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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個動詞(劉世芬)

天空是個動詞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天空是個動詞》中國當代作家劉世芬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天空是個動詞

飛行的藝術,冷峻、威嚴、機智,同時又儒雅、寫意、詩性。感謝飛行,它點燃了人類許多行將就木的期冀。

天空是個動詞

圖/網絡 文/劉世芬

一年一度的註冊會計師大考成績公布,小女友發來「喜報」:報考三門,皆通過。立即與她約飯慶祝。鄰桌已坐了兩個女孩,這家飯店偏西餐,廳內安靜,鄰座女孩高分貝的對話毫無障礙地傳來,原來她們也剛剛得知成績,正熱烈地討論着。引我側目的,她們的話題很快轉向一個月後即將去往各地的年審出差,其中一個女孩興高采烈地反覆說着一句話:呵,拉着行李箱去機場……

不由得被她吸引——隔着我的朋友和她的朋友,我倆時而相對,眼神偶爾碰觸,此時那裡亮晶晶,激動處目光灼灼,面色緋紅,對遠方的嚮往,閃爍跳宕,仿佛遠方那些極不確定的風險,也不能阻止她的出發……我被她們的情緒深深感染、吸引。並且,我的激賞,她肯定接住了。

乍看去,一個極普通的女孩,每天出入寫字樓的小白領,吃着極為普通的飯菜,卻聊着並不普通的話題——註冊會計師(下稱注會)。事實上,當我的小女友開始報考注會,才懂得這個名詞的深義:淘汰率高於清華北大。此刻,她們正在為能夠「拉着行李箱去機場」相互勉勵,摩拳擦掌……此後,這句話又被她們多次重複,毫不掩飾對旅途的嚮往。

我的職業與她們相去甚遠,在旅途面前卻與之高度同頻。我並不諱言自已的每一個微信頭像都隆重地代表着下一個目的地,也願意始終對世界端持一種新奇感。聽她們談論出發,胸內那架機器的勻速跳動又一次面臨失衡,它咚咚地彈奏着心弦,敲擊着心魔,撩拔着,挑逗着,催促起飛,越遠越好,越高越妙……

對面的兩個女孩,話題依然熱烈。我和小女友商量與她們合併餐桌,小女友興奮地說正想跟她們探討今年的考試呢!

當我們四人面對而坐,三個女孩圍繞注會的話題立即被夢想烤熱,而由此生髮的旅途暢想更把我們一起點燃。

我對她們講述英倫才子阿蘭·德波頓寫過的《機場裡的小旅行》,開篇就是「準時雖然是我們對旅行的基本要求,我卻經常希望自己的班機能夠誤點——這樣才能被迫在機場裡多待一點時間」。

希望飛機誤點而延長出發的快感,難怪阿蘭·德波頓稱自己「很少向外人透露這種隱秘的渴望」。是啊,試想他把渴望誤飛機的想法傳達出去,不知招來多少圍攻。可是,我在讀到這第一句話時,竟然偷偷樂了。

此前也曾讀到日本學者大前研一在《低欲望社會》里所呈現的日本年輕人的躺平,一張張厭世臉,僅靠一部手機解決生活全部……然而我所崇拜的英國作家毛姆在一個世紀前就已經開始了「行李上的生活」,更是慶幸身邊嘰喳不停的這幾件興奮的「行李」!機場,飛行,行李,天空,每一筆畫都被夢想鑲了金邊,一隻叫做「飛翔」的小獸,在嘶喊。拉着行李箱去機場,固然有生存,有職場,有險境,但我更願相信那是一種人生的撐杆跳,夢想的高颺。

生命最完整的樣子,一定是在旅途。一個人對旅行的態度,折射了他對生活的理解。一個懂得旅行的人,必然比困守一隅的人,多了探究真實、了解未知的勇氣和激情。無數可能將在這一刻引發,無數雛形將被塑造,無數設想將付之行動,無數未知將被求證,無數幻將得到成全,無數奇蹟就在飛機微微仰起的瞬間,成為現實……同時,無數的思緒,也在起飛的剎那,被抻得美麗,質感,悠長。

渴望飛翔的年輕人必不會讓自己頹、喪,他們時刻為夢想做着腳踏實地的準備,未來的某一刻一定會成為那個希望中的自己。

忽然明白,對於他們,機場、天空,分明是個動詞呵!

車行京東高速。車窗外的天空,雲、機共舞,天象奇特。幾架飛機,出沒於雲絲漫捲的天幕下,或高空平飛,或將要降落,或剛剛起飛,飛機俯衝的方向就是機場。據飛機的仰角,可知其將飛抵的城市方向……高速路上疾馳的我,目送着飛來飛去的機影,恍惚着,悸動着。

這片神奇而忙碌的飛行空域,製造着眼花繚亂的位移。平飛的,在萬米高空,靜如處子。一個小小的銀白色鳥跡,拖着一條粗細均勻的白線,像飛在高處的鷹,由於遠離視線而淡化了它本來的速度和動感,柔美而嫻靜。低空的飛機,動如脫兔,剛剛起飛或將降落,發動機的呼嘯敲擊耳鼓,巨大的機身清晰可辨,東航、廈航、國航等圖標印在天空。它們高高低低呈現一個仰角和斜角,向離開我的一側傾斜着,倏忽間,躍到一個驚人的高度。

正是黃昏,微雲嫻雅,夕陽幻化成五顏六色的霞霓映射在天幕。這時,遠處一架飛機,帶着太陽灑射金屬的反光,靜悄悄地闖入視線,接着又有一架魚貫而來。相向的方向,錯落飛行的,彼此擦肩。有時,天空同時出現三、四架,一幅雲、霞、機的空中大寫意,像極了構思奇巧的靜物素描。雲絲的遊動,反襯了天空的動感和忙碌。雲層加厚,飛機時而隱現,再抬頭時更增添幾分神秘和詭異。

人的力量和自然的奇譎,同時在天空彩排。

想起幼時。彼時的天空,乾淨,貧乏,遠沒有現在這麼多的飛行器。常常坐在自家的屋頂,目光漫過參差不齊的樹梢,望向毫無邊界的遠方。遠方有什麼?這是每天上演的童年之問。這份沉默與多思,讓大人們發現了我與同齡小孩的不同,但那時果腹都難,誰能顧及你的思遠。好在,我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當有一天,藍藍的天空突顯一條不甚規則的白線,一隻比鳥還小的飛機悠悠地飛在天空,飄逸的白線悠遊夢幻,引我恨不得上去撫摸。那時的飛機,多麼罕見!我的魂,我的魄,我的夢,我的整個人,已經隨了飛機:何時我也擁有屬於自己的天空?

當我成年,天空已經一天比一天繁忙起來,少年時嚮往的飛行也成為家常。平飛的機艙,恰恰坐在舷窗邊,機外遠遠近近的機影相向或同向飛來飛去,那種天、機奇觀令我着迷。舷窗外,天氣晴好,透明的藍色天空上飛機儼然「懸停」,它們身邊則塗滿飛機留下的尾跡,橫七豎八,縱橫交錯,展示着天空的繁忙。奇特的人生際遇,美妙的情愫,在萬米高空與飛機一起,升騰,飛揚。

前不久,從杭州飛貴陽。那天,天空少雲,飛機飛到江西上空,舷窗外是紅土地背景的山巒與河流,雲朵不密,悠悠飄着,極具美感。這時,視線沿着機翼延伸開去,一架飛機從並不厚的雲層鑽出,位於我們這架的右下方,與機翼形成一幅奇特的構圖。兩架飛機進行着相對運動,遠處的那架,米粒大小的窗口在眼前晃動。隔空想象裡面的乘客,五湖四海,南腔北調,煞是有趣。曾從某航空雜誌讀到一則故事:一對異地戀人,曖昧着纏綿,斷續地爭吵,卻又難斬情絲。忽然,有一天,他們都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同時上路,就這樣,他們的飛機在某一條江的上空,相遇了,卻又在空中擦肩飛過……或許,他們的座位正好在錯過的瞬間是相對的,就像地面上兩輛相向而行的汽車,一對戀人透過各自的車窗,望向彼此……時間,空間,如上帝之手,排列着人類在天空留下的影跡,新奇而刺激,悽美而憂傷。十年修得同船渡,幾年修得同機飛呢?錯過,或許就在這些船、機之間,冥冥中已被安排。那一刻,眺望舷窗外繁忙的天空,一架又一架擦身而過的飛機,有多少匆匆過客,丈量着這萬米高空拋下的瑰麗與憂傷?

參觀珠海航展,看飛行資料,飛機將越來越成為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儘管許多地級市都擁有了機場,可是運力依然緊張,顯然,地面的日益活躍、逼仄,反催了天空的擁擠與繁忙。

看過一幅獲獎的法蘭克福攝影作品,一個少雲的天空,粗細、長短不一的飛機尾線投在藍色的天幕中,雲彩一律呈長條狀,天空顯得異常擁擠。最為奇異的,在這些線條中,一條銀白色的飛機尾線將太陽橫穿,地面上,高高的腳手架,參差的樓宇,遙遠的海平面,組成一幅極富動感的天地大迴旋,荒誕而響亮。

每當天空繁忙起來,心,已隨之起飛……

能在機場從容地欣賞飛行,並非易事。理論上,飛機一架架飛出,不會「塞機」,乘客亦無太多時間滯留機場,偏偏那一年的大雪日,我「有幸」遭逢這樣的機會。

飛機這種交通工具無奈於天氣,每遇霧雪雷電,只好自嘆行不逢時。大雪後的首都機場,機滿為患,當允許乘客登機的時候,機場奇觀出現了:飛機如節日超市收銀台邊排隊的長龍,在跑道前等候幾個小時已不鮮見。此時,乘客除抱怨自己運氣不佳,無它。誰能改變天象呢。

那天飛杭州,登機時間將到,廣播通知由于飛機晚到工作人員正在整理內務。還好,很快就廣播登機了,飛機迅速滑動,心內暗喜:運氣不錯,居然正點……

然而,飛機將要滑入跑道,突然定身。

說服自已:飛機正在等待塔台的命令。這裡不同於地面的交通警察,地面的車輛無論塞車多久,只要前面的車子開始暢通,就可以緊隨其後,只看信號燈即可。而飛機,卻不能「魚貫而飛」,全靠塔台指揮。

人被塞在飛機里,動彈不得。這樣一隻憨然龐大的金屬大鷙,裡面竟包裹着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你的一切悉數交付於它,它把你從這片天空拋到另一片土地,人類的神奇力量盡在這一「拋」間。

那天我恰在舷窗邊,窗外的一切盡收眼底。眼見一架架飛機從不同方向滑入跑道,開始還能付以欣賞的閒情。可是,隨着時間沙漏般流走,心內漸漸惶急。見機內乘客安之若素,只好暗自讓自己拿出涵養與定力,靜心等待。

飛機就這樣一架架從我們眼皮底下滑走,我們的飛機距跑道最近,可是後面的飛機卻相繼放行,不僅如此,前後左右的機位里不斷有飛機滑入跑道,我們的飛機就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兒,被遺忘在一個惹眼的位置。等周圍的飛機都飛走了,心想這次總該輪到我們吧?卻從後面不知什麼位置跟上來的一架國航,緩緩滑入……

機內乘客開始憤憤然,隱隱騷動。但見一幅天空奇觀,幾架飛機同時在天,形態各異。近在眼前的,是一架國航737,轟隆隆一陣巨響之後頭部昂然起離地面,在它前面的一架正在「眼鏡蛇」,而其不遠的天際,則是另一架已經進入航線,調整好身姿,欲要長空直飛了。

等候無奈,卻難得有閒情觀察機場百態。機場和火車站台這類送別場所,最引人漫無邊際的遐思。那些未知的遠方,上演着怎樣的故事?飛走的,未必結束;落地的,也剛剛開始。人類就在這些「轉運站」里流動起來,接續成眼下的世界。

眼睛有那麼一瞬迷離,心漸漸恍惚。原來,當說服自己不再着意等候的時候,靜靜地觀察機場裡飛機的起起落落,竟也生出一種別樣的人生況味。

準備的,等待的,滑行的,起飛的,飛來的,飛走的……那樣憨憨笨笨的龐然大物,從四面八方爬出,只要給它足夠的跑道和空間,眨眼間就靈若飛羽,鷹擊長空。在堅實的地面與萬米高空之間,飛機這一事物自問世以來,演繹了多少偉大的人類創舉!跑道上,昂首提身的將起未起,正在「眼鏡蛇」的身影越來越小;脫離視線的,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剛剛降落到地面的所有人,又懷揣怎樣的夢幻與心事?最惹人的,還在這一起一落之間,多少悲歡被帶離,多少離合被捎回,當視線里那銀白色的身影漸飛漸遠的時候,心如潮水般澎湃起來。

正在目送那悠悠忽忽的小小圓點,忽然從機場上空的另一方向出現了一個俯衝向下的身影,那身影漸被放大,再看跑道,靜悄悄的,原是準備給這架降落。它剛剛落地,天空的另一個方向又出現一架,已經調整好降落的姿勢,這時跑道上那架飛機已經進入停機位,難得空閒的跑道專等這架降臨了。

跑道上稍稍安靜,望天空尚無情況,心想這次無論如何也該輪到我們。乘客直跺腳——我們的飛機紋絲不動,倒是對面那架東航的飛機滑向跑道。乘客們小聲議論:難道塔台調度員與地面的交警一樣,對司機有親疏?

面對機內小小的騷動,乘務長立即廣播,飛機要等待起飛命令,請乘客安心等候。乘客立即回應:由於天氣等候可以理解,航空管制也好,眼下斷不需這般「耐心」,雪過天晴,到底在等誰?

大家使用着最大的忍耐,跑道上有一段相當長的靜默,身邊的飛機一律被施以定身術。這樣的停滯就像大戰的片刻間歇,頗令人不安。不飛,也不落,跑道就這樣擱置着。

小人物還算罷了,也見過名人報怨的。一位京城名人講過他自滬返京的經歷。那次也是雪後,他暗自慶幸正點登機,卻無任何解釋地在飛機里等待五個小時,那滋味不需形容,乘客紛紛討說法:如果不能起飛,就別讓乘客登機呀,在機場還可以安排事情,至少身體大大自由。後來,民航朋友相告:頻繁晚點皆因軍事訓練,民航要服從空中管制。

我對此頗多同感。曾多次從杭州乘廈航返冀,那個航班一般從廈門起飛經停杭州。次數一多就有了經驗,這個航班極少正點。如果航班公示時間是18:30,那麼19:30甚至20:00能夠起飛已相當幸運。當然,明知肯定晚點,卻不敢晚到,僥倖,是人類的通病,或許這一班正點呢。久之,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一位廈航空姐:既然總是晚點,何不把這個航班時間徹底向後調整,反要落個晚點的怨名?她的解釋是廈門部隊在演習,航空管制不得已。廈航的態度極虔誠,反覆致歉。眾所周知的原因,我對這一解釋給予了最為寬容的理解,廈門是前沿的前沿,一旦風吹草動廈門責無旁貸……

這般思緒翩翩之際,忽見一架飛機不慌不忙從天而降,在地面這群急急等候的飛機上空,它頗似閒庭信步。我相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透過舷窗憤憤地盯住它。

一道白煙,終於着陸了。

定睛,機身上印着花花綠綠的異國字母,顯然這不是一架常見的國內飛機。原來,有國際政要來訪。緊接着降下的也是一架外國飛機,機身圖案與前一架相同,原來這是一位元首,參加重大國事活動……這樣想着,怒氣漸漸消除,禮尚往來嘛,我們的元首不也經常在這裡進進出出嗎。

目光尚停在半空的時候,我們的飛機終於有了動靜。一陣快意滑動之後,掙離了地球。

從窗口下望,又一輪起降,似無止息。

這樣想時,頓覺人生正如這般起起落落,不知何時,淚水盈睫。

「各位旅客,我們抱歉地通知……」

經常出入機場的人,這個聲音太熟悉,也頗恐懼。

現代科技的飛行讓人天涯咫尺,卻也遠未心想事成。飛行是「淨時」,若與「我們抱歉地通知」一起合併計算,就多出許多不確定。

時間久了,再到機場竟形成條件反射。比如,進到候機廳不是先換登機牌,而是先看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首先看自己那個航班是否被塗紅——「延誤」或「取消」,再膽戰心驚地聽廣播。最為擔心的,在「去往某某的乘客請注意……」之後,提心弔膽側耳傾聽,倘若正常航班,最為歡悅的,就是正常語速提示「您乘坐的某某航班現在開始登機……」,最為沮喪的,就是「我們抱歉地通知……」。

此時,萬千抱歉,誤機已是事實,巨大的沮喪隨之而來,乘客們紛紛舉起手機,向目的地接機的親友通報,場面一片混亂。

誤機的情況,千差萬別,有的報告延誤後的登機時間,高懸的心尚能落地。乘客最為無奈的是「起飛時間待定」,這一「待」,遙遙無期。這樣的時刻,乘機的時間儘管比起火車縮短許多,心情成本驟增,因為被延誤的,不再是乘客一人。也正因此近年高鐵成為出行新寵。

有時,這句話的背後也有令人釋然的時候,比如更換登機口,這樣的先抑後揚最令人雀躍,可是這樣的情況少之又少。

更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時刻,令人對自然的力量有了更為清晰的了悟。

前不久,從杭州蕭山機場乘廈航返回石家莊。我是這個航班的常客,深知它一貫「遲到」,正準備接受「我們抱歉的通知……」,那天卻是前所未有的正點,正點登機,正點離開廊橋,後來得知,那天的正點,連機長和乘務長都頗感意外。當機長向乘務長發出起飛信息時,乘務長極為懷疑地讓機長向塔台求證是否發錯指令,機長興奮地說,別管那麼多,讓你起飛你倒懷疑……

於是,全體乘客歡呼雀躍地與飛機緩緩離開廊橋。

然而,當飛機撤到草地邊緣,卻毫無理由地停下。停止的時間超過乘客的忍耐力,一派質疑聲中,飛機廣播,「由於航空管制原因,飛機正在等待起飛命令,請大家在機艙休息」……

正值酷暑,機內溫度驟升,一些年長的乘客開始呼吸急促,機內一片騷動,紛紛喊着「休克」。很快,一輛大卡車拉着一台巨型空調停到飛機一側,巨大的轟鳴送入的冷風杯水車薪。為了安撫乘客,乘務員忙不迭地提前供應了平飛時才送的晚餐,之後便是頻頻送水送報刊,實在沒東西可送,就問女乘客是否需要毛毯,因為機外那個轟然作響的大空調終於顯示威力,悶熱的艙內迅速降溫,一些女乘客紛紛抱着雙臂作寒冷狀。

無奈,乘務長不停出面平息乘客們的怨氣。

乘客們久等無果,紛紛要求下飛機回候機廳。顯然這要求很「無理」。就在混亂不堪的時候,突然通知起飛,大家立即正襟危坐,機外空調撤離,飛機終於滑行,大家屏住呼吸,暗暗興奮。

沒滑多遠,飛機又停。這時,機內溫度迅速回升,而機外空調不可能再拉回,乘客再次騷動,要求解釋。乘務員說,航路上有雷電,如果出現意外,誰負責?乘客聞之啞言,是啊,寧可等待,誰願遭雷擊呢。

此刻的飛機,就像北方餐桌上的餃子,只不過麵皮改作了金屬,乘客們被牢牢地「包」在狹窄的機艙里動彈不得,被艙內不斷上升的溫度煎煮着……這樣等待的時候,三個小時,不知不覺間過去了。

終於,一片低呼,乘務員像注射了興奮劑,飛機迫不及待地滑到跑道口。卻很快又像被施以定身法,一動不動了。

空姐紛紛解釋,前面的飛機比這架等待時間更長,要等待起飛命令才行……至此,大家已沒了詢問的力氣,只好逆來順受。

直到兩個小時後,飛機躍躍欲飛幾次,終於起飛了。

乘客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兩個小時後,響起降落廣播。然而,指示屏上的飛機卻顯示了轉向,屏幕很快收起,隨即廣播:由於目的地雷電天氣,飛機臨時迫降鄭州。

乘客一片譁然,卻也無奈,待三個小時後才飛回。

因了這些經歷,當某次飛機正點起降,我竟感到自己的幸運勝過那個套上水晶鞋的灰姑娘。特別是這樣的雷電季節,候機廳里「我們抱歉地通知」此起彼伏,由於航班大批取消,誤機反倒成為正常。想想被「取消」的乘客,自己有何抱怨呢。

現代科技使人類掙離了地球,宏偉,神奇,驚心動魄。可是秋冬有雪霧,春夏有雷電,當科技與自然共存的時候,人類依舊渺小。

《在雲端》,一部情節簡單的電影:主人公瑞恩每年300多天在天空度過。

他的皮夾里,裝滿了全美許多城市高檔會所的VIP,一隻旅行包就是他流動的家。他以飛機代步,不折不扣的雲中飛人,用他自己的定義:登峰造極的現代商業旅行家。我則稱他為當下最「雲」的人。

他一年四季,甚至一天內數度飛行。在浪漫無比的天幕中,瑞恩有着一個別出心裁的職業,去各地代替公司做「惡人」——裁員。

他的生活貌似不食人間煙火,事實上也煙火不沾。他很少陪伴家人,更遠離婚姻。40多歲,灑脫,率性,自命不凡。他以天空為家,真正的家卻不及一間酒店普通客房的居住率。他在各大城市的豪華會所留下奢華的消費記錄,然後,門一碰,頭一甩,西裝革履,氣宇軒昂地,出發了。他霸氣十足又儘量紳士地將身體「摔」進頭等艙,累積着一段段驕人的旅程,更有着覽眾生於腳下的優越和驕傲。那種細細的品咂和陶醉特別適合在高空進行,那是一種真正的俯瞰和居高臨下。

這並非說他拒絕情感。浪漫的空中生活催生着他與激情的邂逅。他在各大機場與一位和他相近職業的熟女亞歷克斯相約、相遇。雖中年,依舊風姿綽約的亞歷克斯,適時地與瑞恩在燈影明滅的酒店房間艷遇。然後他們分開,再相約,再相遇。往往,他剛到某個城市,而她的飛機卻正飛離這個城市的上空。但他們彼此無承諾,無義務,戀人式的思念,只是在彼此都想打電話的時候,再將雙方的旅程表排列組合,找出允許約會的某個瞬間。

雲端是浪漫的,裁員卻是殘酷的。

面對一個個歇斯底里的被裁者,瑞恩練就了鐵人一樣的面無表情、若無其事。由於職業的需要,冷酷、殘忍、沉穩、淡定這些詞語,必須停留在他的面部。因為在他的概念中,每一個被裁者僅為他漫漫旅程的一個節點,如果被哪個糾纏,那將是不可想象的糟糕。

不妙的是,尖銳凌厲的女大學生娜塔莉發明了網絡可視裁員,立即讓瑞恩的雲端生活成為過往。瑞恩提出質疑:這種面對面的溝通、交流,需要許多人性柔和的東西!瑞恩本人將這一切深深掩藏在冰冷麵孔的背後,卻遠不是冰冷的機器操作可替代。

他帶着娜塔莉開始了試驗旅行。小女生的介入,刺激着他反思以往的生活方式。不僅如此,導演還巧妙地插入一件突發事件:瑞恩的妹妹結婚,由於財力和時間所限,妹妹讓瑞恩帶上他們的婚紗合影,讓他每到一個風景名勝代替他們拍照……這一細節的巧妙在於,它讓瑞恩層層剝開自己虛張聲勢的表象,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滿足和感恩,這些陌生的字眼,開始被他關注。一直昂着頭的他,開始低頭注視那些奔忙於職場、在一個城市「我想去桂林」的人們。

當他成功說服准妹夫對婚姻的信心,當他的1000萬里程終於積滿的時候,他將一半的里程轉贈給了妹妹這對新婚夫婦,讓他們在各地的照片,不再是替身。

而浪漫的艷遇,也讓他大跌眼鏡:他中止了一場重要演講輾轉去見的亞歷克斯,竟然幸福、溫馨地生活在家庭之中。當他叩開亞歷克斯的家門,聽到孩子們的歡笑、丈夫的體貼,特別是那一團桔色的溫暖,丈夫問亞歷克斯是誰敲門?她夢幻地說:大概是迷路人吧。

啊,迷路人!

他們此前的情感,只限於雲端。

迷路的,豈止瑞恩。整個人類,都在捫心自問:我們到底想要什麼?

高蹈的理論,令人熱血涌動。現實中,有些彼岸,永遠無法抵達。

影片結尾,當瑞恩第N次站在機場不斷滾動的航班屏幕面前,竟有瞬間的恍惚……

曾經的工作內容,深山一樣的死寂。年幼的孩子,繁重的家務,模糊而堅硬的理想,內心躁動的一角,被沉重的現實壓在最底層。有一天,我的在統計局工作的女友向我抱怨,她剛剛被調整工作,新崗位要求經常出差,她正想辦法調離……我聽後眼淚差點掉下來:啊,咱們換換行嗎?

每天早晨,走出家門,眼前面對的,是頭頂那片方塊形的天空,以及對面深紅色的六層樓頂。那時,小區剛剛建成,嶄新的紅瓦,激情,鮮戾,仿佛隨時都會觸發什麼,而那紅頂的斷面處就是藍天。每天,每天,迎接我的,都是這一幅剪影,忽有一刻,悵悵地想:這一世,只面對這一角天空嗎?

川流在身邊的年輕人,青春,驛動,臉上寫滿無數的可能。這樣不安分的時候,機會來臨。孩子漸漸長大,工作輕車熟路,不安分的我做了兼職,進入一家全國行業協會,一下子,眼界洞開。

我在行業協會採訪各地會員單位,一路舟車,飛遍全國。那時,我被提醒最多的句式:下一個城市,下一個任務,下一趟火車,下一個航班……

啊,下一個航班!

這幾個字,無論如何重複,每每如新。每次被提醒,都有第一次的新鮮和期待。我在這樣的提醒中,下意識地仰望天空,尋覓那銀色的翅影,心臟那一帶的跳動,鮮活,有力。它在激動地暢想,那裡,將有我划過的痕跡

很早就讀過裘山山的《熱愛出門》,對「喜歡那種在路上的感覺,那種顛簸不定的旅途生活」深以為然。頻繁地進出機場、車站,卻無絲毫厭倦。對這些象徵着「出發」的場所,對天空的渴望,一如少女般的鮮烈與狂熱,有時表面上佯裝平靜與不屑,內心卻波濤激揚。我喜歡靜靜地坐在機場某個視線寬闊之處,不知疲倦地目送飛行器頻繁起降,從不厭倦。飛機的那個姿勢:滑向跑道,調整仰角,準備起飛的瞬間,是我最為激動時刻,我會把這一心情保持到雙目永遠閉合那一刻。

「每天早晨,被鬧鈴叫醒,還是被夢想叫醒?」這是前不久一次商業大會上一位做商業連鎖的老總的提問。他的問題使會場大山一般沉默之後,爆發經久不息的掌聲。

這位老總說,曾經,他像一架機器,每天早晨被鬧鈴叫醒,起床這件事成為一種毫無色彩的程式,刷牙、洗臉,出門,開車,匯入大海一樣深遂的城市,陀螺一樣開始每一天。有時,下樓時,抬眼看到對面樓頂上方的那一小片天,小區門口那個葉形的路燈,以及城市裡蟻群一樣的人流,讓他不知自己是誰,去往哪裡,為什麼活着……他感到了空前的虛無,虛無的有點厭世。

他意識到自己大約進入了職業疲勞期,除了每月工資卡上按期打入的數額,他覺得整個人成為空殼,殭屍一樣被置於流水線上,四肢動彈不得。

忽然有一天,他問自己,我為何醒來?

後來他辭職創業,夢想重新賦予生命鮮活的色彩。從此,他每天早晨被夢想叫醒。

沒了夢,毋寧死。有了夢,咬定夢想不放鬆。內心深處,飛行與夢想,劃着美麗的等號。

感動於看完電影《長空之王》之後,仍能感動,甚至,熱血沸騰。也感動於至今仍然能夠對於這類軍事題材的強烈共鳴。

飛機,天空,是有靈性的。機場裡一架架飛機,也是帥帥的。帥帥的男人,靚靚的女人,靈性十足,意韻雋雋。

飛行的藝術,冷峻、威嚴、機智,同時又儒雅、寫意、詩性。感謝飛行,它點燃了人類許多行將就木的期冀。

平時,我深憚一切刺激和大幅度的運動項目,卻執拗地狂戀着飛行。飛機在「眼鏡蛇」的剎那,我看見,渾身漸冷的血又沸騰起來,所有人生夢想,一起被拽到天際……[1]

作者簡介

劉世芬,筆名水雲媒,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石家莊市文藝**家協會副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