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燕 尋找可園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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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可園》是中國當代作家林海燕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尋找可園
一直想着再去福州倉山看看那些老建築。
倉山,也叫倉前山、鹽倉山、天寧山、煙臺山等,簡稱倉山。明代曾於此設立鹽務官署,這兒曾鹽倉林立。清政府在此設海關分口;五口通商後,這兒被外國勢力占據。
民國期間,福州倉山一度成為歐洲一些國家的「租借地」,同時也有一些商人及官員亦在此置地築屋,在這兒留下了一片頗有歷史價值且帶有歐洲風格的老建築。往常雖然時不時有經過,但不過是走馬觀花,並沒有細細品味。
為了不做個走馬觀花者,針對那些老建築,我很是做了些功課,查了好些資料,諸如英國領事館舊址在何處?夢園曾有誰住過?留園今安在?石厝教堂又有哪些看點?在資料里無意發現有說倉山「可園」林徽因1928年回福州時曾住過,說來湊巧,我在做功課時,剛好看到「新銳散文」推出一篇《青州來了林徽因》,我心說,這可以啊,林徽因是個聰慧美麗的女子,是頗有成就的建築家與詩人,我也喜歡她的理性之美,到時拐到可園仔細瞅瞅,說不定靈感一來也可以寫一篇《可園與林徽因》,這麼一想,我在心裡把可園圈了個重點。
可園在倉山一個叫康山裡的巷子裡。我在路口轉頭看到對面的福建師範大學老校區,師大的文藝氣息很濃,遠遠地,那校門口標誌性的淺金色的「福建師範大學」這幾個大字映入眼帘。
去康山里要經過一個叫馬廠街的弄堂,進入馬廠街,這弄堂真是幽靜清美,兩邊的圍牆有的灰舊有的嶄新,從圍牆外可看到露出牆外的樹枝與枝頭的花朵。大多是榕樹、龍眼、竹子等,這是福州常見的樹,偶有居民慢悠悠地或步行或騎着小電驢經過,大約是上班或辦事,也有去買菜大概,走着走着,經過拓廬、忠廬、碩園、鼎園、亦廬、宜園等,這些老宅子,或青磚或紅磚,或莊嚴或雅致,有的帶歐式風情,配上繁茂花木,很有一種歲月沉澱的模樣,其間還經過一個服務社區,但覺得行人的步伐十分悠閒,慢悠悠的模樣與這兒的老建築倒也合拍。那些緊閉的老宅子從大門看,都貼着聯,掛着紅色燈籠,大門一式塗着清爽的綠色,門與圍牆所隔住的世界,引人遐思。我被這兒古樸和現代相結合的風情和幽靜清美的景致所吸引,逛了好一會兒才記起我要去看「可園」。問了一位老阿婆,阿婆甚是熱心,用手指我來時的路,說從這兒出去,走幾步,有一個下坡的巷子,可園在那兒。
我便往回走,當遇到一個分叉時,往前出去,往左下坡亦有路,剛好有兩人在我旁邊走,一 位大叔與一位大嬸,他們一邊走一邊甩手,應該是在鍛煉身體,我便問他們,可園是不是這兒下去,大叔大嬸真熱情,說是的是的,我便沿着這下坡小巷子走。這巷道應該就是康山里了,只幾步,便看到一處老屋,是「夢園」,夢園也是個有故事的地方,孫中山先生住過,現在頗有幾分古意,青磚圍牆是一幅灰舊模樣,牆頭長着些野草,大門上方寫着「夢園」兩個字,依稀可看到昔日的精緻古雅,我挺想鑽進去看看這裡頭現在住些什麼人,門開着,可以看到券廊,院內充滿世俗的人間氣息,衣架、日常生活用品,顯得院落甚是逼仄,我想着,其實裡面看顯得有些老舊,而且現在這顯然是個私人住宅,闖進去貌似不太好喔,再說我得找可園啊。
往前走往前走,只幾步,就出現一個庭院,大門敞開,牆面塗白漆,檐上長草,可看到院內榕樹等的繁茂枝葉,有個塗成綠色的側門,門口還立着個「理髮店由此進」的牌子,大門上方赫然寫着「可園」兩字,在牆上還有個說明提示,牌子下有綠植,我看內容,第一行寫着:「可園始建於民國十七年(公元1928年)左右。」啥,1928年建的,1928年就入住。這不科學啊。心裡有點小疑惑,往下看,後面介紹了可園的主人及建築風格與構造,還補充了一句:「建築時間有可能早於1928年」,這可以。最後寫的一句是重點:「1928年8月,著名建築學家、作家林徽因回福州探母,曾寓居在此。」
因為大門敞開,而且剛才遇到的那位大嬸從這兒進去,我便也進去,這庭院頗寒傖,牆是灰舊的,前面有一座不起眼的紅磚砌的三層磚木結構屋子,電線從屋前經過,雖不雜亂,但顯得古舊,庭院的圍牆上的磚和花木可看出昔日精緻,只是大約缺少維護顯得甚是破落,不過我覺得還是有一種清幽雅致的風情。
我抬頭再瞅瞅,前面有兩位男子,一位在洗電風扇,穿白T恤黑長褲,一直蹲在一個水盆邊,洗得那個叫仔細。另一位在洗摩拖車,穿白色短袖襯衫黑長褲,大約己洗完,這名男子站起來,高高的,站在那兒特像一根柱子。原來在圍牆邊還有低矮的磚房,有點像臨時蓋的簡單租屋,我總覺得這兩位男子是租在這兒的,這兒倒也陰涼,一株綠意盎然、枝葉繁茂的古榕垂下鬍鬚與枝葉,為矮屋遮去燥熱。
我四下里看,到處找書上介紹的那座「精美別墅」,突然間就醒悟過來,眼前這不起眼的紅磚屋不就是嘛?三層,磚木結構,聯排四進,只是它灰舊的模樣讓我一直忽略着。四進里只有顯然只有兩進有人住着,另兩進破敗古舊,其中一進還用大鎖頭鎖着。
有人住的兩進中的一進門開着,漆成綠色,門口有一個也漆成綠色的木頭椅子,門外掛着兩件雨衣,還從外面可看到藤椅、電風扇、桌子和一個黑色柜子。有一個字牌上寫着:「原師大理髮店」,應該是個開理髮店租在這兒吧。
我在屋前屋後轉了幾圈,後來才發覺,這庭院己經不是封閉式的,它的後院己經打通,可以一直走到外面,怪不得大嬸一直往裡走,走着走着沒見進屋也沒見轉回來,這兒己經成為一個過道了嘛。
我也沿這過道走走,往前,一片住宅,不過應該是後來建的樓盤,比較新,每一戶人家門前都收拾得頗為乾淨,其中有一座,門前放着拖把、水桶,還有洗衣機,東西整整齊齊,門與牆上還掛着可愛的藤蘿綠植,從門外看,隱約可見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在寫作業。再往前,也仍是住宅區,沒什麼好看的。我往可園折回。
該看的都看了,就這個樣子,又看到那兩位男子,這時一位老阿婆不知從何處出來,仿佛老眼昏花的模樣,但很整潔,她只站了一會兒,就進屋了。我心想不如問問吧,於是便問那位洗摩托車的,「這位大哥,這兒以前是不是住過林徽因?」這男子停下手中的活,說了一句話,哇哇哇,我聽不懂,這是福州哪個地區的方言呀?我只好不好意思地說:「啊啊。」男子又說了幾句話,這下我聽清楚了,他說:「聽住在這兒很久的老人說,沒聽說過林徽因有住過這兒,再說就算有住過,這麼久的事情,誰知道?沒有見過,誰也不能確定。」什麼,這倒出乎我的意料,竟是不確定的事呀。那大哥卻沒空,擰乾毛巾,說,「沒聽說,不好說啊。」然後進屋,又忙着拿東西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另一位原先在洗電風扇的,也己經洗完,不知從哪兒又弄出一輛三輪車,騎着三輪車離開可園,大約要去辦事。大哥們忙得很,誰有閒心陪我論證?我識趣地不再多問離開。
出了門四下里瞅瞅,突然發現「可園」隔壁貌似更具風情,也是老宅子,緊挨着可園,其實仿佛是可園的一部分,也是青磚小樓房,但二樓的陽台上種着各種盆栽,盆栽看上去有人打理過,陽台像個閣樓,還曬着衣物,雖然老舊,但乾淨而極富趣味。神使鬼差地,我就往這一座院落進去,然後看到這裡面不止個住戶,大約有兩三戶,但只有一進門是開着,其餘兩進大門緊閉。我在這一座樓房的前院看了看,前院很小,但收拾得很乾淨,屋前的小花圃種了些花兒,其中有幾株有點像牡丹的開着紫紅的花朵,甚是好看,也不知是不是牡丹?
我走來走去,發現只有其中的一個廳落門是開着的,裡面光線不是很好,大白天的顯得陰暗,果然是老屋,依稀裡面有個老人躺在竹椅上,我在院落里又走了幾圈,本想離開,卻突然間覺得:這老人說不定可以聊聊,又折回來,到那門口卻發現那老人已起身,卻用毛巾擦拭着桌子,手邊還有個臉盆。我問:「老伯,打擾一下。」那老人放下毛巾,把臉盒放好,走出來。我一看,老人家面帶病容,臉色蒼白,行走間步伐蹣跚,但一張臉與衣服都乾淨整潔,看來是個愛乾淨的大爺。我問:「老伯,你在這兒住多久了?」「我一出生就住這屋,我這屋有近百年歷史了。」喲嗬,找到人了嘛。「老伯你一直住這兒吧。」「差不多,就中間下鄉當了幾年知青。」老人精神不好,聲音氣息弱弱的。他倚在門前。我趕緊問:「老伯,那你聽說當年林徽因有來這兒住過嗎?」我當時沒想到竟有人說林徽因可能並不曾住過這兒,如果不是來這兒看老建築,也不會特意拐到可園,但既然來了,又弄出個並不確定林徽因是否住過這兒的可園這一問題,我就蠻問問清楚吧。沒想到老伯的答案也和那個柱子樣的大哥差不多,老伯口齒清晰地說:「別的不說,只說1928年開始建,怎麼可能1928年就可以住進去,想想是不太可能吧,而且我們周圍也沒人見過聽說過。」
按老伯說法,也竟是「林徽因是否住過倉山之可園,有待考證」的結果,只能說是個謎了吧。我問:「那,不是說有可能早於1928年建?」大爺說:「就算早,也不可能早那麼多年,而且那時蓋這麼大座房子不可能一兩年就蓋好,時間上不太對得上。可能是弄錯了。」我點頭,又問:「那為什麼會有這一說法?」老伯回答:「據說林徽因有一個叔叔在福州十九中附近有一處房產,當時也叫可園,大概後來的人以為是這兒的可園,就將錯就錯。」我一聽,心想:啊,也是據說,也是大概。但總之,是不能確定的事。
林微因1928年3月與梁思成結婚,同年8月林徽因以出嫁女兒的身份回福州,按福州風俗是「回門」,那時梁思成己接受了東北大學的聘書,新學期她會去瀋陽東北大學任職,因為其父林長民那時己逝,她得帶母親何雪媛一起去瀋陽與她同住。林徽因家祖上在福州原是多房聚居在衣錦坊一帶,後來林長民這一房搬到塔巷,據說何雪媛是住在塔巷老宅,但有說法說是林徽因當時並沒有與其母住一起。現在福州的楊橋巷86號是「林覺民故居」,也曾是林家住宅,所以也有說林徽因曾住那兒,林覺民名義上是林徽因堂叔,其實是林徽因親叔叔。但是林覺民1911年參加廣州起義失敗後慷慨就義,其家人為避禍倉促賣屋搬家,1928年,那兒早己經易主。林徽因回福州住楊橋巷86號是不可能的事。當然林徽因還有其他親戚,林徽因如果沒有與母親同住,去哪位親戚那兒居住的可能性更大,比如老伯所說的住在福州十九中附近的一位叔叔,但是因特殊原因租住外面的可能也不是一點兒也沒有。
但沒什麼必要再去考證這個。
目前我的結論是:「不能確定林徽因是否住過倉山可園。」
不過我又覺得,雖然不能確定可園是否住過林徽因,但倉山的確曾留下她的倩影。林徽因回福州時曾受邀做過兩場演講,一場在福州烏石山中學,一場在福州英華中學,英華中學就在倉山,離可園並不遠。彼時,這兒比現在荒寂,有更原生態的自然環境,典雅的西式建築與幽美的自然景致相結合,這位熟識建築、喜歡人間一切美好的女子,在來倉山時必定也會下里瞧瞧,必定也喜歡這兒的景致與風物吧。
我又順口問道,「沒有人提出疑問,這牌子上可是明確寫着呀?」「不太清楚,也許開頭不知道。」老伯又說,「唉,不用擔心,林徽因只是在外面名氣大,我們福州比她聰明厲害的女子多得是,即使是將錯就錯,也沒什麼大影響,而且也只是不能確定。」呀,老伯的眼光真高,這麼聰穎美麗的出色女子在他看來竟然只是一般。「只是不能確定而己,說不定住過也有可能吧,但無論是否有這一回事,都沒有確鑿的證據。」老伯補充。
我點頭,又向大爺詢問了可園原屋主鍾姓鹽務系統官員後代的下落。老伯說他的後代有的在北京有的在台灣,因為歷史和生活原因,他們幾乎沒有回來。現在好像是他們家族一個遠房親戚接管這座房子,用來出租用的。
這事就這結果了,我得去其它老宅子逛 逛 ,「啊,老伯,謝謝你啊,哦,對了,老伯,你貴姓。」我準備離開了,「我姓金。」老伯的面色有些悲涼。呃,突然發現老伯算是病人,「老伯,你在這兒誰照顧你呀?」「我無兒無女。」「啊。」我吃了一驚。「我沒有結過婚。」老伯淒涼地說。這這,尋找可園,尋到一個「意外」,看老伯身材不高不矮,五官端正,年輕時應當也是個清秀乾淨的小伙子,還有他的知青史,他還說以前當過老師,雖然年老了,但口齒與邏輯都清晰、比那口齒不清的柱子大哥強得多,老伯肯定是個有內涵、有故事的人,想想他剛才說林徽因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孩,想來,老伯年輕時大概有過美麗的、出色的意中可人兒,所以其她女子都不在他眼裡了。我很好奇,很想問問其中緣由,但是,老人家一臉的病容,我也不太好意思去追問,再說,現在老伯孤身一人,他又說他一生未曾婚娶,那應當是個悲涼的故事,算了,別問了。我說:「老伯,你這樣站着說話,是不是很累?」金伯說:「是的,非常累,我動過手術。」我感到十分抱歉,說:「老伯,那你休息,不打擾你了。老伯再見。」老伯說:「再見。」面色甚是悲切,他又說了一句:「再見,可能下次見不到了。」我也覺得難過,這位老伯甚是可親,我也想我啥時有空再來看看他,但我不確定,下次過來時他會不會認得我?
告別可園,走進小巷子裡,兩邊景致依舊幽靜而美,我看着兩邊的圍牆及牆上伸出的繁茂枝葉,恰好此時一個小女孩穿着白色衣裙,梳着雙馬尾、背着雙肩包走着,看上去是一幅怡人的畫面。[1]
作者簡介
林海燕,福建連江縣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