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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在一首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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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在一首诗里》中国当代作家张明辉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他活在一首诗里

他活在一首诗里

——忆诗人江一郎

文/张明辉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他那满头长发、飘着髯须的音容犹在,恍若昨日。他的离去,并不突然,却令我感到哀伤。

那年,我一次次去医院探望,他从生龙活虎,到日渐虚弱,直至生命体征全无,湮化成一堆白色粉末。

我宁愿相信,他是一只山鹰,去往群山云游。

在他离开之后,我一遍遍地听彝人制造的《朋友》:“我的朋友,你还好吗,很久没有你的信息,我在路上,有点孤单,好想和你一醉方休。我的路,还很遥远,感觉到你离我最近,我的朋友,我需要你,好想和你风雨同舟。”这首歌刺激着我的神经,直至泪目。他的身影在我眼前闪现,亦真亦幻,如梦神游。我的师友,已然西行,前往云雾缭绕的须弥山。

我结交江一郎的时间不算太长。2012年,在本地《海风》杂志组织的文学活动中我们相遇。他的不修边幅和豪爽个性,令我顿生好感。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喝酒,一起到山中游玩。熟识之后,隔些日子,我会到他家里坐坐,仿佛交往多年的挚友。他爱山水,到山中去,可能是他的一个心愿,一个精神的归宿。那种质朴的情感,歌咏式的田园生活以及对乡村的依恋,在他的很多诗中都有描述。

他有一股江湖气,爱结交朋友,身边的一帮旧友经常会叫他去喝酒、打牌。尽管日子并不宽裕,只要远方的文学朋友登门拜访,他都会安排一桌酒席。他是随性的,在酒桌上,爱吹吹牛,说些荤素搭配的酒话,活跃一下现场气氛。他是洒脱的,一口干掉一杯黄酒,过关斩将,两瓶见底。酒席散了,然后红着脸,吹着酒气,健步离去。

他在诗歌上的造诣,早已显山露水,成名成家。那些年,正是他的创作旺季,收获颇丰,接连斩获两项大奖。每次获奖,照例由他做东,找几个要好的朋友,去喝上几杯。可他并不贪杯,在诗酒上的风格已经接近收放自如的地步。那日从黄岩布袋山采风归来,先去他家,准备去赴一场晚宴。我在外间,见他进了书房,没过多久,便出来,笑着对我说:明辉,你看,这首写布袋山的诗完成了,等我有空再作润色。我接过一张旧报纸,在报头的留白处,诗句已然成形。

他是个有爱之人。家中养了两条小狗,养了多年,一条贵宾叫果果,一条约克夏叫小板凳。他会早晚出去遛狗,遛狗的模样也很洒脱,一个大男人,挺直了腰杆,提着两根狗绳,大步流星地走。偶尔也会停下来,让小狗玩耍,他站在马路边歇息,抽着烟,心满意足。他对小狗充满怜爱,遇到有大狗扑过来,便赶紧弯下腰,把小狗抱起来,搂在怀中,生怕被冒犯。偶尔,也会跟其他狗主人闲扯几句。他明显懂狗的习性,每次给小狗洗完澡,就用梳子动作娴熟地给狗狗梳毛。那份亲昵,如同对待家人一般。

他的心中充满怜悯,尤其是底层的生活经验,使他能够信手拈来,真切书写民间的疾苦。他对日常生活细节的准确把握,都能够在诗歌中得到升华。他对世俗的态度,是随遇而安的,他对诗歌的尺度,有着准确的把握。

记得2016年3月,我们在梅庐,在一株老梅树下喝茶,一瓣瓣梅花落了下来,午后阳光打在身上,融融的暖意。他说,出去走走吧,我说,好。随后,我们在山间的小径漫步。他跟我聊了许多,聊起他的即将出版的新书,他说,书名我想好了,就叫《孤傲之人》,那时,他的组诗《大雪封山》刚刚在《人民文学》2016年2月发表。后来,在他病重之际,我找到了他的那组发表在《人民文学》2014年2月的题为《孤傲之人》的组诗,其中就有一首《我本孤傲之人》:

那日下午,独自一人坐于路边发呆

一个孩子走过,又回到我跟前

掏出一枚硬币给我,愕然

之余,想起自己头发蓬乱,长须灰白

神情,也如此落寞

不由悲从中来

但我并不觉得那是一种羞辱

只是往日里,我极力修补

生活,依旧漏洞百出

却从不曾接受一个孩子施舍

我将硬币抓在手里,不忘

对他说声谢谢

而当我细细打量,更大的

悲凉刹那涌遍全身

忍不住一阵战栗

眼前的孩子,衣衫褴褛,脸蛋肮脏

居然是个可怜的小乞丐

望着他善良的眼睛

我不能不相信

自己,原本就是一位潦倒的

乞讨者

其实,在冷漠的尘世,我宁愿相信他的真实。一如他写的那首《鹰》一样,“彩云之上,我只瞩目那只黑色的鹰/独自站在天空的屋顶/沉默,寂冷,但拒绝被亲近/仿佛一个内心孤傲,又张狂的人/耻于与林间鸟群为伍/也不屑交谈”。他是个相对独立的诗人,他的善意毫无伪装,他的内心一定炽热。 他不卑不亢,是个孤傲之人。

在我的潜意识里,江一郎是个对生活充满激情的诗人,更是一个有温度的人。在反复阅读中,江一郎的诗歌风格对我产生了明显影响,如《向西》《老了》《玻璃终于碎了》《雪为什么飘下来》等。他的诗歌语言朴素、充满张力,他对身边的事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的姿态是向下的,在低处甚至更低处。他的诗歌交织着爱与悲悯,无论是写乡村、山水还是自然之物,不断将事物内化,突出命运的隐忧,从而构建多维度的精神图谱。

多年交往已成惯性,失去他之后,心头便空落落的。2018年2月5日凌晨,我离开故土,身在东京。那日早上,接到不少短信和电话,询问他的身后事宜。因事先早已订了机票,安排了行程,他下葬那天,我并未在场,在东京的日子里,他的音容如影随形。

回想起在上海看病期间,我曾两次前去探望,那时江一郎刚做完开颅手术,身体虚弱。记得当时散文家汗漫在场,也许是寂寞,一郎谈兴很浓。他以为只是做了个常规手术,却对病情的严重性毫无察觉,手术期间所有的重担和压力都在夫人范蓓丽身上。记得她送我出病房,在电梯口,她的泪水浮上眼眶。望着她憔悴的脸,那么无助,我只能轻言安慰。

一郎出院后,在家里短暂住了些时日,又去雁荡山中休养了半个月,那时他精神尚好,发短信催我前去,说某某在,要不你也来吧。后来他被送往新河肿瘤医院,因离城不远,去探望的朋友自然多了起来。范女士依然想尽办法,找些中药偏方,尽心尽力去照顾他。一郎剃了光头,胡须也没了,他的脸因为病情有些浮肿,记忆力明显开始退化。范女士也日渐消瘦。

一郎也曾在长大楼父母家住过一段时日,老房子地处偏僻且安静,适合他休养。那时去看他,躺在床上,几乎不能下地。他经常头痛,病情时好时坏。2018年2月初,一郎憾然离世。

这些年,朋友间时不时提起他,提起他的往事,仿佛已成习惯。

2018年9月我去了四川,那晚住香格里拉小镇,竟梦见了一郎,那时的他面目清晰,眉宇清朗,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喝着茶,说着家长里短。后来,我写了首诗,写下那个境。

从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峰朝圣归来

我一身疲惫,却又心满意足

在开满格桑花的香格里拉小镇

我沉沉睡去,记忆却开始复活

是在某个茶馆,或在你家中

我不确定

但你真切地坐在我身旁

眉宇清朗,谈笑风生

就仿佛是日常里的某个场景

突然,你说“为我写一份简历”

我愕然,却又不知所措

在蓝色星球的最后一方净土

我梦见了你,烟熏的手指

湖水一样宁静的笑容

举手投足,你的气息从未离去

你说“为我写一份简历”

谜一样残缺的只言片语

我并未来得及作答,兄弟

那是因为,天堂高远

你孤傲的头颅和飘然的髯须

就是你的通行证

你畅行无阻的简历

——《简历》

此时,我愿意相信佛教的说法,一郎是被超度了,冥冥中已入澄明之境。或许,在稻城,他的魂魄一路陪伴着我,爬雪山、过草地。我又想象他是彩云之上那只幻化的黑色之鹰,身处天国,翱翔域。

一郎的离去令我伤感,此后,写了不少怀念他的诗作,范女士也不例外。几乎她的每一首诗都带着伤感、绝望与悲凉,却又透彻心扉。当然,要好的朋友之间依然互相走动,试图让她走出困境。2018年11月,我们一起去参加台州作协组织的神仙居读书会,有一天去登神仙居,走着走着范女士突然告诉我,多年以前她与一郎一起散步,往事历历在目,而今却物是人非。下山路上,拾级而下,范女士对着天空,轻轻喊了声:江一郎。此刻,我心头一震,为之悲恸。于是,写了诗篇《在神仙居喊你》:

聚了又散

生命像个陀螺,你说

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前一秒登上索道

下一秒已经到站

中间的过程可以忽略

就像这山外的景

双脚凌空站在玻璃平台上

头上是浮云脚下是深渊

你就这样悬浮着

内心有十二面鼓在击打

没有陪伴的日子

你故地重游

你想接近他

甚至在下山路上喊了他的名字

潜入深山,只为

找寻一声失散的鸟鸣

他听见了

他说,魂魄存放在鸟雀胸腔

灵魂已经上路

隔山隔水

范女士对江一郎的深情是藏在骨子里的。他俩相知相伴数十载,伉俪情深,不离不弃。而今一郎驾鹤西去,她却要独自面对生离死别,默默承受。多少个虚无的夜里,她是在彻骨的寒冷中度过。一如她写下的组诗《我的快乐已经挥霍殆尽——致爱人一郎君》,令人不忍卒读!后来,她也经常写诗,几乎全部是写给江一郎的,就像是隔着虚空说话,如这首《依然是……——给yl》:

依然是幽静的山谷,四处弥漫的烟雾

依然是细雨无声,鸟雀的悲鸣

一声接着一声

依然是坟茔后,梅的几滴

残泪,在中飞

墓碑上的容颜,依然

鲜活,痛失的人

比纸还薄

依然相信你还活着,在某个

神秘的国度

等我,用一千行诗句对我

轻唤,思和念

依然是……

说实在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事隔多年,我对江一郎的一切渐渐开始淡忘。当初我们劝范女士从悲痛中走出来,是希望她对生活有一个新的开始。除了照顾家里的老人、办作文班,她也经常去健身、会友,气色渐渐好了起来,似乎恢复到往日的模样。她一遍一遍地整理一郎的书稿,执着地出了一部厚厚的诗友们为一郎写的怀念文集——《永远的江一郎》,两部一郎的诗歌遗作——《我本孤傲之人》和《秋风饥饿》。她还亲自为一郎创办了专属于他的公众号——诗人江一郎,每隔一周发一期他的诗歌或随笔,做了整整一百期。其实,为一郎,她做了很多事情。

友谊是双向的,这与江一郎的人品、诗品有关,他待人真诚、豪爽,诗友们对他也寄予了厚爱。大凡外地的诗人来他的老家温岭,必定会提起他、怀念他。一个诗人在身后多年能够如此广泛地被惦记实属难得。其实,这些年,我也写了不少怀念江一郎的诗歌。自认与他相识已是缘分殊胜,短短六年的交往更使我们亲如家人。

2022年6月,我写了最后一首怀念他的诗歌《密林中——致江一郎》,算是对他最后的告慰。

梦境反复出现

某个清晨,潮润的气息

当我步入密林深处

幽暗,芬芳

当我靠近,油桐花翻飞

蝴蝶般的花朵纷纷坠落

一个神秘的人形拼图

吸附着青草与烟草味

那个飘着髯须的男人

牵着两只小狗

阔步走来,在密林中

最多的思念也只是瞬间的思绪,那双富有温度的双手我再也触碰不到了。我们喝着杯中酒,说着最世俗的话。我们读他的诗,因为诗中藏着一个真男人自由博爱的灵魂。他生于社会底层,在青草间呼吸,懂得爱与悲悯。并且,他将永远会活在一首诗里。此后,只有春风在拨弄着他的诗行,和不期而至的一树梅花。[1]

作者简介

江一郎(1962年—2018年),本名江健,1962年12月生于浙江温岭。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