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那一抹亮色(林友侨)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夜幕下那一抹亮色》是当代作家林友侨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夜幕下那一抹亮色
通电前的乡村之夜,古老而宁静,夜幕像老奶奶的蚊帐,早早就放下了。偶尔一处亮起灯光,那是村前的开阔地上正准备放电影。白色的光柱,冲天而上,刺破夜空,夜空越显高深莫测。放映前激昂的音乐,像集合的号子,召唤四乡八里的人,打着手电筒,踏着朦胧夜色,穿过村前村后的乡间小路,向这一片光亮汇聚。
尤其是繁星灿烂的夏夜,田野上蛙叫虫鸣,萤火虫闪烁,外村人像赶集一样蜂拥而至;尤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一束束的光连成一条长 龙,在小路上蜿蜒,蔚为壮观。我,总是行走在这样的人流中,童年时跟大人,少年时与伙伴,只要听到放电影的消息,必欣然前往,看遍了 方圆十里十几条村的露天电影。有时无伴步行,就跟在大人自行车后一路小跑,也不嫌累。本村的电影就更不用说了,自然是一场不落地看。
印象最深的,是音乐爱情片《五朵金花》来到偏远乡村,大概已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悠扬美妙的歌声响起,村村千户空巢,万人空巷。那 时每逢分配下来一部好片,由于播放有期限,申请的村子多,只好同一个晚上跑场去两三条村轮着放。电影胶片从这个村刚放完一盘,还来不及倒带,就赶紧送到下一个村去放。有时胶片未送到,或到了还要倒带,数以千计的观众就耐心地等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地中间播放电影的地方,没一个人退场。有的,只是一溜小跑去找地方方便,或到人群外围买几分钱一碗的鱼丸汤,热乎乎三口两口喝下,边喝边抬头望屏幕,心里惦记着电影可别给放了。
《五朵金花》正是这样一部被人追捧的经典好片。片中的女主人公——公社副社长金花勤劳聪慧、美丽大方,让我着了迷,在本村看一遍还不过瘾,第二天听说另一个村播放,又赶去看。连续三天里,我追着看了三场《五朵金花》,而且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五朵金花》里人美、歌美、风光美。时至今日,我还特喜欢听《蝴蝶泉边》等电影插曲,专门保存在车载音乐上,常常放来听。我想,在那个羞于谈论情爱的年代,是《五朵金花》给了我最早的感情启蒙,让年少的我,对异性开始有了朦朦胧胧的感觉。
如果说《五朵金花》还只是爱的启蒙,数年后红遍大江南北的武打片《少林寺》,则直接把我推上了漂泊的路。起初《少林寺》只在城镇电影 院播放,一天从早到晚连轴放,还是一票难求,我这个乡下少年看着电影海报上李连杰一招“黑虎掏心”,只能干着急。
机会终于来了。村里有个堂兄的妻子是博美圩上的人,有一天她通过关系弄到几张电影票,让我逮着机会。我蹭了自行车尾巴,第一次走进城 镇的电影院。影院里宽银幕电影的视觉、音响效果,大不同于乡村露天播放的小屏幕、黑白片,它把《少林寺》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武打场 面,放大到了极致,看得我热血沸腾,整个过程只能用“震撼”“过瘾”来形容。
没多久,《少林寺》开始下乡轮放,我像追《五朵金花》那样,接连追看了好几场。看着看着,从小就受民间尚武之风熏陶的心躁动起来,我 坐不住了,就在心里谋划怎样去闯少林,学武术,成为一名武林高手。第二年六月,17岁的我怀揣一本少林拳谱和东凑西借得来的30多块钱, 抛家别母,离家出走,直指少林。虽然因路费不足,并在露宿广州街头时被人偷去了行李和有限的盘缠,最终未能到达开封少林,但从家乡经惠州,滞留广州,北上韶关,再折返佛山,最后南下深圳闯关,20天的餐风露宿、流浪漂泊,让我历经饥寒和生死,饱尝人间冷暖和酸甜苦辣,收获了理智,学会了思考,为我此后的漫漫人生路选了方向,定了调子,打了底色。
在我成长的那个年代,战争并未走远,战争片成了乡村露天电影的主角。我看过的战争片,数不胜数,难以忘怀的就有《地雷战》《地道战》 《南征北战》《英雄儿女》《上甘岭》《侦察兵》《渡江侦察记》《平原游击队》《红色娘子军》《闪闪的红星》《保密局的枪声》等等,影 片中工农红军、八路军、新四军、解放军、志愿军、游击队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和革命英雄主义,令年少的心灵深受感动。城乡 持续刮起拥军爱兵旋风,现役与退役军人成为女青年择偶青睐的对象,以至于男青年不管当过兵还是没当过兵,都以穿绿色军装为荣。当时谁 要是下穿一条绿色军裤,上配一件海魂衫,几乎可以迷倒一片怀春的少女,穿着去相亲,没有不成功的。
痴迷绿色中的我,家里穷,穿不起绿军装,就一心向往去军营,成为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从17岁开始,在四年时间里,我先后三次报名应
征,终于1986年即将超龄的时候如愿以偿,远赴海南五指山,成为一名陆军士兵,圆了从电影屏幕萌芽的军人梦。
可以说,在电灯、电视、电脑未进乡村之时,静谧的乡村千年如梦,它朝迎日出,夕看霞红,如小河淌水,静悄悄流着,慢悠悠走着,不急不躁摸索着,一代又一代过着,日子静止般一成不变。电影,让古老乡村第一次“触电”,露天白白的灯光,给乡村带来一抹亮色,照亮了村人的心,照亮了少年、青年走出村庄,走向他乡的路。从此乡村不再平静,农村人的路越走越宽。
沧海桑田数十年,当我回首乡村,露天电影还在,围观的,只有零零落落几个留守的老人。夜幕下的那一抹亮色,在路灯、街灯、楼灯交相辉 映中,显出暗淡和无力。也许,它们孤绝的坚守,只是为了陪伴从未离乡的最后一拨老人,彳亍而行,渐行渐远......[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