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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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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頭鷹行動》是中國當代作家畢淑敏寫的散文作品。

作品欣賞

「媽媽,我想買塊新的電子表。」李遙遙把牛仔書包皮甩上肩,窄窄的後背立刻被壓得像拴了晾衣服繩的小樹苗。他知道這個時候提出要求,媽媽最容易答應他。

大人們總以為自己挺神秘,挺深奧,其實滿不是那麼回事,每一個孩子都是小偵察兵。大人太驕傲,輕敵。驕兵必敗,所有的書上都這麼說。他們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起來,光顧得高興,就低估了對手。李遙遙今年14歲。上初中二年級,他認識自己的爸爸媽媽已經14年了。想想吧!14年——一個抗日戰爭再加上兩個解放戰爭的時間,爸爸媽媽就是一道哥德巴赫猜想,也早叫李遙遙給解開了。

「又買電子表?你的電子表不是還好着嗎!」媽媽嘴裡塞着早點,說話像重傷風。早點早點,早上的點心。這對李遙遙來說是名副其實——麥胚麵包皮片抹果醬,對媽媽來說,可就有點沽名釣譽了。請原諒用了一個不恭敬的詞。所有的中學生都愛用貶意詞造句。媽媽的早飯是饅頭片抹炸黃醬。

「錶快了。」李遙遙說。他的臉上有些發紅,可能是書包皮帶勒住了他脖子上的血管。

「快多少?」媽媽走過來問。

「每天快1分鐘。」李遙遙一甩頭髮。他很喜歡甩頭髮這個動作,覺得很有成年人的風度。可惜他的頭髮不夠長,總被媽媽的推子理得短短的。只有在快理髮的前幾天,才可以稍微瀟灑一下。

「快1分鐘算什麼呢!我的表每天快5分鐘,還不是照樣戴!快比慢好,所有的表都是最後不走了,才算徹底壞了。」媽媽抹抹嘴邊的醬。

遙遙的判斷錯了。買表的事就這樣被家庭中的常任理事國行使了否決權。有什麼辦法呢?爸爸一年到頭出差,家就成了母系社會。

李遙遙騎着自行車上學去。騎車的時候可以想很多事情。

媽媽的說法很沒有道理,一個電子表好着呢為什麼就不能換新的?華僑大廈也好着呢,還不是拆了蓋了一座更豪華更氣派的大廈!家裡的家具也好着呢,媽媽不是也說要攢錢買一套組合櫃!現在是信息社會,什麼都講究更新換代嘛!

一輛漂亮的紫色跑車,像鯊魚一般敏捷地刮過李遙遙的前輪,險些將他別倒。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遙遙一驚,才從沉思中醒來。

「那我叫了你半天,你理也不理,這算不算不講道理?」范熊圓滾滾的臉,撐在捏亮的車把上,一副要把車子壓垮的架式。當然車子是壓不倒的,這是名牌賽車,只有有個當個體戶的爸爸才買得起。

「李遙遙,你怎麼愁眉苦臉的?我要有你那麼好的學習成績,嘴角都咧到腦袋後面去集合。」

「我媽不給我買新電子表。」

「我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這種(又鳥)毛蒜皮。喏,給你。」范熊左手持把,右手咧地扯開阿迪達斯白色運動衣的拉鏈,一個井底撈月,把一枚黑絲繩繫着的物體,捅到李遙遙眼前。

這是一塊做成貓頭鷹形狀的13種功能電子掛表,通體藍色,像一塊潤滑的玉石雕刻而成。

「這個按鈕管定時,這個管報時。你聽……」范熊按了一處開關,把掛表舉到遙遙耳邊。可惜馬路上大嘈雜,遙遙只勉強聽到類似蛐蛐叫的聲音。

「還有照明……」范熊把手掌圈成帳篷,仿佛在大風沙的天氣里點燃一根火柴:「你看,多清楚!」

「快關上吧!費電。」遙遙說。他腕上的電子表也有照明功能,可他幾乎從來不用。一粒鈕扣電池挺貴的。

「喜歡嗎?」范熊問。

「當然啦!」遙遙回答。

「那它就是你的啦!」范熊把藍色貓頭魔形掛表塞到遙遙手裡。掛表像活魚似地粘糊滑溜,那是范熊手心的汗。

「我不要。」李遙遙的手指猛地縮回,好像那是一塊取自南極大陸的藍色寒冰。

「那你媽不給你錢,咋辦?你還是總指揮呢,誰沒表也不能你沒表哇!算我贊助這次『貓頭鷹』行動還不行?」范熊那張像奶油麵包皮一樣鬆軟的臉上,疏淡的眉毛皺了起來。

「我是總指揮,更得自己想辦法了。」李遙遙毫無商榷餘地的說。

「要不乾脆跟我爸要點錢,我給所有參加行動的同學,每人贊助一份,你看怎麼樣?省得鑼齊鼓不齊的,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范熊躍躍欲試,屁股把高級賽車壓得吱嘎響。

「咱們這次行動完全是自願參加,只要有決心,就應該能槁到工具。就像賀龍兩把菜刀鬧革命,想鬧革命你就能搞到菜刀。都由你發盒子槍大炮,還算什麼自覺性!范熊,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仗着你爹有錢擺闊,我們這次運動就開除你!」李遙遙嚴肅地說,其派頭絕不亞於一位真正的總指揮。

「得了得了。算我沒說。你以為從我爹那兒騙錢就那麼容易?我再不提贊助的事了,可你媽不給你錢怎麼辦?」

「是啊,我媽說我那表還好着呢……」總指揮像被人拔了氣門芯,頓時委頓下來。

「我送您一句話:把什麼東西搞好了不容易,把什麼東西鼓搗壞了還不簡單嗎!總指揮,您這兒慢尋思,我去買瓶可樂喝……」范熊像團紫旋風似地滾向遠方。

是啊!把什麼東西搞壞都很容易。

「媽媽,我的電子表壞了。」李遙遙吞吞吐吐地說。這一回,他的頸上沒勒書包皮帶,可臉還是紅了。粗心的媽媽以為遙遙是損壞了東西心裡愧疚。

「我看看。」媽媽把表拿過去,仔細地端詳。

李遙遙的心臟仿佛被炸成了許多碎片,分散在喉嚨口、眼睛後、手指尖、太陽穴……這些碎片仍舊保持着心臟的功能,到處在跳動。

媽媽把電子表搖晃了幾下,仿佛那是個油瓶子,能晃出最後一滴油似的……她是天車工,會按紅紅綠綠的按鈕,對精密電路可是一竅不通。

媽媽又把電子表狠甩了兩下,電子表的顯示屏上一無所有,仿佛一塊荒涼的雪地。

「這表就是怪,你說機械錶吧,甭管哪時哪會兒停的,錶盤上終還指着一個時間。電子能就什麼都沒有了。」媽媽自言自語。

從這句話里,你就可以知道媽媽對電器是怎樣地一竅不通了。不用害怕,只要你自己堅持住,媽媽是什麼破綻也看不出來的。李遙遙不停地給自己打氣。

但要堅持住,很不容易。李遙遙從來沒有欺騙過媽媽,這一次實在是沒有辦法。他要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成一件事。真開始做,才發現一個小孩要做成一件事,太難了。

任何一塊表,都應該有一個最後停跳的時刻。媽媽這句話說得對。具體到李遙遙的這塊電子表,這個準確的時間是上午9時23分。

第一節是生物課。張老師的眼鏡有着緻密的光圈,仿佛一棵古老樹王的年輪。李遙遙覺得張老師的眼鏡一定有放大功能,最後一排同學做小動作,張老師都能刻不容緩地發現。要不然就是她有特異功能。

「我教過的學生,能坐滿人民大會堂。」張老師第一次上課時這樣說。大家都不信,下了課,范熊拿出太陽能計算器:「張老師頭髮都白了,最少也教了30年書了。」大家都點點頭,表示同意這個判斷。「教生物,副科,教的班多。就算教4個班吧,每班50人,四五二百,二百乘30年,一共六千學生……」范熊口中念念有辭,伸出胖胖的舌頭:「就算有點缺斤少兩吧,也八九不離十,真是小一萬了!」

後來大家才聽說,張老師調過好幾個學校,以前一次教過12個班的生物。所以她說自己的學生能坐滿萬人大禮堂,還真不是吹牛。

張老師臉色蒼白,「學生都是一撥一撥,一茬一茬的。我什麼樣調皮搗蛋的學生都不怕。」她胸有成竹地說,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農。

下課鈴響了。

「大腸極短,不儲存糞便,沒有膀胱,腎只有一個,右側(禁止)官退化,這是什麼動物?」張老師問,她炯炯有神的目光掃過整個教室。

天熱,教室開着門。微風像遲到的學生,躡手躡腳從張老師背後溜進教室。別的班都下課了,暄鬧聲像一條彩色的河流,沖刷着教室的堤岸。張老師走過去,砰地把門關上,因為用力過猛,聲音悶漲得如同摔碎一個空啤酒瓶。有尖細的女孩子唱歌聲,從門縫像金屬絲似地探進來。

大家執拗地沉默着,好像這大腸極短的生物,是比恐龍更早滅絕的化石,沒有人知道它的底細。

和李遙遙同桌的朱丹在不停跺腳。女孩子急着上廁所的時候都這樣。廁所很遠,在大操場的那一頭。

張老師的目光像魚網似地罩住大家,同學們頑強地緘默着,一股對峙的敵意像雨後的毒蘑菇悄悄萌出。

時間在寂靜中一秒鐘一秒鐘爬行,張老師感覺到了這群少年沉默中的抗議,可是她不怕,她是為了大家好,多學一點知識。他們現在不懂,將來總會懂的!多少年來,她一貫如此。

「不回答出這個問題,你們休想下課!」張老師威嚴地說。

李遙遙舉手。張老師很高興,小傢伙們,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是鴿子。」李遙遙說。那神氣不像是回答了一個問題,而是仿佛偷吃了一隻鴿子。

「是。是鴿子,好了,下課吧!」張老師撣撣手上的粉筆灰,拉開了門。廁所里,大家擠成一團。朱丹的腰帶很時髦,有美麗的纓絡和閃光的卡環。「哎呀呀,你們誰幫幫我,幫我解開,要不我該尿褲子啦……」她的尾音已拖出哭腔。

李遙遙和范熊直衝進開水房。喝熱水等不及涼,兩人對着水龍頭灌涼水。水像一條冰帶子,寬寬地捅進腸子,半截肚子涼得麻木。

「這玩意比可樂還好喝!」范熊抹抹嘴唇,水珠把他剛長出來的鬍子,剪紙似地貼在臉上。「你為什麼要回答葉卡琳娜二世的問題?晾着她,叫她再拖堂!」范熊氣哼哼的。

「別叫老師外號。」李遙遙說。

凡是外號,都比本名要短,為的是叫起來簡明扼要。這個外號長達6個字,實在繞口。

「這是位嚴厲的女王,是尊稱。你要是管我叫彼得大帝,我還真巴不得!」范熊得意地晃晃頭,唇邊的水滴便像刪節號似地甩了出去。

上課鈴響了,仿佛一場暴雨傾瀉操場,學生們突然消聲匿跡。然而剛出廁所的學生,就是有本·約翰遜的爆發速度再加上興奮劑的作用,也無法準時坐進教室。

數學老師遺憾地搖搖頭,誰接在張老師的課後頭,都是這副情景:同學們萎靡不振地蜷在椅子上。

「貓頭鷹行動要趕快實施。」范熊臨進教室前一本正經丟過來一句話,嚴肅得像一名真正的參謀長。

「好!」李遙遙下了最後的決心。

數學老師領着大家在數學王國漫遊,李遙遙不動聲色地將左腕上的電子表取下。顯示屏上標準的阿拉伯數字,跳躍着指示出時間,仿佛一個有生命的幽靈。他需要撬起後蓋的工具,可惜鉛筆盒裡的家什都不適用。突然,他看到朱丹右手小指的指甲長而尖,像一把薄而鋒利的小刀,用來啟開表蓋,真是再合適也不過了。

「朱丹,幫幫忙。」遙遙小聲說。

朱丹好不容易才弄懂了李遙遙的意思,「不行不行!我這小指甲是專門留着摳耳朵的。啟你這個鐵傢伙,折斷了,你賠呀?」

指甲塗着紅色的鳳仙花汁液,李遙遙可賠不起,只有等下課找范熊商量。他身上可是個萬寶囊。

「為什麼要把表蓋取下來?」過了一會兒,朱丹忍不住好奇地問。

「取電池。」遙遙回答。

「取下來表不是就不走了?」朱丹驚奇。

「就是要讓它不走。」李遙遙不耐煩了。女孩子就是這樣,又小氣又愛刨根問底。

「喏,給你。」朱丹從頭髮上拔下一根發卡,不鏽鋼的,亮閃閃像把小匕首。男孩子都是謎,比老師正在演算的初中奧林匹克試題還難解開。

李遙遙接過發卡,啦的一聲就把表蓋撬開了,在圓規尖的幫助下,那枚鈕扣電池像顆安靜的圖釘,乖乖地握在了遙遙手心裡。

李遙遙在這一瞬有些悲哀。完全正常的電子表被取走了心臟,驟然間停止了跳動,其後便是永遠的黑暗。

「李遙遙,請你回答。有條大蛇有1000個頭,神話中的大力士能一次用劍砍去1,17,21或33個頭,但是大蛇又相應地生出10,14,0或48個頭,問大力上能最終戰勝大蛇嗎?」

數學老師見李遙遙一直在做小動作加說話,本想當着大家的面批評他。念他一貫學習努力,便換了個方式,用一道難題提醒他。

朱丹想:糟了!李遙遙是一定答不出來了。

范熊想:1000個頭,這還叫蛇嗎?純粹一個妖怪!光憑大力士用劍砍哪還來得及,乾脆給他一顆飛毛腿導彈!

李遙遙手心裡捏着鈕扣電池走到黑板前,很順利地解出了這道題。雖然這堂課沒好好聽講,但他平日很用功。老師便沒有再說什麼。

李遙遙把沾滿汗水的鈕扣電池放進塑料鉛筆盒裡。

「沒電了?」朱丹問。

「有。」遙遙極簡單地回答。

「那是為什麼?」朱丹窮迫不舍地問。

下課以後,遙遙只好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她。

「我也參加貓頭鷹行動。」朱丹堅決地說。

「你不害怕嗎?」遙遙不放心地問。

「別看不起女孩子,況且這是大家的事!」

「好!咱們一言為定。人越多越好!」李遙遙很有氣魄地一揮手。

當媽媽終於給遙遙買回藍色貓頭魔形狀的13種功能掛表時,遙遙心中充滿愧疚之情。他想等他長大了,掙錢了,一定給媽媽買回一隻報時準確帶夜光的表,再不讓媽媽帶24小時內誤差達5分鐘的表……

「準備好了嗎?」李遙遙問他的同學——此刻是他的部下們。

「準備好了。」同學們齊聲答道,顯出從未有過的整肅與一種臨戰前的緊張。

「現在,讓我們對一下表。」李遙遙沉着地說。所有的少年們都看過打仗的電影,所有的電影裡的指揮官在開始戰鬥前都要說這句話。

這很正常,可沒想到漏子就出在這裡。所有的鐘表指示的時間都不一樣,多則一分,少則一秒。可差一秒也是差哇!

「我的表可是昨天新買的。」朱丹的臉紅撲撲,好像鳳仙花的汁液塗在臉上。

「新買的可並不一定最好,我這表還最貴呢!」范熊大大咧咧地嚷。

「別吵了!別吵了!我看以李遙遙的表為準。」有人提了一個聰明的建議。

「我們以標準北京時間為準。」還是遙遙考慮問題周到。

大家找到校外公用電話,由朱丹跟管電話的老爺爺聊天,李遙遙撥了電話「117」,把聽筒高高舉起,於是所有在場的同學都聽到一位阿姨用極純正的普通話報告說:下面音響,7點55分零秒……然後是極清脆的「嘟」音……

大家的表都按標準時間校正好,撳下了必要的按鈕,此時離第一堂生物課只有3分鐘了。「快跑!」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夥急忙往校內趕。老爺爺在後面喊:「電話改程控了,問時間也得交錢……」李遙遙連忙站下掏兜,范熊一推他,「你快走,我來掩護!」說着把一張一元的紙幣折成紙飛鏢,嗖地朝電話機扎了過去。「小胖子,找你錢……」老爺爺忙不迭地叫。

「不要嘍……」范熊早已跑遠。

這一堂課,教室里格外安靜,同學們聽講格外認真。張老師很高興,她那像冬天一樣嚴峻的臉上也難得地出現了春光。李遙遙望着張老師額頭比媽媽要深得多的皺紋,幾乎懷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

但願張老師按時下課,那樣一切都來得及補救,一切都不會發生。

張老師抬腕看了一下手錶,馬上就要到下課時間了。她的表很準,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聽到報時她都要對表。她還要問最後一個問題。別小看了這個問題,也許區里統考正好考到這個問題呢!

「口腔里長着許多細小的牙齒,但這些牙齒………」

鈴——下課鈴響了。

張老師習慣性的關上門。在越來越喧囂的歡歌笑語聲中,這間安靜的教室像大洋中的孤島。

「但這些牙齒不是為了咀嚼食物的。請問這是什麼動物?」

教室里一片寂靜。張老師雙肘支在講台上,整潔的衣袖便沾上了白色的粉筆灰,仿佛打下了兩塊白補釘。

她胸有成竹地等待着。她知道孩子們再犟,最後還是會回答她的問題。

李遙遙在心中祈求:張老師,您快點兒下課吧!快點!

張老師安詳地看着大家。

突然,所有的孩子都挺直了腰板,仿佛他們在一瞬間猛地長高。從每個孩子胸前蘊藏着幼小心臟的地方,發出一道嘹亮的鳴響!

嘀——嘀嘀——

孩子們胸前的掛表,在下課鈴響過一分鐘後,定時裝置像被一道統一的符咒所喚醒,不屈不撓地歌唱起來。那聲音單純而悅耳,仿佛秋天夜晚收割過莊稼的曠野,無數隻快活的蟋蟀在互相招呼,無憂無慮,無邊無際。

張老師驚愕地半張着嘴,恍惚間她一時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在她幾十年的教學生涯中,還從未遇到過此等情景;在她教過的一萬名學生中,還從未有過這樣一茬……

她想訓斥他們。但那些看不見的蟋蟀們楔而不舍地呼喚着屬於他們的自由,張老師至今沒有看清聲音究竟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只見幾乎所有的學生脖子上都套着一根發亮的黑絲繩,繩的下端鼓鼓脹脹,仿佛那裡拴着一隻玉麒麟或掛着長命鎖。

張老師的眼睛瞪得很大,因那厚厚鏡片有放大功能而顯得更大。她摘下了眼鏡,不想看清孩子們臉上興奮的神色。她忘了拍手上的粉筆灰,挾上課本,走出教室。

「烏——拉」的拉字還沒喊出口,張老師又轉了回來。

「口腔里長着許多細小的牙齒,但這些牙齒不是為了咀嚼食物的。這種動物叫做——青蛙。」

張老師真的走了。這一次她沒有說「下課」。

「這個行動不好。」媽媽皺着眉頭說。

「是不好。貓頭鷹行動不如沙漠盾牌沙漠風暴的名字帶勁。」李遙遙把事情的經過都對媽媽講了,包皮括把電子手錶的電池再安回去。至於貓頭鷹掛表,暫且收起來,以後再戴吧!

「我不是說這個名字。我是說這種方式不好。可以用別的辦法。」媽媽邊思索邊講。

「意見不知提了多少次,一點效果也沒有。她為什麼不尊重我們呢?」李遙遙不平地說。

「後來呢?」媽媽擔心地問。「後來張老師再也不拖堂了。我們還是很尊重她的。」李遙遙認真地回答。

「我不單指這個。學校對你們怎麼樣呢?」媽媽的眉頭依舊緊皺。

「學校好像不知道這件事。張老師沒說,我們當然更不會說了。」李遙遙的眼睛透露出少年人的機智。

媽媽撫摸着遙遙的頭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大人的秘密!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事。「快講,快講!」遙遙連聲催促,要知道大人對小孩是很容易改變主意的。

「我告訴你,許多年前,張老師也教過我的生物課……」[1]

作者簡介

畢淑敏是國家一級作家、內科主治醫師、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北京師範大學文學碩士心理學博士方向課程結業,註冊心理諮詢師。著有《畢淑敏文集》十二卷,《孝心無價》,處女作《崑崙殤》(《阿里》)長篇小說《紅處方》《血玲瓏》等,中短篇小說集《女人之約》等,散文集《婚姻鞋》等。多篇文章被選入現行新課標中、小學課本。 [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