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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九十三(李焕才)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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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九十三》中国当代作家李焕才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母亲九十三

母亲九十三岁了。以前,我总觉得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母亲却达到了,虽让人揪心,又令人快慰。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觉“年岁”是一个残酷的两难问题。

那时我才几岁。一个晚上,我静静地躺在父亲的身边,可睡不着。我感觉,黑暗里这个世界空旷得吓人。我说:爹,我不想长大。我看不见父亲有怎样的反应。静一会后,父亲说:傻孩子,长大好呢,谁都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呀!我不再说话,可心里仍疙疙瘩瘩的。我害怕“长大”。我长大了,就变成父亲和母亲这个样子,可父亲和母亲就老了,之后……我不敢想下去,太怕人了……为了父亲和母亲永远不变老,我宁可自己永远也不长大!

尽管很不愿意,日月没有因此而停止流转。岁月强硬地牵扯,我只能随波逐流,天天在长。我还没长大,父亲和母亲还没变老,突如其来的事情却把我那颗孱弱的心冲开一个破洞。我的父亲走了,那年我才十一岁。我的心惶惶惑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我才突然发觉,我那个想法原来是痴心妄想。

我们村是个渔村。渔村人靠海吃海,男人扬帆出海,女人守在家里。没有大男人的家庭,就没了活路。我们要生存。我家有五个孩子,还都很小。弟弟和最小的妹妹守在家里,姐姐和我和那八岁的妹妹毅然决然走下村前的海滩,在滩涂上挖泥虫、海螺,捞小鱼、小虾;母亲就在村后的山坡上开荒种地,把自己也种在地上,硬要种出糊口的番薯和稻谷。我们一家人在相依为命。相依为命就是苦于活命,也就是在拼命。到了这步田地,原来隐藏在心里的那个“永远也不长大”的奢想,已经从心里那个破洞漏掉了,我们五个孩子只有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快点长大。

这个时候,“岁月”这个词已经不再在我的心里停留,或者说岁月已经放大成我们的生命——只争朝夕。夜晚,似乎不是用来睡觉的。鸡叫第一遍,母亲便把我从床上拍醒。拭着惺忪的眼走进厨房时,姐姐和大妹妹已经扛着锄头、拎着竹篮出门去。母亲对我说:让弟弟和小妹妹多睡一会。她一转身,也扛着锄头到地里去了。饭桌上已经摆着五大碗番薯干粥,在淡黄色的煤油灯光中,还冒着热气。没有菜,热番薯干粥有点难吞,睡眼朦眬中更没胃口,可是必须把这五大碗番薯干粥都填进肚里,然后扛起捞虾的工具出门去。

走过一块坡地,又走过一片田野,走下海滩来,天蒙蒙亮了。太好了,海水退潮后,还没人下海滩来。我架好捞虾网,在水里推,第一网捞上来,很多小虾,倒在旁边的沙滩上,小虾弹跳得热闹,刚好天亮了,我把小虾都捡进篓里。

在水里捞虾很费力,一直捞到太阳快要下山了,我的篓子有点沉了,可要回家了。很累,很饿。母亲说过,太饿时,要勒紧裤腰带,又吞一下口水。我走过那田野时,整个身子像掏空了,轻飘飘的,脚在打颤。路旁有番薯地,又有萝卜地,偷挖一个番薯或一个萝卜,边走边吃,挺过去了。

回到家时,天刷黑了。姐姐和大妹妹也回家来了,母亲还没回家。姐姐赶紧把饭煮熟,我们五个孩子围着饭桌吃饭,吃饱了,人就特别累,趴在饭桌边东歪西斜都睡着了。

母亲回来了,没有忙着吃饭,先提猪食去喂猪。猪在槽边嘚嘚嘚吃得欢时,母亲才回来舀饭吃。之后,她打来一大盆水,把我们都拍醒,让我们洗洗抹抹,我们就踉踉跄跄走进屋里睡去了。

夜里很清静,只听到嘚嘚嘚切切切的声音,那是母亲在砍猪菜。我很少见母亲睡觉。天没亮我起来时,母亲已经把早饭煮熟了;我吃早饭时,母亲已经到地里去;太阳丈把高了,母亲赶回来,和人家一起去干生产队的活;中午生产队收工了,母亲留下,开垦荒地;下午生产队的人又到地里来了,母亲又过去干生产队活;傍晚生产队收工了,母亲又留下;一直到天全黑了,母亲才踏着夜色走回家来。

日子艰难,岁月的脚步却迈得很慢。春节还是如期到来。我们无暇想那年岁,兴趣都落在那口肉上。多难母亲都要割肉过年。过年后就有一刀肉腌在瓦罐里。萝卜收成时,拿萝卜叶腌成咸菜。煮一大锅咸菜,放一块肉进去煮,菜汤上浮着亮亮的油星,菜好吃,汤也好吃。菜吃光了,汤喝光了,不碰那肉,又加水加咸菜续煮。煮了几回,那肉快烂了,母亲才捞出来,拿镰刀割成五块,分给我们每人一块……

长大后,日子跑得飞快,不知不觉岁月已经牵扯我们兄弟姐妹来到六十左右了,母亲九十三了。有母亲挡在前面,我们都不被岁数吓着。母亲尤其不被岁数吓着。母亲三次到省城大医院住院做手术,岁数无可奈何,只好在她的身上延伸。

现在母亲行动不方便了,从我城里的家搬回渔村的老家住。我们让姐姐回来贴身照顾她。母亲的记忆力惊人,她不认字,全家人以及亲戚的电话一张嘴就流出来。可近来的事转眼就忘,往事依然清晰,姐姐可以和她追溯更多的往事。

我在几里远的小镇上开诊所,隔三岔五就来看母亲。踏进家门,母亲就说:哎哟,这么久你才来看我!我说:前天才来过呢。她说:是吗?姐姐走开,母亲就神秘地说:这个女人对我可好了,她说她是我生的,先生她,再生你,是吗?我说:是啊,她就是姐姐。

姐姐天天照顾母亲,有时她认得姐姐,有时却认不得。姐姐有办法,她记不住时,就和她回忆几十年前的往事,她就眉飞色舞,每个细节都说得非常清楚,她又把谁都记住了。

我尤其喜欢和母亲回忆往事。过去的事多艰难、多辛酸,她再说出来,都有趣有味,让人舔出甜味,甚至让人乐。

母亲的曾孙们也喜欢听她说以前的事,听完就羡慕说:以前的日子好玩啊!母亲就咧嘴笑着说:好玩,很好玩!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就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1]

作者简介

李焕才,男,主要从事散文小说创作,有散文集《海岸的年轮》出版。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