擗白菜(夏野)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擗白菜》是中国当代作家夏野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擗白菜
史堡村的王长脖,长得像麻杆般,无论是大姑娘小媳妇,只要漂亮,他便认为是一颗好白菜,喜欢抻着脖子偷眊。而对于好白菜时常心怀不轨的男人,女村长李菊兰常常叫他们猪娃。
自然,长腿麻干的王长脖,自然因种种不良,被许多人叫猪娃,且是个骚狐味十足的坏猪娃。
当然,被坏男人叫做小白菜的女人,脸蛋身架自然是不同凡俗的。而猪娃们要拱好白菜,自然也有几下蹬跶的,要么坏得无人敢惹,要幺小有权势,否则,也不会在史堡村有此美名。
那一年是哪一年,不甚记清,只记得夏至过后,天气干旱。
焦红的日头烤晒着,地面蒸腾着乳白色的轻雾泛着白光,酷烈的空气中,有一股尘土的焦糊味在飘浮着、游荡着,似乎想要着火。
史堡村的大街小巷,庄稼汉与媳妇女人们,或敞胸露背,或汗褟小褂,穿走往来、忙忙碌碌,白菜们便欲加鲜嫩,猪娃们便不怀好意哼哼唧唧,发个骚,卖个嗲,嬲个嘴,抽个鼻。大晌午的村庄里,一股焦躁气氛,或淫荡情绪,在高温炙烤下,不断滋生、萌芽。
村边的地堰、以及干涸的河堰边,绿植成了蔫塌塌的无骨草,灰不灰,绿不绿,被烈日暴晒摧残,卧倒一片。
不见水的秋田禾,塌拉着叶子,半死不活。偶有南风徐徐吹过,只在人焦燥的心情和皱起的汗眉上,挠挠个痒,不甚顶事。
因为天旱燥热,烦躁的村庄,除了个别吃公家饭的人家,个别经商做买卖人家还算消停,正经庄稼人,家家户户忙着拉车车、借管管,搭泵浇地。一村二千余口人,老老少少为了庄稼活计,为了抗旱抓苗,猴尻火烧似得。为了龟裂的田地上能顺利安上秋田禾,不少人吃在地里,躺在井台边,你先来他后到,争吵撕闹,不少男女整天奔忙,整夜守在地头,嗓门冒烟,眼窝熬的就像胶锅一般。没有浇水的土地,热土烫脚,人心便更加惶惶焦躁。
但一片一片的玉稻秫地、大豆地、棉花地,被庄稼人苦劳苦作的拯救。水浇过后,庄稼叶片笑艾艾的成长,庄户人看着,内心便充满希望与期待。
浇灌完了的地,因为水的滋润,庄稼苗欢实了,而地里的苦苦蔓、爬地龙、狗疙瘩、狼尾巴,也疯狂也发威,似乎要同田禾苗争夺土地霸主。
所以,乡亲们的心情是五味杂陈,庄稼生长欢喜,杂草丛生熬煎。他们得披星戴月忙活,赶紧着锄草护苗 ,几天不动锄,疯长的杂草,能把庄稼苗吃了。
但是,这时节也正是每年的夏粮征收的交管热闹季节,村庄便显得格外烦躁与热闹。
因为公粮征收,村里的高音喇叭不时播放着蒲剧唱片,播放着王天命的《空城计》、张庆奎的《芦花》,还有叫翠花的旦角唱的《断桥》。高音喇叭放一会儿,停一会,不时有村干部、镇政府包村包片领导,大讲特讲征收公粮的意义,扯着嗓门对村民摧收公粮。
村民便议论说,这个喇叭,前些年还播放戏曲逗乐,播放革命歌曲、新闻摘要,是村民闲时倾听政策,享受文化生活的工具,这几年土地下放,市场开放,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挣自己的钱,村干部除了喊叫刮宫流产,便是摧粮收款,要不就为耍猴弄蛇、卖盆卖锅、收粮收豆的人,讨口食招揽生意。管理喇叭人,规定喊一次收五毛或者一块钱,当然,偶尔村民中东家丢了狗,西家丢了猫,喊一次,五毛钱也照收不误。
凡正无利不如闲,拧开扩音器喊话,就要收钱,因为管理喇叭的人,也有几年开不了工资。
耍猴弄蛇的流窜艺人,因村里没几个有闲情逸致的人,常常敲锣打鼓演一场,收不到几个钱,便一家一户讨要粮食米面,结了有点笑脸,不给不欢而散。村集体资产的散落,使原本捉肘见襟的乡村经济,更像挂在墙上乌龙,干部们说有就有。村里原有一台35毫米放映机,但放映员放了几年电影,开支不了工资,放映机便收归私有,也无人过问。只是哪一家有红白喜事,花上百儿八十,放映员便放一晚上,挣几十元钱。
大多数百姓,除了春夏秋冬干农活,大部分人业余时间盖房造厦打零工,挣几个辛苦钱,开饭店打烧饼,摆摊子开旅馆的毕竟是极少数。
至于村干部口中喊幸福指数提高,不少城里人觉得农民富的流油,实际情况呢,村里有钱户却是三个老汉两根胡子,又稀又少。而每年刮宫流产工作、土地清理整顿工作,夏粮征收工作、农业税收工作,只要牵涉到掏腰包的事,大多数农民仍是咬着后槽牙、皱着苦瓜眉,在骂骂咧咧和抠抠索索中,硬着头皮配合,今年天旱,更是紧巴。
当然,因为日子过得苦差,生活状态的粗劣,鸡鸣狗盗,偷情骂骚的屌事便时有传闻,这不,公粮征收工作中,便有了糗事一桩,却成就了一个女人的成功。
老话儿说:三夏大会战,那就是忙死个人的夏收、夏种、夏管。只要经历过八九十年代的农村三夏,一般年轻人得脱一层皮。
在太阳底下干活的庄稼人,酷热难耐,豆大的汗水顺着尻壕子流。这不,三十多岁的农妇李菊兰,男人去太原打工,她自己努着劲,扎挣着求爷爷告奶奶借泵浇地,喝凉水啃硬馍,熬三天三夜,总算把四亩玉稻秫地浇完,但又得忙着在地里除草、委苗、施肥。
烈日烘烤下的田野,天空中一丝云彩也看不到,寂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但越是酷热难耐,越是除草晒草的好时机。
李菊兰一个人操持家务与庄稼,为了尽快除草,得抓住大晌午日头毒辣暴晒的好机会。这样,她背着日头,挥汗如雨在玉米地里忙活,热汗从额头到脸颊,虫痒痒般往下流,流往前胸后背,流往那女人的两乳间,上半身便湿浸浸一片,且虫痒痒逐渐淫湿了裤腰,稀薄贴身的花衫衫,便粘在妖绕的迷人领地,便凸凹有致,叫老天爷害眼。
因为不习惯戴胸罩,挨身的衬衫,薄如蝉翼,便遮不住胸前上下跃动的两坨白肉。那尖尖的乳头,顶着衬衣,似乎是两个蠢蠢欲动的小兔,更犹似两颗香气熏人的饱满蜜枣,在滚动。
这一天,有两个男人出现在通往田间的土道上,一高一低,一瘦一胖。他们穿着雪白的汗褂,上面印着鲜红的字,一个印着禹庙镇政府夏征留念,一个印着史堡村委会夏征留念。这两人在乡间的官路上走过,慢荡荡,不慌不忙的样子,晃眼的有一股与村民不同官家气派。
因为催要公粮,禹庙镇政府的史镇长,同村民小组长王长脖,一路上说说笑笑、晃晃悠悠来到李菊兰的地里,便把这一切,尽收眼帘。
史镇长望着满面汗流而不失妩媚的女人,立马被这个女人味十足的女人吸引。天气炎热穿衣单薄,女人最吸引人的体态胸脯,该露的东西基本上都展现在阳光下。晃眼的东西使他鼻翼忍不住搐动、发痒,嗓门便过敏,忍不住仰着头,朝天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王长脖抻着螳螂般的小脑袋、睁着老鼠眼,扈从着富态白净的镇领导,他正要崩紧脸面数说几句李菊兰,见领导失态,便知道这猪娃见了好白菜,想发骚,忍不住“嘿嘿嘿”笑着,用不怀好意的怪相,偷看着地里锄草女人的前胸。
锄草的李菊兰,望着近距离走来,满脸色相的两人,一阵羞骚从脚下往头顶涌,头皮发痒、两颊发烫,汗顺着脸颊,往脖子上流的更甚。
王长脖一边用扇子使劲地扇着风,使自己和史镇长在热辣辣的骄阳下有一丝凉意,一边讨好地特意向史镇长脸前扇了几扇,看着有些狼狈的李菊兰,重新调整情绪,老鼠眼瞪着说:
“菊兰嫂,村委会喇叭喊叫了几天,你咋没事人样锄你的地?我哥在外做活挣钱,我逮不住人,但他总该把钱打回来,你家完不了任务,上头领导把我训的小娃似的,叫我受尽窝囊气。今年的公粮摊派款,咱小组就剩你们三家没动静, 派出所的张所长,拿着手拷满巷踅,兄弟实在抗不住,只好把史镇长带到地里寻你!”
瞅着两个干部,李菊兰早停了锄头,有些诚恐诚惶。
史镇长微微笑着脸,盯着面容娇好的女人胳膊上白嫩的红道抓痕,感受着火辣辣般的刺激,嗓门的呼吸,便有点异常粗烈,但他没有做声。
李菊兰偷眊了一眼笑眯眯,用眼睛盯她的史镇长,内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热燥在脸颊发烫,忍不住用手拽一拽汗湿贴身的花衫衫,可越拽越觉得胸前凸起的东西在不停的晃悠,便心里骚得不行,低眉顺眼地解释说:
“兄弟,你也知道你哥不在家,我没能力交公粮,可有头发谁也不想装秃头。前两年婆婆害病,塌了一屁股外债,又有俩娃念书。大女儿眼睛不好,想配一幅眼镜,三四十块钱也拿不出。娃在学校哭得稀里哗啦,眼睛肿的像烂桃,我难过,也没法。你哥在外当小工,也挣不了几个钱,欠亲戚朋友的钱几年了还不起,他心里着了火,在外打工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毕竟谁家也不富裕。今年天旱,又打不了几颗麦子,还了外面饥荒四百多斤,也就剩不了几颗麦,我和几个娃娃们也不能吃风㞎屁。你就开个眼,等你哥从太原做工回来,挤一挤,凑一凑,我交村里。”
听着李菊兰不停地嘀咕解释,王小眼脸上便有些不好看,一手叉腰立在女人面前,歪着脖子,蔑着眼窝说:“你说这话等于没说,我开眼,我就被抹了裤子。呃哼,咱这村,为抗交公粮,抹脖上吊,掂倒下井,甚洋象都有人出。你家恓惶,谁家也不宽展,等太原回来?甚时回来?难道你种地,还能叫别人替你交公粮?”
听王小眼恶声怪气这么说,李菊兰一时勾起伤痛,忍不住抽抽啼啼,哭出了声。
史镇长望着李菊兰,脸上便有些怜悯与同情,说:“菊兰呀,你不能这样,否则,干部们的工作没法干。你家的情况,我们也大致了解一些,我本人呐,也很同情。但是自古以来,种地纳粮,天经地义,大家有大家的困难,小家有小家的难处。做为农民,咱们得体谅国家的困难,政府部门收不上公粮,机关干部工资都扣发了!乡镇干部收不上摊派,工作也摊涣了。所以,个人小家无论如何困难,也得考虑大家的利益,更没有不交的道理。”
李菊兰擦着鼻涕眼泪,忽抽几下,连忙解释说:“我没有说不交,我是想缓一下,等我掌柜回来,想法交!”
史镇长脸上便笑意更浓,说:“你这态度倒叫人欣赏,困难家家都有,大家都要想法子解决。这样,大热天,咱们到地头树凉下商量个万全之策。我们也很为难,交吧,的确有困难,全交了,老婆娃娃吃甚?政府虽是要保障每个村民都有饭吃,但不交,又说不过去。其它户有抗拒不交,早派小分队到家硬舀了,派出所也不是吃素的,去你家麦瓮强搲,面子上也不好看。只因你的情况特殊,才来到地头与你协商!”
李菊兰脸上便满是感激,豁开锄头的杂草,背起锄把,准备往地脚头走。
史镇长便对王长脖说:“你去村委会汇报一下咱们这边的工作情况,让派出所的老张别到菊兰嫂家去了,我和你嫂子详细的谈一谈,讲一讲今年的国家政策,再到她家,具体了解一下困难程度,看如何妥善解决她今年的公粮问题。”
王长脖的老鼠眼,正偷窥着走路的菊兰嫂胸前的两个颤动的肉坨坨,眊着晃悠晃悠的蜜枣胡思乱想,猛听史镇长这么说,愣怅一下,便会意般涎脸“嘿嘿嘿”笑着,满眼的意味深长,歪着脖子走了。
于是,在这个酷热的夏季正晌午,史镇长摇着一把纸扇,在地头的大柳树下,耐心地讲述收缴公粮的政治意义,讲述着如果完成不了任务,县长难向市里交差,官帽便会被摘。如果收缴不完,县长撤镇长,镇长撤村长,村长撤小组长。一级压一级,抗粮不交,是要绳之以法的。
但无论说方说圆,拿不出公粮款是实情,李菊兰的眼泪便又是崩不住,红扑扑的脸上,泪水奔流得五眉六道。
史镇长看到娇媚女人哭泣的样子,便觉得他的政策攻势和嘴上功夫,感化了这个叫人怜爱的女人,忍不住把扇子朝女人胸前和脸前扇了几扇,说:“我这人心软,看见你难过,也想挤尿水。这样吧,说一千道一万,问题总要解决,也快晌午了,咱俩边走边聊,往你家看看,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咱们想个妥当的办法,把问题解决了。”
听了史镇长的话,菊兰嫂只得答应他往回走。而史镇长一边走,一边翻来覆去高谈阔论,直到李菊兰低头默不做声,他才望着身边凄美的乡下女人,内心便无限感慨。突然,他想起歌中唱的《小白菜》,不由几声哼哼从嗓门眼飘出: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李菊兰听着史镇长情感丰富的哼哼,内心是难以启齿的复杂,她从这近乎嬲逗的声音和气息中,似乎闻到什么别的味道,便幻想着某种故事的发生,幻想着公粮征收这样那样的结局……
一曲老年女人唱的信天游调调,是李菊兰听过巷头三婶纺棉花时唱过的,而今却触动着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烂山羊皮袄苫尻胖,
没钱人内心苦连连。
十月里孤雁当空叫
我受的恓惶谁知道?
……
九十年代初期,李菊兰家的梢门,并没盖门楼,还是乡村少有的柴门。由几根木棍棍撑着,用铁丝拧巴着,横竖交错,绑着酸枣刺苗、树枝柳条之类的编织遮挡东西。但门后搭起的葡萄架走廊下,却是叫人亮眼,吊着一串串泛着红晕的果实。
一座农家小院内,三间砖砌窗台齐的小西房,南面两间石棉瓦搭就的做饭棚子,北面空地上有几畦拾掇干净小巧的小菜园。
葱韭几窝,西红柿、辣椒、茄子各植几苗。菜园旁一窝血红的玫瑰花,释放出通鼻的香味,显得精致优雅。亭亭玉立的两窝金针花,如锦绣丝绒般迷人。这充满生机和活力的色彩,彰显着院中主人的格调非凡,院里房屋虽简陋又不失纯朴与整洁,家具简单实用却掩盖不住经济困厄,只是院落的一草一木,布局合理,倒有充满诗意的田园气氛。
看了这样的场院打理,史镇长再细看身边的女主人,和刚见面的感觉大不相同。品味言谈举止、抬手动足,便觉得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乡间女人少有的雅气,有乡村文化人脱俗味道。
立在小院,史镇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身边的女人,衣服虽简朴,但面带仪礼之容,面有忧伤之色,但安贫守分不自欺的样子,叫人心生敬畏,内心便泛起说不出的怜悯。
进了厦门内,床头的书架,夹着几本杂书和过期的《小说选刊》,一看就像是集市旧书摊淘买,却显得与一般农家不同。但屋里简单的米缸面瓮,地上两三袋麦子,却完全没有别的家庭,看起来丰衣足食。
史镇长便动了恻隐之心。他不忍心这么一个叫人怜爱的女人,遭受断粮之苦,便一声轻叹,说道:“诶,你这苦命的女人,看你屋里光景,叫人心不落忍。我这人,就见不了别人恓惶样!”
李菊兰听了,便有些感慨,脸面上泛起了一丝暧昧,嗓门眼里发出的声调,有些嗲声嗲调和异样的酸楚。想起这几年过的苦日子,巴不得把肚里苦水倒出来,眼睛便又泛红,连忙擦去欲滴的泪水,抽咽着说:
“我这人,穷日子过惯了,早已习惯瘸着腿走路,含着泪水吃饭。也习惯了村干部摧粮收款时的饿狼样,你看二不楞王小眼,看人下菜,蛐蛐儿挑软处拱,一副野猫蹲门墩上,假装镇山虎的鬼样,恨不得把我吃了。你一个吃公家饭的干部,倒替我苦愁挤眼泪,真叫我不知如何感激。这样,中午饭就在我家吃一口,我给你做手擀面!”
史镇长正思绪飞扬地想象着扶贫助危、英雄救美,听李菊兰如此话说,便连声应道:
“手擀面好!我喜欢酸汤面,芫荽放重些,就好这一口!”
李菊兰说:“好呐,你坐床沿上歇一会,我给咱合面擀齐,一会儿成饭。”
说罢,她麻利拔一握小葱、摘一颗西红柿,弄几绺芫荽,舀一瓢水,淘洗干净,放上案板,一样一样,用刀剁碎。
精盐、花椒面、老陈醋摆上锅台。三斗瓮中舀了两碗白面,续上水,又揉又搋,不一会,放入小瓷盆用布捂着,一溜烟儿,又开始在院里小饭棚点火烧锅,油爆葱花的滋啦声响后,香味便满院的荡漾开来。
李菊兰在锅中添加两瓢水,笼火烧锅的空闲,又在案板上麻利地撒上面醭,揉搓擀面,不一会儿,一大碗酸汤面端在史镇长跟前的桌面上。
史镇长接过了酸汤面,用筷子一挑,下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想象力瞬间又是彩霞映云。闻到香味扑鼻酸汤面,和女人体香的混合味道,不由得想入非非,鼻翼发痒,忍不住又想打喷嚏,忍了几忍,硬给憋了回去。
李菊兰瓤瓤地瞥了瞥史镇长窘样,微微一笑,白净的脸上,肌肤过敏般泛起红晕。
李菊兰的娇痴样子,更是史镇长心悸荡漾,低头挑起细面,吸溜吸溜个不住声,热汤热面,热朴朴的女人体香,更是他从头上脖子到处冒汗,擦也擦不完……
李菊兰偷眼观察,猜度着史镇长的心事,望着他汗流满面的窘相,忍不住挪动身子,坐在他身边的炕沿上,用毛巾在他的脸颊脖胫轻轻地擦拭一把,便摇动着手中的蒲扇,为史镇长扇风。
史镇长微笑着瞥了一眼身边的女人,便感到脸颊如火烤,脖胫不断游动着痒痒,像是毛毛虫的涌动,一阵热烘烘的女人体香袭面,便忍不住又要打喷嚏,急忙用手捂嘴,但还是打了出来,只不过打喷嚏的声音被憋了回去,窘得难受,半截细面从鼻孔喷出,粘在唇上,更是骚得面红如赤。
李菊兰便伸手轻轻擦去,手收回时,倒被史镇长捉住。
史镇长早搁了碗筷,双手捂着软软的小手不停搓动,抓起手儿贴在脸颊,亲吻手心,李菊兰的身体,便顺势被拉在史镇长怀里,感受着史镇长胸口嗵嗵跳动的心律。
李菊兰望着史镇长,似乎窘的说不出话来,面如桃花殷红,怕憨痴正浓的史镇长再有动作,急忙用手推开,说:
“别吃着嘴里,看着碗里,想着着锅里,好好吃自己碗里的面,别贪心别人身上的东西,手伸太长,小心走了火。”
史镇长便脸红脖子粗,不好意思的说:
“我就是太贪心,看见你这么好的女人,却是小姐身架丫环的命,生活在穷乡僻壤吃苦遭罪,我心里难过。原本是吃一碗面而已,没想到看见你,男人的狼性都露了出来。不知咋的,看着你我心动不已,倒像十七十八小伙,第一次谈恋爱也没有这么心动,都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
李菊兰便说:“你是国家人,每月旱涝保收,不缺吃穿,甚样的女人没见过,倒在这里骚洋腔,嬲逗我?你是在怜悯我的恓惶、凄苦,看我笑话吧?还是看到我没象样的衣服穿,轻看人?”
史镇长赤红着脸想辩解,但还没做声,李菊兰又说:“是的,我就一件穿了几年的花衫衫,绷不住浑身的肉,有些可怜巴巴!原本该置两样,可娃要上学,外债要还,不咬牙过苦日子,又有甚法?”
李菊兰说到这里这里,触动伤心,眼睛又泛红,大颗大颗眼泪,便崩不住往下掉。
史镇长赶忙用手擦李菊兰的脸,却被拨拉开,便满脸通红,急赤白脸解释说:“天地良心,我哪有半点心思笑话你?你也别难过,看你流泪,我真的揪心。我是财政工资,老婆也是财政工资。我们虽然不缺钱,但缺少了珍贵的情感世界。老婆是乡镇企业局干部,习惯了板着面孔,公事公办,每次和老婆睡觉,看着她的衙门脸,寡情淡味,例行公事般应付支差,我便心生厌恶,而又不得不顺应她,老丈人官大,又不敢惹毛了她。总觉的我们的夫妻生活,纯粹是头牯般生殖冲动。没想到,见到你,我倒胡思乱想起来,想起田园生活的美好、爱情生活的甜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伤害到你的话,请别见怪……”
见史镇长低头窘脸的样子,李菊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活在世间,日月不可能太完美了。我虽然日子过得恓惶,但我也很知足。我和男人是高中同学,掌柜没啥本事,就一样,会疼老婆。他虽然有文化,但农村很难使得上。农村土匪吃香,谁拳头硬谁吃开,不要脸皮的人,才能活的滋润,谁能胡来谁是能耐人!他也不会巴结领导,更不会为村干部添尻门。当干部他没有土匪强盗的霸气,拳头无风,在农村吃不开,我们也不指望当干部。但他实在,脑子灵活。我们刚结婚,过了几年男欢女爱的好日子,但自从哪一年计划生育大会战,小分队牵走了家里的一子母牛,搬走了浇地水泵和电视机,日子便过得紧巴巴。明摆着柿子挑软的捏,欺负我们老实,我公公婆婆连气带吓、病病殃殃好几年,花了不少钱,最后还是心胸狭窄想不开,接连去世。再后来,家里孩子慢慢长大,上学开消也越来越花钱。这日月过的确是苦巴,的确穷的叮咣响,但我男人咬着牙,打着挺挣钱养家,我不能对不起他,更不能没有他!”
史镇长说:“不为难你,不过你这人,我真是见你心动了,你要答应我,不会让你吃亏。我觉得我们私下相好,我会给你更多帮助,为了这份财政工资,为了不被单位人说闲话,除了这些,我甚委屈都能受得了,只要你愿意,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说实话,看你日子过的苦巴巴,我上班也无心情,睡觉也不安然!”
李菊兰说:“史镇长,你这人一看面相就瓤瓤的,满脸善气,是个大好人!我可以叫你一声哥哥,叫你好哥哥,但是,别往其它地方想,别做梦了,甚都不可能实现!”
史镇长脸便窘的发烫,抓女人的手也慢慢松开,低着头说:“我并没让你和他离婚,更没让你对不起他,我是发自肺腑想帮帮你。当然我不会强迫和你睡觉,我觉得过一段时间能到你家坐一坐,吃上你亲手做的酸汤面,看看你的人,摸摸你的手。这就是一种幸福,一种享受!我并没想要侵占你的身体,只要你高兴,我们做个好兄妹,我会帮助你,也会经常来吃你做的面片!”
李菊兰便顺了他的话说:“守住做人的底线,嫑说吃面,想吃甚菜,随来随做,满足你的口味!”
史镇长看好戏难成,却心有不甘,便顺坡下驴,说:“今天给你留下二百元钱,是当哥哥的一点心意,你先买两身象样的衣服,看你胸前的白肉肉,怀里像揣着小鹿,俩个包子馍不停晃动,这身衣服哪能装得下,看着你这身性感的白肉,只要不是二尾子货,有几个男人能不流氓?不流氓就不是男人了。别憨了,乖乖的听话,买两件象样衣服,拾掇一下身子,公粮的事我再去村委会想法协商!”
史镇长说到这里,怕把持不住自己,再做出格举动,便端起吃剩的半碗酸汤面,怜香惜玉般地看了看李菊兰,长叹一声,呼噜呼噜几口吃完,起身要走。
而李菊兰双手推让,坚决不要他的二百块钱,史镇长的脸便急的痛红,下死手把钱揉成一团,塞进她胸口软软的乳沟间,逃也似地出了门。
两个耸立的奶头,犹如女人的两扇大门,这两百元钱塞能进这地方,倒叫史镇长更加想入非非……
下午,史镇长在回机关前,召集村委会成员、各村民小组长会议,总结了几天来公粮征收工作取得的成绩、以及存在的问题,共同讨论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谈到李菊兰家的具体情况时,史镇长指出:“关于李菊兰家的公粮,我与咱村干部,到下边走了走,具体了解了一下。前几年的计生工作中,我们有些干部工作简单粗暴,强行牵走她屋里的耕牛、罚没生产工具和家电等物,给她家中两位老人造成精神伤害,以至长期生病、吃药打针,以至给她的家庭经济造成严重后果。现在她们家生活的确贫困,孩子上学配一副眼镜,也拿不出几十元钱,叫人十分痛心。这和县委书记讲话中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精神严重违背。这样的事,做为共产党的干部,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全怪我们的基层干部,当时工作需要、形势所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史镇长讲到这里,情绪缓和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出现和悦,继续讲道:“今天,通过我和第六村民小组组长,王长脖同志的家访,我们也了解到,李菊兰和她的男人王长荣,都是夏禹中学的毕业生,也是优秀人才,他们虽然因为家庭经济原因,没能走进大学校园,但做为我们村的人才,我们应该在工作中予以妥善关照,再则,重视发展干部队伍的后备力量,把我们村的两委班子,建设成一个更加有战斗力的班子,也是一件必须重视的问题!不过,做为包村干部,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至于人才如何培养与安排,还在于村两委班子成员集体讨论决定!”
话说到这里,王长脖从中闻到其它气味,忙笑嘻嘻说:“菊兰嫂不但是我们村的人才,也是我们第六村民小组的骄傲,通过了解,我们还知道嫂子和史镇长的小弟弟是夏禹中学的校友,虽然不是同级同班,但做为校友,我们不可能看到他们的困难,坐视不管!”
于是乎,村支部书记也表态,决定把菊兰嫂当做特殊人才,推荐她担任村妇女副主任,暂时协助妇女主任抓计生工作。村委主任听到支书表态,便说:“菊兰家的公粮,用今年参加村务工作的工资相抵。”
王长脖便抻了抻脖子,仰着头,一脸严肃地说:“甚工资相抵。咱们当干部都用工资顶帐,菊兰嫂不需要。”
他又来个猴变脸,笑呵呵调侃般继续说:“菊兰嫂做饭手艺高,切下齐子一把线,吃到嘴里赛神仙,酸汤面打鸡蛋,味道比夏城饭店做的都好,史镇长喝了一碗,能够精神爽朗好几天。我建议,为了感谢史镇长为我们村跑前跑后,不辞辛劳的工作,让菊兰嫂为史镇长,开几天小灶,做几天饭,打个工钱条,相抵算球!”
史镇长脸便微微泛红,似乎有些尴尬,说:“工作付出是我本份,开小灶搞特殊似乎是不妥!”
王长脖便柔声细嗓说:“眊一眊咱村有啥?不就菊兰嫂人长得周正、厨艺好么。史镇长以后在镇政府多关照关照咱,让共产党的阳光在咱村多晒几回,照顾些钱款给咱村,晒得村民脊背发热,晒得村长心里高兴,还能在乎这些?”
村干部们听罢,便嘻嘻哈哈地笑,个别人笑的酸不溜溜,怪声怪调,支书怕那个冒失鬼再咥凉腔,引发尴尬,连忙发声,说:“这个呐,也不算犯错误,总得让镇领导有口称心饭吃嘛!大家举手表个态,算是集体决定,史镇长辛苦工作,凡正总得有人做个可口饭菜!省得到夏城饭店花大钱!”
于是,王长脖首先举手,在稀稀落落的说笑调侃声中,大家错差不齐举手,竟然全部同意!
会议结束,王长脖便凑到史镇长面前,象个舔尻贼般满脸奸笑着,小声说:“史镇长,这下咱们歇晌午时拱猪,又多一条腿!”
史镇长笑眯眯地说:“有劳有逸,咱们干部中打扑克高手多的是,哪缺她一条腿?拱猪是个技术活儿,她不会。”
王长脖诡秘地戮一下史镇长的腰眼,嘿嘿有声:“拱猪她不会,教她拱白菜,呃,呵呵,白袄袄红鞋鞋,白白胯股惹人爱。”
史镇长听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一瞪,似乎想骂人,但努努嘴,终于没做声,恼怒却在不经意间,流露无遗。
王长脖看史镇长有些变脸,随即感到失了口,拍马屁拍到牛尻上了。这话不对卯,触碰了领导的霉头,避免吃瓜落,他忙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逃了。
望着王长脖远去的身影,史镇长阴着脸,思绪纷乱。
是的,我是怜香惜玉,我是被一个埋没在乡村的文化女人迷乱了,可一个有文化,形象姣美的女人,因为家庭经济拮据,被你王长脖这号货色羞辱,被一群没文化粗人鄙视,我就是看不下去。
你翻白话侃的,给谁亮耳朵?啥意思?想说不是好人?哪谁是好人?装什么洋蒜?在严酷的生活面前,你与我,不都在世俗沉沦中挣扎?
像你王长脖这号货,凭着家族大,凭着烟酒贿选,披着干部皮,仍改不了吃喝嫖赌,鸡零狗盗,改不了狗咬穿烂,舔领导尻门的劣根,你是好人吗?哼!你只不过是屌丝、球毛而已!
有些事,事遇人,事赶事。我就对李菊兰起了意,灵魂出了窍,内心深处翻江倒海的折腾,你王长脖没有意思吗?恐怕是人家恶心你的为人。在这件事上,我要做个好人,我要以我的力所能及,拯救一个女人。
她为了生存,或者出卖爱情,我为了一己私欲,或许操纵、掠夺别人的爱情,但是,我并没有想破坏她的家庭。
再则,婚姻问题上,乡村女人需求的首先是生存之道,而非爱情。看看这村落,这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农村女人,多少人的感情生活被操纵,又有多少人,是被动的生活在爱情之中?谁又能平抚,这成千上万世俗中生存的情感与纠葛?
好女人,坏女人,生活中的这团乱麻,谁又能理得清?
史镇长好长时间在思虑与回味中纠结,内心五马六道、浮云乱飞……
后晌,赶回机关前,史镇长对村长又做了一番交待说:“会议上定了的事情,你操心调治调治,该关照的时候,特别关照一下!”
村长便笑着对一旁的会计说:“老会计呀,镇长交待听淸楚喽,会议记录上标一条,安排李菊兰做饭,一天工资三十四元,按盖房大工工资开。生活费每天五十元,反正在夏城饭店吃一顿,也花不少钱!”
这样,李菊兰的公粮问题,那一年就这样解决了。
李菊兰因为公粮的事,结识了史镇长,因为会嗲声嗲气哭恓惶,反而得到不少好处,顺利当了村干部。
因为她有文化,工作一直优秀,村里的各项工作都因李菊兰的带动,多次受到镇政府表彰。
当然,史镇长偶尔还去李菊兰家吃手擀面,李菊兰呢,态度却变得不卑不亢,拿捏到位,硬生生还了史镇长二百元钱,笑哈哈地感谢史镇长的恩情。
史镇长工作之余,喜欢拱猪打扑克,在工作之余的游戏中,李菊兰多次不温不火,拒绝了他的邀请。
史镇长虽然有些搞不懂这个女人,也没有把李菊兰这样或那样,更没有发生想象中的风花雪月,所以虽然史镇长内心猫抓似的,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
后来,也许是有所醒悟,也许良心发现,史镇长除了工作,也不打扑克了,下乡时候,史镇长慢慢的很少去吃酸汤面了。
再后来,史镇长调到县里当了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成了史县长。
李菊兰自从当了干部,脱离了苦海。但她本身苦日子出身,当了干部也办事公道,因为处处体贴贫困家庭,深受群众拥护,还当过几年县里的人大代表,更加成了村里的红人。
近几年,国家政策越来越好,反腐倡廉打苍蝇,二不楞王长脖,当了十几年村民小组长,瓜不唧唧,以为他是史堡村的厉害人,好事没办几件,坏事做了一串串,坑人钱财,欺负弱小,贪污承包款,赌博嫖女人,被人联名举报,抓进拘留所后,才觉得他不过是粪堆里涌出的土鳖虫,出来后便蔫塌塌的,在太原找了份看大门的活,开溜了。
李菊兰的工作也越干越有劲,因为她平时为人和气,又在危房改造、低保评比工作中,同村里横行的家族势力斗争,甚至于几次在会议上同截留克扣惠农资金的干部大吵大闹。当然,由于碍于史镇长这层关系,对方只好认怂,使一些贫困户得到合理的救助,更赢得不少人支持,再后来,她还被当选为村长。
一次她去夏城开会,公园里碰到已退休的史县长,私下聊起了收公粮往事,史县长由衷赞叹国家的飞速发展,感叹农民生活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临别时,史县长握住李菊兰的手,意味深长地玩笑着说:“李村长呀,你说当时下乡,我除了吃吃喝喝,打扑克拱猪,还差点犯了大错。幸亏你人好,挽救了我。你看多少吃老婆菜,上情人床的干部都倒了霉,我却没有滑倒!”
李菊兰笑着说:“史县长说笑呢,工作以外,私下谁没个小毛病?人人都有三迷三昏,谁能不犯浑?不过你还是把持得好。生活中对我个人帮助不少,工作中对我的培养,对我们村的帮助不少,我是真心感谢你,你仍然是我心中的好哥哥,群众的好干部,不然,你能安然亨受退休生活?”
史县长呵呵笑着,迈着优雅小步,走了。
李菊兰望着远去的史县长,内心深处却有些愧疚。
其实,当年她利用了老史的发骚,同他抛暧昧,也是心有所图。只所以拒绝他,是觉得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爱人与家庭,哪能有什么真爱情?玩笑而已!
创作后记: 读了一篇文章,北师大中国收入分配研究院,万海远与孟凡强的撰文。目前,中国有5.5亿人月收入低于1000元,有4.2亿人月收入低于800元。中国的贫困人口,农村比例占75.6%,城乡分割仍是中国特色的最大问题。
而这些贫困人口,游离于大众视线之外,他们没有发声的地方,沉默地随着共同富强的声音,疲惫前行。
我搜罗记忆中乡下的点点滴滴,心中仍是五味杂陈。这个稿子写的病态,虚构的有些乱,乱的小说不像小说,散文不像散文,但我仍然坚持写了。虚构世界里的人物,也是人,是社会上人本,我觉得首先是我的情致发泄无法规避,所以,不舍删去其中一些文字。因情因性,追求细腻,追求耐嚼性,虽不完美,也是在努力表达我的风格。它的成文,就像我的心情,五味杂陈,但愿不伤害读者心情,读之有悟。[1]
作者简介
夏野,原名景盛存,58岁、中共党员,八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