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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子花开(喻秀燕)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事实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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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子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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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子花开》中国当代作家喻秀燕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桐子花开

豹子要娶媳妇了。这桃色新闻犹如黑夜中的一道烟花,旖旎地爆炸在付湾村的上空,人们都在悄悄地传说着这事。

当听说豹子要娶个25岁的傻大姐时,兄弟姐妹们齐齐地跳出来反对:“你自己都快五十岁了,年龄足可以当人家爹,太不靠谱了!况且你自己老了还要靠兄弟侄子,再弄一个苕货回来,到时一担挑着,谁承受的起?”

看到所有的亲人都反对,豹子真的变成了豹子,他瞪着两鼓螺蛳眼,气急败坏地拿了根扁担把他们从他家里全都轰出去,并放下狠话:“苕翠我娶定了,一个星期后结婚,你们当我是兄弟就来喝杯酒,不来就当我是绝户头!”

豹子是外号,因相貌丑陋、性情暴躁、凶狠鲁莽而得名,至于他的真名几乎无人知晓。其实他年轻时曾娶过一个模样还算齐整的小媳妇,但终耐不住他暴躁的脾气,一点儿事就拿她出气,且常被打个半死,终于在一次酒后家暴中小媳妇离家出走了。

小媳妇走了20多年,豹子也没再娶,却从此滴酒不沾,暴躁的性情也收敛了不少。他守着两间破土坯房和几亩田地,养了几头牛,农忙时节帮人耕田犁地收日工钱,农闲时甩牛鞭子,隆冬时节贩狗营生。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么些年下来,豹子的日子渐渐过地活泛起来,手头也有了些积蓄,村里人都说他长老靠了。

认识翠儿豹子觉得是缘分。那天是清明节,豹子骑车路过外村的一条小河,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河边上,仰望着岸上满树的桐子花发呆。米白色的桐子花有着淡橙色的花蕊,没有叶,一树树开得很艳丽。

大概是花期快到了,有些花在谢,风来的时候会落下几朵。凋零的桐子花是整朵的,不像桃李杏飘零的是花瓣。红衣女子伸着双手接落花,每接一朵都插在头上,已经戴了满满一头。她不时低头对着平静的水面,望着自己的倒影痴痴地笑着,要洗的衣服漂到河中间也浑然不觉。

阳春四月,河水还有些沁凉,豹子热心地脱下鞋袜把河中的衣裳捞起来递给红衣女子,她不经意的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有些傻傻的样子。豹子被这个笑容雷到了,他觉得全身热血沸腾,天地一片清明。在他的一生中,谁也没有那样美好地对他笑过,更何况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

他穿上鞋袜转身跑到村里辗转打听到了这苕女子叫翠儿,三岁时得过脑膜炎,父亲活着时是教书先生,母亲是裁缝,胃癌晚期,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翠儿的还有两个兄弟都在城里上班,一家人正在为翠儿的去处操心。

豹子欣喜若狂,觉得这是天赐良缘,是老天爷对他的垂怜,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于是他四处托人向翠儿的兄弟提亲。豹子找到翠儿家门的婆婆,也是个可怜的孤老婆子,带着一个智障儿子过日子。豹子把一大块肉和水果往她家破桌子上一放,幺婆的苕儿子盯着肉和水果眼睛挪不动,直流口水。

幺婆却显得有些为难:“翠儿虽是个苕丫头,可家里人把她看的金贵,吃穿用从没低贱过,她母亲虽然没咽气,可兄弟们已经商量好了,以后打算把翠儿送福利院去,你家这种光景,怕是不得同意的。另外一个今天是清明节,提亲日子不好,不吉利,哪有在死人节里相亲提亲的,兆头就不好。”

一听说翠儿家里人可能会不同意还要把她送走,豹子急了,哪里还管它是什么节,什么兆头,他跟着幺婆巴着说好话,让她好歹带他去试试。幺婆奈不得意思活,只好带豹子去了。

豹子拎着酒肉和水果去到翠儿家里。听明来意后,病床上的母亲看了豹子几眼没说话。翠儿的兄弟打量了豹子几眼说有事要出门,幺婆和豹子只得蔫不拉叽地回去了。豹子买去的东西稍后被全数退回到幺婆家。

豹子的心情坏极了。不能娶翠儿的事实犹如一盆冰水,彻头彻尾地浇冷了他那颗炙热的心。他没想过翠儿的家人会不同意,在他的意识里觉得翠儿就是他的,是老天爷为他准备的。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河边开花的桐子树下。花开依旧,落花依然,却不见翠儿红色的身影,一切都索然无味。豹子瞬间心痛了。他很多年没有这样难受过,他已经不能忍受没有翠儿的河边,没有翠儿的桐子树下。他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女子这样着魔,甚至忽略了她是一个弱智,就那样飞蛾扑火般的一头扎了进去。

想到这里,豹子红着眼又跑到翠儿的家,他虔诚地跪在翠儿母亲的病床前,他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说:“我晓得我又老又穷又丑你们看不上,但你们把翠儿放到福利院就真的放心吗?她还那么年轻,要有坏人欺负她怎么办?求您把她许给我,我不嫌弃她苕,我发誓一辈子对她好,跟你们一样对她好,就算是讨饭我也要让她吃饱穿暖……”翠儿的母亲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泣不成声。豹子说到了她的痛处,老太太点头应允了。

没有热闹的婚礼和酒席,豹子把土坯屋收拾了一下。睡了半辈子的破门板床劈了当柴烧,敞了几十年的卧房也特意装了一扇门,他把家中里里外外清扫了几遍,比过年还要隆重许多倍。然后去镇上买了张床和床上用品,添加了些锅碗瓢盆等生活必需品,顺便还买了酒肉、瓜子、糖果准备招待客人。

接翠儿的那天是五十多岁的大姐陪豹子去的。翠儿换了件新衣服,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只要不说话还真看不出是个弱智。豹子痴痴地望着翠儿傻笑,翠儿摸着崭新的红衣服也痴痴地笑。大姐忍不住啐了一口:“呸!真是瘪锅嫁瘪灶,天生的一对苕货!”

当翠儿到家时,豹子的兄弟姐妹还是围拢来了,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算是认可了。左右隔壁的邻居也都来瞧热闹,嗑瓜子喝茶吃糖,玩笑着也都早早地散了去。

夜深人静时,豹子有些恍惚地打量着住了半辈子的土坯屋,心里暖暖的。打光棍儿的时候,村里人除了请他做事很少有人搭理他,更别提来他家坐坐。望着温顺的翠儿,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个家,甚至头一回觉得自己活的象个人。就在翠儿和豹子成亲的这天晚上,翠儿的母亲去世了。

邻村春耕的价格都涨了,豹子没涨,但必须管他和翠儿两个人的生活。他走到哪里都带着翠儿。每逢豹子耕田犁地时,翠儿就忙着在田间地头寻盛开的野花,只要是花儿她都往头上插,总是满满一头,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需要帮助或没看到豹子时,她才会口齿不清的喊着“豹豹”或是“爸爸”混浊不清的称呼,没有人去考究他们这种亦夫亦父的关系,反正人们都知道那是喊豹子。

豹子挺直腰杆儿在田地里响亮地甩着鞭子,不时的大声呵斥着牛儿,铁犁轻快地翻出一轮温润的泥土。豹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精神过,干活不觉得累,说话有底气儿,日子过得有盼头。

自从有了翠儿,他就是个有家室的人,不再是光棍儿一条,关键是还有当先生的老丈人和在城里上班拿国家工资的小舅子,这些都让豹子觉得很荣耀。想想过去,再想想现在,他觉得扬眉吐气极了。闲空时他也开始往人群里扎堆儿,人们似乎也开始接纳他,以前男人见了他低头,女人见了他弯路。他开始学着大方地给男人们发烟,然后一起抽烟、聊天或是开些浑笑话。闲聊中,豹子时不时把话题往翠儿的娘家扯,很隐晦地炫耀一番,心中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当别人问他为啥捡那么多荒田荒地时,他说多个人多一份口粮,以后要是有了孩子,那可是三个人的日子,得算计着过。当豹子说到孩子时,人们都嗤笑着走开。

炎热的夏天悄然到来,农人们也闲起来了,开始八卦着生活中的家长里短。豹子从不掩饰对翠儿的宠爱,甚至有些刻意张扬。翠儿的智商和语言只停留在孩童时期,会听不会说,她喜欢吃零食,爱穿花衣裳,喜欢各种花,有着孩子一样的刁蛮和任性。碰到不喜欢吃的饭菜,她不吃甚至倒掉,惹到豹子生气的时候她就撒娇傻笑;如果豹子真心凶她时,她就哭着撒赖。因此豹子常在人前叹息说真拿她没办法。

每逢赶集时,豹子就骑车带着翠儿去集市上过早。翠儿用手指着要,豹子就跟着掏钱买,当翠儿嫌不好吃或吃剩的时候就给豹子吃。每次从集市上回来时,饼干、方便面、糖果、水果总是满满一袋,豹子像宠孩子一样极尽所能地去满足着翠儿。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翠儿越发长得白嫩丰满,豹子却更黑更瘦。人们私底下感叹道:“豹子要是拿出对苕翠好的三分之一来对待以前的小媳妇,现在早就抱孙子了,何至于如今被个傻子当孙子一样使唤。”不管别人怎么说豹子都我行我素,他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在翠儿的依赖和依恋中,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男人。

翠儿刚来时有些不懂事的熊孩子抢她的零食,拿石头或棍子打她,骂她傻子,翠儿一路哭回家。正在做饭的豹子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拉着翠儿冲了出来,挨家挨户去找欺负她的孩子,跳起脚来要跟人家拼命。豹子很多年没有这样发脾气了,吓坏了那些孩子和家长。从此,村里再也没人敢欺负翠儿了。

随着这些事迹的传开,许多女人开始缠着和自家男人吵嘴,锅碗瓢盆甩的天响:“瞧人家豹子,天天带着苕媳妇上街吃饭,家务活儿不让媳妇伸手,田地的农活儿一个人包干,苕媳妇半夜饿了起来打糖水荷包蛋,媳妇遭人欺负了拿菜刀去跟人拼命,时不时的还给苕媳妇买身儿新衣裳,愣是把个苕货养的白白胖胖的!再瞧瞧你个怂包,老娘当年花儿一样地嫁给你,结果就成了你家的佣人,伺候你家的老老小小不说,洗衣做饭、生伢儿带伢儿,还有鸡鸭鹅猪一帮畜生,日日如是。农忙时要下地干活儿,累死累活还落不到个好,一年到头穿得像个叫花子,混的连个苕都不如!老娘当初真瞎了眼,要早晓得豹子这么好,这么会疼媳妇儿,当初我就嫁了豹子享福去!”

男人也不甘示弱回骂道:“不要脸的老白菜帮子黄脸婆,也不拿镜子照照,除了我还有谁要你!人家豹子的苕媳妇长的水嫩,又听话,又会撒娇,对他男人百依百顺,最关键是不犟嘴,哪儿像你这副泼妇德性!”人们哄笑着,无聊的争吵在笑声中烟消云散,豹子和苕翠的故事点缀着农人饭余生活。

腊月二十八的那天,翠儿走丢了,豹子一下急病了。那天下午豹子带着翠儿到街上买了过年穿的新衣裳,然后去澡堂,准备干干净净地过新年。豹子先给翠儿帮忙洗好后叫她在外面等着,可翠儿一转身就忘了,独自跑到街上瞧热闹,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豹子在街上挨门挨户地找了几个来回就是不见人影。

天快黑了,他打电话叫兄弟侄子帮忙找,范围从街上扩大到附近的塘堰沟坂,都不见踪影,翠儿愣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豹子只好跑到派出所报案,可派出所说要失踪24小时才能备案。天寒地冻,豹子又冷又饿又急,烧的面红耳赤却打着牙咯咯,不停的打寒颤,侄子们强行把送他到街上的卫生院,一量烧到40度,医生要给他打针挂点滴他却不让,他非要继续找翠儿。兄弟侄子强行拉着他把针打上去,并承诺只要他安心打针,他们去继续寻找,这时豹子嘴里就反复着一句:“我该死,我没看好翠儿,我对不起她死去的老娘……”

当翠儿再次出现在街头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这是大年夜,街上没有什么人,她在街上哭喊着“豹豹”,恰巧同村有人经过,让她上车想顺路带回来,没想到她却死活不肯,那人只好打电话跟豹子说了具体位置,豹子不顾医生地阻拦挣扎着爬起来往街上跑。在街上找到瑟缩在黑暗角落里的翠儿后,豹子举着颤抖的手,想狠狠地给翠儿一个耳光,让她长记性不再乱跑,但最终下不了手,叹了口气找了辆面包车一起回家。

回到家里,他不顾自己病着烧了一大盆火,煮了姜汤又烧了热水给翠儿泡脚。当他去拉翠儿的手时,翠儿竟然尖叫着拒绝他的触碰,睁着眼惊恐万分地瑟缩着、躲避着。豹子这才发现她披散的长发掩盖着脸上指痕和瘀青,手上有捆绑和抓挠的痕迹,那天换上过年的新衣被撕烂了。他隐约能猜出翠儿在这两天里经历了什么。豹子流着泪,狠狠地扇着自己脸,他觉得自己没用,没能保护好翠儿。从此,他把翠儿看得更紧了,恨不得系到裤腰带上。

转眼又是桐子花开的季节。豹子在山上放牛,他靠坐在桐子树下,任由翠儿把桐子花夹在他耳朵上或插在头发里。健壮的牛儿在悠闲地吃草,一只花蝴蝶成功地引诱了翠儿,她戴着满满一头桐子花在浅草新绿中笑着、奔跑着追蝴蝶,简单、快乐的笑声洒满山坡。翠儿和牛都是豹子生命中最重要的,都在他的眼前触手可及,这让他觉得幸福而满足。可细细回味却又隐隐觉得带点儿缺憾,缺什么呢?他含着毛针望着远方出神。

孩子。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自从和翠儿在一起他就一直想要个孩子,他总觉得有孩子的家才是完整的家,这样才不枉做一回人,才不枉活一辈子。这个想法越来越折磨着豹子。

豹子带翠儿去县医院检查,在医院里碰到了当医生的菊香,菊香是豹子家门的堂妹。听明来意后菊香亲自带着翠儿去妇产科检查,当医生叫翠儿脱衣服时她不配合,死活不肯而且转身就往外跑,几个医生拦住她,还没碰到她她就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乱踢乱弹,不让任何人近身,哭得撕心裂肺引得许多人围观。菊香跟豹子说:“这样又哭又闹的影响很不好,今天就算了吧,先回去再等等,若实在不行就抱养一个孩子。”此后,豹子时不时给菊香打电话问抱养孩子的事。

两年后的一个春天,菊香真的给豹子在医院里找到一个遗弃的女婴,打电话叫他晚上去接孩子。这是一个初春的夜晚,豹子租了辆车,准备了两千块钱说是给人家姑娘的营养费,并叫二嫂和老四媳妇晚上跟他一起去接孩子。

老四媳妇不干:“我明年都要抱孙子,你还弄个小毛头回来,苕翠百事不会做,屋里屋外全靠你一个人,还要拉扯几头牛,再抱个孩子回来哪个给你带?再说你去抱养的是条性命,不是猫子狗子,你这是活造孽啊!”

二嫂也不去:“我也没工夫给你带,我外甥还在我家这你是知道的,你二侄女月底就要生了你也晓得,再弄个孩子回来谁帮得了你?再说孩子抱回来没有奶,专门吃奶粉你养得起么?真是丧良心啊!”

豹子听不进任何人的劝,他不管不顾威胁着要点了老二和老四的房子。兄弟俩和侄子都不在家,俩妯娌没法子被他逼着去了医院。在医院门口,妯娌俩磨蹭着谁也不进去,几个小时过去了,时间越来越晚,菊香打着电话催了又催,说她就要下晚班了,再不来孩子就要送给其他人。豹子急了,扑通跪在二嫂和弟媳妇面前磕头说好话,妯娌俩面面相觑,她们都见过豹子凶狠蛮横的时候,却谁也没见过他下跪求人的时候,吓的妯娌俩哆嗦着赶紧地把孩子接了回来。

女婴不让豹子抱,他一上手就哭,老二和老四媳妇抱着孩子哄到凌晨转点,实在熬不住就回去睡了。女婴也哭累了,哼哼唧唧并不安稳地睡着了。这个才出生两天的女婴紧闭着双眼,肥嘟嘟的小脸红彤彤的,豹子慈爱的把孩子贴在胸口,满脸爱意。翠儿也不睡,时不时地摸一摸女婴的小脸儿,笑嘻嘻地喊着“宝宝”还是“豹豹”,没人能分的清。

看看靠着自己的翠儿,再看看怀里熟睡的孩子,三口之家的幸福来的太突然,太不真实。豹子不敢闭眼,大气儿都不敢出,甚至连姿势都不敢换,生怕一动这个美梦就会像肥皂泡一样幻灭。所以他抱着孩子通宵没睡。

最早打破豹子梦境的是孩子。她醒来就不停地哭,不吃奶粉也不喝水,豹子急得团团转。天还没大亮他就把二嫂和老四媳妇全都吼了起来,妯娌俩也哄不好,孩子倔强地哭着。二嫂和老四媳妇对豹子巴着好话说,叫他赶快送回去,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豹子不听,抱着孩儿不撒手,翠儿也拽着宝宝不放,这种情形僵持到下午,孩子还是不吃不喝,响亮的哭声变得像刚出生的小猫儿一样微弱。

菊香的母亲打电话把菊香骂了一顿,说孩子哭得已经没声儿了,再不送回去就真饿死了。菊香没法,最后只得以孩子的姥姥姥爷不干为由把孩子要了回去,送回到母亲身边,这场抱孩儿风波才得以平息。

送走孩子后豹子就病了,而且一病不起,瘦的只剩皮包骨,两只眼睛已经落了窿,肚子却渐渐地肿起,个把月不见好转。他的兄弟把他送到县医院检查,才知道是肝癌晚期,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腹腔了。豹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自孩子送走后他就变成了祥林嫂,逢人就含着泪讲那是多好看、多胖、多乖巧的一个孩子……

就在清明过后的一个雨夜,翠儿猛力地拍打老四的门,老四跟着翠儿跑了过去,迎面是满地鲜血。豹子吐血不止,鼻子里还在流。他已经不能动弹和言语,只能用目光追随着翠儿,眼泪沱沱地流下来,几度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勾勾地看着翠儿睁着眼就这样去了。

入殓时,人们给豹子换上寿衣,可他的眼睛怎么抚都闭不上。老人们说那是因为他还有心事未了,死不瞑目。翠儿摸摸豹子的脸,又摸摸新寿衣笑嘻嘻地说好看。她从来没见过豹子穿新衣服的样子,他穿的衣服都是兄弟侄子穿旧穿剩的。

棺木架在堂屋中央,翠儿看着人们进进出出高兴极了,因为家里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这么热闹过。翠儿喜欢热闹。

出葬时,翠儿却抱着棺材不让出门,她着急地喊着“豹豹”,然后疯了样用手去抠棺木盖儿,却怎么也抠不开。指甲抓断了,指头抓烂了,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滴在棺木上又淌到地上,猩红刺目。她似乎感受不到痛,只晓得拼命地拍打着棺材喊豹豹起来,最后她焦急的在人群里找老四和二哥,口齿不清地比划着要他们帮忙把豹子拉起来……

送葬的人群中,女人们忍不住失声痛哭,男人们的眼睛也红了。抬棺的几个壮汉实在压不过又不能落地,只得叫旁观的人把她拉开。当几个男人吃力得把翠儿从棺木上剥离时,她咿咿呀呀地发出野兽一样绝望地哀嚎。没有人知道,在她有限的记忆里母亲也是这样被抬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翠儿被人们关在屋子里,直到安葬了豹子后才放出来。事后谁也没有告诉她豹子葬在哪里,可是翠儿不知怎的自己找到了坟场。

坟场边上有一片桐子树林花开正艳,人们惊奇地看到戴着桐花的翠儿,时常坐在树下用双手接落花玩,不远处是豹子的坟,上面乱七八糟地插满了各种花。豹子似乎没死,还在远远地看着翠儿。

豹子死后,他的兄弟在他的家里找到了存折,有三万多块钱,名字竟然是翠儿的。这消息在村里又一次炸了锅。女人们扎堆谈论着豹子和翠儿,她们聊着聊着,最后竟然上升到了女人的幸福是什么。村里一个被包工头遗弃的女人幽幽地说:“女人的幸福,不在于男人给了什么,而在于这个男人是否愿意为你穷其一生,倾其所有。”

后来,翠儿作为精准扶贫对象被送到了一家福利院,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她。[1]

作者简介

杨平,四川盐亭人,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