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徐峰)
作品欣赏
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一、做童养媳
徐光学的母亲方志英(1918--1990)出生于一个贫穷的篾匠家庭。她有一个哥哥和四个姐妹,方志英在兄妹中排行第三。由于兄妹多,生活困难,父母实在无法养活所有孩子,于是不得不将九岁的方志英送到徐家做童养媳。
那么,做童养媳的方志英在徐家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旧社会,童养媳首先要接受婆婆教导。她的婆婆,也就是徐光学祖母徐倪氏,是大家闺秀。当年,徐光学祖父徐乐山给倪家打长工十八年,因为勤劳能干,得到倪家的欣赏,倪家竟将女儿许配徐乐山。徐倪氏有文化,对中国历史了解多。据徐光学哥哥徐光华回忆,徐倪氏经常讲历史故事给孙子们们听。可是,徐乐山却中年去逝,留下两个孩子:一个是徐光学的大姑母,当时才13岁;另一个就是徐光学父亲徐成贤,当时才3岁。徐倪氏带着两个未成年孩子,孤儿寡母实在无法生活,不得不招夫养子。由于家境不好,倪氏担心儿子长大后娶不到媳妇,于是就收了童养媳。童养媳方志英于1928来到徐家。据徐光学回忆说,她母亲来徐家做童养媳时是被人用独轮车从鲁谼山板桥村推到龙井村魏家畈的。
旧社会,童养媳地位十分卑下,且生活总较苦,更不要说有机会去看书学习了。不过,方志英算是幸运的,因为方志英未来婆婆徐倪氏是善良而又通情达理的人,不仅不像普通人家那样虐待童养媳,反而还待之如同己出。所以,方志英在徐家做童养媳不仅不受罪,反而生活得很好。不过,徐倪氏家教很严,要求媳妇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徐倪氏总是教做童养媳怎样礼貌待人,将来怎样做个好妻子,怎样勤俭持家过日子,怎样培养子女。徐倪氏是小脚,方志英进徐家后,也被徐倪氏逼着缠脚。方志英渐渐长大,人越长越漂亮,长方形的脸上镶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弯弯的眉毛,高高的鼻梁,越发美丽动人。在徐倪氏调教下,方志英越来越懂事,很快成熟起来了。方志英牢记婆婆教诲,遵行三从四德,懂得孝敬公婆,顺从丈夫。她不随便说话,如果一定要说,那就考虑好了再说。在魏家畈的人看来,徐倪氏已把方志英培养成了“大家闺秀”。
1938年,20岁的方志英和徐成贤圆房,正式成徐家媳妇。在徐氏同辈媳妇中,她最漂亮,人缘最好。1940年,方成英为徐家添了个男孩,就是徐光华;四年后,她又为徐家添了个女孩,就是徐云珍;又三年后,再为徐家添个男孩,就是徐光学。后来,方志英分别于1952年、1957年再为徐家分别添一个女孩,徐云英和徐云梅。
二、教育儿子
很多人喜欢把祖国比作母亲,把大地比作母亲,这无不表明母亲的伟大与崇高。在徐光学看来,他的母亲方志英是平凡的但也是伟大的。
方志英教子有方。方志英从婆婆那学到许多本领,比如,唱山歌、讲故事等。她于是通过山歌、故事来教育孩子。后来,她的大儿子徐光华成长为一名民俗学家和作家,二儿子徐光学成长为一名诗人和作家,这和母方志英教导是分不开的。
人们说,祖母喜欢长头孙子,母亲喜欢最小儿子,这话似乎有道理。在这五个孩子中,方志英最喜欢二儿徐光学。一方面她觉得徐光学小,另一方面觉得他乖巧。方志英尽可能多地给徐光学以关怀,教他儿歌民谣。在幼年徐光学看来,母亲的肚里似乎有唱不完的民歌和儿歌。也因为这样,徐光学非常爱母亲。徐光学的童年就是在母亲的民谣中度过的,母亲的民谣山歌对徐光学后来的文学创作影响很大。
方志英能唱很多山歌民谣,下面摘录方志英经常唱的几支山歌民谣以飨读者:
(一)姻缘谣
姐家门前一棵梨,周围四面砍刺围,有朝有日狂风起,风吹梨花满天飞,满天飞,看姐姻缘落哪里。
(二)棉花谣
五月棉花秀,八月棉花乾,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
(三)布谷鸟儿叫连声
布谷鸟儿叫连声,催醒多少梦中人,勤奋人说催得好,懒汉人说吵死人,催得好,吵死人,到时好坏比收成。
(四)摇篮曲
小狗因觉要人摇,我摇小狗困觉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花狗来做媒,黑狗来抬轿,抬我小狗困觉觉,小公鸡,不要叫,小花猫,不要跳。娘的肉,娘的心,心肝宝贝真疼人,不糊屎,不来尿,干干净净困觉觉。
(五)反唱歌
反唱歌,倒起头,家婆园里菜吃牛,芦花公鸡撵毛狗,姐在门外头梳手。爷十三,娘十四,哥哥十五我十六。家公娶家婆,我抬轿子哥打锣。
(六)要歪就歪过来
一枝桃花靠墙开,三瓣正来三瓣歪,你要正就正到底,你要歪就过来。又不正来又不歪,害得小郎胡乱猜。
(七)郎上孤舟
郎上孤舟姐依楼,东风吹水送行舟。老天若有留郎意,一夜西风水倒流。
(八)磨心桩
天上浮云占四方,地上财主占三江。皇爷占着金鸾殿,官家占着权财粮。菩萨占着庵堂庙,族长占着大祠堂。平民百姓无处占,年年做个磨心桩。
(九)人生歌
人到十岁要学乖,父母送我读书来。学堂读书十年苦,满腹文章考秀才。人到二十立雄心,莫把赌钱当人生;赌钱买不到柴和米,贪耍算不上正经文;人到三十花正开,当家理事要安排;如若不把家事理,错过三十不回来。人到四十正跑风,寸金买不到寸光阴;失去寸金犹事可,失去光阴怎能行。人到五十……人到百岁成寿星,好比三朝元老程咬金;他是星宿下凡尘,万古流传到如今。
(十)无郎无姐不成歌
会唱山歌音要拖,想撩乖姐歌要多。山歌拖音才好听,歌多打动姐心窝。姐心窝,无郎无姐不成歌。
这些短小精悍的民谣对诗人、作家徐光学来说非常有意义,对其文学创作中影响更大。后来,徐光学的诗里总能够让人看出民谣的影子;同样,这些民歌对徐光学的哥哥徐光华影响也更大,徐光华是民俗学家,可以说母亲的这些民谣直接促使他走上研究民俗的道路。
为了孩子晚上能多读点书,方志英就通过养鸡来换点煤油回来。方志英规定,兄妹几个人用一盏灯,在一起做作业,且一个晚上只能用“英雄”牌墨水瓶一瓶煤油,油用完就去睡觉。母亲对孩子的学习要求严格,尤其对徐光学,要求他每学期都要拿奖状回来,否则就不给钱买草稿纸。有一个学期,徐光学没有拿到奖状,他的母亲就坚决不给他一分钱,要想有钱买草稿纸,自己去挣。那时正值暑假, 徐光学便到鲁王河边拾“白谷子”换钱。到八月份,门前枣子成熟,很甜,徐光学便打下半箩筐,背到三十里外的县城去卖。为了能尽快卖掉,他先免费让城里人尝一两个,然后就对城里人说:这枣子好吃便宜,一角钱一茶杯。由于枣子确实好吃,城里人尝过后都争着买,徐光学的“生意”还挺红火的。可是有一回,他会突然听到街道管理员大喊:“不准卖东西,影响市容,再卖就没收。”这喊声吓得他提着箩筐就跑。但他不甘心,还是想把枣子卖完,于是来到相对偏僻的桐城子来街桥头去卖。那次,他卖枣子得了5块钱。那时,5块钱供两个小学生的一年的学费。徐光学回到家后把5块钱交给母亲,母亲奖励他2角零用钱。那年头,方志英几乎每年8月都带孩子到山上“打”栗子,一个星期能打下几十斤栗子,拿到街上也可卖八九块钱,这些钱除学费之外还可以贴补家用。
方志英在教育子女时总是晓之以理,从不发脾气,。她常常对徐光学说:
“我们很穷,人穷志不能穷,你们兄妹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同别人比吃穿,要同别人比成绩,比学习,一定要多为家庭争光,多为国家贡献。”
徐光学以优异的成绩从高小毕业,升入大关中学。中学离家远,徐光学必须住校。这是徐光学第一次非正式离开家,但毕竟开始独立生活。母亲方志英噙着眼泪说:
“离家住校,要照顾好自己,要注意天气变化。在学校里,首先要学会做人,古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外出时时难’。一定要尊重老师,团结同学。别人东西再好也不要拿。”
徐光学一直记着母亲的话。尽管现在他的母亲已去逝,尽管这些话语已过去近半个世纪,但徐光学仍能够清楚地记着。
为了不让徐光学在校受苦,方志英把大米和芝麻炒熟后磨成细粉,装进铁盒里,再炒一袋盐装进去。这是给徐光学晚上读书饿时充饥用的。这种粉是极其方便食品,用开水一冲,香气四溢,很好吃。后来,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徐光学父亲被打成走资派,徐光学被迫流浪时,带着这样的粉上路;再后来,徐光学上大学,也带上这样的粉上路。
方志英不仅用奶水把徐光学养大成人,更用其聪明才智来影响他,鞭策他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
徐光学是在母亲方志英的民谣歌曲的熏陶中一天天长大的。
三、勤俭持家
勤俭持家是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方志英是个非常贤惠的母亲,总是为丈夫、为孩子、为孙子着想,勤俭持家,为家庭付出毕生心血。在徐光学看来,方志英是伟大的。
方志英是个很勤劳而又善良的农家妇女。方志英与徐成贤结婚之后,这个家由老太太徐倪氏掌管着。渐渐地,徐倪氏年事已高,不能再管家了。方志英便接下了管理家庭的重任。她一方面要照顾婆婆,另一方面要下地干活。随着徐光学的出世,徐家就是六口人,方志英忙里忙外,从无怨言。在徐光学三岁时,也就是1951年,徐倪氏去世。丈夫徐成贤因参加了革命工作,忙于乡里事务,总不在家。这样,家庭生活的重担自然落在方志英肩上。建国之初,土地分到户,徐家就徐成贤一个家长是劳力,可是忙于公务不能在家劳动,徐家自然没有劳动力,然而方志英没有被困难压倒,她把徐光学交给只十一岁的徐光华和七岁的徐云珍带着,她自己像男子汉一样下地干活,要知道方志英是小脚啊!回到家中,她搞养鸡,养猪,贴补家用。1952年,徐光学的大妹徐云英出世,1957年,徐光学的二妹徐云梅出世,照顾五个孩子的重任全由方志英承担。一双小脚撑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扛起佑大一个家庭。后来,走合作化道路,土地收归国有,集体耕种。小脚农村妇女方志英不得不参加生产队劳动。尽管很苦很累,可方志英却从不叫一声苦,不说一声累。
方志英持家十分节俭,很有徐倪氏的风范。徐家那一套家具用了近百年,方志英与徐成贤结婚时没买家具,童养媳方志英同丈夫徐成贤圆房时,徐倪氏将自己结婚时用的大衣橱、床、小柜、梳妆台等给儿子媳妇。那些家具都是用土漆漆的,红颜色,这种漆越擦越亮,徐倪氏已用了近50年,方志英一生都用这一套家具,又用了50年,这套家具已经用了近百年。时至今日,这套家具还保存在鲁谼山徐家故居中。方志英结婚时,徐倪氏亲手为方志英缝一套红格子花衣和绣一个精美的包包。这两样东西方志英保存40年后还像新的一样,到女儿徐云梅结婚时,方志英又把它们送给徐云梅。每当回忆母亲的这些事情时,徐光学总是感动不已。
方志英针线活做得特别好,做衣服做鞋子,样样在行。方志英手艺巧,做的衣服鞋子漂亮、结实、耐穿。孩子破了的衣服经过她补后好像更美。她的针线走得很细,几乎让人看不出来是补过的,比如衣服破了个口子,她就用布料衬在里面,外面绣上小花或小动物,这补过的衣服穿在孩子身上更漂亮。徐光学兄妹穿的布鞋都是方志英亲手做的,千层底线走得密,鞋底结实,鞋面是细针细线走的;连鞋垫都是用小针串花做成的。方志英将这手艺传给女儿徐云英。后来,徐云英给全家人做布鞋、棉鞋。徐光华的布鞋和鞋垫大都是徐云英做的。方志英本人艰苦朴素,穿衣服从不讲究新旧,衣服破了,加个补丁;衣服脏了,就洗洗。丈夫徐成贤在乡里工作,衣服马虎不得,方志英总是为丈夫做衣服。俗话说得好:“要想了解家中妻,先看男人身上衣。”徐成贤总是外衣加衬衣,那衬衣白白的,是方志英洗后用米汤浆,再晒干叠好压平,这样的衣服看上去就像熨斗熨过的,穿在身上直挺,漂亮。而对孩子的衣服呢,正像当时的顺口溜:“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方志英做的新衣服总是从老大开始穿;老大穿嫌小了,就给老二穿;过两年,老二嫌小了,就给老三穿,一件衣服要经好几个人穿。据徐光学回忆,他有一件红毛衣,经哥哥徐光华穿过几年后,袖口磨破,母亲就将袖口拆掉,再用针接一节;给姐姐徐云珍穿;姐姐穿不上了,就再给徐光学穿。那件红毛衣徐光学上中学时穿过。至于棉袄更是如此,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
就是一件器物方志英也敝帚自珍。据徐光学回忆说,他家有一只木箱,徐光华与徐光学读中学时都曾用过;后来,徐光学入伍了,徐云梅上中学接着用;再后来,徐光学退伍后考上大学,又带着这只木箱到成都,大学毕业后再带到部队,现在这只木箱仍在鲁谼的老家中。徐光学还回忆一件事情:有一次他打柴回来,喝开水,不小心把热水瓶的胆弄破了,母亲拿起扫帚狠狠地揍了徐光学一顿,并罚不给吃饭,叫他长点记性。那时,农村人用热水瓶的很少,徐成贤是乡里干部,买个回来做做样子,来人好有口热水喝,不料让徐光学弄坏了;也许是方志英不好向丈夫交待,才惩罚徐光学,后来,方志英到对门的鲁王河边的合作社买了一个瓶胆装上,并嘱咐徐光学不要将此事告诉徐成贤。
四、艰苦生活
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女人总是能顶半边天。徐倪氏去世后,方志英担起徐家全部重任,显出中国传统女性的坚毅与刚强。
为了改善家庭生活,方志英想尽一切办法。20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她和大儿子徐光华成了家里主要的劳动力,而当时只有十来岁的徐光华却是家中唯一的男劳动力。每当秋天来临,方志英就带着大儿子上山砍柴。第二天早晨,她又和大儿子早早地挑柴赶集。有一次,身体瘦小年仅十四岁的徐光华挑20公斤,而身为小脚的36岁的方志英也挑20公斤。母子二人用了近两个小时才走到七里路外的柴市。当时100斤柴只能卖8角钱,方志英和儿子徐光华一共才80斤,只能卖6角4分钱。这点钱先买点煤油、盐,她然后又让徐光华用剩下的钱到30里外的孔城镇去买白菜秧回来栽。古话说“年猪月菜”(养猪一年才能肥,种菜一个月就有收获)嘛 。20世纪五十年代,如此砍柴换钱,方志英每年秋天都要干上好几次。冬天相对清闲时,她除了喂养牲口、堆集农家肥外,还上山拾落叶去卖。鲁谼山魏家畈三面是山。冬天松树叶落,栗树叶也落。她与大儿子一起用耙子耙落叶,次日将头一天捆好的落叶,担到集市上去卖,挣点小钱来买米、油、盐和日常用品。由于丈夫徐成贤总不在家,她不得不长年累月这样干,虽然很累却毫无怨言。隔壁的叔嫂都称赞她贤良,周围邻居都称赞她能干。
有困难能顶得住的女性是坚强的女性。命运注定方志英不可能伟大,但她不可不使自己崇高。文化不高又是童养媳出身的方志英把偌大一个家庭料理得有条不紊。20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农村生活特别困难,几乎家家都没吃的。方志英家也不例外。每到7月,稻谷还没有全都成熟,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为解决饥荒,方志英就带着大儿子、大女儿到地里把那些相对早熟稻谷摘回来,放进锅里用小火烤,烤干后用石磨磨成粉,再筛子筛,筛出的粗粉给猪吃,细粉给人吃。方志英将细粉弄搞成糊状,再加些白菜,就是一家人难得的佳肴。或者把细粉炒熟,制成“麦香团”用作诱饵钓鱼。她把这种“麦香团”放进箩筐里,或者放进用蚊帐做成的小网中,再把筐或网放进门前池塘里“钓”鱼虾;一般情况下,一个晚上就能“钓”到几斤小鱼小虾。她把这些小鱼虾晒干,拿去炒韭菜,这种韭菜特别好吃。有时,家中实在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她就把山边榆树的叶子和皮弄下晒干,磨成粉后做饭充饥;或者干脆带孩子上山挖野菜,或采门前杏树叶子充饥。
1959年是中国“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一年。集体食堂眼看要断炊,每人每天只供应2两面粉,这点面怎么够吃!方志英带着十几岁的徐云珍(大儿子徐光华已经去黄山林校读书了)和年仅十岁的徐光学上山挖野菜,把野菜和面粉放在一起做糊子,让一家人充饥;夏天,方志英带孩子到池塘里摸螺丝,螺丝弄来家后煮熟,再用针将螺丝肉挑出来炒吃;或者,方志英用面粉包螺丝肉炸成丸子,这丸子最好用油来下煮,当时实在没有油,只能用开水下丸子,徐光学觉得那时的丸子新鲜可口,比现在吃猪肉丸子还香。
在最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方志英不仅抚养自己的四个孩子,还抚养了徐光学大姑母的一个孩子和小姨的一个孩子。为了让所有人生存下来,方志英是含辛茹苦,想尽主意,每次都在按5人(每人2两面粉)打来的稀糊里掺入开水,再放些青菜、野菜,让大家分着吃。徐光学发现自己家的稀糊总比别人家的稀,就去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谎称:“你姐走路慢,稀糊打回来后,时间长,再一晃,就变稀了。”徐光学当时还信以为真,直到1964年,徐光学上中学时,方志英才将个中的秘密告诉了他:“你表姐表弟的户口都不在这里,他们没有供应,你表姐家已有人饿死了,不能让他们回去,不加水,那稀糊怎么够那么多人吃?”随着年龄增大,徐光学越来越理解母亲的苦心,越来越明白其中道理。
进入20世纪六十年代,徐光华从黄山林校毕业,参加“四清”社教队,算是有了工作,但方志英还是不得负担四个孩子读书。为读书费用问题,方志英常常是绞尽脑汁。徐光学没有整劳动力,在生产队里挣不到更多的工分,工分不多就领不到更多的食粮。每到魏家畈队分粮时,徐成贤不得不把部分工资贴进去,否则队里不发粮。特别是“四清”运动那两年,徐家的日子不好过。1964年,方志英和徐成贤不得不卖掉三间草屋,一部分钱交生产队“透支”款,另一部分用作孩子学费。
五、战胜病魔
方志英出身寒门,以童养媳身份来到徐家,并裹了脚。小脚女人一般是不宜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的。但是,方志英依然从事各种农业劳动,从没向困难低过头。然而,刚强的人总是输给疾病,方志英几次被疾病击倒了。
第一次是徐光学开本读书前的一年(1957)深秋,41岁的方志英得了一场重病。她的丈夫徐成贤受平坦区委的派遣,到双龙施畈高级社任社长,带领农民修双龙水库。为了工作,徐成贤整天在水库工地,家中断粮他都不知。方志英没有拖丈夫的后腿,生活再苦,她一个人撑着,结果因劳累过度病倒。她发了高烧,并伴有昏迷症状出现。那时,徐光学大妹徐云英才5岁,小妹徐云梅才满周岁。
徐光学大姐徐云珍必须守候在母亲身边,而九岁的徐光学不得不去双龙水库找父亲。水库在徐家对面鲁肃试剑岭之东边。要到水库工地,徐光学必须走上十几里山路,翻过鲁肃试剑岭。方志英担心儿子安全,不让他去,可徐光学说“非去不可”。徐光学抓两个山芋当饭就上路。
徐光学走过熟悉的鲁王河,走过熟悉的鲁谼乡政府,走向陌生的鲁肃试剑岭。到了岭上,他发现到处是枯黄的杂草,到处苍翠的松树。在小小的徐光学看来,这里就是原始森林。他虽然熟悉松树,但在陌生环境中看到这么大这么粗的松树,还是感觉怪怪的。沿着鲁肃试剑岭的上的羊肠小道走,徐光学渐渐发现,这里山连着山,涧连着涧;再加上听说山里有野兽出没,他有点害怕,于是顺手从烧炭土窑边摷起一根木棒防身。他想,万一遇上野兽,也可抵挡一阵子。深秋时节,白天短,徐光学不知走多久,在一个转弯处,突然发现太阳已居西山之上了。几乎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出现一番热闹的景象——水库工地到了。
工地上,几十面红旗迎风招展,黑压压的人,有的挖,有的挑,有的抬,有的喊号子,好一个热闹的场面!徐光学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不害怕了,丢掉手中木棒,向工地上奔去。
徐光学一口气奔上大坝工地,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工地上点起喷气式油灯,劳动的人渐渐安定下来,围向盛有饭菜的桶,嘻嘻哈哈说着笑吃着。徐光学走了半天,又累又饿。他想,要是能吃上这样的一顿饭菜多好啊!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徐光学口水都要流出来,毕竟是一个饥饿的孩子呀!
徐光学怯生生地走上前,正要开口问他的父亲在哪,民工甲先问起来:
“小孩,从哪里来?天都黑了,还不回家!”
“叔叔,”徐光学说,“我是来找我爸的。我妈病了,我爸几个月都没回家。”
“你爸叫什么名字?”民工甲问。
“叫徐成贤,是社长,在这里修水库。”徐光学说。
“我认识你爸,”好心的民工甲说,“但你现在肯定找不到他,因为他检查工程去了,这里有几千人,天又黑了,你怎么找?不过,晚九点钟后,你爸一定会到那个工棚里休息。你就在那个棚子里等吧。”
“那我就等。”徐光学说。
“先来吃口饭吧。”民工甲又说。
徐光学摇头。
“徐社长一心修水库,好长时间都没回家了。” 民工乙说。
“听说他家里很穷,孩子又多,老婆孩子经常连饭都吃不上,”民工丙说,“看样子这孩子只有八九岁,不是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哪能让一个孩子大老远找到这里来?”
“这孩子胆子真大!”民工甲又转头对徐光学说:“你难道不怕狼吗?”
“不怕。”徐光学装作勇敢的样子。
“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就是有点瘦;看样子聪明伶俐,说话活像个小大人将来一定是有出息的人。”民工乙说。
“这也是徐社长的福气。徐社长还真有福气,听说大儿子已在黄山林校读书,大女儿成绩也不错。”民工丙说。
……
徐光学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大概太累了,听民工们说话,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晚上九点多,民工们就休息了,而徐成贤到十点才回来。他听说儿子来了,有急事,这可把徐成贤急坏了。徐成贤慌忙走出工棚到处寻找,边找边喊,不见踪影。睡梦中的徐光学隐隐约约地听到父亲在喊自己的名字,便睁开眼睛。工地上静悄悄的,周围没人讲话,只有星星在眨呀眨的,几朵淡淡的云在乌蓝乌蓝的天上飘着。徐光学仔细听,确实听到父亲的喊声,于是他大声应道:
“爸,我在这里。”
徐成贤找到儿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数落他一通:
“多危险,山里野兽多,万一碰到狼怎么办?”
“这里,一天到晚这么多人,野兽早吓跑了。”徐光学说。
“还敢回嘴!你来工地干什么?”徐成贤问儿子。
“妈病了,病得很重,都昏迷了,姐姐在家看着。”徐光学说,“家里已经没吃没喝了,我不能不来找你。”
“你妈病了?真的那么重?”徐成贤说。
“嗯。”徐光学点头。
徐成贤把儿子领到工棚,让炊事员弄点吃。饭菜弄来了,虽是剩的,但徐光学吃起来觉得是美味佳肴。他猛吃两大碗。看着徐光学狼吞虎咽样子,徐成贤有点心酸。
“爸,什么时候回家?妈病了好几天了。” 徐光学吃完饭,问父亲。
“孩子,明天,天一亮我就带你回家。”徐成贤搂着儿子说,“以后不准一个人乱跑,很危险的。”
徐光学说:“爸,你四岁时就跟奶奶上县城,我都九岁了,还拍什么。”
徐成贤听了儿子的话,笑了笑,说:“孩子,现在难啊!我一个月只有24斤米,也不够吃。”
“现在,妈病了,一定要找医生。”徐光学说。
“好!我一定要治好你妈的病。”徐成贤拍着儿子的头。
第二天一大早,徐成贤请了假,骑自行车带着儿子出发,在路上顺便就请了医生。
回到家中,徐成贤看着病入膏肓的妻子,心如刀割。经过医生的精心治疗,方志英的病情有所好转。徐成贤回到家后,日夜守候在妻子身边。在徐成贤精心护理下,方志英慢慢地苏醒过来。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孩子他爸,我的病太重了,不要再为我花钱了。”
听了妻子这么说话,徐成贤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他想到,自己为工作而没好好照顾妻子,觉得很愧疚。于是,徐成贤噙着眼泪说:
“那怎么行呢!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钱的事你不要担心。你要知道,孩子们都还小,没有你怎么能行呢?”
“妈,你是长期劳累,又没有营养,才病倒的。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不能没有你呀。” 徐云珍哭着说。
方志英抚摸女儿徐云珍的头,又抚摸了徐光学的头,用很低的声音对徐光学说道:
“哎,我这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贫困中,你今后千万不要过我这样的生活。你要好好地读书,读出才能过上好日子。你奶奶在世的时候总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栗’。我们桐城人都说,“三代不读书,不如牛马猪”。你奶奶临终时说'再穷也要让孩子读书’。所以,男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嗯。”徐光学点头。
当时,徐光学刚刚开本,虽然还是个懵懂玩童,但似乎已感到读书很重要。方志英说到这里似乎感到有点累,于是闭上眼睛,稍稍养养神,然后又睁开眼,拉着儿子手说:
“你哥已在黄山读书,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男孩子只读书才有出路,你要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
“嗯。”徐光学点头
“你有出息了,能为国家办事了,日子好过了,咱们脸上也有光。”方志英说。
“嗯。”
“你每天放学回来要赶紧写作业,写完作业就帮你姐做家务,你爸不在家,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你要打柴、挑水、拔菜,知道吗?”
“嗯。”
“爱学习、爱劳动的孩子才是个好孩子,将来不论干什么都能干好。”方志英说。
“妈,我一定记住你的话。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徐光学说。
听了徐光学这样的话,方志英惨白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时,方志英转过脸,有气无力地对大女儿说:
“你大哥不在家,你爸要上班,我又不能起床,家里你最大,一定要带好弟妹们。小幺妹才两岁,门前有塘,千万要注意安全。”
“妈,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徐云珍泣不成声。
“我恐怕不行了。哎,人这一辈就像闪电,一晃就过去,只是你们几个孩子要受苦了。”方志英慢慢地说。
“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好好养病,我一定带好弟弟妹妹们。”大女儿哭泣着说。
方志英生病了,徐氏宗族的人都非常关心,每天都有族人来看望。有人送点红枣,有人送几个鸡蛋,有人送几两白糖。方志英苏醒后,徐成贤更是悉心照顾。徐成贤又开后门,搞了点白糖(那时白糖凭票供应)放在米粥里喂妻子。经过医生的认真治疗和徐成贤的精心护理,方志英战胜了病魔,两个月后,她能竟然能下床走动;又经过一段时期调养,方志英渐渐地恢复健康,竟然又出现在地头干活了。
方志英第二次生病是在20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方志英不仅对自家人照顾倍至,就是对待客人也是如此,而自己却舍不得吃。还是由于营养不良,方志英又一次病倒,症状比1958年那场病更糟糕。徐光学一看情形不对,就自己跑到鲁谼卫生院找医生来看病。医生看后就对徐云珍、徐光学说,方志英体质太差,看样子已经无法挽救。几个孩子一听,哭成一团。徐光学擦擦眼泪,立即动身,奔向几十里路外的吕亭公社找父亲。徐成贤当时任吕亭公社副社长。
徐光学找到父亲时,边哭边求父亲赶快回家。徐成贤立即骑上自行车带着徐光学飞奔回来。徐成贤到家,一看妻子昏迷不醒,眼泪流了出来,心里愧疚不已。
徐成贤见公社医生已束手无策,就骑车飞奔县城,从县医院里找到来几个医生,其中有其宗亲徐森林。徐医生年龄较大,一般不下乡,因为是宗亲,所以这次来了。几个医生通过会诊,最后确定用中西医结合治疗,打吊针和吃中药。一连打了三天吊针,才使方志英慢慢地从昏迷中醒来。方志英又一次从死神的手里走了回来。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方志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1]
作者简介
徐峰,真名徐光学,诗人、作家,1949年10月生,安徽桐城鲁谼山人,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中共党员,高级经济师,有23年军旅生涯,曾荣立三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