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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太后本纪》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是史记本纪的第九篇,是史记中唯一一篇单独为女性作的传记。吕后,即吕雉(字娥姁),刘邦之妻。刘邦称帝,立为皇后。能干有谋,协助刘邦有力。刘邦死后,掌握大权。这位无名义而有实权的女皇帝,既贯彻汉初“无为而治”策略,又违背“非刘氏而王”的规定而封王诸吕,故一方面促进汉初社会安定和经济恢复,另一方面也促使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刘、吕矛盾,实质上是一种权力再分配的斗争,很难论其历史是非及正义与否。当时的民众,想的只是安宁和富庶。“天下晏然,刑罚罕用,民务稼穑,衣食滋殖。”这符合历史的需要。

原文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後。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原季自爱。臣有息女,原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卒与刘季。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適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兒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原从者十馀人。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原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後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後人至,高祖觉。後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於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於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沛令恐,欲以沛应涉。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原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於是樊哙从刘季来。沛令後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萧、曹恐,逾城保刘季。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刘季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原更相推择可者。”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後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於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还守丰。

秦二世二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项氏起吴。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泗州守壮败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未战。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甯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在留,乃往从之,欲请兵以攻丰。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枿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甯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闻项梁在薛,从骑百馀往见之。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沛公还,引兵攻丰。

从项梁月馀,项羽已拔襄城还。项梁尽召别将居薛。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後怀王孙心为楚王,治盱台。项梁号武信君。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齐军归,楚独追北,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阳,屠之。军濮阳之东,与秦军战,破之。

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城,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令沛公西略地入关。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当是时,秦兵彊,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原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僄悍猾贼。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阬之,诸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破二军。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馀人,并之。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过高阳。郦食其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乃求见说沛公。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於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开封未拔。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南攻颍阳,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南,战雒阳东,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後击,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後: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後又有彊宛之患。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沛公曰:“善。”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郦。遣魏人甯昌使秦,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於赵矣。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啗以利,因袭攻武关,破之。又与秦军战於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之。又战其北,大破之。乘胜,遂破之。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召诸县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巿。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馀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稍徵关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计,从之。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中,遂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亚父劝项羽击沛公。方飨士,旦日合战。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会项伯欲活张良,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项羽乃止。沛公从百馀骑,驱之鸿门,见谢项羽。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归,立诛曹无伤。

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怀王曰:“如约。”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後天下约。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详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负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赵王歇徙王代。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封成安君陈馀河间三县,居南皮。封梅鋗十万户。

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宁,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乡,争权天下。”

项羽出关,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阴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杀义帝江南。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陈馀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齐予陈馀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迎赵王歇於代,复立为赵王。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项羽大怒,北击齐。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於沛。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二年,汉王东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阳皆降。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於是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关外置河南郡。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缮治河上塞。诸故秦苑囿园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虏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汉王之出关至陕,抚关外父老,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南渡平阴津,至雒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汉王闻之,袒而大哭。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於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原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阳。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齐皆降楚。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齐人叛之。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阳。项羽虽闻汉东,既已连齐兵,欲遂破之而击汉。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遂入彭城。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乃取汉王父母妻子於沛,置之军中以为质。当是时,诸侯见楚彊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塞王欣亡入楚。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龙且往击之。

汉王之败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败後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更名废丘为槐里。於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兴关内卒乘塞。

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间行归汉。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索间。

三年,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即绝河津,反为楚。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党。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赵王歇。其明年,立张耳为赵王。

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与项羽相距岁馀。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遂围汉王。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项王不听。汉王患之,乃用陈平之计,予陈平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於是项羽乃疑亚父。亚父是时劝项羽遂下荥阳,及其见疑,乃怒,辞老,原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汉军绝食,乃夜出女子东门二千馀人,被甲,楚因四面击之。将军纪信乃乘王驾,诈为汉王,诳楚,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诸将卒不能从者,尽在城中。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因杀魏豹。

汉王之出荥阳入关,收兵欲复东。袁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原君王出武关,项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使韩信等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未晚也。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复与之战,破楚必矣。”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

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是时彭越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项羽乃引兵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项羽已破走彭越,闻汉王复军成皋,乃复引兵西,拔荥阳,诛周苛、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驰宿脩武。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乃使张耳北益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汉王得韩信军,则复振。引兵临河,南飨军小脩武南,欲复战。郎中郑忠乃说止汉王,使高垒深堑,勿与战。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与彭越复击破楚军燕郭西,遂复下梁地十馀城。

淮阴已受命东,未渡平原。汉王使郦生往说齐王田广,广叛楚,与汉和,共击项羽。韩信用蒯通计,遂袭破齐。齐王烹郦生,东走高密。项羽闻韩信已举河北兵破齐、赵,且欲击楚,则使龙且、周兰往击之。韩信与战,骑将灌婴击,大破楚军,杀龙且。齐王广饹彭越。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四年,项羽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若汉挑战,慎勿与战,无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乃行击陈留、外黄、睢阳,下之。汉果数挑楚军,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度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项羽至睢阳,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眛於荥阳东,项羽至,尽走险阻。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

项羽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韩信。韩信不听。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饟。汉王项羽相与临广武之间而语。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汉王数项羽曰:“始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於蜀汉,罪一。秦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二。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又彊杀秦降王子婴,罪五。诈阬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项羽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项羽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九。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馀罪人击杀项羽,何苦乃与公挑战!”项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匈,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彊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於汉。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

病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关中兵益出。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田横往从之。项羽数击彭越等,齐王信又进击楚。项羽恐,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归汉王父母妻子,军中皆呼万岁,乃归而别去。

项羽解而东归。汉王欲引而西归,用留侯、陈平计,乃进兵追项羽,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之。用张良计,於是韩信、彭越皆往。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汉王败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马周殷举九江兵而迎武王,行屠城父,随刘贾、齐梁诸侯皆大会垓下。立武王布为淮南王。

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後,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後。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卻。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鲁为楚坚守不下。汉王引诸侯兵北,示鲁父老项羽头,鲁乃降。遂以鲁公号葬项羽穀城。还至定陶,驰入齐王壁,夺其军。

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群臣皆曰:“大王起微细,诛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大王不尊号,皆疑不信。臣等以死守之。”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阳。

皇帝曰义帝无後。齐王韩信习楚风俗,徙为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赵王敖皆如故。

天下大定。高祖都雒阳,诸侯皆臣属。故临江王驩为项羽叛汉,令卢绾、刘贾围之,不下。数月而降,杀之雒阳。

五月,兵皆罢归家。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

高祖置酒雒阳南宫。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高祖欲长都雒阳,齐人刘敬说,乃留侯劝上入都关中,高祖是日驾,入都关中。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将击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使丞相哙将兵攻代。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利几者,项氏之将。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高祖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高祖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柰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後高祖朝,太公拥篲,迎门卻行。高祖大惊,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柰何以我乱天下法!”於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心善家令言,赐金五百斤。

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贺,因说高祖曰:“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地埶便利,其以下兵於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齐得十二焉。故此东西秦也。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高祖曰:“善。”赐黄金五百斤。

後十馀日,封韩信为淮阴侯,分其地为二国。高祖曰将军刘贾数有功,以为荆王,王淮东。弟交为楚王,王淮西。子肥为齐王,王七十馀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乃论功,与诸列侯剖符行封。徙韩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韩王信马邑,信因与谋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黄立故赵将赵利为王以反,高祖自往击之。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後罢去。令樊哙止定代地。立兄刘仲为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过赵、雒阳,至长安。长乐宫成,丞相已下徙治长安。

八年,高祖东击韩王信馀反寇於东垣。

萧丞相营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後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说。

高祖之东垣,过柏人,赵相贯高等谋弑高祖,高祖心动,因不留。代王刘仲弃国亡,自归雒阳,废以为合阳侯。

九年,赵相贯高等事发觉,夷三族。废赵王敖为宣平侯。是岁,徙贵族楚昭、屈、景、怀、齐田氏关中。

未央宫成。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皆来朝长乐宫。春夏无事。

七月,太上皇崩栎阳宫。楚王、梁王皆来送葬。赦栎阳囚。更命郦邑曰新丰。

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九月,上自东往击之。至邯郸,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闻豨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乃多以金啗豨将,豨将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诛豨等未毕,豨将侯敞将万馀人游行,王黄军曲逆,张春渡河击聊城。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马邑,马邑不下,即攻残之。

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月馀,卒骂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骂者斩之,不骂者原之。於是乃分赵山北,立子恆以为代王,都晋阳。

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谋反,废迁蜀;复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东并荆王刘贾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击之。立子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击布军会甀,布走,令别将追之。

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後吾魂魄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驩,道旧故为笑乐。十馀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乃去。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於是拜沛侯刘濞为吴王。

汉将别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斩布鄱阳。

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当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军至长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皆绝无後,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赦代地吏民为陈豨、赵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阴谋。上使辟阳侯迎绾,绾称病。辟阳侯归,具言绾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立皇子建为燕王。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已而吕后问:“陛下百岁後,萧相国即死,令谁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戆,陈平可以助之。陈平智有馀,然难以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卢绾与数千骑居塞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谢。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四日不发丧。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人或闻之,语郦将军。郦将军往见审食其,曰:“吾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亡可翘足而待也。”审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庙。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国诸侯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後有缺,辄补之。

高帝八男:长庶齐悼惠王肥;次孝惠,吕后子;次戚夫人子赵隐王如意;次代王恆,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共王;次淮阳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次淮南厉王长;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朝以十月。车服黄屋左纛。葬长陵。

高祖初起,始自徒中。言从泗上,即号沛公。啸命豪杰,奋发材雄。彤云郁砀,素灵告丰。龙变星聚,蛇分径空。项氏主命,负约弃功。王我巴蜀,实愤于衷。三秦既北,五兵遂东。氾水即位,咸阳筑宫。威加四海,还歌大风。

译文

吕太后是高祖微贱时的妻子,生了孝惠帝和女儿鲁元太后。等到高祖做汉王时,在定陶得到戚姬,很是宠爱,生了赵隐王如意。孝惠帝为人仁慈柔弱,高祖认为不像自己,常常想废掉太子,另立戚姬的儿子如意,认为如意和自己相似。戚姬受到宠幸,常常跟随高祖前往关东,日夜哭泣,想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取代原来的太子。吕后年龄大了,经常留守,很少见到高祖,关系日益疏远。如意封为赵王后,有好多次几乎取代太子,幸亏大臣们诤谏,再加上留侯的计策,太子才没有被废掉。

吕后为人刚强坚毅,辅助高祖平定天下,诛杀大臣,多是得力于吕后。吕后有两个哥哥,都是将军。大哥周吕侯殉职,封他的儿子吕台为郦侯,吕产为交侯;二哥吕释之封为建成侯。

高祖十二年四月二十五日,死于长乐宫,太子继承皇帝这一名号,登上帝位,这时高祖有八个儿子:长子刘肥,是孝惠帝的哥哥,与孝惠帝不同母,封为齐王;其余的都是孝惠帝的弟弟,戚姬的儿子刘如意封为赵王,薄夫人的儿子刘恒封为代王,其他姬妾生的儿子刘恢封为梁王,刘友封为淮阳王,刘长封为淮南王,刘建封为燕王。高祖的弟弟刘交封为楚王,哥哥的儿子刘濞封为吴王。非刘氏子弟功臣番君吴芮的儿子吴臣封为长沙王。

吕后最怨恨戚夫人和她的儿子赵王,就下命令把戚夫人囚禁在永巷,而又召赵王来都城。使者往返了好几次,赵相建平侯周昌对使者说:“高帝把赵王托付给我,赵王年龄还小。听说太后怨恨戚夫人,想把赵王召去一起杀死,我不敢遣送赵王。况且赵王也病了,不能奉诏前往。”吕后大怒,就派人召赵相来都城。赵相被召至长安,就派人再去召赵王。赵王来了,还没有到达都城。孝惠帝为人仁慈,知道太后发怒,亲自到霸上迎接赵王,和赵王一起回到宫里,与赵王同饮食,共起居。太后想要杀害赵王,找不到机会。孝惠帝元年十二月,孝惠帝早晨出去射猎。赵王年龄小,不能早起。太后听说赵王单独一人在家,就派人拿着毒酒给他喝。等到天亮,孝惠帝回来,赵王已经死了。于是就把淮阳王刘友迁为赵王。夏天,下诏追溢郦侯的父亲为令武侯。太后砍断了戚夫人的手脚,挖掉她的眼睛,用火熏烧她的耳朵,又给她喝哑药,让她住在猪圈里,起了个名字叫“人彘”。过了几天,就让孝惠帝去观看人彘。孝惠帝看到后,经过询问,才知道这是戚夫人,于是就放声大哭,由此得了病,一年多不能起来。他派人去见太后说:“这不是人所做的事情。我作为太后的儿子,终究不能治理天下。”从此孝惠帝天天饮酒逸乐,不去听理朝政,所以身患疾病。

二年,楚元王、齐悼惠王都来朝见。十月,孝惠帝和齐王在太后面前设宴饮酒,孝惠帝认为齐王是兄长,安排在上首的位置,如同普通百姓的礼节。太后很生气,就让人倒了两杯毒酒,放在前面,要齐王起来饮酒祝寿。齐王站起来,孝惠帝也站了起来,拿过酒杯想一起向太后祝寿。太后大为惊慌,亲自起来倒掉孝惠帝杯子里的酒。齐王感到奇怪,就不敢喝下这杯酒,假装酒醉走开了。后来一问,才知道是毒酒,齐王很害怕,自以为不能从长安脱身,心里非常忧虑。齐内史士劝齐王说:“太后只生有孝惠帝和鲁元公主。如今你拥有七十多个城邑,而公主才食封数城。你如果把一个郡献给太后,作为公主的汤沐邑,大后一定会高兴,你也一定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于是齐王就献上了城阳郡,尊崇公主为王太后。吕后很高兴,答应了齐王的请求,就在齐王官邸摆酒设宴,高高兴兴地喝了一席酒,酒宴结束后,让齐王返回了封国。

三年,开始修筑长安城,四年,修完了一半,五年六年,全部完工。诸侯来京城会聚。十月,诸侯向皇帝朝贺。

七年秋天八月十二日,孝惠帝去世。发丧时,太后哭了,但不流眼泪。留侯的儿子张辟疆做侍中,当时十五岁,他对丞相说:“太后只有孝惠帝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去世了,她哭得并不悲伤,你知道其中的缘故吗?”丞相说:“是什么缘故?”张辟疆说:“皇帝没有成年的儿子,太后惧怕你们这些大臣。你现在请求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军,统帅南北军,等到吕氏一帮人都进入朝廷,在朝廷中掌握实权,你们这些大臣才能摆脱灾难。”丞相按照张辟彊的计策去做了。太后很高兴,她的哭声才哀痛起来。吕氏的权势从此开始崛起。对天下实行大赦。九月五日,安葬了孝惠帝。太子即位做了皇帝,拜谒高祖的陵庙。元年,朝廷的号令全部出自太后。

太后代行皇帝的职权,打算封吕氏子弟为王,先询问右丞相王陵。王陵说:“高帝杀白马和大臣们盟誓说:‘不是刘氏子弟而称王的,天下人一起消灭他。’现在封吕氏子弟为王,是违背盟誓的。”太后很不高兴。询问左丞相陈平、绛侯周勃。周勃等人回答说:“高帝平定天下,封子弟为王,如今太后临朝称制,封弟兄和吕氏子弟为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太后高兴起来,退朝回宫。王陵责备陈平、绛侯说:“当初和高帝献血盟誓,难道你们不在场吗?现在高帝死了,太后以女主临朝,意欲封吕氏子弟为王,你们纵使想要阿谀逢迎,背弃盟誓,但死后有什么脸面到九泉之下去见高帝?”陈平、绛侯说:“今天在太后面前公开反对,当朝力争,我们不如你;要说保全国家,安定刘氏后代的君王地位,你又不如我们了。”王陵无言以对。十一月,太后想要罢免王陵,就拜他为皇帝的太傅,剥夺了他的丞相职权。于是,王陵称说有病,免官回家。然后以左丞相陈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管理政务,让他监督宫中的事情,好像郎中令一样。因此,审食其受到太后的宠幸,常常决断政务,公卿大臣都依靠他来决定重要的事情。接着又追尊郦侯的父亲为悼武王,打算以此作为封吕氏子弟为王的开端。

四月,太后打算封吕氏子弟为侯,就先封高祖的功臣郎中令冯无择为博城侯。鲁元公主死了,赐谥为鲁元太后。她的儿子被封为鲁王。鲁王的父亲就是宣平侯张敖。封齐悼惠王的儿子刘章为朱虚侯,把吕禄的女儿嫁给他。齐丞相齐寿被封为平定侯。少府阳成延被封为梧侯。接着就封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张买为南宫侯。

太后想要封吕氏子弟为王,先立孝惠帝后宫所生的儿子刘彊为淮阳王,刘不疑为常山王,刘山为襄城侯,刘朝为织侯,刘武为壶关侯。太后以微言示意大臣,大臣请求封郦侯吕台为吕王,太后答应了。建成康侯吕释之去世,袭封的儿子有罪,被废黜了,封他的弟弟吕禄为胡陵侯,作为继承康侯的唇代。二年,常山王死了,让他的弟弟襄城侯刘山为常山王,改名叫义。十一月,吕王吕台死了,谥为肃王,太子吕嘉代立为王。三年,没有发生重大的事情。四年,封吕媭为临光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此外又封诸侯丞相五人为侯。

宣平侯的女儿为孝惠皇唇的时候,没有儿子,假装怀孕在身,抱来一个美人生的儿子称作自己生的儿子,然后杀死了孩子的母亲,立这个孩子为太子。孝惠帝死了,太子即位为皇帝。皇帝长大了,听说他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他不是皇后所生,便放出话来说:“母后怎么能杀死我的生身之母而把我称作她的儿子?我还没有长大,长大了就要造她的反。”太后听到这话,深为忧虑,怕他叛变,就把他幽禁在永巷中,说是皇帝病得很厉害,左右的侍臣也见不到皇帝。太后说:“凡是据有天下治理万民百姓的人,像天一样覆盖一切,像地一样容纳万物,皇帝怀有欢爱的心情来抚慰百姓,百姓快乐地事奉皇帝,上下感情欣然交融,天下就能大治。现在皇帝久病不愈,以至于迷惑昏乱,不能作皇帝的继承人来奉祀宗庙,把天下托付给他是不可以的,应该找人取而代之。”大臣们都叩头说:“皇太后为了天下百姓的利益,安定宗庙社稷,考虑得真是深远,我们全体叩头,奉行你的诏令。”皇帝被废除了,太后暗中杀害了他。五月十一日,立常山王刘义为皇帝,改名叫弘。(皇帝即位,)不改年号称元年,是因为太后专制天下大事。以轵侯刘朝为常山王。设置太尉这一官职,以绛侯周勃为太尉。五年八月,淮阳王死了,封他的弟弟壶关侯刘武为淮阳王。六年十月,太后说吕王吕嘉平常骄横放纵,废掉了他,以肃王吕台的弟弟吕产为吕王。夏天,大赦天下。封齐悼惠王的儿子刘兴居为东牟侯。

七年正月,太后召赵王刘友来都城。刘友娶了吕氏的女儿为王后,不喜欢她,而喜欢其他的姬妾。这个吕氏的女儿心怀嫉妒,气愤地走了,到太后那里说他的坏话,诬告他犯了罪恶,说赵王说过“吕氏怎么能封王!太后百岁以后,我一定消灭他们”。太后大怒,因此召赵王来都城。赵王来到都城,把他安置在官邸,不接见他,命令卫士围困起来不给他吃的东西。他的臣属有的偷偷地给他送饭吃,就抓来论罪。赵王饿了,就唱起歌来:“诸吕专权啊,刘氏岌岌可危;胁迫王侯啊,硬要我娶吕氏女为妃。我妃嫉妒啊,诬蔑我犯了罪恶;谗女乱国啊,在上的人竟然不醒悟。我无忠臣啊,否则为什么我失去了自己的封国?自杀荒野啊,苍天办事可要公直!唉呀无可后悔啊,宁愿早点刎颈自裁。为王而饿死啊,有谁怜悯我!吕氏无理啊,只好托上天为我报仇。”十八日,赵王被幽禁致死,采用一般民众的礼仪把他埋葬在长安百姓的坟墓旁边。

三十日,日食,白天昏暗。太后很厌恶,心里闷闷不乐,就对左右随侍人员说:“这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二月,迁徒梁王刘恢为赵王。吕王吕产迁徒为梁王,梁王不去封国就任,留在都城做皇帝的太傅。立皇帝的儿子昌平侯刘太为吕王。把梁改名为吕,吕改名为济川。太后的妹妹吕媭有一个女儿为营陵侯刘泽的妻子,刘泽为大将军。太后封吕氏子弟为王,害怕自己死后刘将军作乱,便以刘泽为琅邪玉,来宽慰他的心。

梁王刘恢被迁徙到赵国称王,心里很不高兴。太后把吕产的女儿作为赵王的王后。王后的随侍官员都是吕氏家族的人,他们专权用事,暗中监视赵王,赵王不能力所欲为。赵王有一个宠爱的姬妾,王后派人使用毒酒把她杀害了。于是赵王作了诗歌四章,让乐工歌唱。赵王深为悲伤,在六月就自杀了。太后听到这件事,认为赵王为了女人背弃了祖宗的礼教,不再让他的后代继承王位。

宣平侯张敖死了,因为他的儿子张偃为鲁王,所以赐给张敖的谥号为鲁元王。

秋天,太后派遣使者告诉代王,想要把他迁徒到赵地为王。代王谢绝了,希望守卫代国边地。

太傅吕产、丞相陈平等人都说,武信侯吕禄的侯位在上,次序排列在第一,请立为赵王。太后答应了,追尊吕禄的父亲康侯为赵昭王。九月,燕灵王刘建死了,他有一个美人生的儿子,太后派人杀死了这个儿子,燕灵王没有后嗣,王国被废除了。八年十月,立吕肃王的儿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吕通的弟弟吕庄为东平侯。

三月,吕后举行祓祭,回来路过轵道,看见一个东西好像黑狗,盘踞在高后的腋下,忽然又看不到了。占卜后,说是赵王如意作祟。于是高后腋下得了毛病。

高后因为外孙鲁元王张偃年幼,过早地失去了父母,孤零零的,势力薄弱,就封张敖前妾的两个儿子为侯,张侈封为新都侯,张寿封为乐昌侯,以此来辅助鲁元王张偃。又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吕荣为祝兹侯。那些在宫中由宦官担任的令、丞,都封为关内侯,每人食邑五百户。

七月,高后病情恶化,就命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率北军;吕王吕产统率南军。吕太后告诫吕产、吕禄说:“高帝平定天下后,和大臣们约定,说是‘不是刘氏子弟而称王的,天下人一起消灭他’。如今吕氏为王,大臣们愤愤不平。我就要死了,皇帝年龄还小,恐怕大臣们要发动叛乱。你们一定要掌握军队,保卫宫廷,千万别给我送丧,不要被人所制。”八月一日,高后死了,留下诏书赏赐诸侯王每人黄金一千斤,将、相、列侯、郎吏都根据秩位赏赐黄金。大赦天下。以吕王吕产为相国,以吕禄的女儿为皇后。

高后埋葬以后,以左丞相审食其为皇帝的太傅。

朱虚侯刘章很有力气,东牟侯刘兴居是他的弟弟,他们都是齐哀王的弟弟,住在长安。当时,吕氏一伙人专权用事,想要作乱,但畏惧昔日高帝的大臣绛侯、灌婴等人,没有敢于发动。朱虚侯的妻子是吕禄的儿女,(因此,)暗中知道他们的阴谋。他怕被杀害,就私下派人告诉他的哥哥齐王,想让他发兵西进,诛除吕氏子弟而自立为帝。朱虚侯打算和大臣们在内与齐王相呼应。齐王想要发兵,他的丞相不肯相从。八月二十六日,齐王准备派人杀死丞相,丞相召平反叛,打算举兵围攻齐王,齐王乘机杀死了他的丞相,于是发兵东进,采用欺诈的方法夺取了琅邪王的军队,两支军队都由他统率着向西进军。这件事记载在《齐悼惠王世家》中。

齐王写信给诸侯王说:“高帝平定天下,封子弟为王,悼惠王封在齐地为王。悼惠王去世,孝惠帝派留侯张良立我为齐王。孝惠帝去世,高后执政,她年纪大了,听从吕氏一伙人的意见,擅自废立皇帝,又接连杀害了三个赵王,废除了梁国、赵国、燕国,用来封吕氏子弟为王,齐国也被瓜分为四。忠臣进言劝诫,高后迷惑昏乱,不肯接受。如今高后去世,而皇帝年龄还小,不能治理天下,只有依赖大臣、诸侯,而吕氏一伙人擅自尊崇自己的职位,聚集军队,以壮威严,胁迫列侯忠臣,假借诏命,号令天下,因此刘氏宗庙倾危。我率领军队到朝廷去除掉那些不应当为王的人。”汉朝廷听到了这一消息,相国吕产等人就派遣颖阴侯灌婴带领军队去攻打齐王。灌婴到了荥阳,就和人商量说:“吕氏一伙人在关中控制了军队,想要消灭刘氏而自立为皇帝。如果现在我打垮齐国的军队回去复命,这就更加壮大了吕氏的势力。”于是灌婴屯兵荥阳,派使者告谕齐王和各国诸侯。要同他们联合在一起,等待吕氏叛乱,共同除掉吕氏。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把军队撤回到齐国的西部边界,等待消息,按约行事。

吕禄、吕产想要在关中发动叛乱,但是在内害怕绦侯、朱虚侯等人,在外畏惧齐国、楚国的军队,又担心灌婴叛变,准备等到灌婴的军队与齐国的军队交兵后再发动叛乱。这时,名义上是少帝弟弟的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和吕后外孙鲁元王,都因年幼没有就国,住在长安。赵王昌禄、梁王吕产各自统兵住在南北军,他们都是吕氏的人。列侯群臣没有人感到一定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太尉绛侯周勃不能进入军营掌握兵权。曲周侯郦商年老多病,他的儿子郦寄和吕禄相友好。绛侯就和丞相陈平商量计策,派人劫持郦寄去欺骗吕禄说:“高帝和吕后共同平定天下,刘氏被封了九个王,吕氏被封了三个王,都是大臣们议定的,这件事情已经向诸侯通告,诸侯都认为是妥当的。如今太后死了,皇帝年幼,而你佩带赵王印缓,不赶快回国守卫国土,却身为上将军,率领军队留在这里,被大臣和诸侯所猜疑。你何不归还将军印缓,把军队交给太尉?并请梁王归还相国印绶,和大臣们订立盟约,前往自己的封国,这样齐王必然息兵,大臣能够安定,你可以高枕无忧,称王千里,这有利于子孙万代。”吕禄很相信郦寄的建议,准备交还将军印缓,把军队归属太尉。派人去告诉吕产和吕氏宗族中的老人,他们有的认为妥当,有的说是不妥当,犹犹豫豫,主意没有决定下来。吕禄很相信祁寄,时常和他出去游猎。有一次经过姑母吕媭家,吕媭大怒,说:“你身为将军而放弃军队,吕氏宗族将无安身立命的地方了。”于是拿出全部珠玉宝器抛散堂下,说:“不要替别人看守这些东西了。”

左丞相审食其被罢免。

八月十日早晨,代行御史大夫职务的平阳侯曹窋,会见相国吕产商量事情。郎中令贾寿去齐国出使回来,指责吕产说:“你不早些去自己的封国,现在即使想走,还能走得了吗?”他把灌婴与齐、楚联合起来,准备诛除吕氏宗族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吕产,催促吕产急速进入宫廷。平阳侯听到了这些话,就骑马跑去报告了丞相和太尉。太尉想要进入北军,但无法进去。襄平侯纪通主管符节,太尉就让他持节假传诏令,使太尉进入北军。太尉又让郦寄和典客刘揭先劝告吕禄说:“皇帝派太尉统率北军想让你去自己的封国,赶快归还将军印缓,离开这里,不然的活,将要发生大祸。”吕禄认为郦况不会欺骗自己,就解下印缓交给典客,把兵权送给了太尉。太尉掌握兵权后进入军门,下令军中说:“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军中士卒都袒露左臂,拥护刘氏。太尉来到北军时,将军吕禄也已经解下印缓离开了,于是太尉统率了北军。

然而还有南军没有控制。平阳侯听到了贾寿对吕产说的一些话,把吕产的阴谋告诉了丞相陈平,丞相陈平就找来朱虚侯协助太尉。太尉让朱虚侯监守营门。派平阳侯告诉卫尉:“不要让相国吕产进入殿门。”吕产不知道吕禄已经离开北军,就进入未央宫,想要作乱,但是没有办法进入殿门,在那里来回徘徊。平阳侯担心不能取胜,骑马跑去,把情况告诉了太尉。太尉还怕战胜不了吕氏一伙人,因此没有敢公开宣言诛灭吕氏,就调遣朱虚侯,对他说:“赶快进入宫廷保护皇帝。”朱虚侯要一些兵力,太尉拨给他士卒一千多人。朱虚侯进入未央宫大门,看见吕产在宫廷中。黄昏的时候,就进击吕产,吕产逃走了。天空刮起了大风,因此吕产的随从官吏一片混乱,不敢抵抗。朱虚侯追赶吕产,把他杀死在郎中令官府的厕所里面。

朱虚侯已经杀死了吕产,皇帝派谒者持节慰劳朱虚侯,朱虚侯想要把节信夺过来,谒者不答应,朱虚侯就和他一起乘车,利用节信驱车飞奔,杀了长乐宫卫尉吕更始。回来时,驱车进入北军,报告了太尉。太尉起身向朱虚侯拜贺说:“我们所担心的只是吕产,现在已经把他杀死,天下大局已定。”随即派人分别把吕氏男男女女逮捕起来,无论老少,全部处死。九月十一日,捕获吕禄斩首,用鞭子和棍棒打死了吕媭。派人诛杀了燕王吕通,废黜了鲁王张偃。九月十二日,又以皇帝的太傅审食其为左丞相。九月十八日,迁徙济川王为梁王,立赵幽王的儿子刘遂为赵王。派遣朱虚侯刘章把诛除吕氏的事情告诉齐王,让他撤回军队。灌婴的军队也从荥阳罢兵到都城。

大臣们私下互相商量说:“少帝和梁王、淮阳王、常山王,都不真正是孝惠帝的儿子。吕后使用诈骗手段把别人的儿子称作孝惠帝的儿子,杀掉孩子的母亲,养育在后宫,让孝惠帝当作自己的儿子,立为皇帝的继承人和封为诸王,以此来加强吕氏的势力。现在已经全部消灭了吕氏宗族,如果让他们所立的人当皇帝,等到长大掌权,我们这些人就要被杀戮无遗。不如从诸王中选择一个最贤明的立为皇帝。”有的说“齐悼惠王是高帝的长子,现在他的嫡子为齐王,从亲疏嫡庶方面探本求源,齐王是高帝的嫡长孙,可以立为皇帝”。大臣们都说:“吕氏以外戚的身份作恶,几乎倾危刘氏宗庙,摧残功臣。现在齐王母亲娘家的驷钧,是个坏人,如果立齐王为皇帝,就会再出现一个吕氏。”想立淮南王,又认为他年轻,母亲的娘家也很凶恶。大家就说:“代王是高帝现今在世的儿子之一,行次最长,为人仁孝宽厚。太后薄氏的家族谨慎善良。而且立行次最长的本来就是名正言顺,再加上代王以仁孝播闻天下,立为皇帝是完全妥当的。”于是就一起暗地里使人召代王来都城。代王派人辞谢。使者第二次去迎接,然后代王才乘着六匹马拉着传车,(开始起程。)闰九月月底己酉这一天,到达了长安,住在代王的官邸。大臣们都前往拜见,向代王献上天子印玺,一致尊立代王为天子。代王一再推让,大臣们坚持自己的请求,代王终于答应了。

东牟侯刘兴居说:“诛除吕氏我没有功劳,请让我来清理宫廷。”他就和太仆汝阴侯滕公进入宫内,上前对少帝说:“你不是刘氏的人,不应当立为皇帝。”于是回头命令少帝左右执戟的侍卫放下武器离开。有几个人不肯放下武器,宦官的首领张泽去讲了讲,他们也放下了武器。滕公就叫来车驾载着少帝出了宫廷。少帝说:“想把我拉到哪里去?”膝公说:“出去住。”少帝被安置在少府住宿。接着使用天子的法驾,去代王官邪迎接代王。向代王报告说:“宫内已经清理过了。”代王当天晚上进入未央宫。有十名谒者持戟守卫正门,说:“天子在这里,你进去干什么?”代王把情况告诉了太尉。太尉前往作了说明,十名谒者都放下武器走开了。代王随即入宫听理政事。夜间,官吏分头把梁王、淮阳王、常山王和少帝杀死在官邸。

代王立为天子。在位二十三年去世,谥为孝文皇帝。

太史公说:孝惠皇帝和高后时期,百姓脱离了战国年代的苦难,皇帝和大臣们都想休养生息,无为而治,所以孝惠皇帝垂衣拱手,(清静无为,)高后以女主代行皇帝职权,政事不出门户,天下安宁。很少使用刑罚,罪人寥寥无几。百姓勤于耕种,衣食不断增多。[1]

作品出处

本文出自《史记》。

《史记》是西汉著名史学家司马迁撰写的一部纪传体史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被列为“二十四史”之首,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是“二十五史”之首,与后来的《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史记》被列为“二十四史”之首,与《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对后世史学和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其首创的纪传体编史方法为后来历代“正史”所传承。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2]

作者简介

司马迁(约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字子长,夏阳(在今陕西韩城西南)人。出身史学世家,父亲司马谈官至太史令。司马迁继承父亲太史令的职位后,得以饱览朝廷藏书,又随汉武帝到各地巡游,增长了见识;他同时开始着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亲写一部“名主贤君、忠臣死义之事”的通史的遗愿。汉武帝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司马迁因上疏为李陵辩护触怒武帝,被处以宫刑。受此大辱,司马迁愤不欲生,但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决心“隐忍苟活”。出狱后任中书令,继续发愤著书,完成了被鲁迅先生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名著《史记》。 [3]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