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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门楼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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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门楼湖》中国当代作家草力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去门楼湖

下午三点多,单位门前的马路已开始闹哄哄的,汽车不停地鸣笛。明天是十一假期,加上八月十五一共八天。提前几天,大家开始迫不及待,提早规划假期怎么玩,到哪去。总体来分两类,有钱的大包小包装满,报团或者自驾游,没钱的只能周边公园或者回老家,柳旭属于后者。

柳旭站在窗前,远远眺望。能看到前面拥堵的车,也能看到远处货轮滚滚。处长还算通情达理,知道大家已经按耐不住心情,走到财务室说,大家没事情可以早点回家,说完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一共四个人。柳旭坐在一进门最左边的位置,对面是刚入职的小薛,小薛后面是小敏,小敏的对面是英子姐。英子姐快到退休的年龄。她的工作基本都交接给了小薛。

既然处长已经发话了,大家也不客气,开始稀里哗啦地收拾东西,很快,一个个都走光了,只剩下柳旭,他却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不是他多热爱工作。他实在不愿回家。他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办公楼是南向,北边是走廊,整个办公楼坐落在山脚下,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整个走廊静悄悄的。估计整栋楼的人全走光了。迎面碰上了处长,处长扶了一下眼镜说,怎么不赶紧回家?他笑嘻嘻地说,马上就走。

回到办公室,门锁上,接了一杯热水,冲上速溶咖啡,从抽屉拿出《普希金诗集》,翻到《小城》,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抽屉里。此刻,整个房间只属于他。

远离开了闹市,

作为懒散达观的人,

幸福的是默默无闻,

生活在一个小城里。

我租一所朝阳的小屋,

有长沙发,有小壁炉;

三个朴素的房间,

没有金银、青铜古玩,

没有国外的地毯

铺盖着嵌木地板。

小窗对着开心的花园,

那里有苍老的菩提,

还有稠李花争艳;

每到消闲的中午之时,

浓郁繁茂的桦树枝

投下阴凉,为我蔽日;

甜香温柔的紫罗兰间

杂生着雪白清香的铃兰,

一股欢跃的清泉

托着漫游的花瓣,

避开了人的眼睛,

在篱笆下潺潺地流动。

柳旭喜欢读诗,上大学时,他参加过诗歌社团。毕业后,他应聘到了交通打捞船队,在海上打捞救援,那时他有大量的时间读诗。

不知不知觉,天黑下来了,他打开抽屉,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有十多个未接来电,是同一个号码。

他回拨了过去。

你怎么还不回来?死在外边了?是他老婆,孙艳。

我正准备回去,说完,挂断了电话。还没等放下,又响起来了。

怎么了?他问。

你是不是有病?我还没说完你就挂电话?着急去死?孙艳在电话那头咆哮,声音锐利,像一把匕首。

我以为你说完了。刘旭无奈地辩解。

你以为,你以为,一天到晚你以为,你以为世界都是围着你转。孙艳恶狠狠地训斥。

柳旭不再辩解,只是木讷地把电话放在桌子上,打开免提,任凭她咆哮。

说话,哑巴了?

你让我说什么?柳旭无奈地说。

孙艳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柳旭把钥匙和手机放进挎包,锁好办公室的门,走到站点,等待49路公交车到来。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女儿正趴在茶几上玩叶罗丽。那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买的,为此还跟孙艳大吵一架。之前女儿一直说想要一个叶罗丽,因为太贵,她一直没舍得买。他对女儿说,等过生日爸爸给你买一个。女儿很兴奋,说,真的吗?抑制不住喜悦转过头,挽着孙艳的手臂说,爸爸说要给我买叶罗丽,太高兴了。

当时为了买叶罗丽,他转遍福山的超市,好不容易在大润发的一个角落找到,标价六十八。他犹豫了,挺贵。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回家孙艳肯定会骂他,骂他不能挣钱,只知道花钱。他还是买了,因为女儿喜欢。

果然,孙艳大怒。

超市专门骗你这种傻子,网上二十多能买到,你竟然花七八十,真有钱啊,真有钱!

不一样,这是正版的。柳旭试图解释。

正版?正版有什么用,不一样玩。你也不看看你挣几个臭钱!

女儿上二年级了,平日里对她的陪伴太少,柳旭觉着惭愧。对于女儿的教育,柳旭没有过多干预,每次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总是意见分歧,他只想让孩子健康快乐成长。而孙艳却想让她每方面比其他孩子都要优秀,这样一来,孩子累,自己也累。每天回家,孙艳便会把满身的怒火转移到他的身上。

爸爸你吃饭了吗?我跟妈妈吃的蛋炒饭。女儿抬头看着柳旭问。

没有,爸爸自己煮一碗面,柳旭望着女儿说。

他转身进了厨房,洗碗刷锅,准备烧水煮面。这两年身体发福不少。他不知道为什么,饭量并没有增长。以前在大学读书的时候,体重不超过一百二。现在变成了一百四十多。

这么晚还吃,就知道吃。孙艳从卧室出来,抱怨说。

柳旭习惯了,假装没听到,继续站着烧水。面条是母亲特意托人送过来的,孙艳从来不吃。所以放久了,面条有点发霉。

明天我要请姨夫吃午饭。孙艳敷着面膜,看也不看柳旭嘀咕了一句。听口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明天?明天我约好去左老师家了。柳旭扭过头看着孙艳说。

有什么好去的,你写的再好能当饭吃?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你的心思多用在工作上,多巴结你们处长,也不至于混这么惨,真不嫌丢人。

难道我没有自由?我是你的奴隶?柳旭放下手里的筷子,走到客厅,瞪着孙艳。

嚷嚷什么,你想打我?来来,过来打,你真是长本事了。孙艳撕下脸上的面膜,指着头说。打死我算了,你们老的小的,没有一个争气的,我真是活够了。我真是瞎了眼跟着你。说完她起身回到卧室,门狠狠被关上了。

女儿开始哭说,爸爸,你们能不能不吵架啊。

看着女儿伤心的样子,柳旭一把抱过女儿说,不吵,爸爸妈妈不吵了。

为了转移话题,柳旭说,咱们一起玩叶罗丽吧。女儿噙着泪说,好吧。

柳旭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编辑了一条短信:我明天中午临时有点事,我想早点过去,行不行?

左老师是柳旭的初中班主任,也是他的文学启蒙老师。他上学的时候,左老师发现他有写作的天赋,语文课上,她会让柳旭朗读他的作文,这无形中给了他很大的鼓励。

大学毕业以后,他时常去左老师家,给她看自己写的新诗。

他很佩服左老师,她边教学,边自学。后来考取了山东师范大学研究生,再后来,她辞去了初中老师,应聘到烟台技工学校。这样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每隔一个月他会去拜访一次左老师,听听她的意见。

好的,我反正没什么事,左老师回复了短信。

左老师比较怪癖,至今不用微信,只用短信,像歌手李健和作家迟子建。她不想让自己的时间碎片化,更不想被抖音这些娱乐工具侵占自己的私人空间和时间。

熬到天亮。

柳旭昨晚失眠了,从三点多醒了以后,便睡不着了,失眠对柳旭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失眠。吵架是常态,这种吵架已经无法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甚至转头便忘记了,他不记恨孙艳,也不厌恶。爱和恨都是浓烈的感情投入。他都没有。

他又翻开诗集。《普希金诗集》他有两本,一本放在单位,一本放在自己的卧室。对,是他自己的卧室,自从孩子出生,他们一直分房睡。

谁在安逸中行乐,

暗中结交上福玻斯

和小爱神厄洛斯,

谁就会怡然自得;

谁在僻静的角落,

戴着睡帽无虑无忧,

信步随意闲游,

谁就会怡然自得,

随自己意愿吃喝,

也不必操心接待来客!

没有人把他打搅,

妨碍他在一清早

有人说阅读是一所移动的避难所。他觉着很有道理,每次拿起书,自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自由自在。而现实的世界,他却活得很窝囊,不管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或者人情世故,他觉着自己是那么得格格不入。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看了一眼手机,八点多了。

他匆忙起身到卫生间洗漱,他准备八点半左右到左老师家,然后呆两个小时到十点多,再坐公交车去吃饭。时间上肯定来得及。

孙艳还没起床。他早已习惯了。这么多年,他极少吃早餐,起床后,他会自己热一杯牛奶,然后拿几片面包,边走边吃。今天是假期,他更不能让孙艳起床给他准备早餐,他也不敢。

到左老师楼下,他看了一下手机时间,九点,还行,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左老师已经退休了。这么多年一直独居,她之前告诉柳旭自己睡眠不好,一般睡到四五点。他拨通了左老师电话。

喂,醒了吗?柳旭说。

嗯,早就醒了,你到哪了。左老师问。

我已经到你楼下了,你把单元门打开吧。柳旭边走边说。

这么多年,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称呼她老师,现在变成亦师亦友。他会跟她谈论文学、历史、哲学,谈论音乐、书法。也会跟她谈论家庭琐事、谈论工作中遇到的困难,也会在一些人生大事或者抉择的时候,听听她的建议。她算是他的人生导师。

推开门,左老师正在磨豆浆,准备早餐。身上穿着打太极拳的衣服,白色的。之前听说她练太极拳,拜福山有名的太极拳师傅,正式学习。左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要么不做,要么认真做。

当时她教柳旭的时候,是初中三年级。从她嘴里柳旭知道卡尔维诺、卡夫卡、黑塞、奈保尔,也知道了王小波。而且记得有一天下午的语文课,左老师在课堂上给他们朗读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引得同学哈哈大笑,现在想想,幽默的背后,有多少无奈和悲凉。

你吃饭了吗?左老师端着豆浆走过来,递了一杯给柳旭。

吃了。柳旭接过豆浆。

左老师家在六楼,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家里是黄色木板装修,虽然陈旧,但一尘不染。地上的瓷砖,有些破损。沙发两侧堆满了书,散落在角落,随意却不凌乱。

左老师洗了一些水果摆在茶几上。柳旭掏出手机,用短信转发了他最近发表和写的几首诗,给左老师看。

左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写诗,所以有一些人脉资源。柳旭的第一本诗集,是左老师帮忙筹划出版的。一直是左老师鼓励他,他才坚持到现在,否则可能早已经放弃了。写诗纯粹是个人爱好,不仅不挣钱,还倒贴很多钱,参加诗会,出书,都是自费的。为此,跟孙艳吵了很多架,他很多事情都可以退让,唯独写诗不行,寸步不让。

今天因为要中午之前请姨夫吃饭,这件事一直压着柳旭,他怕迟到,孙艳会当着客人的面奚落他,让他难堪,所以聊了一会,他起身要告辞。

左老师说,那我不送你了,我还要准备一下去游泳呢。

左老师的生活很充实,几年前她离婚了,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生活。独居的生活非但没有让人觉着凄凉,反而让人羡慕。每天时间安排满满的,打太极拳、游泳、弹古筝、户外摄影、写小说、自驾游。

从左老师家出来,柳旭看了一下手机,正好十点。现在直接去吃饭时间有点早,他想先回家待一会。他给孙艳发了一条微信:我从左老师家出来了,一会就去,你把位置发给我吧。

回到家,孙艳和闺女都不在家。他关上门,把挎包丢在沙发上,外套也丢在沙发上。这样的行为,如果孙艳在家,他不敢这么做的。一进家,只要不脱掉外套,孙艳立刻会讽刺挖苦,说柳旭野蛮,脏,外边那么多细菌。他更不敢衣服随便丢。所以,孙艳不在家,他才觉着自由。他去卧室又翻开《普希金诗集》。

把我倾心的人推出:

我的光明,我的天赋,

我所心爱的形影,

如同晴空闪光的眼睛,

把热爱向我心中倾注,

袅袅婷婷的身段,

初雪一般的玉颜;

看,她已歇在我的膝上,

烦恼使她阵阵冲动,

她把她热情的酥胸

俯在了我的胸膛;

双唇紧贴着我的双唇,

美丽的颊上泛起红霞,

眼睛里含着泪花!……

看一会书,柳旭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一看时间,十点半了,从左老师家出来时孙艳把地址微信发给他了,当时他查了一下高德地图,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

他急忙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胡乱拨弄了几下头发,出发了。走到站点,发现手机落在家里了。在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几乎寸步难行,坐公交车需要手机,付款需要手机,没有手机,甚至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总算等到了36路公交车,从福山开往莱山区。今天去左老师家,本来他想说一下自己和孙艳的事情,还是咽下去了。他想离婚,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没有其他原因,他厌倦了这段婚姻,想逃离。像个牢笼,紧紧束缚着自己。他知道,左老师不会支持他离婚。她也不会劝说他好好珍惜之类的话,毕竟她是榜样,离婚的榜样,虽然听起来不光彩,但活得很充实,又有什么理由不让柳旭离婚呢。

到达孙艳发的位置,他却没看到有一家叫铁锅炖鸡的饭店,他给孙艳打语音,孙艳没接。他往前走了一段路,碰到一个路人,问路,路人说没听过。

又过了五分钟,孙艳回过来语音,问他到哪了。他说下车了,但没找到地方。孙艳说,就知道你找不到,你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做不了。说完,给柳旭发了一个共享定位。柳旭按照共享的位置,找到了这家饭店。在马路旁的一个厂房。进去以后环境不错。墙上挂满了书法和画。柳旭站着看画,画得很好,是文人画。他喜欢文人画,但不喜欢娇柔的文人画,喜欢寥寥几笔的写意。他除了读诗,也经常在微信,看老树画画。他喜欢这种随意,喜欢这种身在闹市,心却在乡野的飘逸感。

这是,孙艳正巧上厕所,看到他站着不动,说,你在磨蹭什么?你看都几点了?你让大家都等着你?真是好大的脸。

柳旭没做声,跟随她进了包房。他先跟姨夫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然后坐下。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真是没有等他,也真没把他当外人。

姨夫说,没等你,你看看你喜欢什么菜再点几个吧。

柳旭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菜,确实没有自己喜欢的。他拿起菜单,准备点菜。

孙艳说,这些不够你吃的?还要点,不看看你挣几个钱。

柳旭手里拿着的菜单,有些尴尬。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想起身离开。

姨夫打圆场说,让他点几个吧,也没剩什么菜了。

算了,我也不饿,早晨吃多了。柳旭边说着,边夹起几根土豆丝放到碗里,搅拌了几下。

孙艳和姨夫家长里短地说着,他低着头自己看手机。

吃完饭,送走姨夫。孙艳说要去商场逛一逛。柳旭说,点累了想回家休息。孙艳压根没打算让柳旭陪着去。女儿看了看柳旭说,放心吧老爸,我和妈妈会给你买东西的。柳旭笑了笑说,还是闺女心疼老爸。虽然嘴上这么说,柳旭心里是不喜欢孙艳给自己买衣服的。不是怕花钱,是款式自己根本看不上,要么太艳丽,要么太花哨。他喜欢简单素色的上衣和裤子。孙艳总是说他老气横秋,三十多岁看起来像四五十岁,没有一点青春活力。要啥青春活力,柳旭觉着自己似乎从小就没有潮气蓬勃的时光。孙艳喜欢时尚,虽然没有钱没名牌,但流行什么衣服,孙艳很在意。

回到家,一点四十了。柳旭把外套脱下来,躺在床上想睡一会。房子是两居室,租的。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搬家。上次搬家,他跟孙艳商量,想租一个三居室的房子,一间给她和闺女,一间给自己,另一间做书房。他特别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自己的空间。他好多次幻想,能在自己的书房,门紧紧锁上,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在自己的世界里。

孙艳冷笑,就你这个熊样子,还租三室一厅,你有钱?

柳旭沉默不语。

每个月多花一千多,就为了租一间房子空着?你真是大款。孙艳还是不肯罢休补充到道。

孙艳三四个月前,在四处看房子,她想买一个房子,这是她一直的梦想。这几年房价太高。七十平的房子,大概要七八十万。他们这些年只攒了不到十几万。加上父母的养老金,勉强够。柳旭不想用父母的养老钱,这是他们的活命钱。他不知道以后是不是有能力偿还,按照孙艳的个性,肯定不会偿还。这样的房子即便住进去,他也心里不安。

这几天,孙艳看好了夹河新村的一套房子,六十八万。她催促柳旭回家跟爸妈要钱。柳旭虽然嘴上应和着,却没有行动。

从左老师家出来,临走时,左老师随口说了一句:每个人最重要的事情是对自己负责。柳旭只是点了点头。其实她说这句话,特别得突兀,没有前因后果,更像是自言自语。他没追问。

晚饭时,孙艳带着女儿,大包小包回来。女儿兴冲冲地走到柳旭跟前,讲下午去的地方,拿出孙艳给她买的衣服,一套浅蓝色的连体裙,胸前有一个可爱的卡通熊图案。看来,女儿很喜欢。

可能太累了,女儿早早睡了,他拿出行李箱收拾衣服,孙艳在客厅敷面膜,顺口问了一句,你收拾衣服干什么?

回家。柳旭语气平和地说。

回家?回家要钱?孙艳突然声音变高,她站起来,走到柳旭房间,倚靠门,等待刘旭回答,像久旱的大地。

不是,回去看看他们。柳旭说。

我说呢,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以为你良心发现,主动回去要钱。我跟闺女哪怕无家可归,你绝不会心疼一点。说完她转身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继续敷面膜。

我想带闺女回去住几天,她大半年没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了。柳旭说。

柳旭心里知道,孙艳不会允许,除了过年没办法。所以他没有渴求孙艳跟他一起回去。他想带闺女回去,让两个老人能开心一点。

想都别想,你家那么脏,吃坏肚子怎么办,你还嫌弃闺女病的不够厉害?你那个破家,有什么值得留恋。你也不准回,一天到晚瞎折腾。孙艳恶狠狠地说。

我回不回去你管得着?柳旭显然不想继续忍受。

哎呀,长脾气了。孙艳撕下脸上的面膜。起身走到柳旭跟前。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孙艳食指指向柳旭的鼻子。

柳旭没吭声。

我告诉你柳旭,你敢赶回去,我就立马跟你离婚,跟你这个窝囊废过日子,我早受够了。

第二天,柳旭拿起手机看时间,上午十点。他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洗漱完,发现孙艳和闺女不在家里,可能是出去玩了。早饭没做。他走到厨房,热了一杯奶,拿起手机,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妈,我今天回去。柳旭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说。

好啊,孙艳和俺孙女回不回来?母亲在电话那头问。

不回,我自己。柳旭说。

好啊,那你路上小心点。母亲说。

到了火车站,没有票了,他只好买了一张站票,毕竟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手里拿着车票,柳旭感到有些心酸。毕业十多年,至今看起来一无所有,没有房子,没有车子,甚至一个爱的人,也没有。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挫败感。人总是愿意做计划,却不愿意做总结,愿意畅想,不愿意回忆。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大部分都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汽车。而自己至今每天还是上班坐公交车,回老家坐火车。因为车的问题,母亲跟他说过几次,希望他能买辆车。孙艳也是经常抱怨。特别是过年过节,变得格外痛苦。寒风凛冽,在外边瑟瑟发抖,还要坐公交。

到家已是下午一点多。母亲在厨房忙着给柳旭准备晚饭。

中午吃饭了?母亲说。

嗯,吃了。柳旭丢下背包说。

我爸呢?柳旭环视了一下房间问。

在山上干活,还没回来呢,你先躺着歇会吧。母亲说。

不累,我想出去转转。说完,柳旭关上门出去了。

自从奶奶去世以后,柳旭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自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只有风停的时候,自己才能落在地上,歇一歇脚。

院子里的狗窝空空的,那只狗曾经一直陪伴他长大,活了将近二十多年。

走出家门,爬上一个长长的坡,就能看到门楼湖。这个湖供给整个烟台的的居民用水。小的时候,他经常在这里戏耍、游泳、钓鱼。似乎整个童年都是在湖边度过。中午的时候,他会偷偷跟同学溜出学校,到湖里划船,累得满头大汗,回到教室,被班主任发现,结果罚站一下午。

湖中央,是一个湖心岛,岛上有一座房子,以前听老人说,那座房子是防汛用的,人们通过房子的水位能知道是不是需要开闸泄洪。房顶有一座狮子头。说一旦水位到了狮子头,必须要放闸,否则整个乡镇,有可能被淹没。

他曾经无数次想游到湖心岛,爬上房子,站在狮子头上瞭望。看看村里有多大,湖有多长。

他突然有个冲动,想游过去,实现童年的愿望

他想,今晚必须要跟父母摊牌了,跟孙艳做了断。

想到这,他顿时心里轻松了很多,像,泄了洪的门楼湖。[1]

作者简介

草力,男,现居烟台,80后,程序员,烟台作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