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芹菜說開去(內長文)
作品欣賞
由芹菜說開去
天越來越熱了，地上的芹菜起了一些蜜蟲，爹讓星期天在家的我提上些草木灰去撒撒。快要期末考試了，我有些不情願。但也知道這個活只有我干。奶奶老了，父母都忙，弟妹們還小。
草木灰並不重，提着一提筐草木灰，走到了自留地上。星羅棋布的各色蔬菜正長得旺盛。茄子辣子正在結果，葫蘆不能吃，先拔個蘿蔔解解饞吧。等到一個蘿蔔下肚，起身走到芹菜畦邊，芹菜長得正旺，綠油油的，生機盎然。仔細看去，果然，一些說灰不灰，說綠不綠的蜜蟲伏在菜葉上，翻過菜葉，也有。有的地方甚至成了一片。先從杆兒上抹起，一手將芹菜杆兒收成一束，一手抓着草木灰捋上去，一顆一顆挨着捋。很快就將一筐草木灰用完了。走回家再提一筐。這一次就容易一點，是在葉子上撒，但是也不能忘了葉子底下，這裡蜜蟲最多，因為葉子嫩嘛，所以也得格外小心，不能把葉子揪掉。終於，將草木灰撒完了，芹菜畦也變成灰濛濛髒兮兮的。
站起身，向周圍望去，南邊的路邊是一條溝，過了溝，就是大片的天地。我知道那片地里有一塊小豆地，生產隊裡種的，給牲口種飼料的。現在正是結豆角的時候，豆角正嫩，甜甜的，直接吃或者打板兒都行。只是不能時間太長，快晌午了，該到人們下工的時候了，路上的人也將會越來越多。
芹菜就是這樣進入了我的記憶中。
其實芹菜並不好吃，有些苦，還有絲，小時候的牙都不好，一吃就塞牙。所以對芹菜並沒有多少好影響。但畢竟易種易收，只要種上，半夏一秋都可以吃到，甚至到了深秋，將芹菜連根挖起，再半埋在家中的沙土中，就一直能吃到冬天。不像是別的菜，有的時候多得吃不完，沒得時候誰家都沒有。所以芹菜和蘿蔔白菜一樣成了農家的家常菜。家家都種。
等到再次對芹菜有了印象的時候，那是因為「芹獻」這個詞的來源，「昔者宋國有田夫，常衣縕黂，僅以過冬。暨春東作，自曝於日，不知天下之有廣廈隩室，綿纊狐貉。顧謂其妻曰：『負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獻吾君，將有重賞。』里之富告之曰：『昔人有美戎菽、甘枲莖芹萍子者，對鄉豪稱之。鄉豪取而嘗之，蜇於口，慘於腹，眾哂而怨之，其人大慚。』」從這個故事中引出了兩個典故：負暄和芹獻。楊朱用這個故事來諷刺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人，沒啥惡意。可能是當時給我們講故事的的人過分地渲染了有錢人和窮人的差別，渲染了有錢人的見多識廣和沒錢人的孤陋寡聞，讓我們那幫窮人的孩子的自尊心受了點小小的傷害。
真正對芹菜，不，是對「芹獻」這個詞有了較好的印象的時候，是在知道了辛棄疾的《美芹十論》的時候。辛棄疾是我感興趣的文人之一，能文能武，武能單槍匹馬深入敵營手刃仇敵，文能隨物賦詩信手拈來自成一派。尤其是他的《破陣子》「醉里挑燈看劍」讓年輕的我們讀得熱血沸騰。所以老師說到《美芹十論》的時候，印象很深，雖然最終也沒有讀過他的這篇文章，但是牢牢記住了郭沫若讚美他的那副對聯：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
再後來對「芹」這個詞的印象就是來自曹雪芹了。
今天說起《紅樓夢》，已經毫無疑問，是中國古典小說中最偉大的作品了。「一部百科全書式的長篇小說」是稱讚它的結構宏大內容豐富。「寶黛愛情悲劇」是它的主線，「四大家族的榮辱興衰」是它的背景，「描繪了18世紀中國封建社會的方方面面，以及封建專制下新興資本主義民主思想的萌動」，這是它思想的先進性。「結構宏大、情節委婉、細節精緻，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是它的藝術手法的成功之處。但是就是它的作者一直撲朔迷離莫衷一是。當然現在最主要的說法就是曹雪芹。這個說法來自胡適，雖然胡適並不看好《紅樓夢》這部著作，認為它「在思想見地上比不上《儒林外史》，在文學技術上比不上《海上花》、《老殘遊記》」。但是這個說法現在已經漸漸淹沒在一片讚揚聲中了。《紅樓夢》作者是曹雪芹已經成為了公論，雖然近年來也不斷有異議，有人已經將其上升民族立場的高度來討論，但是似乎除了故作高論之外，很難再有讓人信服之處。
雪芹是曹霑的號，字芹圃，號芹溪、夢阮。「雪芹」一詞據說和蘇軾有點關係，蘇東坡《東坡八首》其三中，有「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獨在；雪芹何時動，春鳩行可膾」的句子，而且自註：「蜀人貴芹芽膾，雜鳩肉為之。」《東坡八首》前有序言：「余至黃州二年，日以困匱。故人馬正卿哀予乏食，為於郡中請故營地數十畝，使得躬耕其中。地既久荒為茨棘瓦礫之場，而歲又大旱，墾闢之勞，筋力殆盡。釋耒而嘆，乃作是詩，自愍其勤。庶幾來歲之入，以忘其勞焉!」正是坡公最落魄的時節，渴極思飲，餓極思餐，想想肉炒芹菜，本是人之常情。後人附會說「泥芹之泥雖是污濁，但『雪芹』卻出污泥而不染，」有點言過了。芹菜適宜生長於低溫環境下，所以黃州的芹菜在冬末或初春就能發芽，那就是最新鮮的蔬菜了。
今天的芹菜，在南方有水芹，在北方有旱芹，但大部分的時候，市場裡多的時西芹，植株粗大，葉柄寬厚，一顆足夠一頓，也沒有旱芹那麼重的苦味，無論是涼拌還是熱炒，都很美味。只是今天的人們吃芹菜似乎既不為美味也不為新鮮，而是為了養生。芹菜可以降血壓，可以利尿消腫養血安神，芹菜還能防癌抗癌。帶着功利的目的，吃菜也就和吃藥差不多了。
好在現代農業技術的進步已經讓芹菜以及眾多的蔬菜不再是應景應季的時用性極短的產品，只要想吃，啥時都有。這就是我們比蘇軾，比曹雪芹幸福的地方。涼拌熱炒做餡榨汁，無論哪一種，去吃吧！
作者簡介
內長文，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