们再也不来老柳树下做游戏,听大人们讲故事了,宅在钢筋构筑的屋子里看电视、打游戏、上QQ;大人们也不再来老树下给孩子们讲梁山泊好汉了,而是坐在村子里的麻将馆玩起了搓起了麻将,抑或去小酒馆老虎杠子。来到老柳树曾经站立的地方,我仿佛回到了昔日:我们几个孩童于老柳树下捉知了、寻蝉蜕;父亲在老柳树下小鼓敲起,故事讲起;婶婶们于盛夏柳荫下一针一线地纳鞋底……如今树已去,人还在,但那份乡音、乡趣到哪儿寻找呢?
忽然一阵秋风袭来,将陷入沉思的我惊醒,冷风将老柳树留下的枯叶刮得很远很远,也将我的思绪刮得很远很远……[1]
作者简介
赵思芳,女,河南省信阳市某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