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保記（二）(高麗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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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保記（二）》是中國當代作家高麗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低保記（二）
三年前，也是一個嚴冬的清晨，雪花飄飄灑灑，鋪滿了校園的每個角落。辦公樓前，正在開晨會。照例學生代表演講、教師代表演講、值周領導總結。政教主任一手握話筒一手高舉着個圓圓厚厚鍋盔一樣的大饃饃（烙餅），痛心地說：「同學們，這是我今天早上在宿舍樓後面垃圾堆上發現的。洗得乾乾淨淨的布包里，這樣的白面饃饃-------三個，真正的麥面饃饃啊！一口都沒動，就直接扔進垃圾堆了。我不知做這事的同學是怎麼想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母親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精力和心思，發了面烙成餅。父親冒着大雪，送到學校，送到你手中，一口都沒有吃，就這樣糟蹋了。咋忍心呢？這已經不是節約不節約的問題了，這是道德品質的問題。我倒要問問這位同學，你來讀書，讀的什麼書，成的什麼人？一個浪費糧食的人是可恥的，一個不珍惜勞動成果不感恩父母之恩的人更是可怕的。這件事我們一定要追查到底……」雪花靜靜地落在每個人身上，也落在那幾個圓餅上。
政教主任說到做到，很快就查出了是高一三班的新生。他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時，大家正準備關於感恩教育的演講會，學校要求各年級組利用各種形式進行習慣教育養成教育。他站在牆角，脖子擰在一邊，滿不在乎地和老師辯解：「就是我拋的，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說了不愛吃家裡的飯菜，她硬要送的。」
年輕的班主任站在他身邊，像姐姐諄諄教誨。「你先說這樣做對不對？你家裡還吃着低保，就敢這麼糟蹋糧食？你這麼做心裡就不愧疚？」
「我覺得沒啥，又沒犯錯誤，沒偷沒搶也沒違反紀律。」他振振有詞。
「你這樣不僅僅是紀律問題，是思想意識問題。你知道嗎？就你拋在垃圾堆上的饃饃其他老師都掰開吃了，邊吃邊掉淚。那可是父母的一片心啊！我們那時候讀書十幾年，全靠這樣的軍用乾糧養活。」數學老師馮老師站起來衝到他身邊。
「你們那時是沒條件麼，我們現在有了條件啊，學校飯菜比家裡好多了，說了不讓她送還送。我不想吃就拋了。」上課鈴聲響了，他擰着脖子走了。年級主任在地上轉圈圈：「這還得了，叫家長叫家長。」大家更是氣得都不說話。
下午上課回來，果然見一個很時髦的男人坐在凳子上說話。我站在地上看他，偏分頭髮，吹得高高，像個雞冠。窄西裝高腿褲，正大話流星地高談闊論：「我這個娃娃，可是幾代單傳的。我家三個哥哥兩個姐姐，都是女娃，就我生了個男娃，多少人慣大寵大的。也沒指望他念書考大學，老師你們看着讓長大就是，再說娃娃又沒犯啥大錯誤。」
班主任臉色凝重地翻記錄本，說：「家長也要配合教育呢。你的娃娃才進校已遲到了很多次，曠課了好幾次，上課不聽講睡覺，下課不交作業，從來不打掃衛生，動不動就請假。每次打電話請假，我問原因都說你家裡有事，也不知道他出去幹啥了。這樣下去，恐怕不行吧？」
他站起來，隨手把煙灰彈進身邊的花盆。「喛，我都說了，一個男娃，寶貝疙瘩，讓在學校混着長大就是了，你們這些老師還事多得很。」
年級主任老張匆匆走進來瞥一眼：「你就是 XXX 家長？你家這孩子也太不像話了。咦？我咋覺得你這麼年輕，不像他爸。」
那人慌慌張張地準備溜走：「咋不像？我就是他爸。我自家孩子我還不知道。」
老張大眼睛一瞪：「他是我親戚家的娃娃，我咋沒見過你？你站住，說清楚，哪裡來的人冒充家長？不然我就報警了。」
他馬上低頭哈腰：「老師老師，別叫警察了，我說我說。」接着，絮絮叨叨解釋。原來，他和 XXX 是打麻將時認識的麻友。聽班主任說要叫家長，他給就用一百元臨時買了個「爸爸」來應付。
人之初性本善，似乎是千年真理。但有時候有些人的做法，會讓你懷疑古人說法也有偏頗。我們不知道他的頑劣是從哪裡學來的，也想不通怎麼會有這樣的孩子。不到一學期，他的名字和「英雄事跡」源源不斷在耳邊擦過，打架了，抽煙了，賭博了，翻牆了，上網了，逃宿了，總之就沒消停過。
月考完畢，團委通知第一批新生助學金到位，需學生提供資料和各種相關證件，大家頓時忙碌起來。老師忙着核對資料、給學生請假，學生忙着回家取證件、開各級各類證明。一時間，全年級亂糟糟。好在三天之內，各班迅速完成了資料收繳、人員統計、證件查驗、上報名單、公示姓名的過程。
課間，他沒喊報告，直接推門進來，衝到班主任面前：「公示單上咋沒我名字？」
班主任也不客氣：「你還來問？你說你進校這麼點時間，做了多少違規違紀的事？」
「我可是符合政策呢。我家有低保證。我媽還是殘疾人，有殘疾證。我也有殘疾證。」
人們都愣住了。「你不是好好地嗎，哪裡來的殘疾證？」
他洋洋得意：「我家有關係麼，這些證件都有。從小到大，我一直吃着低保領着殘疾費，我爸說有證書就有資格，誰也不敢取消。」
「那也不行。」年級主任插話了。「啥事還沒個規矩了？不好好學習還有理霸道地要錢，沒門。」
他氣呼呼地站了半天，揭開門帘，走了。
老張忿忿不平，「國家和愛心人士拿出這麼多錢是用來支持幫助獎勵優秀貧困生的，不是給那些不勞而獲投機取巧的人的。給了他，其他老老實實的優秀生咋辦？他們可是真正的好好學習呢。他這樣的學生還拿支助金，對其他人公平嗎？」
我擔心地問：「這孩子有些擰，家長來找茬怎麼辦？」
「那正好，我正盼着家長來呢，叫了多少次，都各種推脫。你等着看吧，牽扯到錢的事，估計一下子就來了。聽說他家非常有錢有人脈有資源，我倒要看看這個有各種關係的『大咖』呢。」
下午剛上課，就有一對男女在門口站着。男的唐裝短髮，腕上掛着長串佛珠；女的長髮飄逸，短裙高靴。我以為是同事的親戚或朋友，就熱情地讓座倒水，然後拿起課本上課去了。下課回到辦公室，傻了眼，裡面已吵成一鍋粥。
男人腆着肚子口沫四濺：「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一個窮教師，還他媽的拽個啥？老子混社會時，你還在你娘肚子裡轉彎呢。」女人瘋了一樣，拽着小蘭頭髮，三呼二喊。瘦弱的小蘭，縮成一團，眼淚撲簌簌掉。同事們擠作一團撕扯着那女人。她忽然坐在地上開始大哭大喊：「打人了，四眼狗打人了。現在的教師不得了，國家給我家娃的錢不給，貪污了還打人。我要去教育局、教育廳告狀，把你們泥飯碗一個個端掉。」
老張沒作聲，冷靜地拿着手機拍照。「好啊，這樣也好，你們鬧鬧也好。我們的飯碗本來也沒幾個錢，端了也無所謂。」
那人愣住了，站了半天，告訴你。「我就是專業上訪戶 XXX。老子這麼多年，低保證、廉租房、殘疾金，一個都沒有少過。公安部、信訪部、司法部也沒有少逛，就教育部還沒去過呢，可是你們給我路費機會的。我家娃娃從小學到現在，國家給的任何東西都沒落下過，現在倒好，符合條件還沒有我家的支助了。我要去找你們校長局長，看看這樣的事情怎麼處理。你起來，咱們走。」
兩個人在眾人憤恨的目光中罵罵咧咧走了。大家都站着，不知怎麼去安慰小蘭。
作者簡介
高麗君，寧夏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