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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谢克武(韩永强)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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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谢克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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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谢克武》中国当代作家韩永强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恩师谢克武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如果一个人在乡村里梳着一个大背头,肯定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恩师谢克武就是这样一个人。

读小学四年级时,我认识了谢老师。那时的我瘦小零仃,并不惹人注目。那时的村小条件很差,一间教室基本上坐着两个年级的学生,有时甚至还有三个年级、四个年级。一般情况下,高年级的学生可以给低年级的同学当老师,人称“小先生”。有时候老师还要到另一间教室去上课,我们教室里的学生就“自习”了。这样的时候,我就会领着小同学们读课文。谢老师于是注意上我了。到小学毕业时,我们有两种命运,一是进县城里去读城关中学的初中,一是留在村里读所谓的“耕读中学”。

其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了,学生到哪个学校去读书不是取决于成绩的优劣,而是要“推荐选拔”。谢老师认为我应该到更好的学校受到更好的教育,所以极力推荐我去读县城里的初中。如果在过去,一言可以九鼎的谢老师一旦推荐,我肯定就进了城关中学。然而,造反派们不同意。不同意没有别的理由,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有教导:“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谢老师已经成为“敌人”了!他要我读城关中学,人民群众就必须反对。谢老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由人民教师变成了资产阶级的“臭老九”,居然还一二再、再二三地陈述要我读城关中学的理由。结果是造反派给了他几记响亮的耳光,他才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而我也失去进城关中学读书的机会。

我个子很小,但是我心高气傲,决心不读什么“耕读中学”。母亲软硬兼施,甚至把我打得伤痕累累,我也不答应再去读书。母亲最后只好说,你不是喜欢谢老师吗?他还在学校里,而且教“耕读中学”的学生,这样我才勉强同意继续读书。凭心而论,谢老师的语文教学水平究竟有多高,我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但是,只要他走进课堂,所有的学生就会鸦雀无声。他讲课时一双眼睛炯炯发亮地四下扫射,有的同学私下里说,他的那双眼睛比牛眼睛还大,瞪你一眼就胆颤心惊。他还有一个习惯,每讲一句课文,后面就有一个“嗯那”的停顿词。只是他在说“嗯那”的时候,每个人都必须万分小心,因为这就是他瞪大眼睛扫描的时候。

虽然被造反派斗过、打过,但是谢老师对学生的管教却绝不肯放松,因此绝大多数家长在心中敬重着他。只是学生的确不那么好教了,尤其是稍稍有点小背景的学生,在课堂上开始肆意而为了。张坤就是其中的一个。有一天谢老师讲课讲得正眉飞色舞,居然听到课堂里有哼哼叽叽的声音。他很快就发现了声音从张坤那里传来,于是不再讲课,而是走向张坤。同学们都屏声静气,张坤却兀自进入了自己的世界继续哼哼叽叽地吟唱着。大家听到了张坤唱的是农村死人后打丧鼓时唱的丧鼓调。谢老师几乎是怒不可遏,他把教本向张坤劈头打去,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拎住了张坤的耳朵,把他从坐位上提得站了起来。

从自我陶醉的意境中惊醒的张坤,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恼羞成怒地破口而骂:老子想唱怎么了?你这个臭老九还能把我怎么样?老子让老子的爸爸又给你戴上高帽子游街!此时的谢老师好像被人把心戳穿了作最后挣扎一般,一掌把张坤打倒在地,又把他拖了起来,拉到操场外面红砖垒起来的乒乓球台子前,勒令他绕着乒乓球台子边转边唱丧鼓。校长赶来制止谢老师,谢老师把脖子拧着狂躁地说,就是明天把我斗死打死,今天我也要杀杀他的邪气!

我们知道谢老师很有威严,但是我们却从来没有看到谢老师动手打他的学生,更没有看到谢老师像今天一样不考虑任何后果,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对付一个学生。刚才还张狂着的张坤,时此也面如土灰,老老实实地绕着乒乓球台子转了起来,一边用眼睛偷偷瞄着谢老师,一边小声地哼哼着。

我为谢老师担忧着。事情闹得这样大,会有什么样的灾难等着谢老师呢?这件事发生后,谢老师好象什么也不怕了,每天上课更加气宇轩昂,依然在教室门口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掐灭,装进口袋里,依然把头发梳成那种大背头。据说那次给他戴高帽子游行的时候,有人说要把他的大头背剃成光头,但是几个人按他,他就是不低头。另一个造反派说,就让他那么梳着,更像一个牛鬼蛇神,好做一个活教材!很多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人们都有些纳闷,张坤的爸爸应该有能力把谢老师拖出来游斗一番啊!后来张坤对他的好朋友说,他没有胆量把发生的事情对他的爸爸讲。很多天之后,张坤的爸爸向他寻问事情的经过,他矢口否认,说谢老师其实并没有把他怎么样。

“丧鼓调事件”之后,谢老师的威望更高了,其他班上发生了老师同学生僵持的事,有人就来找谢老师出面,谢老师一般不会去,有时去了,也不会大声呵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有事情可以坐下来慢慢说,僵持的双方也就偃旗息鼓了。

许多年之后,我与谢老师做了同事。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我同谢老师在校园里散步,提起了那件往事。谢老师告诉我,作为一个老师,对自己的学生做出那样过激的举动,是完全错误的。但是,作为一个讲究尊严的人,在自己的人格尊严受到无情践踏的时候,应该以死相拼。你们当时只看到了我失常的一面,而我在事件发生之后,主动找到张坤同学,向他赔礼道歉,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试着问谢老师,您是否怕他回去向他爸爸告状,他爸爸找您的麻烦?他笑笑说,你看我是那样一个软骨头吗?向张坤道歉,是我作为他的老师,作为一个长者应该做的,而与其他什么所谓的“后果”没有任何关系。

月亮朗朗地悬在我们头上,安静地看着我们这一对师生,一对同事。谢老师对我说,爱学生是一个教师的天职,但是当极个别学生以十分不负责任的态度妨碍了他人受教育的权利时,作为教师就有责任为维护大多数同学的利益而与那极个别人进行斗争,否则,你就不会成为一个好教师!听了谢老师的话,我怎么也不能想象,一个把一支香烟分两次抽的乡村教师,竟然有如此深刻的教育哲学思想,有如此宽广的胸襟。我便想,这样一个睿智而辩证的人,他的精神世界一定是丰富而快乐的。

十多年的时间,匆匆而去了。谢老师一天天老了,我也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间去闯荡。有一天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说谢老师现在过的日子让人非常难过。我的诧异不会比当初看到谢老师惩罚张坤那样小。他的几个孩子一个个都成家立业,日子过得都不差,他的退休金足以养活他和师娘,也没有听说他患有什么大大小小的疾病,怎么就让人难过了呢?

找了一个时间,费了一定的周折,我寻到因移民搬了几次家的谢老师家。推门进去时,满面红光的谢老师十分热情地迎上前来同我握手,并泡茶、让坐。我在心里对打电话的那几个同学暗暗骂了起来,怎么如此缺德,拿自己的老师说事呢?既然专门来看老师,当然就要问老师身体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谢老师始终笑容满面,不断点头说好、好、好。师娘在一旁问我的情况,我也把自己的情况向二老进行了报告。师娘边听边发出感慨,说当年谢老师就很看好我,果然没有看错。我纳起闷来,过去师娘是没有言语的。特别是谢老师在场时,师娘基本上都如隐形人一样,今天怎么成了谈话的主角呢?坐的时间很长了,师娘说去做饭,让我吃了饭再走。我客气地说不了,师娘也没有坚持。我其实很想同老师喝一小杯酒,再说说往事的。看到师娘的态度,也只好站起来准备走。我握住谢老师的手,心中有几分不舍。突然,我看见谢老师的眼中有泪水溢了出来,然后,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对我说:你是谁?我是不是看见过你?!

我忽然有五雷轰顶的感觉,一时无语凝噎!师娘马上走过来把谢老师握着我的手分开,大声说,他是你的学生,专门来看你的。然后又对我说,多谢了,多谢了,你去忙吧。谢老师虽然是一个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乡村教师,他的内心却是高洁而孤傲的,但是他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回家后我静静地想,很久很久以来,谢老师生活在自己高洁而孤傲的世界里,从骨子里瞧不起他认为俗的人。但他在轻视他的人同时,把自己也逼进了一个令人心痛而没有出路的胡同里。 [1]

作者简介

韩永强,一位钟情于长江三峡山水民俗风情和行走于三峡历史进程中人物命运写作的作者。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