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秧門(李華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開秧門》是中國當代作家李華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開秧門
陽春時節,我千里迢迢地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村子因坐落在燕子岩的石門下,故名岩門村。這個名稱己沿用了十幾代人,至今沒有更改。原先,有首民謠流傳方圓幾十里:「岩門村,岩門村,亂石多像滿天星,耕地耙田真要命。」做小孩時,跟着大人在亂石堆里割麥子,點包穀,往往是點一升,收半斗,只長石頭,不長莊稼。此種情景,還仿佛記得。
這次回鄉,我又爬上了燕子岩,登高處一望,眼前的自然環境全変了模樣:山腰,層層梯田,就像祖宗額頭上那一條條深深的皺紋;山腳,一丘丘水田,碧波粼粼,好似鑲嵌在村裡的一千面梳妝鏡子,晨光映照,燦爛奪目,好看極了。
「四月八,秧門開。」一場春雨,犁耙水響,春潮滾滾,迎來了揷秧栽田的日子。農忙時節,要起早摸黑,要搶農時,家家爭先恐後,累得人腰發酸,背發痛。可大家又像盼望喜慶日子一樣,盼着四月秧門開。因為,它栽下的每株秧苗是農民的一顆心,是農民一年的希望。有春種才有秋收。
三嫂家插秧這一天,天剛剛蒙蒙亮,母女倆就分頭忙開了。大女兒珍意搞後勤,趕場辦酒菜。按照慣例揷秧栽田要辦招待、打牙祭。否則,是會視為小氣的。三嫂自己當「先行官」,做好揷秧準備工作。她顧不得冷水凍腳刺骨,先下秧田「懷秧」(拔秧苗),即把秧苗拔起來,洗淨根部的泥巴,用稻草捆成一把一把的,然後裝在高腳竹箕里,挑到己經耘好的水田去栽。好多年沒看過揷秧的熱鬧了,我也起早趕到了秧田,還躍躍欲試,想試一試身手。可三嫂見勢阻止我,話說是怕弄髒了我的衣服,其實是不讓我下田。「懷秧」是技術活路,下手要輕,捆的秧把子要大小勻稱。三嫂懷好了滿滿一擔秧,就往責任田挑去。
我也尾隨而去。只見她站在田坎上,一邊往田裡分發秧把子,一邊對我說:「既要摔得遠,又要摔得位置適當,免得揷秧人就近拿不到秧把子,在田裡來回走動,腳印多了會影響插秧的質量。真正里手(行家)摔的秧把子,還要在水田站立起來。」我暗暗地佩服三嫂的熟練技術。水田中照出她的笑臉……
特意來幫忙的秧把式,是遠房叔伯,虎彪彪的三條男子漢。他們下到水田,一字排開,人揷五行,距離相等,手腳麻利。霎時,田裡擺開了擂台,你追我趕。我瞅了個空子問:「喜子叔,插秧有什麼講究?」外號「喜巴子」笑着說:「嗨,講栽田我比你學問多。栽下的秧苗,行株要勻稱、整齊,橫看一條線,豎看也是一條線。最怕插的『浮腳秧』。」他還示範給我看,五指要併攏,秧苗要豎着揷進泥里,不深不淺。揷得東倒西歪的,多半是「浮腳秧」。浮腳秧成活率差,難得茁壯成長。以後還要費工夫補秧才行……因講話,喜巴子的進度拉後了。忽見揷在前頭的七叔,伸直腰,打起一聲「啊一一嗬」,高亢悠揚,它像風,飄過河,飄上山。聽到「啊一一嗬」聲,喜巴子收住了話匣子,埋頭追趕起來了。這種鼓勁的方式,別有一番家鄉的風味。
兩個時辰不到,水靈靈的秧苗巳栽下了一大片,株成行,行成線,美極了。他們真正稱得上是「高等畫家」。一丘丘新栽的秧田,不就是一幅幅結構完美的水彩畫嗎!
三月四月,時晴時雨。突然,天色変了,飄灑起細微微的春雨。只見珍意侄女從遠遠的田埂上朝這邊走過來了。她頭戴一頂光油鬥笠,身穿一件粽皮蓑衣,手裡還拿着幾件雨具,走路一陣風,先聲奪人:「喜子大伯,給你們送斗笠、蓑衣來了。」
「珍女子,毛毛雨不當緊,淋不濕衣。中午準備了好酒好菜嗎?」她笑答:「酒、肉、雞樣樣齊全呀!」逗得三位長輩大笑了,乘機伸直了腰杆。
「這回真難為您們發揚風格,急人所急,先幫我家開秧門。不好好感謝,對不起人呀!」珍意的聲音,像銀鈴一樣脆亮。
三嫂抬頭揩一把汗,也向她招手:「珍女子,快下田來,跟大伯們學會揷秧,往後靠你開秧門!」
珍意聽出媽媽的話裡有話;你爸爸過世的早,今後的好日子指望你。
霏霏春雨里,我望着她那苗條的身姿,褲腿卷得高高的站在秧田中間,多像一株水靈靈的秧苗……
作者簡介
李華章,湖南漵浦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