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歸州(韓永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告別歸州》是中國當代作家韓永明錄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告別歸州
告別歸州,我們的樣子很從容,沒有誰給我們送別,也沒有那種長長的車隊渲染離別的悲壯或興奮,可是當我們登上汽車,徐徐從歸州狹窄的街道上離去的時候,留戀之情還是瀰漫在我們的心頭。
這是一個無法說再見的告別。因為這座兩萬人的小城,不久就要淹沒於三峽水庫那浩淼的水波中去了。
雖然,我們早就想到了這一天;雖然我們前去的地方是三峽壩上一座嶄新的城池——那是三峽壩上第一城,也是三峽庫區搬遷的第一座縣城。我們早就盼望搬遷了——可是,當我們真正離開舊城歸州時,還是依依不捨。我們就像一群長大的孩子,拋下蒼老的父母走了。
搬遷,是從前年開始的,而大規模的搬遷則始於今年春。此前,我便和要離開舊城的人們一起,去了城東,去了江灘,去石頭壘就的城牆,去幾道老城門……留影。那時我們的情感與現在很不相同,那就像是為了證實我們曾經擁有。若干年前,我們在這城裡生活過呢。若干年後,我們會拿着照片給別人講。可是現在,當離別的時間一天天向我們逼近,我就覺得自己的情感里不僅僅只有這些了,我們面對的畢竟是一種失去。
城不大,是個小城,但她卻深藏着峽江歷史的風雨歲月。秭歸,西漢時置縣,那時這裡便有一座土城。《水經注》里有記。小城也算不得「古」。小城因戰亂六次搬遷,現在的城是嘉慶年間所築。可是人們總是能從蜿蜒的城牆石條上那風雨斑駁的鑿印,那茵茵青苔和牆頭葳蕤的雜草間,感受到小城深厚的歷史文化意蘊。
城東並列着兩塊古碑:清烈公屈原故里,漢妃王嬙故里。這碑便是這座城池的標識,是城中人最大的榮耀所在。每次我來到這裡,總會凝視它好一會兒,感到驕傲。而現在面對它時,我心上就生出一種要和長須髯髯的屈原、裙袂飄飄的昭君道別一樣的滋味。
汽車是沿江邊的一條街出城的。街下的房舍在去年大江截流前已拆除了,這往常臃狹的街道這時就顯得有點空曠。波光粼粼的江面,江灣泊着的船舶,乃至精巧的龍舟都在你眼裡了。她們一如往常那麼平靜、安祥,只是離別的我們有些愴然。
「九龍奔江」——那道道伸向江心的石樑,是我們去了再去的地方,而現在,我正在一步步與你遠離。我們再不能站在你上面,讀古人留給我們的石刻,再不能在你拱起的臂彎里,去捕撈那由昭君涕淚化作的桃花魚了!
三四隻龍舟兀自在江上漂搖。龍舟是我們這座城池的徽記,歸州的龍舟是因屈原而生,劃了幾千年,劃成了中華民族的一道輝煌的民俗景觀。歸州的龍舟競渡總是浸透着一種尋求,一份悲情,一腔虔敬。每年五月,歸州的街巷上飄出粽子的濃香,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着艾蒿菖蒲,一種叫「我哥回」的鳥兒在夜裡婉轉啼鳴的時候,悲愴而激昂的龍舟號子就在江面上唱起了,五月的歸州深厚而雋永。
今年的五月,歸州沒有舉行龍舟競渡,似乎是人們不想作這告別之舉,只有粽子,倒是比往年多多了,家家戶戶都做。艾蒿也掛得特多。搬家的時候,許多人便把艾蒿捎在車上,帶去新城,說這是歸州端午的艾蒿。
其實,我們相依相伴的小城總有些東西我們搬不動,也搬不走的。
天色尚早,汽車開得不快,走不動似地,給人一種凝重感。回頭望已在身後的小城,驀然想,小城人去樓空,今年秋雨綿綿的時候,青苔會爬上我們住過的小樓,小草會在我們走了好多年的石板街上搖曳吧?
陸陸續續幾個月,小城的搬遷就要結束了。離情難寫,難說再見,卻不知怎麼記起徐志摩的一句詩來: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 [1]
作者簡介
韓永明,湖北秭歸人,主創小說,也熱愛散文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