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煙袋(孫同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水煙袋》是中國當代作家孫同林的散文。
作品欣賞
水煙袋
在我家的一張舊書櫥里,至今存放着一根水煙袋,這隻水煙袋高約25厘米,是黃銅的。煙袋的底座分前後兩部分,前半部分為煙袋管,後半部作煙缸。煙袋的底座外面是刻有銅畫的,可惜的是,因為年代久遠,畫面已經模糊了。
看到這個煙袋,我就仿佛聞到了一股陳年的水煙味,裡面混雜着祖父的氣味,父親的氣味,還有鄰居西場大爹、徐大大和龔隊長等人的氣味。
夏天,突如其來下起一場雨,在我家附近地里勞作的人紛紛到我家裡來避雨。人們或坐或站或蹲,很快就把我家的小屋擠滿了。他們有的腳上穿着草鞋,有的赤着腳,腳上的泥水在地上留下一片濕漉漉的腳印,人們有些過意不去,祖父卻一再說沒事。
祖父熱情地招呼着他們,遞上他的水煙袋,接着,水煙袋便在他們手上一個個地傳遞着。
吸煙的時候,吸煙者一隻手托着煙袋底座,另一隻手從煙缸里掏煙,那神態是從容的,也是悠然自得的。他(或她)歪着腦袋,口銜長長的煙袋嘴,眼睛半眯着,低頭咕嚕咕嚕地猛吸一陣,然後,抬起頭來,停頓片刻,才慢慢地從口中吐出一圈圈煙霧來,再然後,拎起煙哨子(裝煙的煙鍋),嘴裡逼着氣呼呼地吹掉煙灰……
龔隊長的煙癮大,別人吸三鍋,他要吸五鍋以上。龔隊長吸一口煙過後總要咳嗽一陣,再吸再咳。有人罵他:「都咳成這樣了,就別吸了吧。」咳完之後的龔隊長喘過氣後笑笑說:「不吸,我咳得更厲害呢。」人們都笑:「依你說,吸煙倒是可以治咳嗽的咧!」吸過了,他們一個個顯得精神了許多,這時,外面的雨竟停了。他們拍拍手,站起身來,道一聲謝,一個個心滿意足地走出屋子去,又投入到地里的農活里。那陣雨就好像是專門為他們吸煙休息準備的。祖父滿臉堆着笑,把他們一一送出門去,嘴裡還在念叨着,叫他們休息的時候再來。
夏夜,祖父坐在門前的場院裡納涼,西場大爹和徐大大等人三三兩兩地走攏了過來,散散地坐在祖父的周圍,水煙袋照例在他們的手上傳遞着。他們一邊拉呱一邊吸煙,暗影里,我只聽到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看到忽明忽暗的火光,煙草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着。看他們吸煙,我從中發現了一個秘密,不吸煙的時候,他們兩手不停地拍打着蚊子,一經吸煙,便安靜下來,那蚊子也好像不再叮咬他們了,我猜想,水煙的氣味或許是最好的避蚊劑和鎮靜劑。
常看祖父吸水煙,我從中也了解了一些水煙袋的常識。首先,煙袋水的添加有講究。煙袋水太多了,容易吸入口中,水太少,沒不到煙管,煙會直接進入吸管,嗆人,起不到過濾作用。方法是含一小口茶水,從吸管慢慢注入盛水斗,然後試着吸,待煙袋裡發出輕脆的「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音即可。裝上煙絲之後,因為氣流受阻,「咕嚕嚕」的聲音就會變得綿長悠揚,聽起來十分悅耳。其次是要勤換煙袋水,勤洗煙袋(盪煙袋),以保持煙袋的清潔。煙袋水日子一長,會變得黏稠,變成煙袋油,黏稠的煙袋水吸起來費勁,也不衛生。但是,煙袋水也是有用場的,一是用來對付螞蟥,二是能「治」小孩的腹痛。夏天裡,秧田裡常有螞蟥叮到栽秧人的手腳上,它們不吸足血是絕不肯鬆口的,摘都摘不下來,這時候,只需滴一點煙袋油(水),那螞蟥便鬆了口,蜷曲起身子,從吸血處滾落下來;二是小孩子沒來由的腹痛,這時,煙袋油就成了一種家用的救急鎮痛藥物。
在吸水煙的時候,吹紙媒子是一項重要技術。吸水煙很費火柴,每吸一鍋煙必須用一根火柴,一個吸水煙的人,每次吸煙大抵在三鍋煙左右,算一算,一天可能就要用一盒火柴。吸煙的人多是捨得吸煙,卻捨不得劃火柴,因此,發明了供吸煙用的紙媒子。紙媒子又叫水煙媒(音忙)子,以粗纖維的火紙手工搓成。這種小紙卷必須不緊不松,吸煙時點着它,並不點燃,只是留一點火星,夾在手指間,待裝好一鍋煙,將暗紅的火頭送到嘴邊,撮緊嘴唇,舌頭一伸一縮之間,送出一股急速而短促的氣流,「呼之——」一聲,氣流噴在火星上,火頭一紅,一團明火躍上紙媒的端頭……這個技巧很不容易掌握,紙媒子太松,來不及吸,一下子就燃完了;紙媒子太緊,吹起來不容易着。這件事,我小時候沒少練,「呼之——呼之——」半天都吹不着,或許正是這個原因,讓我沒有走進吸水煙的行列。
對祖父吸煙,印象最深的是冬天。手捧水煙袋的祖父,坐在門臉兒里的太陽底下,陽光從樹枝間斜斜地篩下來,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樣子,他坐在一圈光暈里,咕嚕咕嚕地吸煙,身旁坐着西場大爹,有時還有徐大大和其他幾個老人,後來,父親也參加了進來……水煙袋在他們手上傳來傳去,他們一起嘮着家常,說些他們過去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人和事。煙草的味道在空中飄散着,聞上去竟是很好聞,那樣的時光,恬靜而悠然。
我將書櫥里水煙袋細心地擦拭了一遍,重新放到書架上,在我眼裡,古樸的煙袋與我的書架竟是那樣地般配。我坐在書桌前,面對它,心裡有了一種溫暖,從前的那些人和事,仿佛又從它身上一一演映出來。 [1]
作者簡介
孫同林,男,江蘇省如東縣袁莊鎮人,1956年12月生,中共黨員,江蘇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