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看櫻花(王友明)
作品欣賞
醉看櫻花
2016年陽春三月的一天，我前往山東省煙臺市福山區尋根問祖。午飯時，族人家良叔把我領進了他自己開的農家飯店。
走進包間，透過明亮的窗戶，盛開的櫻花首先映入眼帘，有白色，也有粉紅色。我不禁驚呼道：「哇，好漂亮的櫻花啊！」家良叔笑着介紹說：「這是我在自家承包地上栽種的櫻花樹，120多棵呢。」我喜出望外地說：「吃飯不着急，我先出去看看櫻花。」家良叔說：「好，我陪你去。」家良叔的話音未落，我就抬腳走了出去。
繞過飯店的圍牆，來到櫻花園，但見枝頭上，或潔白無瑕、或脫俗素雅的色彩，張揚着迷人的風韻，吸引着我的眼眸。有生以來，與櫻花親密接觸，這還是第一次。
踏着鬆軟的土地，我走向櫻花的海洋，滿眼都是或雪白、或粉紅的櫻花，鼻子裡、胸腔里，儘是櫻花的香氣。越往裡走，櫻花越密，香味越濃，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一隻蝴蝶。驀然間，我記起了白居易的詩句：「亦知官舍非吾宅，且掘山櫻滿院栽，上佐近來多五考，少應四度見花開。」
滿腦子詩情畫意的我，回頭笑着打趣地問：「家良叔，櫻花富有詩意，詩人們多有描寫櫻花的詩句，您肯定也愛寫詩吧？」
家良叔哈哈哈地笑着說：「老侄子，你可是高抬我了，我小學都沒有讀完，哪裡會寫詩什麼啊！」
我不解地問：「據我所知，單瓣類的櫻花能開花結果，復瓣類的櫻花多半是不結果的，那您種植這麼多櫻花樹幹什麼？」
家良叔直截了當地告訴我說：「就是為了觀賞，每年到了櫻花盛開的時節，一傳十，十傳百，來看櫻花的人可多了，咱家的飯店也就跟着紅火起來了。」
聽了家良叔的話，我對他相得益彰的經營意識，十分欽佩，由衷地誇讚了他幾句。
家良叔有點不好意思地對我說：「老侄子，你是作家，有文化，懂得多，給我說說有關櫻花的知識唄，以後要是有人問我，也好回答人家不是。」
我趕忙答應說：「好嘞，請您稍等。」
在手機百度上，我輸入「櫻花」二字，一點擊，全部內容便顯示出來。
我鸚鵡學舌地說了一段主要內容：「櫻花，起源於中國。秦漢時期，宮廷皇族就已經種植櫻花了，距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栽培歷史。漢唐時期，已普遍栽種在私家花園中，至盛唐時期，從宮苑廊廡到民舍田間，隨處可見絢爛綻放的櫻花，烘托出一個盛世華夏的偉岸身影。唐朝詩人白居易有『小園新種紅櫻樹，閒繞花枝便當游』詩句。詩中清楚地說明了，詩人從山野掘回野生的山櫻花，植於庭院觀賞。」
家良叔又問我：「聽有的觀賞櫻花的人說，櫻花是日本花，是真的嗎？」我照本宣科地說：「據日本權威著作《櫻大鑒》記載，櫻花原產於喜馬拉雅山脈。當時萬國來朝，日本深慕中華文化之璀璨以及櫻花的種植和鑑賞，櫻花隨着建築、服飾、茶道、劍道等一併被日本朝拜者帶回了東瀛，其在日本僅有1000多年的歷史。櫻花象徵熱烈、純潔、高尚，被尊為日本國花。櫻花，是薔薇科櫻屬幾種植物的統稱，在《中國植物志》新修訂的名稱中，專指『東京櫻花』，亦稱『日本櫻花』。」
家良叔感嘆道：「唉喲，櫻花還有這麼多說道呢，真是歷史悠久啊！」
說話間，走過來幾撥年輕人，有男有女，一片歡聲笑語。我抓拍了幾張照片，發到了朋友圈，激起了點讚和評論的熱潮。有的說：「花叢映笑臉，美景譜新篇。」有的云：「占斷天下白，壓盡人間花。」
櫻花開放的時節，真是一個絕好的季節。櫻花開得爛漫，鳥兒歡快鳴叫，楊柳披上綠裝，四處生機勃發，令我意醉神迷。我伸了伸腰肢，做了一下深呼吸，感受到一種透徹心扉的清涼。
陽光特別燦爛，一陣陣春風吹過，不時掀起我的衣襟，也戲弄着櫻花，更送來櫻花的清香。此時，那首熟悉的詩悄然湧入我的腦際：「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山櫻如美人，紅顏易消歇。」花開花謝，人來人往,是自然規律，沒有什麼好悲傷的。人的生命之花，不是亦然如此嗎？在風雨中，隨着季節盛開與衰敗，這是誰也無法抗拒的因果定律。只要我們把剎那的芳華，留存在心裡，珍藏在生命中，就足夠了。經年後憶取，那份擁有過的美好，隨着時光的沉澱，會歷久彌香。想至此，我心裡充滿了溫暖與感動。
我是喜愛櫻花的，她或潔白淡雅，或粉紅嫵媚，好似小家碧玉，秀媚嫻靜，溫柔熱情；她不圖虛名，不願孤居暖室點綴人為的美景，而是植根於這片貧瘠的土地，給人以美的享受。櫻花這種熱烈、純潔、高尚的品格，令我深為敬仰。
款步而行，向更深處走去，我不時與櫻花來個親密接觸。放眼望去，可見層層花浪，浮在黃土之上，藍天之下，一片片，一層層，一簇簇，在和暖的春光下，溢光流彩，璀璨奪目，美得觸目驚心，美得轟轟烈烈。
春風舞動着櫻花，像是放飛了一群或白色或粉紅色的鴿子，又像是把一江春水攪得滾滾滔滔、沸沸揚揚，更如一隻只玉兔奔來，撞得我心潮澎湃，醉得我忘乎所以。
櫻花園，真是一個激盪的世界，一個童話般的天地，一個飛揚的精靈。勁風驟起，吹起滔滔花浪，處處充滿着勃勃生機，體現着生命的偉大。的確，櫻花用生命演繹成一個精彩的世界，潤澤出一個美麗的家園，我切實感受到大自然那種透明而持續的永恆旋律。這美麗的櫻花園，觸動着我想象的神經。我真想，晚上就宿在這櫻花叢中，和幾位族人喝上幾杯小酒，吟誦幾首小詩，然後，就像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一樣，美美地睡上一覺。翌晨醒來，陽光明媚，微風輕拂，鳥兒鳴囀，那該是何等的愜意啊！
風兒打碎了我的想象，把我的視野從腳下開拓到萬里無雲的遠方，又從遠方拉扯到櫻花園內。我急步走近一棵稍微高大一點的櫻花樹，近距離地觀賞櫻花，她那精緻的模樣兒，頓時進入眼帘：纖細的花蕊上，一個個嫩嫩的小小的花粉球，幾條淡黃色的花蕊，靜靜地立在粉紅色的花瓣中間，如同一個個嬌媚的少女，在寬大的花瓣屏風後面手舞足蹈着。只要有風，那舞蹈就更加繽紛起來，大膽而羞澀、玲瓏而優雅。滿樹的櫻花組成一簇簇艷麗的風景，兀自絢爛着，真是漂亮極了。捧起一株綻放的櫻花，細細端祥，我分明看到了她對春天的渴望和激情。這渴望和激情，有着一個冬天的期待，也有着秋天金黃色收穫的暢想。
抓一把春風，我聞到了質樸的味道；靠近了櫻花，我感到了奮進的力量。有人說，朵朵櫻花都是詩。翻飛的櫻花瓣兒，真宛若唐詩宋詞里的清詞麗句，惹得我不禁想起了唐代著名詩人元稹的《折枝花贈行》：「櫻桃花下送君時，一寸春心逐折枝。別後相思最多處，千株萬片繞林垂。」受詩人對故友的不舍和牽掛之情的感染，我莫名的聲音哽咽，淚花盈盈了。觸景生情，我想起了昔日一幕幕與父母親、與妻女、與戰友，灑淚別離的場景。那依依惜別的場面，令人苦痛，令人心酸，令人感傷啊！
風中的櫻花香氣，占據了我所有的呼吸。嗅着櫻花淡淡的清香氣息，我信步在櫻花叢中。在一棵櫻花簇擁的樹下，我輕輕地掬起一把泥土，忘情地親吻久遠的歲月，摭拾先祖故里的獨有風韻：元朝年間，年僅8歲的始遷祖王鑑，在父親溺水死亡後，為避兵燹，隨祖母和母親，由萊陽來到福山，投奔在祖姑父門下。自此，先祖辛勤耕種，勤儉持家，家業興隆，人口繁盛……這時，我突然覺得，櫻花氤氳的芬芳，就從先祖壯懷激越、勇往直前的奮鬥精神里噴薄而出，就從人們的歡聲笑語中穿越而來。
置身於這片櫻花的海洋，我被白色和粉紅色的芬芳簇擁着、沉醉着，仿佛自己就是其中的一朵，隨風唱着跳着，盡展率真、善良的本性，什麼也不必擔心，什麼都可以放下。倚樹而立，櫻花輕觸面頰，讓我產生無限遐想。我真想變作一隻蜜蜂，展翅穿梭於櫻花叢中，送去我的慰問和祝福；我真想化作一陣春風，吹動千萬朵櫻花的裙裾，讓她們翩翩起舞；我真想變成一夜玉露，用脈脈溫情滋潤櫻花乾澀的期待，讓她們歡快地吐蕊綻放……
迷醉在櫻花叢中的不單單是我，還有那些男女老少，人人春風滿面，忘情地合影留念，繪製理想的錦圖；個個腳下生風，歡喜地穿梭於櫻花叢中，尋覓最佳的角度。我發現，不管觀賞櫻花的人們，年齡幾何，全部都帶着孩童般的天真，擺弄着各種各樣的姿勢，與櫻花融為一體。那一刻，人生似乎又返璞歸真般地「輪迴」了，人生的道路上，又多了幾分年輕的心態，又多了幾分蓬勃的生機。
櫻花叢中，暗香浮動，絲絲縷縷，纏纏綿綿，我一時恍若夢境，醉意深深。我想，夜半時分，一定會有櫻花仙女入我夢來。
過去，我特別討厭風。因為，我的故鄉是一片沙土地，風吹起的沙塵不僅迷濛了人們的眼睛，而且摧殘着滿地的莊稼和果樹；而今，我卻喜歡風。因為，只有春風才能把這櫻花拂弄得多姿多彩，生機勃發。
櫻花和着春風，讓貧瘠的土地變換了顏色，讓一個季節變換了顏色，也讓人們的臉上變換了顏色。我瞧了瞧四周，賞花者的臉上均露出一種欣喜的表情；站在我身邊的家良叔，臉上更是洋溢着喜悅的笑容。櫻花的盛開，為家良叔的飯店帶來生意紅火，他內心能不充滿着興奮與甜蜜嗎？
家良嬸推開窗戶，高聲呼喊：「家良，菜都端到桌子上了，趕快回來吃飯吧。」家良叔也高聲回應着：「知道了，這就往回走。」
作者簡介
王友明，河北臨西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