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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回家的姥爺(張裕昌)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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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回家的姥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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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回家的姥爺》中國當代作家張裕昌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永不回家的姥爺

在艱難的人生旅程里,姥爺一直遠遠地離開我母親的的生活圈子,可是母親一直想念着他,時時刻刻地盼望着他能夠突然歸來。

母親不止一次對我說過姥爺離家時的情形。

我姥爺出走的那天是個下午,金黃色的陽光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當我母親領着四歲的舅舅走進屋裡的時候,姥姥坐在八仙桌的旁邊,用手絹掩着面哭得氣都喘不上來了。姥爺見我母親進來,立即蹲下身來,親着母親和舅舅的臉說:「蘭兒,好好跟弟弟玩,聽娘的話,等爹回來時給你買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

我母親不知姥爺要到那裡去,覺得他如同平常到鄉下,明天就會回來的。當時母親笑了,還鄭重地點了點頭。那時,我母親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女孩。

那是一九三八年秋天的一天,滿山的高粱紅了,滿地的穀子黃了,芝麻開的白花一節比一節高,一片豐收的景象。母親說:當時大人們那有心思去收割這些莊稼呢。是啊,戰爭的烏雲籠罩着整個中國的天空,壓抑着人們的頭顱壓抑着人們的心靈:東北三省淪陷了,北平失守了,日寇的鐵蹄就要踏遍整個華北!市面上關於戰爭的謠言沸沸揚揚,鬧得人心惶惶,說不定那天家沒了命也沒了,人們還要這些莊稼做什麼呢?

我姥爺叫何文倉,他是在武安縣城上的學。一九三八年的那個夏天,城裡抗日救亡活動的宣傳搞得如火如荼,使年輕的姥爺熱血沸騰:他要拋家離子,他要投筆從戎,他要奔赴抗日的最前線同日本侵略者拼個你死我活,把倭寇逐出中國去。母親當時的家是個大戶人家,家裡幾院都沒有分家,有二十多口人呢,姥爺充其量是個少東家。當他把參加軍隊去抗日救國的想法對家裡人說了一下後,家裡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旋即遭到家裡人的一致反對。理由很簡單:咱們是大戶人家,當兵捐丁的事沒人派到咱們頭上,就是派來了,咱們可以花錢買一個人去,沒有必要讓我們家的子弟到戰場上流血捐軀。再說,你怎麼忍心扔下年邁的父母、年輕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孩子一走了之呢?姥爺的理由也很簡單:窮人家的人也是人,也有父母妻兒,也有離別痛苦,有錢人家的財產多,更需要有人去保家衛國,況且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爭論了幾個月,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姥爺後來義無反顧地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了音信。

一九三九年的春天,冰河剛剛解凍,柳樹上還沒有長出嫩嫩的綠芽,山背陰的地方到處都是冰雪,早晚的風還是刺骨的寒冷。有一天,不知誰在街上喊了一聲:日本人來了。聽到喊聲,村裡的人像炸了群的羊,紛紛四處逃難。我姥姥抱着我舅舅,母親的小手拉着姥姥的衣後襟,夾雜在逃難的人群中。我姥姥在逃難中要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又結記姥爺,吃不好睡不好,且擔驚受怕,不久就染上了病,經過好多大夫治療都看不好,到了年底,就病得奄奄一息了。姥姥臨終前,把我母親叫到床前,拉着我母親的手斷斷續續地說:「蘭兒呀,我就把弟弟交給你了,你就是死也要把弟弟拉扯大,這是何家的根,不能斷呀。不管再艱難,一定要等你爹回來,你爹回來一切都會好的。」我母親那時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她聽不懂姥姥說的話,但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母親說,我姥姥臨死時盯着她的那雙眼睛有些怕人。姥姥死了多時,那雙大眼睛就是不肯合上。

在我姥姥死了一年多後,姥爺終於有信了。那是一九四一年的冬天。那年的冬天接連下了幾場大雪,天氣冷得出奇。母親和舅舅同家裡其他人逃難到武安與山西交界的山溝里,母親和舅舅都穿着厚厚的棉襖,同家人擠在山村的一所屋子裡。屋子裡沒有火,只能靠蹦蹦跳跳來取暖。留在家裡的人拿着信費盡周折才找到母親她們。大人們拆開信,看看日期,已經過去半年多了。信中大意說:他跟準備參軍的人來到南方後,沒有參軍,經熟人介紹,考上了國立政治大學,已上了兩年多了。因為國家的局勢惡化,學校讓他們這期學生提前畢業,願參軍的可以參軍,他已經領到軍裝了。並說,日本人就要大舉進攻中國,不要管家裡的田產,收拾東西趕快往南方逃。這是我姥爺對家裡有聯繫的唯一一封信。

看完信後,家裡的人哭成一團。母親卻沒有哭,她覺得有信總比沒有強,覺得用不了多少天,我姥爺他們就會將日本人趕出中國的,那時,我姥爺就會回來,一切都會好的,她相信我姥姥說的話。就這一封信,改變了家裡人的逃難方向,轉向南方逃。一大家人從此開始了四五年的顛沛流離生活。

就在這幾年,母親經歷了人間地獄般的磨難,親眼目睹了日本軍隊燒殺搶掠「三光」政策的暴行。那時,母親和舅舅覺得她們的爹就是殺日本鬼子的,挺了不起的,為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臉上有光。到了一九四五年的春天,姥爺仍然沒有信,但這幾年中間不斷有人傳言姥爺在同日寇的戰鬥中被打死的消息。對於這些消息,母親概不相信,她天真地認為:娘死了,爹是不會丟下她姐弟倆不管的。

其實,在母親的描述中,我始終弄不清姥爺長的是什麼模樣。母親總是說姥爺是細細瘦瘦的身材、文文弱弱的樣子。直到母親去世,她也沒有拿出姥爺的照片讓我們看看。看來,姥爺是沒有留下照片了。姥爺當年托人捎回的信里也沒有照片,也許是當時的時局緊張或照相條件不便利吧。我姥爺出走的時候,母親只是個六歲的小女孩,懵懵懂懂的樣子,哪能記住姥爺的相貌呢?我覺得,就是姥爺回來,站在我母親的面前,她也是認不出來的。但是母親一直在等待着、盼望着,她堅信我姥姥說的話,我姥爺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日本投降了,到處都是慶祝勝利的鑼鼓,到處都是歡慶的鞭炮。可我姥爺卻沒有隨着勝利來到而歸來,害得我母親望眼欲穿,天天站在村邊等。母親每天都等到太陽落山,等到繁星滿天,她盼望着奇蹟出現,盼望着在大路的遠處能突然出現我姥爺的身影,但次次都是失望而歸。母親說:那個時候,每次往回走我都是哭着回到家的。

由於生活沒有着落,我母親和舅舅只好寄居在她們的舅舅家裡。最艱難的時候,母親多次想要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但她望着年幼的弟弟,想起我姥姥的話:不管再艱難也要把弟弟撫養成人,等待父親回來。我姥爺是她活下來的重要精神支柱。我懂事後,從來沒聽母親說過舅舅的事。有次我問母親:和你相依為命的舅舅是患什麼病死的?可母親就是不說,再一問就淚如泉湧。想是母親覺得就在這件事上對不起我姥爺和姥姥?許是她自己認為沒有照顧好舅舅,讓何家斷了「香火」,在百年以後見到姥姥姥爺無法交代?

父母含辛茹苦地養育了我們兄妹五個,看得出我們兄妹五個始終是母親的驕傲。無事閒暇時,母親也常常會提起我姥爺。她曾經對我們說過:「如果你姥爺有一天回來,看見你們幾個健康活潑,成家立業,他一定會高興的。」

有天我同母親走到村邊的大路旁,她站下對着南面的大路看了許久,不知在想什麼。等了好一會兒,只聽母親長長嘆了一口氣後對我說,「你姥爺要是活着現在都七十多快奔八十的人了。」那年,母親已經五十多歲了。

我姥爺可能沒有死在日寇的屠刀下,知道這個消息時是改革開放已經許多年了,母親通過外地的一個親戚找到北京的黃埔同學會,聯繫上一位曾同我姥爺共過事的人,這人說,1947年他同我姥爺一起在內務部戒毒委員會工作,後來我姥爺調到偽貴州省秘書處,以後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就這道聽途說的一句話,讓我母親興奮了很長時間,有時興奮得晚上睡不着覺。記得她曾經對我說:「我說你姥爺沒有死吧誰也不相信。可你姥爺怎麼能把我和你姥姥你舅舅忘掉呢?他親口對我說他回來時要給我買許多好吃的東西呢,我稀罕他給我買好吃的東西?我只希望能有封信給我或回來看看我,我也給他訴說訴說這幾十年我受的委屈,現在我滿肚子的話可對誰說?我都快六十歲了,還有幾天活頭呢?」

母親說着,渾濁的雙眼湧出了兩行清淚,這淚水中包含着多少無奈和辛酸啊!

我姥爺如果沒有死,或許又在什麼地方成家了,永遠不願知道我母親姐弟和我姥姥的消息了,人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往往會是這樣。母親卻認為我姥爺絕不會再成立新家庭的,她認為我姥爺在大陸解放時可能隨着國民黨部隊跑到了台灣,後來因為條件限制無法回到大陸來探親。現在我母親唯一的希望就是盼望台灣和大陸能夠早早統一,那樣,也許在解密的國民黨檔案中能夠找到我姥爺行蹤的蛛絲馬跡。

轉眼二十多年又過去了,母親都八十多歲了,但對我姥爺的思念有增無減。八十二歲那年夏天,一向身體健康的母親在院中洗菜時不慎摔倒,從此就不能起床了。我們兄妹幾個輪流伺候了一年多後,一天,母親突然飲食大減,並且時常昏迷不醒,打針吃藥也沒有多少效果。有次,她從昏迷中醒來,見我們兄妹幾個都再床前守着,就拉起我的手說:「我就要跟你爹見面去了。你們兄妹幾個都有自己的時光,也都過得去,我也不掛念你們什麼,最讓我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們的姥爺,看來我活着是等不到他的音信了。等台灣回歸大陸後,你們一定設法去台灣的國民黨的檔案中查查,看能不能查出你們姥爺的下落,我太想知道他到底死在那裡屍骨葬在什麼地方了。如果知道了他的下落,一定去墳前同我說一聲,好讓我安心。」說着便泣不成聲了。

說這話僅僅一個月後,母親就帶着深深的遺憾與世長辭了。[1]

作者簡介

張裕昌(筆名:布雅山歌):河北省武安市人,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