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兩篇(李東輝)
作品欣賞
短文兩篇
不知不覺中，已聽不到蟬兒們的叫聲了，昨夜的那場雨，也沒有了夏日的強勁與熱烈，淅淅瀝瀝的，落在人的心上，不由得憑添了幾許莫名的愁。
早晨的風涼涼的，樹上的葉子被它輕輕摘落，飄到地上，落在肩頭，抬手拿下，葉片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潤與柔韌，質地明顯地變粗變脆了，輕輕一捏，那筋脈就咔地一聲斷了。噢，秋天來了，秋天來了，秋天已然來了。
秋天是古琴上奏出的思鄉曲，優美中含着淡淡的惆悵，落寞中透着幾許深情期待。綠葉在秋風中一片片變黃變瘦，然後凋落。而果實在慢慢地飽滿起來、成熟起來。
家鄉的那片棗林，該有一位拄杖的老奶奶了吧！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都在守護着那片很大很大的棗林。她不是擔心有人摘棗吃，有過路人不經意間望一眼那片紅綠相映的林子，老奶奶還笑吟吟地往人家手中塞一捧紅紅的棗子，「吃吧，這棗甜着哩。」不遠處跑來她的小孫孫，嘴裡嚷着：「奶奶，我又捉住了一隻螞蚱。」老奶奶慈愛的笑着，從身邊的草帽沿上拔下一根長長的草苗兒，那上邊已穿着一串大大小小的草綠色螞蚱。
一陣秋風颳過來，颯颯的。孩子仰着頭望樹：「奶奶，棗樹上的葉子快掉光了。」奶奶仰頭望樹，似對孩子說，又似喃喃自語：「葉子快掉光了，棗兒也就該熟了。」
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猶猶豫豫的，不知該不該摘下藤架上那最後一個老絲瓜。遠處，一聲汽笛長鳴，又有一列火車載着出門人從遙遠的地方駛來，又向遙遠的地方奔去。列車走遠了，對面樓上不知是誰，吹起了竹簫，簫聲幽幽不絕如縷，似紫紅色的老煙斗里飄起的絲絲青煙。我仰頭向天，久久地凝神遐思，秋日高遠的天空，可有南歸的雁陣？我不知道。但總該有白雲在飄吧，秋日高遠的天空一定會有朵朵潔白的雲在悠悠地飄，輕輕地飄，無牽無掛的飄。神思恍惚間，那雲就飄進了我的心裡！ 又見大海
多年以前，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改變了一切。道路被阻斷；夢想被撕碎；太陽永遠沉落於記憶的深處；「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歌唱被無邊的黑暗吞沒。生命成了一隻被拋棄在海灘上的貝殼，孤苦無助中飽嘗着生的虛渺與空寂，死的慰藉與安寧。所有關于海的消息仿佛成了一個遙遠依稀的夢。濤聲已經遠去；海浪無精打采，只有風不時從海的那一邊吹過來。時而瀟瀟大作，如暴怒的獅獸；時而溫柔和煦，如沉靜的少女。海以風的形式表達着生命的節奏和韻律。用時而粗暴時而柔和的手激勵鼓舞着被遺落在海灘上的生命，隱隱約約的希望給困厄中的靈魂帶來一線重歸大海的勇氣與力量。
從許多年之前到許多年之後，這是一段艱難而漫長的歷程。艱難如浩瀚沙漠裡的一次孤旅，是在凝固的大海上的一次茫然無措的漂泊；漫長如重新經歷了一次生命演化的全過程，仿佛在時空隧道里完成了無數次羽化成蝶的蛻變與更生。終於，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夏天，我走過了那段艱難而漫長的歷程，搖搖晃晃而又滿心歡喜地撲進了海的懷抱。
海的懷抱深情而博大。清晨，他把一輪紅紅的太陽從自己的懷中輕輕托起。於是，萬道霞光鋪錦迭繡般絢爛于海天之間，仿佛是在為跋涉歸來的旅人舉行着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瀲瀲波光宛若海之女神漾起的巍巍笑意，所有的跋涉，所有的苦痛，都將在這巍巍的笑意里溶化為一顆顆珠圓玉潤，銀光閃閃的淚花。那躁動不安的魂靈也在這深情無比的懷抱中安寧了，釋然了。
因為深情，所以博大。無論是滔滔江河，還是涓涓小溪，無論是濁沙黃流，還是悠悠苦水，無論是來自遙遠的雪山，還是浩淼寂寥的天空，海都會把他們融入自己深情的懷抱。然後用它箴言讖語般的深情與博大將他們物化其中。於是，粗糲的生命深情了，孤苦的心博大了。一路的苦痛，所有的困頓以及那永遠不可改變的沉落都不再成為自哀自憐的理由。我成了一縷風，一滴水，一朵浪花，我化作了一灣寧靜，深情而博大的海。
今晚的夜空該是有月的吧！即便沒有，也會想起唐人張九齡的那兩句詩行——「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是的，今晚該是有月的!至少此時此刻的我心中是有一輪明月的。不然，我的心何以如此的清明澄澈，如此的溫潤疏朗！
銀色的沙灘鬆軟綿厚，化解了所有沉重的墜落。所有的堅硬粗鄙都會在他的包容下變得柔軟細緻起來。捧一把細如金箔的沙,那潮濕的沙微溫猶存，似在為太陽曾經照耀過這片海灘作着證明，又像是為捧起他的那雙手表達着一份感激與喜悅。亦或都不是，柔軟的沙灘只不過是海的守望者，為了這寂寞的守望，他需要給自己一點信心，一點希望，還有能抵禦寒夜的一點熱量。
夜晚的海是安詳的，安詳的海呼吸勻暢。潮聲起起伏伏，近岸處如風入松林，細浪有節奏地拍打着海岸，不由讓人想起母親輕輕晃動的搖籃。柔緩的韻律有如無字的眠歌縈繞於心間。神思恍惚中，又覺得那聲音分明有懷春少女的呢喃之態，仿佛海與岸的竊竊私語，沉浸在這樣的境遇之中，不由讓人生出今夕何夕，神歸何處的感慨與感動！
然而，仔細諦聽，確有風雷之聲從海的遠處隱隱傳來，轟轟隆隆如萬馬奔騰。雖是隱約之聲，卻是驚心動魄。原來，安詳寧和的海依然有着海的氣勢與魂魄。凝重，深沉，宏闊，夜晚的海竟是這般奇妙而多情。他將母親般的糅合與父親般的強大就那麼自自然然地集於一身。今夜的我，在享受母親般撫慰的同時又獲取了父親般的力量。往日躁動不安的魂靈在充滿鬥志與力量中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與祥和。
風從海上吹過來。濕潤糅合，深吸一口，海的氣息便鼓盪於胸間了。還有那如水的月光，也隨着那風流進體內，於是，無光的生命變得通體明澈了，像一顆晶亮剔透的水珠兒，我把自己融進了海的懷抱！
作者簡介
李東輝，男，出生於1981年，畢業於榆林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