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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不再(郭晓梅)

​​​​​​​​​伊人不再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伊人不再》中国当代作家郭晓梅写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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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伊人不再

我最快乐的时光,最质朴的温情,最久远的感动,在那里。深广的世界,覆盖不住那些最早的记忆。伊人不再,岁月留存。此时,我像匹熟途的老,闭着眼晴就能找到回忆的家。

――题记

夜里见着了周二姑,拉着我往山上拽。早上我给娘说,娘愣了会说,恁多年了,你还记着她!我说,忘记?咋能呢,哪会呢?

那时候,大人们在大集体劳动挣工分。为了不耽误干活,天麻麻,我们被大人连椅子带摇窝搬到田边地角。不是这个从夹椅子里翻爬出来,就是那个从摇窝倒栽进水沟里,还有饿了哭的,拉了叫的。大人们扔掉粪筐,丢下耙子,跑过来,呵斥巴掌后,更是惊天动地的哭嚎一片。

我和几个大人顾不上的孩子被生产队长领到一个茅草屋,托给周二姑照看。

大人们叫她周二姑,我们跟着叫周二姑,她一概答应。周二姑瘦削的身材,尖尖的白白的脸,脑后梳着圆溜溜的发髻。或青或蓝的大襟衣服搓洗的发白,老有一股好闻的皂角树籽味。她眼角网着细纹,眼眶里的眼窝深深塌陷,紧紧闭着。周二姑是盲人。

茅草屋的门框上贴了块黄色小匾牌,娘念我听:烈属光荣。听人说,周二姑早先是地主家伺候小姐的丫头,一个姓何的长工带她逃了出来。后来何长工参军,被日本的红头小飞机炸死了。周二姑哭男人坏了眼睛。她倚在门框边,风吹过,小匾牌和木门碰着发出“叮”、“叮”、“叮”的声响,好像在和周二姑絮絮低语。

我们每天早早到周二姑草房里去。周二姑一个个叫我们名字,我们一个个站在她面前,她一个个摸约过个头,一个个抚摸过嘴脸后,安顿我们坐好。周二姑先吃烟。她默默坐在灶前,拿出长长的竹杆烟筒。烟筒前面是个圆圆的烟窝,手柄处悬一个烟袋。周二姑从晃悠的烟袋里,捏出一撮烟叶,摁在烟窝里,划根火柴点着。她嘬了嘴,鼓起腮帮,长吸一口,“咝咝咝”,烟窝里火花一闪一闪。青烟从周二姑鼻子里,嘴里喷出来。我们便扑过去,吹那烟,看空中烟飞烟散。她卷卷舌头,咂咂嘴,又吸一大口,“咝咝咝”,烟窝里火花黯下去了。第二窝烟叶通常是我们抢着摁上去的。这时她便笑,喉咙里哑哑的,像鸟儿黄昏时飞过屋后那片树林。

周二姑搕掉烟灰,把烟筒别在椅子上,便给我们讲故事。记得最早讲的是李二黑下黑店,李二黑是她远房亲戚,独个外出卖麻线,被黑店里伙伴剁成肉泥包成包子了。我们瞪了眼睛,没一个吭声。周二姑叹口气:“旧社会呀,好些穷苦人死在外头,连个尸骨都捞不回!”周二姑给我们讲《天仙配》,讲《牛郎和织女》,讲《孟姜女哭长城》时,往往停下,不讲了,我们急三火四地央求她,全然不觉她深闭的眼窝里淌出长长的泪水。有时她教我们唱歌:“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们嬉笑了唱,周二姑郑重告诫我们,长大了不能忘记爹娘的骨血恩情,千万要记着孝顺爹娘。周二姑轻言细语的讲述,让我知道了很多故事,对故事产生了深深的迷恋和好奇,后来我自然而然喜欢上了读书。

一个驼背的矮个女人常来。她头小肚子大,喜欢坐在门槛上唠嗑。乘没人注意时,便轻脚过去翻周二姑的碗柜,舀走灶台上的猪油。她唠生产队里迷人精勾了光棍汉的魂,夜黑正相好时被巡逻民兵逮到,两个人光胸光膀上都挂了烂鞋。她边唠边咕噜咕噜笑。我们不喜欢搭理她。生产队长也来,带些盐巴,还到隔路的古井里给周二姑拎水。我们便都溜到门外去。

路上没有车,偶尔有滴水样清凉脆响的自行车铃声一路响过,有黄狗跑过,布谷鸟在林子上空催黄催割。我们去草房后树林里捂知了,抓在手心找它高腔大嗓的嘴巴。我们去爬那棵滑溜溜的青皮树,常会脚力不逮,半途抱着树干顺溜下来。也会掏了鸟窝,小鸟闭了眼睛,直愣愣张大嘴巴。老鸟在枝头跳来跳去,拼了命地叫。那时候,我们舌尖上没有馋虫涌动,和鸟儿绝没有生命之忧。我们还去抓桃树上的大水牛,拎起它威风凛凛的长角。

不知何时,周二姑倚在门口,叫我们了。那时候没有人贩子偷拐小孩。周二姑最怕我们去蹚水撵青蛙,怕田垄洞里的花皮蛇游出来缠住我们。

“不听话乱跑,不要来了!”她唬我们。

我们哪舍得?

这回周二姑教我们唱歌,唱的是“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她唱歌和说话一样,细细轻轻。她半解衣襟,让我们翻看她身上的疤迹。那些是她小时候挨打留下的印迹。我们数她身上突起的根根肋骨。她干瘪的奶子,如脱干水的葫芦,耷拉在胸前。我们心欢意喜的去抓捏她奶子,还凑上去吮吸。她的眼窝流出了泪,她把我们搂在怀里,使劲挤,挤得我们鼻子都要塌了。

原来,周二姑有过个孩子。1942年,日本鬼子入侵大别山,为了躲避鬼子追杀,村里人躲进屋后山凹里。周二姑两岁的孩子受惊吓后哭嚎不止,为了保全大家的性命,她捂住孩子,孩子活活闷死了。周二姑日夜流泪,坏了的眼晴再也睁不开了。我常常看着她眼睛发呆,有时爬上膝头,抠她眼窝两只圆圆的不会转动的珠子,多想她能有一线光明,看看这个平静的世界,看看我对她有多么的崇敬和眷爱啊!

劳动下工后,孩子们陆续跟着大人回了家。我赖着不走,看周二姑做饭。她用手指淋油,撮些盐巴撒在锅里。花碗里,装的是乌亮的香椿。我把它拌在干饭里,很快吃完。周二姑又给我添了饭,末了我又舔净了碗底。在那关门吃饭的年月,我吃了周二姑东摊西凑得来的口粮,那香味现在还久久留在我牙缝里。

后来,农村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我上学了,离开了周二姑。到了星期天,娘常督促我去看她。有时打块豆腐,带几个鸭梨,有时磨了橡子粉端去。她佝偻了身子,依旧坐在灶前默默吃烟。

那年冬天,周二姑病倒了。队里轮流伺弄汤水。几天不吃不喝后,周二姑没了。凛冽霜晨,凄惶零落的鞭炮,稀薄的纸钱,一路延伸到大山深处。周二姑永远沉于无边无垠的黑寂了!

这是我后来知道的。清明节,爹娘随老队长去周二姑坟头燃炮化纸。我一直没敢去她的坟头,我怕周二姑那荆蒿丛生的孤冢遮断我冥冥里对她不止不息的牵念。

我是眼盲的周二姑看大的!

这个六月的夜晚,我踽踽独行在家乡的田垄。阵阵轻风,拂来稻秧的清香。周二姑的茅草房矗立成三层小楼,楼里灯火荧荧,笑语喧喧。放眼密密山痕处,点点萤光翻飞,我看到了周二姑烟窝里的火花,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1]

作者简介

郭晓梅,河南信阳人,浉河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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