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近她時的內心活動（5）(譚宇)
作品欣賞
我靠近她時的內心活動（5）
她很忙。
可我一點也不喜歡她這樣忙來忙去。
她喜歡時時刻刻圍繞在我們身邊，我喜歡耍小聰明繞開她的視線。
看！她站在講台上，身子一動不動，眼睛卻掃向教室四方，她略帶殺氣的目光迅速地從這個角落移向那個角落，如狡猾的貓等待老鼠掉入陷阱一般，她也隨時等待着那些不專心學習的同學落入手裡。
看！她又悄悄地走過來，低着頭，彎下身子，搗動着課桌，看是否能找到同學們藏着的新鮮玩意兒。她又走到教室的另一頭，取下A同學塞着的耳機，拿走B同學握着的小說，訓斥C同學與D同學漫不經心的學習狀態。
低頭看書的時候有她，閒聊傻笑的時候有她，有時在午休的白日夢裡都會出現她突然從窗戶那裡探頭的驚悚畫面。這種囚犯式的管理讓我對她心生排斥。
我不曾想過也未曾真正靠近過她。
直到那一次「迫不得已」的「親密接觸」。
突如其來的胃痛帶走了我身上所有的力氣，我畏縮着身子蹲在辦公室門口等待她的到來，我埋着頭，卻仍能看到粉紅色的豆豆鞋徑直從我身邊走過。我抱怨着:果然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正當我還想着如何向朋友們展示她的無情時，她又急匆匆地走了出來挽起我的手往前走。我懵了一圈，沒來得及想其他的，可我又能想些什麼？無意間已經走了一段很長的路，我終於打破了寂靜開口說:「我自己可以走」。我鬆開了手。可只在這幾秒之間，她又扯住我的衣袖，我不由得往後一退，心裡莫名其妙的憤怒，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幾輛小汽車飛奔而過。我才反應過來，尷尬的脹紅了臉。
我不知道我是帶着什麼樣的心情走到了醫院。
她帶我穿過冷清的醫院大堂，踩着小碎步給我找了個位子，並示意我坐下休息。
她轉身匆忙地跑去掛號，繳費，拿着單子手忙腳亂，徘徊不停。
她斷斷續續地跟醫生說我的情況，皺着眉頭，迫切地想知道問題是否嚴重。
她那單薄的背影莫名讓我覺得溫暖。
我在狀態逐漸變好，在不知不覺下，與她說了很多，從學習到生活，從校園生活到風土人情。她與我進行了很長的對話，說到興頭上時她會像個孩子一樣哈哈笑。
我早就忘了那天到什麼時候才睡着。
那天過後，她還是忙，一如往常，不同的是，我不自覺的開始觀察她的生活。
她替同學們買書、拿快遞、買生活用品，只要承諾她用心學習，她可以包攬一切。
她守在複印機旁，這一站便是很久。她時不時取下眼鏡，揉揉眼睛。那些被我吹噓的高中三年不如幾個月多的複習資料，全都是經由她手。她將整沓整沓的A4紙擰開，歸好類，身子一傾，肩膀一抬，重疊交織着雙手按下每一個訂書針。
她在下午上課前五分鐘輕聲地走上講台叫醒睡夢中的我們，並總是友情提醒：去走廊上吹吹風，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別讓自己有打瞌睡的機會。
她每天晚上從一樓到五樓。喘着大氣來寢室清點人數，叮囑我們早點睡覺，說聲晚安後便離開，拿着手電筒，伴着夜風回到住處。
她雙手插在口袋。踩着企鵝式的步伐，每天徐徐地走進教室，離開教室。
……
她不曾停歇。
後來慢慢映入我眼帘的，是她花白色的頭髮，是她眼角的幾條皺紋，是她滄桑的雙手，是她大方得體的鋼筆字，是她做起事來認真的模樣……
我開始自省，甚至懺悔：為什麼別人眼裡那麼精明能幹的她，在從前的我的眼裡卻渺小的什麼都不是；怎麼作為學生的我，不去感激反而刻意保持距離……
我開始接受並包容她皇帝不急太監急的焦躁、費力不討好的失望以及恨鐵不成鋼的急切。
我想，她對我們每一個人的感情都單純得如同沒有雜質的清水，即使不被理解，即使遭受白眼，即使沒有回報，她卻仍然堅持。這就是教育的最大意義與偉大之處吧！
席慕容曾寫過一段獨白令我印象頗深，如今我想借用默默的讀一遍給她聽:「她本來就不是什麼藝術家，她只是一個平凡的人，為人女，為人妻，為人母，生活對她來說是一條平穩緩慢的河流，逐日逐月地流過」。
我難以找到這世間美好的詞語用來形容她，也難以向她直白的表達我靠近她時內心的波濤洶湧，重要的事往往最難以啟齒，因為言語會縮小其重要性，我想就讓它留在心裡生根發芽好了。
「如果還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再次靠近她嗎？」
「當……當然，噓，小點聲，讓她在講台上眯一會兒」。
作者簡介
譚宇，湖南省新化縣資江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