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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錫三 | |
|---|---|
| 出生年 | 1871 |
| 死亡年 | 1947 |
| 教育背景 | 高雄及故鄉澎湖擔任塾師 |
| 出版作品 | 《虎頭山觀炭礦》 |
蔡錫三（1871-1947），馬公興仁里人。
生平
蔡錫三弱冠曾應童子試，與洪少陵、鮑迪三等齊名，日治後曾在高雄及故鄉澎湖擔任塾師，樂於栽培後進。其詩作今僅見〈虎頭山觀炭礦〉，詩長兩百句，從中可略窺其個人的文采。
五言古詩
虎頭山觀炭礦百韻
不入睡鄉遊。安知陳搏[1]睡。不登醉翁亭[2]。安知廬陵醉[3]。昏昏睡醉間。亦為世所刺[4]。豈知超塵[5]宴。不求亦不忮[6]。人生貴行樂。方不負所寄。與其苦攢營。心為名利累。何若抱清高。矯矯[7]人中驥[8]。史遷[9]恣遨遊。山川靡不暨[10]。東坡[11]山水樂。舍舟服車騎。兩人皆已往。迫隨何所侍。自昔困難窓。不覺老將至。華鬢變成霜。顧影 [12]寧無愧。閒來曳杖遊。行行豪與恣。聊以拓襟懷。非關等遊戲。探蹟效前賢。竊慚無文字。
登高竅[13]睇眄[14]。列島巧獻媚。獨立摩青霄[15]。如禽之奮蹇[16]。相累而飲溪。如獸之伏鷙[17]。目謀仍神謀[18]。勝景非一二。浮沈滄波間。扳[19]請莫之致。但見飄渺[20]嶠[21]。雲煙銷[22]蒼翠。陟[23]彼高山巔。虎形真無異。蹲踞[24]北海濱。石炭產其裡。包藏已多年。海屋[25]籌添記。混沌[26]鬱未開。從占[27]陰陽秘[28]。誰響青鳥書[29]。挾技來一試。人力奪天工。開鑿用機器。霜斧土脈披。火礮石竅熾。山鬼夜夜號。風霾朝朝□。或以鋤耰敲。或以鐵錐錘。轆轤[30]轉其泥。水龍[31]抽其泌[32]。雲母[33]露重重。烏金[34]積纍纍。人夫共運搬。兩端舁[35]一簧。紛紛若貫魚。路暗擧火燧。盡是裸裎[36]軀。顏容更憔顇[37]。往來谽谺[38]中。操作亦甚勛[39]。如免之穿窟。如蟻之時術[40]。一堆復一堆。堆成幾如積。每斤六文錢。工資二百四。或售於鄉村。或運之市肆。日日開財源。取用無窮匱。藉此以代薪。爐灶兩便利。不患炊扊扅[41]。奚庸 [42]代條肄 [43]。
迴憶曩年間。剝削失防備。山洞忽崩頹。空隙磅礡[44]悶。有足不能走。欲走嘆無自[45]。可憐一行人。陷入九京[46]隧。迄今祀入靈。香火立神位。朔望誠意求。常恐為厲祟[47]。所願錫健康。終身長護庇。兩手持盃珓[48]。品中語謘謘[49]。向空謹一擲。得吉私自熹[50]。從茲安心營。百凡無禁忌。風俗雖使然。毋乃[51]不知義。存養以修身。殀壽固不貳[52]。
徘徊日方中。賁然[53]來村徲。手提一小筐。貯盛些疏食。將以饌先生。聊可供午饋。問我來何方。慇懃接謦欬[54]。秉灼[55]導前行。邀我入穴邃。謂上有滴溜[56]。徑須覆其怶[57]。謂中有鬱污[58]。徑須袒其臂[59]。謂下有濕泉。徑須稅其屣[60]。徐徐迤邐[61]入。莫迷由偏陂[62]。我行尚未幾。塗滑欲顛躓[63]。鳥道夾羊腸[64]。九折不足譬。縱使抱雄飛[65]。莫能殿[66]雙翅。傴背穿圭竇[67]。低頭探壅甀[68]。一步兩捫手。足目
交詌詈[69]。陰陰舀覆中。毒霧觸口鼻。黯然顧茫茫。隱隱有魑魅[70]。安得溫嶠犀[71]。照驚鬼怪胎。斬蛟乏莫耶[72]。射鱔無弓秘[73]。萬一當道橫。徒手將何掎。況復絕壁危。奇狀非一類。森然[74]欲搏人。沖突豈不惴。我欲向前行。恐如履薄墜。我欲退後回。疐尾[75]怕跉跂[76]。踟躕[77]而趦趄[78]。股慓[79]心亦悸。無何閱片時。浩氣助吾志。履險竟如夷。筋力更強□。放眼仔細觀。礨空分層次。太古[80]色蒼蒼。禹貢[81]亦遺識。大泉與小泉。混混爭流出。紆迴錯雑聲。如鼓湘山瑟[82]。洋洋發清音。差可愜人意。天机[83]殊活潑。真不可思議。
旋踵[84]循前程。好風送鼓吹[85]。嚮吁何危乎。今幸踐實地。擧頭見蒼天。光華照目睟。吾聞鴻濛[86]代。人物順賦畀[87]。金牛路一開。機械尚巧偽。無論愚與賢。所意無才應。剖心或殺身。偏誤是多智。豈徒壽如山。浩劫亦難避。只因寶藏興。翻惹人情覬[88]。顏斶思歸真[89]。夷齊相讓位[90]。何必力拔山。作出驚動事。咄咄[91]怪書空。滄桑感時異。不如混希夷[92]。相安於無始。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共百韻兩百句。選自於《臺灣日日新報漢文版》之「藝苑專欄」（1910年12月11日）。本詩為日治時期作者遊澎湖虎頭山，參訪當時民眾採煤時所寫的實錄。
澎湖虎頭山位於青螺村北方，山的形狀猶如虎頭，因而得名。根據《澎湖廳志．物產志》記載：「石炭，即煤炭，產於青螺山中。」可知，澎湖虎頭山蘊藏煤礦。日治時期明治31年（1898年），日人山野七郎取得採礦權，進行煤礦的開採，日人的採礦作業一直持續到1910年停工，後由澎湖人陳和尚接辦。虎頭山煤炭之樹種是杉木，由於煤炭價錢低廉，而且易燃耐燒，成為民眾生活不可或缺的民生物資。
本詩內容為筆者游賞澎湖虎頭山，對於採礦情形以及礦坑陰暗的環境有深入的狀描。尤其以觀察入微的筆觸書寫礦工身處礦坑的憔悴面容，由於工資優渥，使得礦工們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採礦，詩中也細膩的描述礦坑崩塌的危險情境，令人頗對礦工的生活遭遇產生同情。詩末則對於開鑿虎頭山提出批判，認為不該破壞虎頭山天然的形貌。
【延伸閱讀】
1. 夏之芳〈紀巡百韻〉八首之二，《全臺詩》第貳冊。
2. 黃守謙〈笨港進香詞〉，《全臺詩》第貳拾冊。
3. 黃叔儆〈番社雜詠〉二十四首，《全臺詩》第壹冊。
- ↑ 陳摶：中國五代時期人物，自號「扶搖子」，宋太宗賜號「希夷先生」。陳摶注重睡眠以修養生息，時常一睡數天，人稱「睡仙」。
- ↑ 翁亭：位於中國安徽省滁州市城西南方的瑯琊山麓。於北宋慶曆六年（1046）為歐陽修知滁州時修建，作為游賞休憩之所。
- ↑ 廬陵醉：廬陵在今江西省，北宋歐陽修是廬陵人，歐陽修愛酒自號醉翁，本詩「廬陵醉」即指歐陽修。
- ↑ 刺：即諷刺之意。意謂譏諷、嘲笑。
- ↑ .超塵：超脫俗塵。
- ↑ 不伎不求：伎，音ㄐㄧˋ。伎，忌恨。本詩「不求亦不伎」亦即「不伎不求」，意謂不忌恨他人，不貪求非分的名與利。後引申為淡泊名利的處世態度。
- ↑ 矯矯：超凡脫俗。
- ↑ 驥：音ㄐㄧˋ。千里馬。
- ↑ 史遷：指司馬遷。司馬遷，為漢武帝史官，著有史記。
- ↑ 靡不暨：「無不與」之意。本詩「山川靡不暨」，意謂司馬遷壯遊天下，徜徉於山川之間。
- ↑ 東坡：北宋蘇軾自號「東坡居士」。
- ↑ 顧影：自負之意。
- ↑ 高竅：竅，音ㄑㄧㄠˋ，洞穴。指虎頭山上的煤炭礦坑。
- ↑ 睇眄：音ㄉㄧˋ ㄇㄧㄢˇ。顧盼之意。
- ↑ 霄：天空。
- ↑ 蹇：音ㄐㄧㄢˇ。足部。
- ↑ 鷙：音ㄓˋ。兇猛的鳥類。本詩「獨立摩青霄，如禽之奮蹇。相累而飲溪如獸之伏鷙。」皆是描述虎頭山的地理形勢。
- ↑ 神謀：神算。
- ↑ 扳：音ㄆㄢ。攀引之意。本詩意謂虎頭山難以攀引而上。
- ↑ 飄渺：隱隱約約之意。本詩意謂遠觀虎頭山，隱隱約約在滄海之中。
- ↑ 嶠：音ㄐㄧㄠˋ。高大而尖的山。
- ↑ 銷：削弱。本詩「雲煙銷蒼翠」意謂虎頭山籠罩在雲氣之間，只能隱隱約約見到青翠的顏色。
- ↑ 陟：音ㄓˋ。登高。
- ↑ 蹲踞：音ㄉㄨㄣ ㄐㄩˋ。原意指張開雙腿而坐，本詩意謂虎頭山的形勢有如老虎蹲立踞伏之樣。
- ↑ 海屋：傳說中的海上仙屋。
- ↑ 混沌：原指中國民間傳說盤古開天闢地前，天地尚未分開、混濁一團的狀態。本詩指虎頭山炭礦尚待開採之狀。
- ↑ 占：判斷吉凶的方法。
- ↑ 陰陽祕：指占卜等論斷吉凶的祕術。
- ↑ 青鳥書：青鳥原指中國神話傳說中，西王母的侍女，常化身為青鳥為西王母取食傳信。本詩意謂開鑿虎頭山前，占卜問吉凶的占兆。
- ↑ 轆轤：音ㄌㄨˋ ㄌㄨˊ。本詩指利用滑輪或槓桿轉動的開礦機械。
- ↑ 水龍：一端裝置金屬噴頭，另一端與水源相接的救火水管。本詩指用以汲取礦坑水泉的水管。
- ↑ 泌：流動的水泉。
- ↑ 雲母：一種礦石名，俗稱「千層紙」。結晶體呈現假六方片狀。聚集體為林片狀。
- ↑ 烏金：指煤與木炭。
- ↑ 舁：音ㄩˊ，抬。
- ↑ 裸裎：裎，音ㄔㄥˊ。指礦工赤身露體。
- ↑ 憔顇：顇，音ㄘㄨㄟˋ。瘦損的樣子。
- ↑ 谽谺：音ㄏㄢ ㄒㄧㄚ。山谷空曠的樣子。
- ↑ 勛：音ㄒㄩㄣ。礦工辛勤勞苦的樣子。
- ↑ 時術：指礦工們如同螞蟻一般的辛勤工作。
- ↑ .扊扅：音ㄧㄢˇ ㄧˊ。原指門閂。本詩意謂有了煤炭當做燃料，就不再因無柴可燒而困窘。
- ↑ 奚庸：疑問句，何需之意。
- ↑ 條肆：肆，樹木枝幹斬而復生之意，語出《詩經．周南．汝墳》：「遵彼汝墳，伐其條肆。」，本詩意謂有了煤炭，哪裡還需苦苦等待樹木枝幹生長，以便砍取成為薪材呢？
- ↑ 磅礡：音ㄆㄤ ㄅㄛˊ。原是廣大無邊，充塞其間之意。本詩指礦坑崩塌，礦石充塞之狀。
- ↑ 無自：意謂礦坑崩塌，找不到出路。
- ↑ 九京：意謂九泉，地下。
- ↑ 厲祟：危害作祟。本詩意謂唯恐冤死於礦坑的亡靈危害生靈。
- ↑ 盃珓：珓，音ㄐㄧㄠ，即「杯筊」，用以占卜吉凶的器具，形狀為彎月型的兩片竹木。
- ↑ 謘謘：音ㄔˊ ㄔˊ，舒徐遲緩的樣子。
- ↑ 熹：音ㄒㄧ，光明之意。
- ↑ 毋乃：豈非之意。
- ↑ 殀壽固不貳：殀，音ㄧㄠˇ。語出《孟子．盡心》：「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殀壽意謂壽命的短與長。固，原本之意。不貳，不變的。本詩意謂人的壽命長短原本是命定不變的，端靠是否能修養己身，存養德性而來。
- ↑ 賁然：賁，音ㄅㄣ。衣著光鮮亮麗的樣子。
- ↑ 謦欬：談笑之意。
- ↑ 稟灼：拿著火把。
- ↑ 滴溜：本詩意謂礦坑裡頭，上方有水滴滴落。
- ↑ 徑須覆其怶：怶，音ㄅㄧˋ，內心恐懼的樣子。徑須，直須之意。本詩意謂要克服進入礦坑內的恐懼。
- ↑ 鬱污：積聚在礦坑中的骯髒與汙穢。
- ↑ 袒臂：袒，音ㄊㄢˇ。袒衣露臂的樣子。
- ↑ 稅屣：《方言》云：稅，即「脫」的古字。屣，鞋子。稅屣，意指脫掉鞋子。
- ↑ 迤邐：音ㄧˊ ㄌㄧˇ。緩行的樣子。
- ↑ 陂：同坡。
- ↑ 顛躓：躓，音ㄓˋ。
- ↑ 鳥道夾羊腸：鳥道與羊腸，均比喻狹窄險峻的小路。本詩意謂礦坑內的道路狹窄難行。
- ↑ 雄飛：奮進有作為。
- ↑ 殿：原指高大的廳堂，「殿雙翅」意指振翅高飛。本詩「縱使抱雄飛，莫能殿雙翅」意謂在狹窄的礦道中，很難奮進疾走。
- ↑ 傴背穿圭竇：傴，音ㄩˇ。傴背，駝背的樣子。圭竇，形狀上尖下方的如同圭字的牆洞。本詩意謂必須彎著背穿過礦坑的牆洞。
- ↑ 壅甀：音ㄩㄥ ㄓㄨㄟˋ。礦坑道路上的小土堆或者瓦器。
- ↑ 詌詈：詌，音ㄍㄢˋ，閉口的樣子。詈，音ㄌㄧˋ，咒罵。本詩意謂走在陰暗狹窄的礦坑，眼睛隨時要留意腳下的坑洞或者障礙物，不免心中暗自咒罵。
- ↑ 魑魅：音ㄔ ㄇㄟˋ，是指古時山中會害人的精怪。
- ↑ 溫嶠犀：即「燃犀溫嶠」，語出元代雜劇范康〈竹葉舟〉第三折，意謂能洞察事務的人。
- ↑ 莫耶：即「莫邪」寶劍。相傳中國古代鑄劍名人干將的妻子名「莫邪」，後「莫邪」成為寶劍的代名詞。
- ↑ 弓祕：弓法的秘訣。
- ↑ 森然：可怕的樣子。
- ↑ 疐尾：疐，音ㄓˋ，踩到。疐尾，踩到尾巴。本詩引申為遇阻而難行。
- ↑ 跉跂：音ㄌㄧㄥˊ ㄑㄧˋ。難以行走而爬行。
- ↑ 踟躕：音ㄔ ㄔㄨˊ。徘徊不前的樣子。
- ↑ 趦趄：音ㄗ ㄑㄧㄝˋ。猶疑、觀望的樣子。
- ↑ 股慓：股，大腿。慓，音ㄆㄧㄠˋ，輕飄的樣子。意謂心中恐懼導致大腿無力的樣子。
- ↑ 太古：上古時代。
- ↑ 禹貢：尚書夏書的篇名。內容記載中國山川道里以及物產等文獻。
- ↑ 如鼓湘山瑟：即如「湘靈鼓瑟」之意，原指湘水女神彈奏古瑟。本詩指虎頭山山泉奔流的聲音。
- ↑ 天機：上天的祕密。本詩指虎頭山天然的地景，作者今日得以窺見，猶如知道上天造物之秘密。
- ↑ 旋踵：不久。
- ↑ 鼓吹：宣揚。
- ↑ 鴻濛：指地球形成前的混沌狀態。
- ↑ 賦畀：畀，音ㄅㄧˋ。天賦的權利。
- ↑ 覬：音ㄐㄧˋ。希望得到。
- ↑ 顏斶思歸真：斶，音ㄔㄨˋ，中國戰國時代齊國齊宣王時代的處士，生性淡泊名利。歸真，恢復原來的樣子。原指顏斶淡泊名利，拒絕齊宣王的高官厚祿，表明崇尚簡樸自然的生活。本詩指應該讓虎頭山保持原始的風貌，不應大動土木開鑿採礦，破壞自然的地形。
- ↑ 夷齊相讓位：伯夷和叔齊。相傳中國商朝末年，伯夷與叔齊是孤竹國國君的兒子，兩兄弟不想登基而互相讓位。
- ↑ 咄咄：音ㄉㄨㄛˋ ㄉㄨㄛˋ。感嘆語氣。
- ↑ 希夷：任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