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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恩如山(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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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恩如山(86)》中國當代作家陳新榮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師恩如山(86)

——小學老師的回憶

我上小學時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曾就讀於兩個學校,經歷過多位老師

上世紀七十年代是我們國家教育水平普遍還不高的時候,但我很幸運,遇到的老師大多頗佳,至少有其特點,其中有幾位印象尤其深刻。

一至三年級,我在屋後的猴子包小學(嚴格說應該是一個教學點)就讀。

教數學的是黃永楣老師。中等個頭,瘦而不弱,發略鬈,精明幹練、嚴肅,對教學有高度熱情,有時也會體罰學生。

我那時數學成績差得不是一般,簡單的加減乘除對我也如同天書,難於理解。黃老師為提高我的成績,可謂煞費苦心,特地請了和我同班也是我們同生產隊的黃東清同學一對一幫助。東清比我大,數學成績好,也有耐心。得老師信任,加之能夠體驗一把教書育人的感覺,尤其認真賣力,但幾番下來,深感力不從心。記得有一次,一道簡單的乘法不幸又被我做錯,東清正還在想方設法講解,黃老師在旁早已聽得不耐,讓他走開,自己坐到我的面前,快速伸出手,捉住我的眼皮(左眼還是右眼記不清了),用手指捻動並同時拉扯,嘴裡說道:「你眼睛長着出氣的嗎?」,疼得我眼淚長流,卻還不敢哭叫。當時我在心裡發誓,長大後一定要報仇。多年後,我與黃老師同桌喝酒,提起這件事,黃老師居然說忘記了,令我有白白受難有仇不得報的懊喪感!

教語文的是向發初老師。身材修偉,俊朗,大眼睛明亮而有神,用現在流行的話說,一個字:「帥!」。那時不知何因,向老師時常手攜一杖(多年以後才知是因為有關節炎),走起路來意態瀟然,於年輕俊朗之外平添一股沉靜穩重的氣質。

他是學校唯一的公辦教師,工作極負責,但少體罰學生,以說服教育為主。講課抑揚頓挫,富韻律感,配合手勢動作,輕輕搖晃的頭部,自有其獨特風采。作為當時的教師,他有較寬的知識面,曉得許多我們所迷惑或茫然的,甚至是從未聽說過的東西,因此深得家長信任和學生敬佩。

與數學相反,我的語文成績卻較好。

我的家離猴子包學校極近。四歲時,父親忙於工廠事務,母親忙於生產,哥哥姐姐又都在上學,余我一人,無地可去。兒童天性,喜歡熱鬧,有事無事就跑到學校教室外,攀着木質窗戶向裡面張望,時常造成學生不看老師而看我的局面。老師們多與父母熟稔,不好特別申斥,往往將我攆開後再訓斥學生。可過不了一會,我又去了,依然如故。老師們沒轍,為徹底解決擾亂課堂秩序之虞,向老師特與父母協商,乾脆把我放在一年級班上(得益於當時管理不是太嚴格),做了一名年紀最小的學生。於父母來說,大約只是將我作為田邊地角點種的豆子,沾點大田的肥力,能不能得到收成應沒做多大指望。

出乎所有人意外,在向老師悉心栽培下,我對文字產生了無可名狀的的興趣,且成績稍有可觀,時常令向老師驚喜。記得一次輔區(大約相當於90年代的小鄉政府)統考,我的語文居然在全輔區得獎。爺爺是位從事過多年私塾教育的老秀才,欣喜之餘,捋着花白的鬍鬚,信筆用行書寫下一副對聯,曰:「四歲得獎人人稱奇,八歲作詩個個爭先(雙胞胎二哥三哥當時正好八歲)」,與獎狀一起貼在堂屋的左側。現在想來,單論語文一科,我頗有點符合「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說法!

還有一位胡倫奎老師,教何課程我已記不清了,只是對其課堂管理的嚴格印象深刻。記得有一次向發輝同學在他講課時吃起了紅苕,不幸被胡老師發現,憤而令向發輝吐出來。那時節生活較為困難,一個紅苕也是好東西,何況不是餓到極點是不會冒險在課堂上吃的。向發輝堅持不吐,且繼續快速咀嚼加狼吞虎咽。胡老師氣急,一手攬住他的腦袋,一手將手指伸進其口中,意圖掏出來。我們正感覺驚訝,卻聽胡老師一聲慘叫。細看之下,原來是向發輝咬了胡老師的手指一口,縮回來朝天擎着的手指可見縷縷血痕!事後對向發輝同學如何處理的已忘記了。這件事至今想起來還是令我忍不住莞爾!同時又為那個時代生活的困苦艱辛而慨然!更為那時老師們無私的堅守而感動!

三年級結束,因猴子包教學點撤銷,我不得不轉到離家一個多小時路程的稻池小學上學。

在這裡,我遇到了徐仕香老師。其時,徐老師年約四十餘歲,微胖,圓臉,短髮,身材不高,眼睛不大但極有神,似一眼可以透視你的內心;個性柔和,為人和藹。初次見面,即給人以如沐春風之感。

和向老師一樣,徐老師也教語文,同時任班主任。憑着語文成績的優勢,我又得以享受老師的青眼。但作為班主任,徐老師在欣賞我語文的同時,卻對我的數學成績傷透了腦筋。

編座位時,她把班上數學成績最好的學生編到我一桌,以期帶動我學習的興趣,也讓我隨時可以得到同桌的幫助。她還曾經多次找到我的父母,讓他們在假期給我請一位數學老師單獨補課。其殷殷期望之情切切關愛之心至今想起來依然令我動容。而我每一次微小的進步即可得到老師極大的肯定與鼓勵,這種肯定與鼓勵有時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記得有一次上數學課,數學老師布置了作業要我們自己做。徐老師也來到教室,走到我的座位旁,仔細看我做的作業,當看到一道應用題做對了的時候,竟然興奮的得大叫出聲來:「耶!他這道題做對了呢!不錯不錯!」,當時我惶惑慚愧得無以復加,俯身課桌,目光不敢和徐老師稍有對視!因為,那道題我只是照着同桌的答案抄了一遍而已!然而,我卻沒有勇氣承認。這件事至今想來依然心中不安!

徐老師的語文課自有其特點,在常用字詞語句等基礎知識之外,尤重作文。幾乎每天我們都會有一篇作文作業,這在當時算是很嚴苛的訓練了。

在自己悉心教授作文方法、技巧的同時,她時常邀請她的愛人,同樣教語文的黃興仁老師給我們講授如何欣賞文章,哪些文章值得一觀,有何特點。

那時候,我一度非常喜歡華麗的辭藻,也嘗試進行模仿,絞盡腦汁用富麗堂皇的言辭堆砌成文,甚至作無病呻吟、傷春悲秋之狀!

而黃興仁老師的幾次課令我改變了觀念,知道文章需言之有物,需來自於生活,貼近生活,貼近人性,描寫人性。

如果說現在的我還能夠寫幾句文字,不至於令人無法目睹,與徐士香老師夫婦的引導是分不開的。

可不要以為徐老師永遠都是平和溫婉的形象,嚴厲起來的她依然會展現老師的鐵腕。

有一年,我和表兄同桌。上自習課時,沒老師看守,我們賊膽一起,在課桌上練起了拳腳,你來我往正得意時,我從窗戶下方的破牆洞處(那時的教室多多少少都有幾個破洞,而窗戶是用報紙裱糊了的,不透明)看到了徐老師憤怒得發紅的臉,眼睛圓瞪,目光如炬。我慌忙停止動作,迅速看向書本,而表兄因背對徐老師,拳頭依然無所阻礙地打到我的肩上,且還準備繼續。沒辦法,我只好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小聲說:「徐老師在外面!」他的反應比我還要不堪,身子一顫,也不敢向外看,徑直抖抖索索拿起書本假看。徐老師走進教室,紅臉已不見,代之以鐵青色,吼道:「你們兩個,給我出來!」。結局可想而知,眾目睽睽之下罰站一節課,外帶一頓如暴風驟雨般的臭罵!

然而課堂上的嚴師在生活中卻具有慈母般的情懷。上小學時,我的身體一直較弱,抵抗力差,知道情況的徐老師為此付出了許多額外的心血。一次,我在家與母親一起吃過早飯後獨自上學(吃的是頭一天的剩飯)。走到距離學校大約還有一公里遠近的時候,心煩不已,繼而嘔吐不止,周身無力,癱坐在黃堰塘進水溝渠旁的石頭上動彈不得。一位下田做事的好心大娘正好經過,把我背着送到徐老師處。見我狀態極差,徐老師焦急之情溢於眉間,一面找人給我父親帶信,一面背上我徑直前往村醫務室。

學校距離村醫務室還有約一公里多遠,斯時天正下着大雨,徐老師讓我撐着雨傘,自己背着我,沿着泥濘不堪的小路蹣跚向前。因身體較胖,個又不高,徐老師背着我走得特別吃力,不多遠,衣服後背處就已經濕透,頭上的汗水更是順着發梢滴落下來,口鼻間氣息異常粗重,我一再要求自己走,但徐老師說:「你這樣子怎麼走得了!你不要動,我一會兒就到了,又不遠!」。近距離感受着老師的體溫,恍惚間我似乎是依偎在母親的背上,濃濃暖意充盈在胸間,眼中不覺有酸澀之感!

到醫務室後,老師顧不得滿身汗水,迅速找到醫生給我檢查。初步診斷是食物中毒,還好已經嘔吐過。檢查完,交完費,掛上水,拿好藥,老師才歇下來。待我父親趕到,我已算基本恢復。

時間一晃已過去四十餘年,這幾位印象深刻的老師中黃老師、向老師我都見過,身體尚好。胡老師已失去聯繫。而徐老師已不幸作古。

黃老師依然顯得幹練,較過去更瘦,但精神矍鑠,還能夠在牌桌上酣戰通宵。只是早已沒了年輕時的嚴厲,時常面帶笑容,尤其在贏了錢的時候!

向老師卻經歷過人生中兩次重大變故,先是妻子因車禍亡故,其後長子又不幸因病去世,其悲慟哀傷之心情無法想象!而我那時已離開家鄉,未能夠得知消息,深以未能在老師最艱難的時候陪伴而自責!好在不久前見到老師,雖已頭髮花白,但其達觀開朗之性情依舊,令我稍覺寬慰!

而徐老師的作古,更是令我痛恨自己的漠然。我在家鄉工作時,徐老師與黃興仁老師夫婦住在街上。但我在下鄉工作之餘,卻熱衷於徵逐之樂,成天醉生夢死,較少去探望他們關心他們,總覺得時間還長。待得知老師故去的消息,一切已然無法挽回!至今想來,痛悔之情,惶悸征營之心,無以言表!

幾位老師是我人生起步階段的引路人,我其後雖未能做出什麼成就但不至於墮落,還能夠堅持一些傳統,均有每一位具體而微的影響。如今,我已臨近知天命之年,許多往事漸次在心頭浮現,感懷之餘,爰筆以記之。[1]

作者簡介

陳新榮,湖北恩施人,普通上班族。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