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留守為誰(鄒仁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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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過年,留守為誰
一轉眼,大年三十就到了。
城市裡的除夕夜漂亮極了。燈火輝煌,流光溢彩。可偶卻沒心思出去逛。
偶獨自躺在宿舍里,守着一份自己的孤獨在想家,想父母,想孩子,想你!竟然就聽不到外面的喧鬧聲,稀里糊塗地睡着了。
偶一覺睡醒,才想起來做了個夢。夢見了家裡的河、家裡的路、家裡的院子,還有院子中的你……
偶的夢,並非是醒於紅樓。儘管偶喜歡讀《紅樓》。但偶的故事中沒有石頭!偶心裡只有家,只有你。
偶的夢也不是醒於一支燒破了黑夜一個洞的那根點燃了的煙頭,又燙了偶的手。因為煙已經抽完。
偶的夢,是醒於年的腳步聲,是醒於年與夕的纏鬥,是醒於一聲聲驚天的爆竹!
這一覺,好似一期冬眠,惺忪的夢眼就這樣被夢裡的迎春花綻放的蕾,於一瞬間地撐開。而在偶心裡,你就是那束田野上剛開的迎春花! 第一眼,便看到了你的臉。偶從你春意盎然的笑靨中讀到了眼波中的暖!那份暖,暖意醉人!
但偶也看到了你眼中的一絲澀!那份苦澀讓偶揪心。
偶還看到了家裡一桌熱氣騰騰的年夜飯,偶聞到了香,聞到了甜,也聞到了苦!
偶看到了老人在笑,孩子在鬧,你在忙碌!
偶看到了門口的福字倒着貼了,紅燈籠也已點亮。
偶還聽到了莊子上已經響起的鞭炮聲,聽起來,比城裡還熱鬧。
偶在夢裡看到你,從二十三夜的小年起便忙着送灶神,房裡屋外地撣塵,打掃,洗衣,曬被...... 院子裡的水缸加滿了水,殺了雞,醃上了魚,做好了肉砣子。
再後來,你給孩子試穿新衣,準備了貼的對聯,剪的花邊。又收拾起刀剪,再叮嚀孩子過年時的禁忌。水,不能往外潑,先要去理髮,不許說「髒」話…… 到了年夜時,你看着孩子爬門檔。孩子睡覺前,你在孩子的枕頭下放進了雲片糕、果子、糖,還有壓歲錢。 吃了年夜飯,老人在燒香,你去放鞭炮。
偶還想到了大年初一早上時,你要醒來的孩子開口之前需做的第一件事必是先吃果子、雲片糕。否則便不讓他們開口說話,不許穿新衣。這個你做得對,就該如此。這才是過年的樣子,這才有年味!
你給孩子們起床後做的早飯是燙卜頁、煮雞蛋、下麵條。吃過了才允許迫不及待的他們去逛街。
在夢裡,偶想着孩子們在一個個顯擺着自己的衣服多洋氣、多漂亮時的樣子就想笑。想到他們到三姨娘、六舅母、叔叔、嬸嬸家拜年的時候,就想到了偶小時候的樣子。
但偶還是覺得少了什麼,偶還在夢裡尋找,尋找着夢醒前記憶里的那個故事。哦!偶終於找到了,在你的劉海里,隱藏的屬於偶的,那個遙遠夢境的青梅竹馬印記!
那時候年輕,一晃,偶們也就成父母了!今天是除夕,偶想問年:「你會老嗎?如是,夕,是否也早已白髮蒼蒼?」
偶又問迎春:「你是否是春開的第一枝?」
偶問探春:「既來探,又何嘆?」
偶問惜春:「春去春又來,有何惜哉?」
他們一個也不答。算了,還是問你吧:「偶老了嗎?」
一元復始,春,好像兜一個圈,又旋着歲月的年輪,轉回到了起點。偶又想起了偶們的過去!
春,來得無聲無息。細雨無聲,恰然改了夢境,光陰換了顏色!
偶知道,這不是夢,因為有你守候!
偶聽到了春至的腳步聲,你聽到了嗎?
可偶在夢裡仍然不想睜開眼。偶不願見面,春水中的偶那副顏容早已似是而非!更不願看到你的眼角上爬上了魚尾紋。
偶更願意沉迷於一個屬於偶們倆的那個未醒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偶可以獨自欣賞你的一片風景。因為在那裡,在你的劉海里,也有春暖花開,春意盎然。更有偶一個個清晰的溫暖記憶。偶不想離開,不願離開!特別是今夜,除夕!
但,偶還是醒了,醒了。在這除夕之夜的爆竹聲聲中醒了。一陣硫磺的硝香漫過後,偶聞到了迎春花的香,那也是你的氣息!
除夕到了,就要過年了。過了年,春就來了。也許到那時就可以回家。偶也不再在夢裡守候着獨享。但此刻,偶已恰然融入!融入這春色的鋪天蓋地,享受這無聲無息,亦如細雨潤土的默然暖意!家的溫暖,瞬刻溶化了所有的愁,你的,偶的。到那天,偶倆和孩子一起,看萬樹花開,享春意濃濃。
而現在,偶們只能先將它裝入心裡,也可以印刻眼帘,還可以錄於詩文,更可以無言默念。因為於此除夕夜,思念的情,無聲勝有聲!
偶這時一骨碌坐起了身,因為偶忽然間衝動地想寫首詩。很好笑吧?是不是?你最清楚,上學的時候偶就有寫詩的夢。詩在遠方,你也在遠方。而此時,偶卻要留下,留在工地,為了啥?為了誰?
這算詩嗎?
偶不懂詩的深深淺淺,也不懂什麼通曉暢白,對仗工穩。偶一雙粗糙的手,實在寫不出華麗韻雅的詩句來。只會削磚砌牆。 但偶知道工地的平平凹凹,也知道世道的坎坎坷坷!今是除夕,偶卻無聊。便想寫首詩,給你,給你看看。
偶只有你這一個讀者,不過這已經足夠。偶很滿足。你還別笑!老夫老妻的,你讀偶,偶讀你。倒也其樂無窮!
偶也想浪漫一回,寫首詩玩玩,可那玩意兒真寫不了。偶沒那個境界,更沒那個水平,做不了雲上的人。要不怎會還是個農民工呢? 偶寫的那些詩,不叫詩,連打油詩都算不上。硬要算詩的話,也只有你才能看的懂。
就算胡編亂造的寫,也不能發表呀?算了,思來想去,還是給你寫封信吧。古代有個詩人說:「家書抵萬金。」偶就不寫詩了,還是寫「家書」吧。畢竟還值錢呢!自從有了手機,微信後,都多少年不寫信了,今個就再寫封信吧。
老夫老妻了,還寫信?是不是有點多情,有些忸怩?偶還有些無從下筆呢。
好了,不開玩笑了。一句話,辛苦你了!帶好孩子,照顧好老的,別忘了,還有田裡的麥子。
還有,別在乎肉價貴,多買點,過年了,多買點菜。也好好享受享受。別省着花,偶這邊有補貼呢,夠。
這邊天氣蠻好的,別擔心,不冷。青青桂樹,綠綠香椿,微微江南風。不愧天堂姑蘇啊!金雞湖畔大褲衩,虎丘山上塔還斜。而且坐公交不要錢,逛公園也免費,賺了。想落戶還加分,只可惜偶沒這個念頭。那是年輕人的實惠。
可一想到偶留在這城市享福,你卻守着家遭罪。偶心裡也難受,也受罪。
多想回家吃頓團圓飯啊!
可偶剛才坐在宿舍的床上看手機時,竟看到有些白天上班坐在空調下,晚上暖被摟佳人的高人指點江山說,過年不重要了,說那是落後,是愚昧,是迂腐。偶一看就要罵娘,後來偶忍住了,偶膽小,怕惹事!
你說說,氣人不氣人?這是人說的話嘛?哦,平頭百姓一年到頭離家謀生為了啥?不就是為了家裡過得好一點,逢年過節回家親一點,老人孩子樂一點!
可偶心裡不服氣。一年到頭,三百六十五天,一大半在外。出來的是偶,守家的是你。牽掛的就是那一根念想的線。過年過節了,還不能拉回這滿天飛的風箏嗎?還不能團圓在一起了吃個團圓飯?過去的皇帝還《守歲》呢,李世民就寫過「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綺宮。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階馥舒梅素,盤花卷燭紅。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人家大詩人于謙就寫過《除夕》,這個可不是說相聲的那個呵。看人家說的多好:「今宵是除夕,明日又新年。爆竹驚殘夢,寒鐙照獨眠。風霜催臘盡,梅柳得春先。撫景情無限,那能不悵然。」
你說偶也有這個「悵然」的心情,可偶就是寫不出來。唉,要不說咱就是個農民工呢!
可有人竟然說不許吃「年夜飯」?這叫哪門子事?
唉,不說這些不是人的東西了,再說偶又想罵人!
但今年不回家,也不是聽了這個狂妄者的妄言蠱惑。這也不能冤枉他。罪魁禍首是「病毒」。這東西厲害,所以政府號召儘量留下來過這個年。偶們小百姓,做不了大作為,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留下,也是一份貢獻。
說心裡話,偶不是不想回家。偶也想回家過年,真的。可今年特殊,不能回。08年那場雪下了那麼大,天寒地凍的,一眼望不到頭的白,哪還有路呀?可偶不是回去了?91年四川大地震,那是真的慘啊!偶都看哭了。還有98年大水,淹的人心那個慌嗝。可偶最後不是都回去了!路再遠,道再難,就算蜀道難上天,偶不都回家了?過年呀,咱老百姓就盼這一天啦!
但是今年真不行,為啥?因為「病毒」這東西六親不認,不懂走後門,靠關係,看臉色。鬧不好它就會像蚊子上來叮一口,那麻煩就大了。自己麻煩不說,也給別人添麻煩,還給政府添負擔。所以今年就狠狠心,也知道你能理解。偶就不回了,留下!
圓不起的年夜飯,回不去的回家路。只因歸途伏着的攔路虎叫「病毒」。而今,不怨天,不尤人。響應號召,留下過年。
可這一來,就苦了你,心裡有點兒不好受。但一想到你守家為家,賢惠,明理!今是除夕,偶在這兒守歲,留城為國。偶也光榮一回,驕傲一回。要問這大過年的留守為誰?為國,也為家。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