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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河·雨(段家军)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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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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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河·雨》中国当代作家段家军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白马河·雨

春雷一声,白马河的春雨降临了。

缠绵的雨,不停地弹奏着古老而又淳朴的乡村序曲。这雨没有夏初的梅雨那么放肆,也没有酷热暑天里的暴雨那么凶猛,倒有些像秋雨,缠缠绵绵。这雨有时纷纷扬扬如纱如雾,有时潇潇洒洒抽刀如丝,有时如珍珠串串相连,它是那样小心地落在屋上和大洼里,也柔柔地落入白马河两岸四十八村庄户人家的感觉中。点点滴滴的雨像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奏出的一支玄妙的曲子,唤醒了家家户户院子里的锅碗瓢盆。

白马河畔的杨柳榆槐还有大洼里桃子树的叶子上,以及屋子的泥瓦草檐上,滴着润积的雨滴。春日的雨似个缠绵的羞涩的女子,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一天要缠上村里人两回三回甚至更多回。村头上的天有时候开得朗朗的,白亮亮的,但当没有带雨具的庄户人走出屋来,四下里走动时,它又变灰了,又会多情地挥洒在它愿意洒的地方。

这样的雨一般是发不了大水的,它滋润着大洼里的庄稼野草,使它们更加葱绿和水灵。迷蒙的春雨中,黑旧的村子是只既大又安稳的乌篷船,船里的世界倒也其乐融融。平日里撒泡尿也要玩上半日的小“崽”子们顶着无声的细雨,聚在屋前或院内的细流处,以脚作锨,以手当锄,将细流拦成大流,让树叶子作船在大流中漂浮。

春雨中,畜生们也醒来了。

不怕雨的猪是从猪栏里溜出来,在浸泛的春雨中,在村子里二流子般游游荡荡。鸡的羽毛怕湿,它们站在屋檐下望着雨水地里偶尔钻出来的大蚯蚓想过去吃又不敢,只得抻长个脖子东张西望,叽叽咕咕地叫着,干着急。鸭子和大鹅在这样的天气里倒是欢天喜地的。它们站在雨水里,拍动着双翅,引颈高歌着,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嘴一伸吃面条般把蚯蚓吸进嘴里,然后还会回过头来冲着缩在屋檐下的鸡们嘎嘎嘎,呃呃呃地叫着以示炫耀。

屋檐子下面的鸡们一个个瞪着斗鸡眼,气得胸脯子一鼓一鼓的,心里说,臭美啥,瞅你那个傻老样。

万物都是有灵性的。

虽说狗是怕雨的,可那发情的母狗后面总是会跟着好几条的公狗,平日里总是在村子里或河边草垛旁再隐蔽不过的角落里打“游击”,现在只好在人的屋檐子下不顾廉耻地丢乖献丑了。庄子里有那大一点儿略懂人事儿的“崽子”们发坏使损,不让它们如意,便将搅在一起的“情侣”赶到雨中去。于是,搅在一处的狗,便会吠吠地叫着,希望村子里的大人们来管管这些不懂“人事”的“崽子”们。

“天爷,你娘的造恶哟!”

“这是坟头子上放火——缺德带冒烟儿,长大了养孩子没屁眼呢。”

“小崽子们,别赶,别赶。”

村子里的女人们呵斥着,同时也会忍不住瞅着缠结在一起的“情侣”们痴痴地笑,尤其是那些嫁了人的女子,笑得更有蕴意。

不消说,这样的日子,自然是村里女人们聚在一起相互传舌的“最佳时机”。她们三五个聚在一起,纳着鞋底子,补着衣裳,张家长、李家短的传言着。当说到孩子们打狗赶狗时,更是说得眉飞色舞,还说狗在一起结花儿时 绝对不能去打扰它们。

女人们说狗结花时不能打扰是有说道的。

听村子里的老人们传说,早年间,白马河大堤的一片林子里有一对男女在野外搞瞎扒,不想人和狗离着不远,一对狗儿也在“发情”。狗的叫声阵阵传来。其实,这种事情要是各干各的,谁也不打扰谁,倒也相安无事,偏偏那对搞瞎扒的男女中男人多事儿,他拽着那个女人提着裤子去坏狗的“好事”。男人把狗的“好事”搅了后,就拽着女的走了。可结果却遭了报应。那个女人野合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十月怀胎,眼瞅着就生孩子了,可是那个孩子生了三天两宿也没生下来,各种法子都用上了,请遍了白马河两岸所有的郎中也没辙,归其那个女人被活活地憋死了。女人死了没几天,那个男的去大井边去挑水,眼瞅着一个跟头滑井里淹死了。男人女人都死了,有人传出话来,说那个女人生孩子时,她家的屋外有两条大黑狗不停地围着她家的房子转悠。由是,村子里的女人们都相信了,谁家生孩子是个豁裂嘴子,一准儿是这家女人怀孩子时用刀在哪儿砍了的缘故。要是生了个六指,一准儿是女人坐胎时踩了驴绳子。这天下的事儿,天下的万物那都是有因有果的,有偿有报。

世间没雨,便枯了。

下雨的时候,白马河畔一定会有许多扳渔的人。扳渔的家什都是自己做的,简单得很,岸边戳上一根大柱子,水面上几个竹条联接成扳网的架子,扳渔人或穿蓑衣,或用一条破麻袋将一个角儿往另一个角里一捅,再往脑袋上一扣,就成了自制的“雨衣”,脑袋上再戴个自己编的斗笠。雨,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可亲可爱,这雨天往河边一呆,网下去一兜都会满满的。自然了,这样的天儿也会有人骂娘,就是那些生产队的头头们。这样的雨要是下个三五天,是会影响大洼里活计的。日头一出来,那洼里的草都会长疯了,但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儿,娘要嫁人这儿女们哭着闹着吓着可以把她拦下,天要下雨你再哭再闹再蹦着高儿骂娘愁眉苦脸也没用。

天下雨,娘嫁人,村里的人只好戴着斗笠,披着雨衣做该做的事。雨,打在斗笠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心情不烦躁的人还能听出它似乎杂乱却挺有规律的节奏。而能在雨天到白马河逮鱼的人,都是不烦躁的人。烦躁的人是逮不到鱼的,还有,烦躁的人是做不成任何事的。雨落在逮鱼人前面的河里,浑黄而平静的河面上会泛起无数个复失复生的小圈圈,一个个的小圈儿会一圈圈向外扩散而去。

憋了一冬的鱼儿,争相钻出水面。

水面上时而会有几个跃出水面的鱼儿,是那种银白色的剑鱼。隔上一会儿,扳渔的人就会挽起手中的绳子,那网就会一点点离出水面。网网都有鱼,然后会把绳子系好,拿起手中的抄子把鱼抄起来,抄完鱼再把扳网重新放入河中去。

扳渔的人扳着鱼自然高兴,扳不着鱼也不会难受,好日子坏日子照样得过,雨照样得下,日头照样得出,大洼里的庄稼照样得长,女人照样生孩子,管他娘的好与坏,并不会因为他们在河边逮鱼就受了影响。这天儿,坐在屋子里日子也一样的流走,并不比河边快活。坐在屋子里保不齐还会受老娘们儿的支唤,在这河边她可就管不着了,老子把鱼逮回去,一家人还能吃个鲜。老娘们儿一高兴,会把饭做好了给自己送来。老娘们儿大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多扳点鱼来,扳的鱼越多越好,扳多了自己吃不了,还可以送给村子里不网鱼的人家,那份高兴和自豪自家的男人是体会不到的。

河边扳渔的男人要是在两三个以上,甭管是不是一个村子的,都能扯到一块去。这些扳渔人闲扯话题很广泛的,可以和鱼有关系,也可以和鱼无关,陈芝麻烂谷子啥事儿都有。更有那有儿有女的没准儿还能扯出个儿女亲家来,也可以和天和地和自己的别人的老娘们儿有关的话题。不过,那是在雨停了或是只下牛毛纤雨,要不就是把网重新放回河里的时候。

“河里的鱼比往年少多了。”

“蛤蟆越来越多了。”

“你家的老娘们长得满俏哩。”

“你家的娘们儿也不赖,那大肥腚走起路来一摇三摆,骚得很呢。”

“娘们儿总是别家的好。”

“儿女和牛总是自家的好。”

“也是,娘们儿再好还能当饭吃?”

“球养的,不当饭吃,你能离得了。”

“唉——”

扳渔的人嘴里唉声叹气,吧嗒着旱烟袋,其实心里并不是很难过的,也并不会忘了眼前希望所在,隔一会儿就将河里的希望捞起来。即使一个人在河边扳渔,没人聊天也叹气,也吧嗒着旱烟袋,那种无言的滋味也是有苦有甜的,心思在网上,扳渔的时候很小心,一点一点的,生怕把网里的鱼儿吓跑了。渔网往下放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轻轻地慢慢的。渔网放好之后,扳渔人在仔细地观察着水面上的波纹,认真地支起耳朵听着水中调皮的鱼儿弄出的响动,准确有力地把握着起网的火候。网眼里的水泡迅速地生出又迅速地灭,如村中的小“崽子”们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眼雨,倘若连着几网没有大的收获,就会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悠闲地从腰中解下烟袋再点上一锅儿,吧嗒吧嗒地吸上一锅儿,任凭着蓝色的烟雾在眼前飘荡。无声的白马河水在眼前流走,心事儿也如烟水般在眼前浮动,有可能会想起自己穿开裆裤时的往事,也有可能想起数十年前生活中最痛苦最酸心的事儿,但过去的痛苦此时已不算是痛苦了,至多咬一下牙,那苦也就过来了。

白马河,美在春雨中。

雨雾中,一只带蓬的小儿横在岸边。摆船的艄公坐在船头抽烟,蓝色的烟丝一缕缕随风飘向了远方。见有人来,他便将手中的烟袋在手中挽了几挽,烟荷包便缠在了烟袋杆上。

艄公将烟袋往腰里的黑布带子上一插,顺手抄起船桨,船桨点水,小船便顺了过来。他的脸上笑容依旧,如白马河水面上的波纹总也不去,船桨咿咿呀呀。艄公边摇船边哼起了歌子:女人把心织网里,男人把力撒水上。女人和男人的牟子里,都有一层深深地浪,那是一浪波一浪呦,哎呦呦,呦呦哎哎呦…… [1]

作者简介

段家军,小说家、散文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河畔人家》等。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